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夫妇蜜月旅行=派糖﹖嗯,作者君的习惯是,糖派得愈大颗,开虐就开得愈狠……经历了第二卷的大家都明白的﹗
☆、预言
“仪雅,你说我们的拜帖写什么好﹖”
“其实我们不用写拜帖,朝廷应该已派传讯兵去赤坂城了。”
“飞哥哥很久没看我的字了,我想写些东西给他。但说得浅白易懂,他肯定笑我是草包子,没有用功唸书。”小天用笔杆顶着鼻尖,胡乱抓挠头发,抬眼对仪雅闷声说:“你文采一向比我好,快替我想想啊。”
其实小天对着信笺已足有半个时辰,仪雅俏眸一转,当即朗声诵吟:
“灵飞贤兄敬启:
闻兄沙场捷喜,吾甚感欣慰。正当天下际变之时,吾不忍兄孤身戍城,特与仪雅前来劳之。吾念兄之心可昭日月,又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战场凶险,万事谨慎为上,望兄早日凯旋荣归,吾不日即至,勿念。“
她说得情辞兼备,更加上浮夸动作,趣怪至极,使小天险些被茶水呛倒。
“这样一定会把他和混蛋一并笑死,白白便宜了那寒酸两兄弟。”
仪雅笑道:“又是你说要文雅一些,现在又嫌我太文雅了﹖”
小天又再苦思一阵子,最后提笔在纸上疾书——
飞哥哥:
你没事就好了,知道你打胜仗我很高兴,但始终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现在和仪雅一起来看你。你记紧叫混蛋快些完事,否则我叫仪雅不认他了,而且你也要快些回平京,请我吃集贤巷小张家的鸡腿。你不用担心我们,我很想你,很快就可以来和你过中秋节的﹗
仪雅掩唇偷笑:“这封信可以气死皇兄。”
“气死他也好,这样他就不会跟我争飞哥哥了。”
到了最后,这封拜帖没有如愿气死皇太子。
——在青原抵达赤坂的同一夜,景言已和白灵飞秘密离城北上。帝君的金牌御旨、洪达私下派去的传讯兵、以及两人的古怪拜帖,全都赶不上两人的脚步。
仪雅与小天来到总管府的时候,知悉一切的青原对她感激道:
“要不是少公主决意维护殿下,汉中的形势恐怕会截然不同。”
“我只是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而已。”仪雅嫣然一笑,见青原唇角一直在上扬,立即恍然大悟:
“原来楼主的家书比我更早一步,难怪青原大哥的心情这么好。”
青原神情一僵,下一刻吼声立时震裂总管府——
“谁稀罕那家伙的破家书﹗﹖”
楼主平日真的不容易啊……
沿途护送两人前来的春日楼弟子不禁感慨,然而没感慨完,便接到楼主夫人一记眼刀,全都被吓得飞快溜出总管府去了。
青原收回目光,转对仪雅恭敬道:
“帝君召回殿下的消息、几天前已传遍整个北方,刚好殿下又离了城,现在长孙凯应该以为他正在回朝路上,却没想到他和灵飞竟然离长安近在咫尺。”
小天知道白灵飞不在城中,脸上不掩失落之色,青原见状,立时出言安慰:
“他们去的是建中城。殿下临行前交代过,此去为探敌情,半个月后便会回来。”
建中是汉中北上长安的路线之一,城内商贸发达,是长安以南其中一个最繁华的据点。
自古以来,大散关至子午谷的防线极其严密,使关中之地易守难攻;但建中城是长孙敕登位后才发展的商城,主要以运河与东面洛阳等地连接,并不属于夏军传统防线之中,其防守只相当于普通城池,若能将之攻陷,南楚的前锋骑队便可迅速凿入关中,防线上的夏军亦将来不及去救援。
——景言的目标选在建中城,正是一著出奇不意的奇兵。
“半个月……那他们就赶不及在中秋前回来啊。”仪雅低低道。
小天也是一叹,“今年又不能和飞哥哥过中秋了。”
青原闻言望去窗外,只见天边一轮上弦月,今日已是八月初八了。
——去年的中秋,便是观潮阁惊心动魄的那一夜。绝情剑和削玉情在月下踏浪而战,最后景言受重伤、欧阳少名却被他的气度折服,成就春日楼与皇太子牢不可破的联盟。在那之后,平京情势急转直下,景言被囚天牢、白灵飞专注练兵,御书房、天引山、湘州城……一幕、一幕,全都是腥风血雨的日子。
