许三娘心中气血翻涌,强自提起被李承祚震得四分五裂的内息,出掌就要与之缠斗。
景清露出了一个“不自量力”的表情,掌心内息已经酝酿而起,就要对着许三娘兜头劈下。
许是感觉到了危险,许三娘全身发出轻微的战栗,下一刻,却毫不迟疑地迎着那掌风而上,拼命也要拦住景清远去的步伐。
景清眼神一冷,似是完全理解不了许三娘如此不自量力的原因,只等着她不顾自己这百孔千疮的身体自己过来找死。
许三娘却像就是在等着他停住动作一样,无论用什么办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此时终于得逞,旋即露出了一种女子独有的妩媚和狡黠——她还是倾城之色,纵然血污翻了罗裙,纵然伤痛侵了颜色,那般天姿也是曾经受过老天与时光眷顾的女子才能拥有的得天独厚。
然而,她的居然反应比冷静异常的景清还要迅速几分,那迎着摧人心腹的内力的身躯,竟然在撞上那冷厉异常的掌风之前硬生生煞住了自己脚步。
下一刻,那原本得天独厚的女子双膝一软,就这么直直跪在了景清眼前,一仰头,露出了一副绝望中最后一线生机的哀求表情。
“凤凰印上的‘离境谷’景氏,生死人而肉白骨,祖训‘悬壶济世’。”她一字一顿道,“看在同为凤凰印七十二人之一,我许三娘求你救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神医说……日后……用得到。(并不纯洁的微笑)
景清:……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62章
景清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许三娘, 面容毫无触动, 并没有因为听闻“凤凰印”就表现出一些悲悯来,却仿佛还是想了想, 无悲无喜道:“谁?”
许三娘一愣, 也不知他这答应还是没答应,情不自禁的露出几分急切来,往前倾了倾身子,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温柔了下来:“您……答应了么?”
景清没有表情的双眼扫了一下许三娘的脸色。
人美或者丑在他的眼里是没有分别的, 美如九天玄女或者丑如效颦东施在他这里的作用都有限——生而为人,既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外表, 也没有办法左右别人的眼光, 都不过是一具单纯的躯干, 干脆谁也别嫌弃谁。只是, 他对另外一些细微的变化很感兴趣。
景清:“你想好了么?”
许三娘一瞬间露出了怔愣的表情, 她眼神闪了闪, 躲避了景清毫不避讳的目光, 偏开了眼睛:“三娘不懂神医的意思。”
景清一身晨起的早凉, 闻言最后看了许三娘一眼,仿佛在说“我给过你机会了”, 看罢抬脚就走。
景清能一夜之间从京城至临漳,如此昼夜兼程依然口不喘心不跳, 可见非是常人,他要走,许三娘纵然武功不俗, 不来以命相搏是根本拦不住他的——她方才拦过一次,旧伤新疾加诸周身,她也确实不能再拦第二次了。
是以她尚在方才那一问的犹豫之中,景清的一袭青衣已经绕过了客栈略显几分斑驳的楼梯,飘然下楼去了。
许三娘惊愕地睁大眼睛,起身就要去追,却听身后一个温文尔雅却不容拒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留步。”
许三娘眉头一皱,强撑一口气就要翻身下楼,却被擦肩而过的李承祚一句话钉在了原地:“皇嫂省省吧,还是朕去。”
许三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承祚已经飘然至了客栈门口,将将挡住景清的去路:“啧……丞……君迟在叫你,没听到么,跑什么跑?”
