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他要重新认识认识韩衡,自从得知韩衡国师的身份,以他从前了解到的,只知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偶尔可以说准一些不曾发生的事情的神棍,接触下来只觉韩衡妇人之仁,人傻好骗且心软。最近的一些事情却让他很是意外,比如说在谁都没有察觉的情形下,偷偷收服了沈大斧,现在沈大斧对韩衡崇拜得一塌涂地。
这个疑惑在今日似乎有解开的倾向:也许沈大斧是被骗了。
就像上齐皇帝一样。
至少如果上齐皇帝看到现在左手抓着鸡腿,右手不住往嘴里扒拉青菜的这人,绝不会把他错看成一个高深莫测的“仙人”。
那皇帝恐怕是有点瞎。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吃了饭韩衡把小伙伴叫到房间里开会,君晔灏被他面对面地抱着,脑袋挨在韩衡的脖子里胡乱蹭来蹭去。
“上齐皇帝应该是有病。”韩衡铁口直断道。
其他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不然能被韩衡这个平时不怎么会骗人的人骗得团团转吗?
“我今天看他脸色不对,有点像中毒,常炼丹来吃的人,多半会中毒。他嘴唇颜色比常人深,红中带黑,后日我再进宫,到时候你们谁跟我一起去?”韩衡看了一圈,要是郎东在就好了。
“大人,算日子郎大夫这两日就能赶到京城。”
“真的?!”那是一件大喜事,有郎东相帮,骗起人来就更专业了。骗人这门技术,往往需要半真半假,似真似假,一点专业知识都没有,就会太苍白。
“明日我去城门口等等看。”米幼道。
韩衡点点头,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对上祁元青,他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脸上又没有写字。韩衡不自觉摸了摸脸,向祁元青问:“祁兄弟,你要买的那些东西,买来了吗?”
“路上已经都解决了。”
赵净云来回看他二人,奇怪道:“是什么事?”
“祁兄弟身上有些不干净的东西,要以独门绝技驱除,赵兄也要打听?”韩衡一把抓住儿子往胸口乱摸的手,按到自己脖子上。
“嗤。”赵净云不以为然嗤笑道:“大不了我把家传刀法给他演一遍,既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祁元青勾唇一笑:“你想听啊?”
赵净云一脸“也不是特别想”。
“我偏不怎么想说。”
“……你。”这种别人都有秘密就我没有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赵净云本来脸黑,如此一来更黑。
君晔灏不满地吐了两个泡泡,口水溅落在韩衡的脖子里,不满地把泡泡吹得呼噜噜响。
“小少爷想睡觉了。”米幼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好再打扰韩衡休息,各自回去歇息。
也不知道君晔灏白天是不是睡多了,今天精神特别好,把儿子哄得睡下,已经过了子时。左右明日无事,韩衡还是打了会坐,才躺到床上去。
当梦境来临,他浑身无比放松,有一种躺在云端的惬意轻盈。
第185章 一八五
这一晚的梦境并不是全新的,而是重复韩衡前一夜梦见的那些场景。唯一的不同是,昨天他在梦里没能看清人,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两个女人的脸。
第一个场景里,身着紫红绣牡丹宫装的女子应该是二十才出头的一个少妇,姿态婀娜妖娆,担得起祸国妖姬的名头。
既然是重复,韩衡便用力去看这个场景的环境,这么使劲一看,总算让韩衡找出了一些不同,与前一日的梦不同的是,昨日他们两个在一个亭子里说话,今日显然是在一座宫殿里,一旁伫立的八折美人屏风绣工精巧,配色豪华富丽。