他们四个人,很久没有再尝过平凡的幸福了。
他默默仰看明月,忽然回过头去,只见经历半个月的船程,仪雅和小天都已脸露憔悴。
天下纷乱的烽烟,竟不知不觉就燃到他们身上。
——明明还是两个未长大的孩子,归还金印、调停皇族纷争的这些,怎么就落到他们双肩呢﹖
秋风吹散了那袭青衣的雾霾,欧阳少名遣人送到的信函仍搁在桌上,被吹得微微起了角。
——相思到深便成酿,今君之处便为月。
佳节本是团聚之时,若仍和所爱相隔天涯,这个长宵又该是何等孤独难受﹖
“你们要去找他们么﹖”
青原定定看着纸笺,忽然微笑道:“建中城是运河能到的地方,我可以派人秘密送你们去。”
仪雅和小天的双眼顿时亮起来。
在建中城的第一个早晨,白灵飞是被四肢百骸的酸痛弄醒的。
——这家伙还是人吗,怎么打了几个月仗还……﹗他不累就算了,自己真的只想睡啊好不好﹗
他在床上侧过头去,立时便将熟睡中的皇太子一并瞪醒。
景言笑得如沐春风,一个翻身压住白灵飞:“怎么﹖昨晚相公还没满足你﹖”
皇太子一点不介意被打扰了清梦,俯身便索了一个甜蜜又漫长的早安吻。
白灵飞甫碰到景言的唇,整个人就已微微醉醺,连呼吸都显得急促,情不自禁便反吻过去。直到有一双手在他身上胡搓乱摸,他才发觉不对,用尽气力挣开景言,微弱的抗议:
“……你是练武的,到底知不知什么叫节制﹖”
景言微微瞇眼,“不知节制的不只我一个,昨晚有人整副身子缠上来要了几次你记得么﹖”
欵﹖殿下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他将平生的演技都浓缩在清澈又纯真的眼神中,比一招“无蕴”还要杀人于无形。
皇太子一看,嗓音顿时暗哑下去,连笑容都多了几分危险意味——
“看来是我记错,那是一个很香艳的春梦而已,可惜你没有梦到,真是平白浪费了。”
少将相当满意,正要撑身起来,景言却轻笑道:
“所以我要再狠狠喂饱你,好让你可以重温我昨晚的旧梦。”
——所谓不作不死,最后白灵飞始终没看到建中城的早晨。
当他真正能下床,城内早已日上中天,而罪魁祸首却不知影踪。
他对着一身的痕迹欲哭无泪,连镜也没敢照看,匆匆梳洗穿好,熟悉的脚步便已入房。
“我说你——”白灵飞微微愕住,几息后才指著来人呆呆道:“……你明明这么欠打,却从来没人敢打你,我现在终于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在他面前的男人长得黝黑,不仅凶神恶煞,更穿了一套破衣,袒胸露臂,比集贤巷里的大汉还要粗犷。
那人微一挑眉,神情跟景言完全重叠:“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帅,别人不敢打脸。”白灵飞果断点头道。
景言为之失笑,将一堆穿的吃的都放在桌上,先把吃货的胃照顾好,等白灵飞吃完早点,才将他的脸扳过来左右打量——
“这张脸不行。”
白灵飞活了廿一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他的脸不行。虚心纳言的少将一脸凝重,认真的低问:
“怎么不行﹖”
“你这副皮相一走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会来勾搭,这样我们怎么能低调混在城中﹖”
“……”你明明就逼我当过花魁,现在才来吐糟颜值真的好吗﹗
景言摊开一堆工具,白灵飞一时好奇,便拿起来逐盒研究:“你在哪里买来的﹖我在晋阳也没见过这些好东西。”
景言淡然瞥他一眼:“偷的。”
白灵飞对皇太子的教育十分头疼,“……你不能见这是长孙凯的城,就随便去占别人便宜啊。”
景言的变装之术实在不简单,他本人的俊脸竟被易容材料完美盖去了,然而他对白灵飞却下得轻手,左挑右选之后,始终只是拿了一盒炭粉,随意往他脸上拍了一些就完事。
“就这样﹖”白灵飞愕然问。
景言忍笑低道:“就算你舍得这皮相,我也舍不得弄丑你。”