景清全然没有他是皇帝我是臣子的顾虑,当着帅成一道阳光劈开骤雨阴霾的皇帝也依旧是那副表情欠缺的模样:“方才说了,要出关。”
言下之意,好那啥不挡道儿,我很急,你也别闹。
李承祚心里觉得自己从今日开始朝着“暴君”的方面努力努力也不算太迟,此刻却仍然好脾气地笑着,挑了挑那原本就带着笑意的桃花眼,不急不忙道:“朕……哦不,君迟有凤凰印。”
景清:“……”
不负责任的皇帝端着一副“朕最大朕有理”的模样“嫣然一笑”,十分江湖派豪爽而不讲究地拍了拍景清的肩膀:“宋璎珞那祸害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这倒是真有人快要死了,以后要是有谣言说你治死了人,别怪朕没帮你。”
李承祚话说完,也不怕神医跑了,撂下一个“气死活该”的表情,扭身儿上楼了,余光却毫不意外地发现,那缺乏表情的神医飘似得跟了上来。
楼上,蒋溪竹站在许三娘的身侧,异常平静的看着许三娘。
她双手撑着那客栈二楼的围栏,有几分勉力后的摇摇欲坠,目光原本在景清拂袖而去的时候黯了下去,见李承祚三言两语把景清召了回来,才复又有了几许光辉。
蒋溪竹有心想要扶她一把,打量她的状态,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未出手,眼见李承祚与景清一前一后地上得楼来,才只在她身后轻唤道:“王妃,有话,还是屋里请。”
许三娘像是被人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了一般地回过头,但见蒋溪竹身量清雅,面上的表情既无同情悲悯,又无探究和好奇,这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思绪,挽了挽方才情绪激动之下散乱的三千青丝,勉强收整出一副得体的仪容,扯开一个略显苍白的笑意:“蒋公子,方才……”
可是这句话还没说完,她就整个人一软,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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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虚道长带着一个不肯好好说话的耶律真嘬着牙花子去而复返的时候,发现发现原本昏迷不醒的许三娘已经转醒过来了,她那原本妩媚明艳的脸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与昨天官道旁那一手分开李承祚和耶律真的武林侠女仿佛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即使这样,子虚道长还是很欣慰,可是没等他表现出些许高兴的表情,就发现这屋里多了一个人。
被迫留下的景清显然颇有小情绪,只不过他的小情绪不很明显,只是不动声色的从冷冰冰变成了更加冷冰冰。
只不过子虚道长没有体会过深秋,也就比较不出早冬与之有何区别,疑惑地看了景清一眼:“院首大人,您怎么在这儿?……哦,我也没事儿,三娘怎么样?”
景清收回了搭脉的手:“没死。”
子虚道长:“……”
皇帝陛下和丞相大人倒是从这句言简意赅的诊断里听出来,三娘的病情仿佛是加重了,各自表情不算悠闲地对视了一眼。
子虚道长和景清大眼对小眼儿地看了一会儿,自知自己那双老眼没有这位神医大,长得也不如他玉树临风,不知是“自惭形秽”还是赌气,扭过头来不瞧他了,径自向李承祚道:“方才贫道在城内转了一圈儿,发现了些事情,觉得需要回来细说。”
老道士平时稀里糊涂,看见大姑娘小媳妇儿先要流上三天哈喇子再想着走脑子,能让他十万火急回来说“不寻常”的地方,想来是已经迫在眉睫。
他们一行来到临漳,是撒了弥天大谎的,纵然身后有人兜着,但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再也兜不住,因此和正事儿有关的东西肯定要优先处理,子虚道长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李承祚一反之前着急上火的常态,并没有要和他换个地方细说此事的意思,而是把一双桃花眼投向了蒋溪竹。
蒋溪竹会意,将一屋子或站或立的人安排坐下,自己搬了杌凳,在许三娘榻边不远处坐下:“道长想说之事想来重大,但是,在下觉得,那些疑问总有个更好的解惑人……三娘,您方才说,想让院首救什么人?”