说的还是那些让韩衡要当心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话。
美人往韩衡身上靠来。
“差不多得了,我还有事,拜拜了。”这一个场景里,他在自己的身上。
“你说什么?!”美人怒目圆睁,怒容固定在那。
眼前的一切都如镜花水月烟云散,暗红地毯缓缓浮出,在他的脚下打转。
等到视线里所有物品都固定下来,韩衡抬手一看,他居然穿着太监的衣服,而在他左手半步之遥,正是第一日到驿馆给他塞纸条的中年男子,也就是他进宫时被称作总管的那名太监。
他是以鞠躬的姿态掉落的,那感觉是他的魂突然附到了眼下这名太监的身上,借着他的眼睛看这一切。
王总管毕恭毕敬地听那姿容华贵端庄的女人吩咐,同时他将一个药瓶藏到了袖子里,诺诺应是。
女子头戴凤凰衔珠金步摇,宫装颜色是正宫皇后才能使用的正红。
是皇后,皇后让王总管把刚才偷偷摸摸藏入袖子里的药瓶里的东西放进“那碗水”中,结合她说话的内容——“无论是不是真的皇室血脉,都有本宫说了算。”
眼前场景迅速一花,仿佛有什么东西抓紧了韩衡的头发,把他从太监的躯壳里提拎出去。
韩衡心念电转,一下子想通了。
皇后让王总管把某种药物放进一碗水里,这碗水关系到某个人的皇室血脉。
第三个场景里,身着八卦袍的上齐国主端坐在蒲团上。
上一次国主已死,韩衡也不知道他是否是隐形的。
这一次显然他不是隐形的,因为国主看着他说了一句:“国师,你来了。”
“啊,来了。”来你妹啊!韩衡内心抓狂,面无表情地应道。
陆晟德眸中俱是疯狂与迷乱,像是一个邪教徒,他竭力想按捺语气里的狂热,脸颊兴奋得通红一片。
“那我们这便开始吧,国师大人。”
“开……开始?”情况不大妙,开始?开始什么?
陆晟德想站起来,膝盖却不能着力地弯了一下,堂堂国君朝着韩衡跪下了。
“今日是个吉日,国师说好,要带着朕,白日飞升的啊,国师……”想到什么,陆晟德脸色倏然一下抽成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嗫嚅,“您……您不会是反悔了吧?”
“怎么会。”是啊,反悔了!如果在自己的梦里把陆晟德气死了,这算用的冷兵器还是□□,陆晟德会死吗?如果陆晟德死了,上齐必乱,相当于加快了六国一统的步伐,这个世界环境的失衡,发生在六国一统以后。
不行,不对,陆晟德还不能死。
就在韩衡想说话时,门突然从外面开了,一柄冷剑透胸而入。一切发生得太快,等韩衡看清胸口透出的带血剑锋,顿时感到十分不妙。
但是一点也不痛。
他手指碰了碰剑尖,很是疑惑,身后有人一声厉喝:“祸国妖道,哄骗国君行无道之事,本王这就替天行道!”那柄剑又深了几分,韩衡整个身体被掼到墙上钉住。
这是我自己的梦。
才刚这么一想,韩衡浑身被一股失重感笼罩。
满头是汗地睁开眼,已是黎明时分,薄薄晨曦将窗户悄悄染亮。韩衡身边躺着他的儿子,他一只手覆在额头上,猛地一把扯开单衣,见到胸膛平整光滑,没有受伤。
还好还好,没有在梦里受伤。
不对,为什么这次没有在梦里受伤?韩衡莫名其妙地呆坐着想,上一次他在梦里杀了金水的神巫阴芜君,那时他也在梦里受过伤,而他在梦里受伤之后,现实中都会同样受伤,虽然没有伤口,但会引起疼痛发烧之类症状。
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呢?
难道说……
突然一念至,韩衡眉毛抖了抖。
“韩衡。”徐尧在外面拍门,大着嗓门叫里面人。
门开了,韩衡单衣敞着,还没穿戴,一身皮肉好似会发光。徐尧微微闪躲开目光,讪讪道:“你还没起?”
“正要起来,徐大叔进来坐。”
徐尧跟在韩衡身后进去,开始目睹一个奶爸繁忙的早晨,最后赞赏地看着韩衡给君晔灏换尿布,那架势十分娴熟。
“真羡慕你啊。”徐尧叹了口气。
一看徐尧怅然的神色,韩衡一面把儿子抱起来,一边说:“想女儿了?”
