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斧突然想起,就是这个优哉游哉喝汤的少年人把他压在鳄鱼池边严刑拷问,偏偏这群人里就他不会武功。真是邪了门了。刚开始韩衡找他说话,他以为韩衡要套他的话,屡屡提防,结果后来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什么话都朝他说,想起几天前自己还在韩衡面前痛哭流涕大骂他那个忘恩负义的兄弟李二狗,沈大斧就觉得丢脸。
这时,韩衡顺手帮他也盛了碗汤。
沈大斧恨恨把这碗迷魂汤喝了下去,火腿真香,笋片真脆。沈大斧丝毫没意识到,他对这群外乡人的戒心就被这么一碗汤给打败了,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饭量,才算把肚皮填饱,也不觉得心情郁闷了。
第188章 一八八
饭后驿馆的人送来一些西瓜,切成薄片放在一个水晶大盘子里,红绿交映挺好看。几人各自分了些,都有眼色地回自己房间去,留下韩衡和徐尧待在屋里。
“不怎么甜。”吃了一口,韩衡就兴趣不大地挪开眼去看徐尧书桌上摊开的那幅图,“这是神女像的构造图?”又过了会,他扭头去看徐尧,问,“你还在完善这个图?”
“是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每天我又会多想起一些细节。”上齐气候湿润,晚上气闷,虽然说西瓜不够甜,那股清爽滋味还是不可多得的,何况晚饭吃得味重。
“你可真厉害,我就不行,我上学的时候,地理学得最差了。现在要好一点,对了,刚开始我觉得我整个人脑子都灵光了不少,记忆力也有所提高。是不是因为我用着国师的身体,硬件设施跟得上。”
徐尧被韩衡的说法逗乐了,“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记忆是没法恢复了。记忆是意识决定的,原主的意识已经消失,也可能像我们一样,去了别的世界。世间许多事是无法解释的,所以要对自然有敬畏之心。”
“既然如此,有一天,可能我们会回到原来的世界,这个身体的原主也会回来?”
“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有一点,就是在某个时间点,神女像里的轴一旦崩溃,这个世界就会失序,走向毁灭。现在看来那个时间点应该是在六国一统之后。在找到开启神女像里面的装置的办法之前,不能让时间到达那个点上。”徐尧说得很平静。他是一个研究院,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没见过,何况这种模拟世界本身就是他们的研究作品。
这个事他们已经讨论过了,韩衡换了个问题:“大叔,你想回去吗?”
徐尧愣了愣,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里有我的爱人,藏宝阁的一众兄弟也很讲义气,实不相瞒,刚来时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做梦都梦见回到了原本的世界里。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这话他说得无比沧桑,年轻的脸上那双眼睛,是属于基本上一辈子活得通透了的人,“我跟小美妈妈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因为在研究所上班,我们那群人都过得75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很单纯,每天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数据,用她妈的话说,我就是根木头。所里每天的工作时间平均有十个小时,周末也不一定有时间休息,后来有了小美,我才稍微顾家了一些。我对不起小美妈妈,活到四十多岁才明白,却也没有办法补偿她太多。尽管比年轻时抽出更多时间陪她和女儿,到头来还是离了婚。这对她是一件好事,我希望她幸福,一个女人,为我付出了她最美好的青春和年华,她提出要离婚时我很意外,那段时间家里没有发生特别的事。”
徐尧眯起眼,陷入回忆,一边说:“是个星期五的晚上,她在网上看的一个讲怎么维护家庭关系的文章,说是每周应该单独抽出一些时间过夫妻的二人世界,于是周五的晚上小美|幼儿园放学就去她外婆家里,给我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吃瓜吗?”韩衡拿了一片西瓜给徐尧。