屋内人表情各异,除了原本就没有表情的景清和仿佛早已万事在心的李承祚,子虚道长和耶律真多多少少露出了几分意外,至于被蒋溪竹点到的许三娘,却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露出了一点欲言又止。
蒋溪竹不急不催,浅浅望向屋外,暴雨洗刷过后的邺城天色如洗,窗外的靡靡之音在这雨后初霁的清晨反倒沉寂了下去。
“三娘。”蒋溪竹顿了顿,仿佛在考虑这个称呼是否合适,因此迟疑了一番,却到底没改,接口说了下去,“相信您拦下院首不是一时冲动,邺城之事你我心知肚明,不瞒你说,我确实想要借你之口抓出一些有关于那位的破绽,从而免除一些后顾之忧——三娘既然是凤凰印信上七十二魔神之一,想来知道凤凰印出,听命行事的规矩。但我不想以此作为束缚,也理解您的身份与难处,无论从哪个角度,我还是愿意真心帮助您……恕我直言,您的那些要求,也不会再有更合适的诉求人了。”
许三娘起身坐在榻边,神情有几分松动。
蒋溪竹离得最近,自然看到了,却一改以往耐心而温和地言辞方式,下了最后断言:“您的时间不多,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等到我们必须回京的时候,邺城与京城,必然势同水火,到时候,无论是面子还是情分,都不再那么管用了。”
许三娘没想到他会将话说的那么直接,愣了一愣,缓缓叹出一口气。
她曾听闻,蒋家的公子是个温润的读书人,少年封相不过仰仗丰城侯外甥的出身皇帝伴读这一名头,到底传言误人,她不知道蒋公子也会有这样先礼后兵的时候。
许三娘坐直了身子,将一身仪容整理成得体的大方,从病榻上站起身来——美人身上自有一种独特的风情,即使她不再年轻,即使她身负伤病,那旧时光经年累月留存在她身上的痕迹就是最好的描摹,胜过世间一切浓墨重彩的铅华。
因为伤痛,她走的并不快,直到李承祚面前才微笑着扬起眉眼。
“臣妾能看看凤凰印吗?”她问。
李承祚扬了扬眉毛,示意她去找蒋溪竹。
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很快找到了答案一般,从善如流的转向了青年丞相。
蒋溪竹从怀中取出那带着铭文的黑色印信,递到她手里。
许三娘接过,一双涂满丹蔻的手从那七十二魔神铭文中指出一个“许”字,含笑将那印信递了回来。
“齐王寻此印信十余年……最终还是到了皇上手里。”她笑笑,仍是在李承祚面前跪下,“臣妾参见皇上。”
李承祚点点头:“朕微服出巡,不讲皇家虚礼,王妃只当朕是手持印信之人,帮朕一个忙罢了——三娘想救的是谁?”
他眼含桃花满目和煦,却在问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睛,隐约露出一点儿并不明显的杀意。
许三娘当然看到了,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笑容:“皇上以为臣妾要求您放过齐王吗?一夜夫妻百日恩,臣妾曾经想过劝王爷悬崖勒马,但如今皇上心意已决,臣妾还是不枉费心机了。”
李承祚眯起的眼睛舒缓了一点儿:“哦?”
许三娘假装没有听出李承祚语气里的漫不经心,笑容浅了几分,问道:“皇上,您可还记得季云珍?”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不二更了,整理一下思路,明天继续。
第63章
季维珍这个名字好像本身就带着些不可说破的秘密, 像是藏匿于暗处的引线, 一经点燃,旧事前情都会被这根引线串起的鞭炮炸得噼里啪啦到处开花。
李承祚听到这个名字时浅浅叹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露出些合适的表情, 便听客栈之外的楼梯上“咚咚咚”一溜儿上楼的脚步声,兵器碰撞之声与行军队列之声不绝于耳。
仿佛是店小二一样的人在外面颤着嗓子叫:“几位爷,几位爷,有话好说, 您这是公干还是……哎呦!”
