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上帝,福尔摩斯对我们周遭的事情更加得警觉。
“华生,留神!”
我听到他狂吼的警告声和急速接近的马蹄声一起响起。他的叫喊声伴随着猛烈的飞扑,势头大到令我们两个人都摔向人行道,刚好躲过马车的伤害。
我的头猛地撞到人行道上,顷刻间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不能听得很真切,但是,出租马车以异常快的速度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如果不是福尔摩斯反应迅速,我们两个可能都被那个疯狂的车夫撞死了。
“华生?你受伤没有,老伙计?”
我听到福尔摩斯的声音,几秒钟之后,我的视线终于恢复了清晰。他弯下腰焦急地盯着我的脸,明显忽视了路人投来的好奇眼光。
我试着坐起来,但穿过头部的一阵疼痛让我倒吸了一口气。
“躺着别动,华生!”
“没事,没事,福尔摩斯,我很好,”我说着,最终在他的帮助下设法坐了起来,“我只是撞到了头,仅此而已。”我小心翼翼地揉着伤处,希望自己没有脑震荡。
“你确定?”
“是的,非常确定。”我回答。
他原本极度担心的面孔消失了,转而陷入一种带着沉思的怒目而视。他把我的胳膊搭在他瘦削的肩膀上,帮助我站起来。
“那个蠢蛋差点杀死我们两个!”他愤怒地嘶声咆哮。
“他可能会,一定会——如果不是你反应迅速的话,福尔摩斯。”我说道,希望世界至少能停止片刻在我眼前旋转不休。“我怀疑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擒抱摔倒——如果是在橄榄球场上的话。”
“华生,你走起来有些晃晃悠悠,你确定你没有问题吗?”
事实上,我并不确定。持续增加的头晕眼花让我觉得非常不适,而且我开始把这些感觉归为脑震荡的指征了。
似乎是为了证实我的想法,一阵眩晕突然袭来,我不由自主地攥紧福尔摩斯的手臂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华生!”
“抱歉,福尔摩斯。”我喘着气说,意识到头晕并未像我希望的那样消失,“也许你最好——最好叫——一辆出租马车,我恐怕我……” 我的声音渐渐微弱到无法发出声音,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我周围飞速旋转,我彻底失去了摇摇欲坠的平衡。
在我模糊的视线彻底陷入一片漆黑之前,我隐约听到福尔摩斯紧张狂乱的声音,感觉到他强壮有力的胳膊努力试图支撑着我让我不至于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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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的眼前再次清晰起来,周围的事物也渐渐变得轮廓鲜明,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几英尺外福尔摩斯担忧的脸庞。
当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他松了口气倒回到被他拉到长沙发旁边的椅子里——我意识到我已经回到我们在贝克街的客厅了。
“感谢上帝,华生——你吓死我了。”他有气无力地说,用他颤抖的手点燃他的烟斗。
“我……很抱歉,福尔摩斯。”我虚弱地说,试着回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如同我知道的那样,通常因为脑震荡的缘故,我的记忆会恢复得很缓慢。
“别这样,我亲爱的朋友——这不是你的错。一个医生刚巧目睹了发生的一切,然后在你突然晕倒之后就急忙赶了过来。他和我一起回到这儿,告诉我你有一些轻微的脑震荡。不过你只要休息几个小时,明天你就会感觉好多了。”
现在那些事情再次回到了我的脑海中。
“那辆出租马车怎么样了,福尔摩斯?你认为那个车夫仅仅只是个白痴,还是什么人试图杀了我们?”