徐尧苦笑道:“别说。”
“我告诉你,昨天米幼说的那个大夫,就是帮我接生的,他跟天裔族的男人,很早以前就有来往,而且,我是从别的世界过来的,这件事我也告诉了他。”
“这怎么行……”
“他见多识广,并不觉得奇怪。”
这下徐尧该觉得奇怪了。
“总之,你见到人就知道了,他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忽悠人一套一套的,而且医术高明,这个上齐皇帝的脑疾,都要看他的了。”韩衡乐得当甩手掌柜,脖子里一阵湿润,连忙把君晔灏放到床上。
君晔灏使劲抱着他爹的脖子不撒手。
韩衡哭笑不得把?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倭讼氯ィ劭淳叔白彀鸵槐瘢薏豢薜模Ψ页鲎蛱炻虻乃勺犹牵榱宋垢右欢〉悖鹱彀汀?br /> 君晔灏这才消停,亮晶晶的两个圆眼睛盯着老爸看。
“看也没用,我可没奶给你吃。”韩衡轻轻拍儿子的脸,转过身去,朝徐尧道:“昨夜我做了几个梦,如果那些梦是真的,这个皇帝很快就要完蛋了。他急着成仙,不管谁的话,只要说他能白日飞升,他就相信。想必他身边那位孙贵妃便是抓住了他这个心态。”
“梦。”徐尧猛一顿,微微眯起眼,“有什么特别的?”
韩衡详细把关于自己的梦能在一定程度上预知未来的事告诉徐尧,并将阴芜君在梦里被他一枪蹦了那事也说了一遍。
“之前几次,我在梦里如果受伤,现实中也一样会受伤,只是不会有伤口。这个金水神巫阴芜君设了一个局给我跳,他想把我困在梦里,不过那个梦是他的梦而不是我的梦。至于为什么他能将我引到他的梦里去,应该是金水的一种类似巫术的办法。这个世界有很多未解,就像我们来到这里,本身就是个未解。”
“我们来到这里是因为祝风觉把我们丢进了其中一个模拟世界。”
韩衡摸了摸鼻子,无奈道:“对,所以徐大叔你得帮我,没有人比你更加了解这里。”
“除了初始设定是我们建设的,一个世界当中的蝴蝶效应并不是我们决定的。事实上像这样的模拟世界有很多,都是半成品,一例成功的都没有,如果成功了,那我们一直在这里,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担心,一样可以快乐幸福生活下去。”
韩衡吁出一口气,露出微笑,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所以我们必须,先把这个世界崩溃的时间点向后推移。摆在眼前的问题就是,不能让上齐国主陆晟德被他的弟弟杀死。这是最后那个梦里昭示的内容,我想过了,昨晚梦中发生的事情产生变化,是因为昨天我本来应该到御花园去见孙贵妃,但我没有去,这改变了本来的因果。”
“但前两个梦境没有变化。”徐尧捏着下巴,考究地看韩衡,仿佛在看某个试验品,“这意味着虽然你没有去御花园,但没有改变前两个梦的因果,如果这些梦会发生,你觉得会不会是这样。”某种狗血后宫伦理剧在徐尧的认知系统里组建起来,“孙贵妃是不是有个儿子?这个我们可以让米幼去打听。这个孩子的血统有问题,或者说,无论他是不是陆晟德的儿子,皇后都不希望他是陆晟德的儿子。而那个王总管,会将某种能够让孙贵妃的儿子被证明不是皇子的药物,混在验血的水中。”
“正解。”韩衡食指敲了敲下巴,咂嘴道:“太阳底下无新事,到了哪儿还是玩的这老一套。这件事没有发生变化,孙贵妃还是会让我去做她新的棋子。这个李柏松跟孙贵妃兴许有某种联系,我抢了李柏松的饭碗,也许他会来找我。”
“就算他不来找你,你也可以去找他。”徐尧道。
韩衡笑了起来:“你说得对,且再等等。”
当天下午,韩衡正打算陪儿子睡会午觉,就有人来驿馆求见。
驿馆外增设了很多侍卫,上齐皇帝怕好不容易忽悠来的大梁国师什么时候又跑了,警惕性极高。
灰头土脸的一个男人被侍卫带到房中。
韩衡在拍靴子上的灰,抬头看了一眼李柏松。
“国师大人。”李柏松咬牙行了个礼。要不是情势所逼,这辈子他也不想见到这个从天而降来抢他饭碗的死小子,但眼前,却只有这么一个人能帮他。
韩衡一脸“跟你不熟”地乜李柏松一眼,把靴子穿上脚,端坐着问:“李大人来见我,可是为了丢官一事?”