外面一片鸡飞狗跳,动静转眼就要到近前了。
蒋溪竹下意识地起身, 直直挡在了李承祚面前, 却被李承祚含着几分略显无奈的笑意起身护到了身后, 向景清递了一个“你也靠边儿”的表情。
原本可以溜之大吉却被李承祚无端留下、遭此无妄之灾的神医神情如落木萧萧, 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你快死了但是我也不想管你了”的坚定心念。
子虚道长一脸糟心的压低了声音:“……老道我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
耶律真到底比老道士有几分胆色, 听此动静反手一握长刀, 冷道:“来者不善。”
倒是方才还有几分犹豫的许三娘听闻这一连串的声响后镇定下来, 起身闪向房门。
客栈的房门做的还算讲究, 不过人来人往多了,加之这客栈开了有些年头, 不像自家屋门那般轻手轻脚地好保养,开合之处荷叶儿有些松垮, 因此这两扇门间露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
许三娘尽量将那缝隙扩大了些许,透过这条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原本能容三两成年男子通过的走廊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服饰统一的人, 不像兵勇也不太像家丁,各个儿拿着武器,屋门两侧居然还各立了一个人,不持刀兵,分持两杆大旗,左侧上是“刘”字,右侧是个“陈”。
看字号扯大旗的不是土匪就是将军,然而这一行人显然两不沾,这么一整,不文不武,更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李承祚入座的位置角度刁钻,不知怎么影影绰绰看见了这么一套模样儿,险些笑出声来。
许三娘显然没有皇帝陛下这般“无知者无畏”,看到这两个字,那原本如柳叶一般形状姣好的双眉蹙了起来,脸色也没有方才那般从容,压低了声音回头道:“是陈澄和刘智——齐王就藩之后以临漳为重,在此大肆网罗江湖人士,其中最得力者八人,邺城送名号‘八大金刚’,这是其中两人。”
除了早已习惯此称呼的许三娘,屋内诸人都觉得此名号响亮地颇有乡野之风,邺城老百姓茶余饭后想来是没少听扯大旗起义占山为王的故事,民风果然适合造反。
李承祚被这名号震得辣眼睛,却觉得这名字仿佛在哪儿听过,不由自主的“啧”了一声:“没等到朕的好大哥,倒是先等来了他养的狗,就是不知这狗是嗅到了什么才找来的……”
他话音未落,就听门外响起“砰砰砰”地拍门声,那声音急的有如报丧,紧接着,一个大嗓门儿就在门外嚷开了:“王爷听闻王妃在此待客,特请属下前来请王妃回府,王妃请开门吧。”
许三娘一下子红了眼。
一众人中蒋溪竹心思最细,早知道对方不会说什么好话,却也没想到他们张嘴吐不出来象牙也就罢了,信口污言的本事倒是不小——许三娘乃是齐王明媒正娶的王妃,风餐露宿的在邺城外官道之上摆茶摊儿也没人来问,可见齐王早就对她漠不关心,而此时,天方大亮,客栈隔壁就是邺城有名的销金窟,此地外街繁华人来人往,齐王派人一嗓子喊出“王妃在此待客”,许三娘纵然一身清白,也被这一嗓子喊出了从头到脚的水性杨花。
只是,齐王这么急吼吼地往自己头上揽万顷草原,可是因为他生性不羁酷爱牧羊?
蒋溪竹一向端正,最不擅长解此市井俗世,一时面上露出几分带着绿意的古怪来。
李承祚侧眼一瞧蒋溪竹欲言又止的模样,反应不慢地意识到怎么回事儿,顾念着许三娘在场才没好意思笑个东倒西歪,勉强绷住了一张脸,眼含桃花的眸子露出几许嘲讽来。
“当是什么,原来是派牧羊犬来抓奸,他要是想要效法苏武,看在兄弟的情面上,这也没多难。”李承祚原本声音低低,弄得蒋溪竹哭笑不得,正要出言,李承祚却没有给他机会,径自扬声道,“开门。”
许三娘冷笑着往后退了几步。
门外的人听闻里面竟是个男人声音,仿佛顿了一下,随后一左一右轰然踢门而入,一抬头就愣住了,双拳难敌四手一般的怂了,安安静静与一屋子神色各异的男男女女大眼瞪小眼儿。
两大金刚如此架势破门而入,虽然早知道齐王妃在此“会客”,却没想到?1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岬氖钦饷创笠晃葑拥摹翱汀保惺樯械朗可踔粱褂懈雒嫒舯┑哪凶颖匙鸥鲆┫洹匀皇歉龃蠓颉?br /> 两人没料到王妃的“客人”如此包罗万象,闹不准这位不省油的王妃到底在点什么灯,顿时有些措手不及,看着许三娘明显不悦而嘲讽的表情,倒是并不害怕,只是刻意显露出些许找茬儿不成后的无赖。
这两人两相对望一眼,还是陈澄反应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