“我不知道,华生。”他小声抱怨着,陷入他烟斗产生的烟雾中深思着,“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们都相当走运,他并没有成功。”
我赞同福尔摩斯说的话,尝试着尽量在我可能的范围内活动——我的头从来没这么疼过。福尔摩斯肯定注意到了我看起来一脸痛苦。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华生?”他热心地问。
门外楼梯上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阻止了我的回答。我没有听见门铃的响声,福尔摩斯或许也没有。无论来者是谁肯定都异常焦急。
福尔摩斯迷惑地转向我,我挑起眉回应他。然后门被突然打开,雷斯垂德探长猛地冲进房间,差点把福尔摩斯撞了个趔趄。
“等一下,雷斯垂德!见鬼的发生了什么事了?”福尔摩斯问道,把那个人的身体扶直。
“福尔摩斯先生,谢天谢地我终于及时赶到这儿了——医生,你怎么了?”他问道,这时才看到我躺在长沙发上。
“我们在牛津街差点被一辆出租马车撞倒,雷斯垂德。但是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你究竟为什么这么莽撞唐突地闯到这儿来?”福尔摩斯问道,他的耐心几乎快被磨平了。
“我一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福尔摩斯先生——我生怕他会超过我先赶到这儿。”
“谁,雷斯垂德?要说就说清楚,你现在说的我完全听不懂!”我朋友恼火地喊着。
警官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稳定下来然后继续道:“不到一小时前我们刚从场里得到消息——今天早上早些时候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从达特穆尔监狱越狱了。仅仅一小时前有人看到他出现在了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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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防范措施
三个人胜过一只虎。——中国谚语
(译者注:没有找到合适的对应成语,于是译者大胆的猜测了一下:可能来源于“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一谚语。但因为医生是在印度听到的这个谚语,而印度没有诸葛亮,可能也没有臭皮匠,当时在印度非常盛行猎虎运动。“三”在汉语中本身是虚数,并非特指三个,而是表示很多个。所以这个说法也可能改自“好虎架不住群狼”这个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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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提醒读者注意,如果你还没有读过《爱莫大焉》和《我心归处》,我建议您在阅读本文之前读一下。
不,这个不是宣传广告——如果没有读过那两篇,这篇故事中有些部分您可能看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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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色一定和福尔摩斯的一样血色全无。雷斯垂德在气喘吁吁间断断续续说出这个消息,然后便继续竭尽全力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我的注意力则转向了我的朋友。
他的脸色煞白,与其说他跌坐不如说他几乎整个人瘫倒在离他最近的椅子里。
“你确定,雷斯垂德?”我问道。
探长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我旁边刚刚被福尔摩斯空出来的椅子上。
“是的,医生。我们接到这个消息——让我想想——一小时二十分钟之前,说是今早早些时候他在被转移到达特穆尔监狱另一个单间途中越狱。赤手空拳杀了两个看守,拿走了他们的武器,一路杀出监狱,并在途中枪杀了至少三名看守,打伤了数人。”
我震惊地瞥了一眼福尔摩斯,他仅仅是看着虚空,神情茫然。
“继续,雷斯垂德。”
“在我们得到消息不久之后,一名探长——你记得柯林斯吗,医生?不管怎样,他冲进来告诉我们他在尤斯顿车站看到了莫兰。柯林斯认出了他完全是因为94年的时候他曾以极大的热忱追踪阿代尔谋杀案。但莫兰消失在人群中了,他没能跟踪上,便立刻赶回来告诉了我们这个消息。福尔摩斯先生,您还好吗,先生?”
福尔摩斯全身一僵,然后看向我们两个。“是的,探长,请继续。”
我投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告诉他就我而言我可并不相信他说的话,然后我转回头看着雷斯垂德。
“嗯,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先生们。我一听到消息就立刻从场里跑了出来抓了最近的一辆出租马车——告诉车夫如果他在十五分钟内赶到这里我就给他一个金币,我绝对不会再那样坐车了!——因为我肯定莫兰会找上你们两个。感谢上帝他还没有出现。”
我被那个人显而易见的担心感动了,他丢下苏格兰场所有的工作跑来警告我们两个关于莫兰越狱的事情。我的头一跳一跳的疼,让我的思维稍稍有些混乱,我转头看向福尔摩斯希望能得到一些意见。
但是他依然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坐在桌子旁,盯着墙上的某一点动也不动。
“雷斯垂德。”我压低声音说道。
“医生?”