徐尧摆摆手示意不用。
韩衡就自己吃了,边吃边听徐尧的伤心往事,不过看徐大叔的神情,大概已经往事如烟如尘。藏宝阁阁主在他之前就和木染见过,徐大叔比他来的时间要早,恐怕已经许多年了,对于现在的徐尧而言,可能曾经真实活过的那数十年,才是庄生晓梦一场。
“那天我爸以前在我家住的时候送来的那三盆君子兰都开了,开得特别好。我老婆穿着一身蝴蝶兰的连衣裙,心平气和坐在我对面,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添了一串碎钻的手链,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也是我没见过的。后面的事就很俗套了,我们办完手续那天,我就见到了那个男的,开着一辆不知道宝马来接她。一整个旧小区里的邻居都在看,我们那个小区是老小区了,单位里看着我长大的那些叔叔阿姨都在院子里。其实我不觉得丢人,我只是觉得。”
徐尧停顿下来,眉头深深蹙了一下,揉着鼻子说:“我印象最深刻是和她第一次见面,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那个年代这么穿的都是美人。我紧张得根本不敢正眼看她,在单位食堂吃完饭,介绍我们认识的阿姨让我用自行车载她回去,当时我太紧张了,一个骑自行车的老手了,还骑得摔倒,她腿一下就被自行车那个链条割破了,还在地上蹭得好几个地方都破了皮。我也不好一直盯着别人姑娘家看,我赶紧把她送到卫生所去,就这么结的缘。她走的时候,还是和当初一样,她穿裙子特别好看,身姿婀娜,身材很好。而且气质温婉大方,就是俗称的好女人。我真的是,一点也不生气,只是觉得遗憾,在大太阳底下站着,那个男人还给她撑了一把伞,她坐进车里的时候,那个男人一只手护在她的头顶,生怕她碰到头。”
“她遇到了一个好男人,你也可以放心了。”韩衡安慰了徐尧一句。
“是啊,他让我自惭形秽。我老婆走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是年轻那样,她的眼角嘴角都有了皱纹,眉眼之中也不像年轻时候娇憨不谙世事,你知道,早年我约她出去吃饭,她点菜的时候从来都不过问价格,有一次快吃完的时候,她说去洗手间,回来以后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揉裙子,我当时没有发觉不对。送她回去的路上,她才特别小声地问我,这里吃饭怎么这么贵,还问我一个月挣多少钱,然后特别不好意思,说下次带我去另外一个特别好吃的地方。结果你猜是哪儿?”
韩衡发挥了一个好听众的精神,猜测道:“苍蝇馆子?”
徐尧笑了笑:“不是,她们单位食堂。她跟着我之前对钱都没什么概念,跟着我之后才开始操心柴米油盐。还好把我这个不够体贴温柔的男人甩掉了,这辈子才算没有白活。”徐尧这个话说得一点不阴阳怪气,反而很是感慨,他是真心祝福前妻和那个男人,并且为蹉跎了一个好姑娘这么多岁月感到遗憾。只是他醒悟得还是有点晚。
韩衡拍了拍徐尧的肩,“放心吧,你女儿有这么个会疼人的后爸,应该过得也不错。”
“是不错,他对小美很好,视如己出,他们两个也没有再要孩子。”徐尧头埋下去,一时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片刻后再抬起来,已经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惆怅了。
“不过这也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后来我喜欢上的这个,我就注意多了。”徐尧话锋一转,刚才是顶着小年轻的脸,感慨着四五十岁大叔才会说的话,这时他的表情就像一个十四五岁第一次心动时的青涩少年郎,整个人容光焕发,“就是他特别缠人,所以我说想要个孩子,这样他也不至于在庄子里待着无聊。”
“你都出来这么久了,想不想他?”
徐尧不好意思地摸后脑勺,毛头小子一般地说:“天天想,孤枕难眠的时候最想。你不知道他那个人,特别好玩,话又多,我不说话他自己就能说上一天,在身边的时候嫌他吵,但一天不在身边就想得很,晚上经常想他想得睡不着。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我们在上齐还要呆多久?我好先给他捎个信。”
“一个月吧。”韩衡想了想,把自己的计划跟徐尧说了一下。
“这样行吗?”徐尧皱起眉头,“上齐的皇帝不是特别想成仙吗?你让他忍十年,他真能好好坐这个位子?”