李柏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脖子里出了一层潮热的汗,继而脸色转红:“有人要杀我,请大人救命。”
看来李柏松果然是“被”安排出来的“天师”。
“谁要杀你?有人要杀你,你应当去报官,找我何用?我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且跟李大人你只有一面之缘,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护着你平安无事?”
李柏松脸色难看极了,这个抢他饭碗的国师,说的是“会”而不是“能”,意思是他明明有能力护住他,却不乐意管这个闲事,这明明是因他而起的闲事。
“若不是你,我还是本朝最受人敬重的天师,我落到这个地步,你难辞其咎,竟还要袖手旁观,你有没有良心?!”
韩衡眉梢动了动,微微一笑,翘起了腿:“李大人,李天师,你明明是个草包,蒙蔽你们陛下多年,既然是骗来的官位,就该知道谎言戳穿的时候,自然是要掉下来回到你本来的位置上。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一切的源头是你耳根子软,听信他人撺掇,愿意铤而走险换取钱财地位。这么些年,想必皇帝给你的赏赐不少,百官见了你,都要客客气气的。你既不会锦绣文章,又不会料理朝政,更不能所向披靡,为上齐抵御外患。借问声,这些可是因为我?”
越是听韩衡说话,李柏松越是出汗如浆,嘴唇开合几次,一句话没说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求大人救命,我的家财都可以给你。”一想别人是一朝国师,他那点积蓄很可能根本入不得韩衡的眼,李柏松就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家财就算了,我想跟你聊聊天,如果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可以暂时住在我这儿。”
“暂……暂时?”
“对。”韩衡道,“如果我们要离开,我也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能托庇的地方。不过我没什么能让你相信的,信不信我,就看你自己了。”
第186章 一八六
李柏松举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韩衡转身去拿了个油纸包出来,看也没看他,随手丢在桌上。
接着就是一阵水声,李柏松偷眼看,看见韩衡在洗手,洗完手就坐到桌边上剥坚果吃,也不招呼他。韩衡越是摆出这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李柏松越是心跳加速觉得韩衡说的都是真的。而且他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死马当活马医地求到这个只有一面之缘还抢了他饭碗的人面前了。
李柏松思前想后,最后牙一咬,心一横,哎了一声。
“国师想聊什么?”李柏松厚着脸皮问。他自问从钦天监被相中之后,这几年没吃过一点苦,谁也没敢摆脸色给他看,就连皇帝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哪知道一朝在天,就有一夕钻地,这天渊之别实在是难以承受。
“坐。”韩衡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李柏松只好坐下来,对着韩衡推过来的盐炒桃仁连忙摆手,他哪儿还有心思吃零嘴啊。
韩衡也不劝,自顾自边剥边吃,眼皮子懒懒抬了一下,“从你被宫里一位贵人相中,惊鸿一面,自此平步青云说起。”
“这……”外臣与后妃私通那是杀头大罪,平平常常的语气,听在李柏松的耳朵里犹如惊雷,他一颗心猛然直跳,坐不住地弹了起来。
韩衡看了李柏松一眼。
这一眼就让李柏松从头到脚都僵住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什么也比不上保命重要,何况他李家上有老下有小,他老家的妻儿老母老爹,以孙贵妃美人蛇蝎的秉性,不可能没有调查过。运气不好,他连京城都走不出去,运气好,他可以安然返乡,却要迎来断子绝孙散家破人亡的结局。
这么一想,李柏松坐了回去。
“四年前刚开春的时候,我在钦天监领了职,春日里多发咳嗽、皮肤发红发痒的小毛病,寻常人家倒是无妨,偏偏那位贵人染了这种毛病。后宫里的女人,便是一日见不到陛下,也有失宠的可能。这位圣眷正隆,只是一些小咳嗽,宫里人却说怕是中了邪,才一直不见好。那日也是巧,本来轮不到我,偏偏其他人都不在,我第一次进了宫。孙贵妃宫里的公公叫我看看宫里的摆件陈设,是否有不妥之处,钦天监虽然也算算日子,但也是根据天时、星历演算而来,断不敢胡说。何况宫里动则就是惹不起的贵人,我自然也是不敢乱闯乱看。”李柏松一面说,一面放松了下来,混到这份上,反正没有更惨的了,思及此便有了几分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