“我觉得福尔摩斯先生可能需要一杯白兰地。”
他瞥了一眼,点了点头。“两杯,我恐怕。”我听到他走向餐具柜时小声嘟囔着。
他给福尔摩斯倒了一杯纯的白兰地,然后走过去递给他。我的朋友再一次吃了一惊,看向探长,然后我欣慰地看到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动了动,给了探长一个微笑。
但是,当我看到他把被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我的欣慰又变回了担忧。
雷斯垂德看向我。
“你来安排吧。”我说,希望福尔摩斯没有听见。
“福尔摩斯先生,我得在这所房子周围布置一些警卫,希望你能同意。”警官说道。
“不要!”福尔摩斯的回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绝决语气。
“那么我就不需要你的同意了。”
福尔摩斯脸上的表情差点让我窃笑出来。
“不行,雷斯垂德。那个男人为私人复仇而来,没有什么能阻止他。阻挡他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福尔摩斯说道,终于看向雷斯垂德。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在这所房子周围安排警卫的原因!”探长大喊道。
“另外,我也不认为你的顶头上司会许可你派一队人到世界首席侦探的房子周围执勤。”福尔摩斯指出问题所在。
“去他的顶头上司!”雷斯垂德抗议道,他突然的爆发让我们两个都大吃一惊,“我已经问过那个令人无法忍受的混账了,他确实说没有明显迹象证明这件事有必要。”
“我没说错吧,雷斯垂德?”
“没错个屁,福尔摩斯先生!听我说,”他继续,稍微平静了一些,“葛莱森现在正在给那些能在轮休时轮流到这所房子周围执行守卫任务的小伙子们排一份轮值表。实际上,我们有大批的人愿意‘为福尔摩斯先生做点什么,先生。’” 雷斯垂德继续说道,瞥了一眼闹钟,“葛莱森应该已经带着最终的名单在到这儿来的路上了,我之前实在来不及等他完成了。”
我盯着警官,迟钝的大脑缓缓消化着他刚刚说的话。福尔摩斯突然转身看着这个人。雷斯垂德睁大的眼睛中除了担忧再没有其它。他确实是认真的。
我看到福尔摩斯阴云密布的脸上带着某些难以言说的微妙神情,雷斯垂德不自在地移了移他的脚步。
为了打破他这些话之后令人尴尬的沉默,我开了口。
“你知道吗,那些罪大恶极的罪犯真应该多越狱几次,如果这能让你和葛莱森死心塌地联手合作的话,探长。”
雷斯垂德吃惊地转过身看着我,而我如愿以偿得看到福尔摩斯在警官背后得意地笑着。他给了我一个微笑,然后便转过头去,这时,前门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我本能地想要起身拿我的左轮手枪,但是头部传来剧烈的疼痛让我又重新跌了回去,试图平复因疼痛带来的喘息。
“华生,我告诉你不要乱动!”福尔摩斯急忙走到我跟前,声音尖锐,充满了紧张和担心。
“别担心,福尔摩斯,把我的左轮手枪给我。”
他迅速转身从我书桌最上面的抽屉里一把抓出它,喀嚓一声上了膛。然后他示意雷斯垂德去到他卧室里,而他手握着枪站在书桌前。我对他独自一人无遮无挡地站在房间的正中央忧心忡忡——我甚至无法从我现在所处的长沙发上的这个位置上看到大门。
接着传来一阵敲门声,福尔摩斯高声让来访者进来。然后,当门打开的瞬间,我看到他严峻的面孔放松了,他把枪放了下来。
“葛莱森,快进来。雷斯垂德!”另一位探长从福尔摩斯的卧室里走出来,对他的同僚点头致意。
“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以问你些问题吗?”