“这个就要看怎么骗了,你放心吧,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看着韩衡露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徐尧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怀疑,忍不住道:“虽然你在梦里可以一定程度预知未来,但是我觉得,好像时灵时不灵,需要的时候使不出来就麻烦了,能不能造出一些天象来骗人。”
韩衡忍不住想起在大梁启耕大典上放的三头龙,现在龙不在身边,何况当时的盛况,恐怕早就传遍了,再放一次也不怎么神奇了。
韩衡嘴角抽了抽:“不如我们去刻一块石头埋在荒郊野外,再引人去发现,就说我是大罗金仙降世好了。”
“那我是什么?”
“你是给金仙捧脚的小童。”
“去你的……”徐尧笑骂道,真是被韩衡绕糊涂了。
“反正我有办法。而且我今天上街,突然就会了一件新的本事。”对上徐尧将信将疑的眼神,韩衡瞄到他脖子上的红绳,指了指,“你脖子上挂的什么,拿出来给我看看。”
本来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是个拇指大小的金花生,徐尧和他的嫩夫当初因为这个结缘。徐尧一脸莫名地把东西给韩衡。
“你是不是早就看上了这个,告诉你,虽然这个东西不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但是你想要也不行。”
韩衡没理他,把还带着徐尧体温的金花生放在手掌心里,用小指头戳了戳,握起拳头。
徐尧失笑:“你要给我变成两个吗?两个可太少了,要不然变他百八十个,我们就发财了。”
只见韩衡闭着眼,这么看上去真有几分高人的样子。韩衡正襟危坐着,嘴角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弧度,淡然开口:“你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落在一间青楼里,醒来时身边躺着根本不认识的姑娘,吓得你差点尖叫出来,想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赶紧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身边一点银子都没有,你把姑娘房间里唯一一套男人穿的衣袍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个铜子儿。姑娘叫了楼里的妈妈来评理,哭哭啼啼衣服都没穿好,场面甚是尴尬,还有不少人看热闹。这时候不知道谁扔东西砸你,你本来很生气,结果发现别人是拿钱砸你,赶紧捡起来付了账。不过这么一小粒远远高出那位姑娘的渡夜资,砸你的人砸了两颗,你觉得小巧可爱就把这颗留下来了,后来还因为这东西惹得你那个爱人不高兴了好一阵,你起码哄了一个月才把人哄回来。毕竟青楼虽然是原主逛的,出糗背锅以及你爱人认识的,都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了。正是有这一番奇遇,这个就被你当成了定情信物。”
才听了个开头徐尧就已经愣了,越听越是背上冒汗,最后只剩下张口结舌,结巴道:“你这个叫做开了……”女儿说的那个词儿叫啥来着,徐尧瞪着眼说:“开了挂了!”
韩衡笑眯眯道:“对啊,回头我真的要叫他们照着以前那个国师留下来的办法勤修苦练,也许会有意外的效果。”
徐尧激动得有点说不出话来,虽然不是自己的挂,但韩衡能够通过物件知悉这个东西上面发生过的事情,就等于开了一双“天眼”,在不知道的人看来,就增添了这个大梁国师的高深和神秘,如果韩衡能够利用这个能力,办几件大事出来,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基本上他说什么,别人就会信什么了,就算是上齐的皇帝,也一样不敢违逆,因为他会觉得韩衡说出来的话,就是天意。
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近了,韩衡把红绳重新套回到徐尧的脖子上,有人敲门。
开门后站在门外的是一脸风尘仆仆的郎东,他神色显得很是疲惫。
一个身影从后面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韩衡。