“请说?”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你是怎么在那些罪犯的注视下安然入睡的?”探长问道,一想到福尔摩斯卧室中那些装饰就不寒而栗。
我大笑出声,这么多年来我好多次的问起过这个问题。
葛莱森一脸疑惑地转身看着我。
“莫兰已经开始行动了,探长。”我解释道,“大概在雷斯垂德到这里前二十分钟,他打算在牛津街撞死我们。”
“我非常抱歉,福尔摩斯先生,但是直到柯林斯执勤回来告诉我们在伦敦附近的什么地方看到莫兰之前,我们也毫不知情。”葛莱森看向福尔摩斯,懊恼地说。
“不是任何人的错,葛莱森。而且我必须说,对于你们煞费苦心地保护华生和我这件事情让我受宠若惊。”
葛莱森涨红了脸,看上去对福尔摩斯罕见的夸奖相当不知所措,因为通常在有案子时,福尔摩斯除了三言两语的简短解释外不会多说一句话。
“嗯,是的。好吧,我想雷斯垂德已经告诉你现在的局势了?”
“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了,葛莱森。这所房子的警卫表你已经拟好了吗?”
“就在这儿。福尔摩斯先生,我会给您一份排班表的副本。这上面全都是您认识的人。无论何时一旦您发现在您门外值班守卫的不是您在场里认识的人,请务必小心提防——他很可能是莫兰雇来的。”
我惊讶于这个人的周到考虑中流露出的才智,而且我也在福尔摩斯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谢谢,探长,但是真的不必要……”
“非常必要,福尔摩斯先生。这个排班表必须持续到莫兰被捕为止。我再强调一次,请务必确认您认识每一个警卫人员。如果莫兰渗透了防卫,无论他打算做什么,你和医生都将不会比砧板上的鱼好到哪儿去。罗伯茨和卡明斯现在正在执勤,柯林斯和麦克弗森将在今晚六点来换班。其余人的安排都在这张单子上。”
我可以感觉到福尔摩斯对于这些人在他们工作以外的时间来守卫我们公寓的安排有些不大自在。他局促不安的挪了挪并且清了一下嗓子,眼巴巴地看着我希望我能说些什么。
“雷斯垂德,葛莱森?”我问道,试着缓解这种紧张状态。
“什么,医生?”他们同时回答,然后互相瞪了对方一眼。他们依旧滑稽的竞争状态使得情况看起来不那么黯淡无光了。
“非常感谢你们为福尔摩斯和我安排这些防范措施。也请向你们的人转达我的谢意。”我平静地说,“我希望我们的事情不会在你们上司那里给你们惹来什么麻烦。”
“我也希望如此。”葛莱森低声抱怨道。他的同事用肘猛地捅了他一下。
“见鬼,说到这,我们最好赶回场里去。” 葛莱森赶忙继续道,“福尔摩斯先生,我不能指望你能在莫兰被捕之前一直呆在这间屋子里,但是我强烈奉劝您不要进行任何鲁莽的出行。”
福尔摩斯点点头,依旧一语不发。
“很好。走吧,雷斯垂德。”
雷斯垂德冲天翻了翻白眼,对着他的同事消失的背影皱了皱眉,然后冲福尔摩斯和我点了点头以示道别。
当门在他们两人身后关上,福尔摩斯站起身走到窗前。他在一侧窗户的旁边站了一会儿,之后用远远超出必要范畴的力度猛地拉上窗帘。然后他走到另一侧做了同样的事。然后站在那里,盯着空白的窗帘,一语不发。
“福尔摩斯?”
他彻底忽略了我。
“福尔摩斯,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坐下来!”
他依旧站在那里,盯着窗帘。
我叹了一口气,尝试着把我的双腿顺过来坐在沙发边上,当我觉得自己的头痛并没有因此而增加时,我松了口气。我努力设法站起身,并没严重的头晕目眩袭来,我开始缓慢地让自己走向他。
显然他太过心事重重而没有发现我的行动,当我试探性地把手搭上他的肩膀,他好像被蛰到一样跳了起来。
“华生,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我没想吓你,福尔摩斯。”我说道,靠在我的书桌上支撑着自己,“但是你必须停止这种冥思苦想!”
“华生,你得躺下。”
福尔摩斯扶着我的胳膊让我回到长沙发上。但是如果他觉得我会放弃这个话题,那他可大错特错了。我一躺回长沙发上,就指着我旁边的椅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