“韩大哥!他们两个大欺小!路上虐待我,不给我吃饱,我现在都要饿晕了,你看看,我都饿瘦了!”贡克红着眼睛嘴角下拉,委屈地抬起胳膊凑到韩衡的面前让他看。
韩衡:“……”为什么他觉得贡克的胳膊是粗了而不是细了呢?脸是圆了而不是尖了呢?他要怎么告诉这个少年一个残酷的事实:再吃下去他就要长出双下巴了。
说实话真的不易,有些话他真是不忍心。
作者有话要说: 美|幼为啥也是口????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围笑
第189章 一□□
虽然来得晚,但这间上齐朝廷用来接待外宾的驿馆上上下下就住了他们这一伙人。开个火弄个宵夜驿馆的人还是乐意效劳的。何况宫里的态度已经向他们很好说明了,住在这里的这些人是贵客,是连皇帝都要小心周全的人物。
而且,前不久才在宫里横着走耍威风的李天师不也因为这位大梁国师进宫,被赶下了戏台吗?什么天师,都是骗人的把戏,偏偏越是身在高位的人越相信这个,连那个传说中身负天命的大梁明帝,不也收了一个算卦的国师在身边吗?还是从小就收在身边的。
哦,那个国师,好像就是小半个时辰前出门来吩咐要吃宵夜的这个……
驿丞裴清晏揣着袖子边想边踢踢踏踏溜达着去厨房看宵夜准备得怎么样了。
作为驿馆官员,他们跟皇帝面前的红人李柏松碰不上面,却也乐意看热闹,谁不喜欢看身份显赫的人一夕掉下来,不过是下层人物的一点小乐趣,上不得台面却也不妨碍他们偷着乐。
“赶紧的,都别偷懒啊,这位伺候好了还能少得了你们的赏?”裴清晏倚在厨房门口朝里头扯开嗓子嚷道。
“都快好了,今儿一早宫里还送了不少御膳房里的食材。”负责膳房的大厨刘头过来,小声向驿丞请示:“晚膳时候宫里送出来一道清蒸乳鸽,谁晓得国师开饭那样早,这乳鸽……”
“宵夜备齐了吗?”裴清晏眉尾上挑。
“差一个爆炒田螺,还要一会。总共是十八道菜,四个冷盘,两小碟特供珍珠红果。”
裴清晏眉梢抖了抖,皮笑肉不笑道:“那你还把乳鸽往国师眼前凑,国师能有多大食量啊,你是打主意让别人吃到积食是不是啊?我说你到底会不会当差的?”
“是是是,那待会我就让人送大人房里去……”
裴清晏不轻不重地嗯了声,在厨房里溜了一圈,看着没什么问题,随手顺走了一只红通通的炒龙虾才满意而去。
宵夜一上桌,贡克就像数日没吃饭一般卷起袖子左右开弓大吃起来。
乌翠和米幼一见面,就开始含情脉脉对看,韩衡实在看不下去,叫他俩先回去了。恰好姑娘家本来也不想这么晚了再吃东西。
“大哥,这个虾好好吃……”贡克嘴里塞满吃的,说话嗡嗡的响。
“好吃你多吃点。”
等郎东喝完一碗小米粥,韩衡才指了指徐尧,为他们介绍:“这是藏宝阁阁主,徐尧。”韩衡手转向祁元青,“祁元青,以前是刺客。那位是沈大斧,之前的东阳郡守,以后跟着我们做大事。”
沈大斧腼腆地笑了笑,抓了抓发红的耳朵。还好国师没有直接说他是个山贼头子,当山匪的时候不觉得丢人,现在想到重提旧业却不知道怎么的有点不好意思。
“东阳郡守。”郎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大斧。
“你们也去了东阳?”韩衡听出来点门道。
“路过。”
“东阳城现在怎么样?”
郎东叹了口气,摇头道:“乱得很,我们离开东阳的时候,城里已经空了一大半,很多人都举家南迁到邻近的地州。”
沈大斧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没有人管吗?”
“现在城里分成几派,谁也没法听谁的,官员自顾不暇,横征暴敛,朝廷也没有个说法。其中有个去年中过举的读书人,说要来京城告御状,来没来就不清楚了。”郎东顿了顿,“本来因为同路,我们请他与我们一道,不过他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强求。”
“那多半是不会来了。”徐尧道。
郎东点头:“兴许是一时气愤,随口一说,要告御状,先要滚钉板,没有几个人有这个胆色。何况,只要搬个家就能保平安,如今世道,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他视线停留在徐尧的面上,好好打量了一番,嘴角浮出一丝浅笑:“想不到藏宝阁阁主竟是个这么年轻的翩翩君子,现在是少年人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