建中并非高规格的军事据点,城内东西南北四方都有市集,反而更像一个商社林立、店舖遍街的平凡城池。两人经一轮伪装之后出门,在街上漫无目的逛了几刻钟,白灵飞终于按捺不住了: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探情报﹖”
“最珍贵的情报只能在街上听来,你以前在晋阳打听安若然消息的时候不也一样么﹖”
白灵飞哑口无言。
景言混在街上的人群中,光明正大把他揽过来。
“我是想你真正休息,你这几个月绷紧得太厉害,连做事都开始心浮气躁,就算留在前线,又如何能冷静指挥大军﹖”
“我想尽快赢到此仗。”白灵飞稍稍放松下来,挨在景言胸膛,眼神有些浮散失焦。
右颈的烙印已侵蚀全身,快要主导他的所有情智。从巴蜀到汉中,他再没法控制心内的杀欲,躁动一次比一次剧烈,每回攻城的画面在脑海混沌的黏成一片,往往在杀俘屠关之后,他只能握剑站在原地,茫然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
即使用尽每分每刻去忏悔,他始终阻止不了下一场屠杀。
但他只能如此。
可以清醒的时间愈来愈短,到了最后,他连记忆都不会有,有的只剩一具只懂挥剑的傀儡——
那个时候,就是他必须离开景言的日子。
他终究给不了终生。
他唯一可以留给景言的纪念,只剩那个要并肩开创盛世的承诺而已。
“傻瓜,我们自然会胜的,你这么焦急干什么﹖”
景言这就更光明正大,当众就亲到他脸上。
白灵飞心里堵得泛酸,最终只能勾起一笑:
“……战场变量难料,既然上天还让我活着,我想趁现在,可以为你多做一些。”
周围途人都对他们投以异样目光,景言将白灵飞的竹笠压下少许,然后贴在他耳边淡道:
“你听到么﹖城里的食馆都在传我被召回平京的消息,青原想必是用春日楼的力量,把仪雅远赴汉中一事在北方压住了。来回平京跟汉中至少一个月,在此之前,我理应不会出现在前线。加上南楚军亦要回复元气,我们的时间很足够,不需匆忙就走。”
“……我明白,可是这几天我们又该做什么﹖”
“我们现在是普通人,你去问一个皇太子该做什么﹖”景言低笑,道:“晚上才是探子出动的时候,白天你负责安排节目,如果想不了,我们就回客栈做些有意义的事。”
“……不用了,我觉得城内很多东西都更有意义。”
白灵飞一听便知不妙,然而他在街上绞尽脑汁,都没想出有啥消遣可以满足皇太子。到了最后,他索性便埋在景言胸前,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连头都不想抬半下。
忽然有阵刺鼻浓烈的味道,白灵飞精神一振,立刻便拖住景言从街心拐到一旁。
两人双双进了山门,却双双在大雄宝殿前的香炉愣住了。
——那是真正的慌不择路,因为他别的不选,偏偏带着不信鬼神的皇太子进了庙。
“这庙拜什么﹖你来介绍一下。”景言笑着问他。
皇太子的眼神无非刻着四个字:你蠢哭了。
白灵飞勉强的笑了笑,“进庙不一定要拜神的。”
庙内都是来烧香求神的信众,他环目扫视,忽然拉皇太子来到一角——
“求签﹖”景言一脸玩味,看着榕树下的小摊档。
白灵飞猛然点头:“你不觉得很有意义吗﹖”
景言当然不会扫他的兴致,这就带他来到庙祝跟前,大马金刀的坐下去:
“先生,这签怎么求﹖”
那庙祝顶着两撇胡子,模样倒像教书先生多些。
“施主求签前首要诚心。”
景言不以为然的耸肩,“然后﹖”
“请施主在心里想一件事、一个画面、或者一个人。”庙祝指著桌上的木箱子,慢条斯理的道:“然后在这箱子里面抽出一张签文,在下自会为您指点迷津。”
景言了然点头,然后望向白灵飞。
“……﹖﹗”
先犯蠢的是他,这下子也只能身先士卒了。
白灵飞闭上眼,在箱子中抽出一张黄纸交给庙祝,景言忍着笑,照样画葫芦的做了。
庙祝先后打开两张签文,先瞥了景言一眼,然后恭敬的问他:“请问施主想的是何物﹖”
景言不加思索,便往身边一脸蠢萌的人指去:“想他。”
脸皮比纸还薄的少将顿即脸红,幸而被易容伪装的炭粉遮去了,才不致被皇太子发现。
庙祝尴尬的咳了一声。
“箱子里有三十八张下签,当中八张是下下之签,各自代表佛家八苦中的一苦。”
景言一向不求神拜佛,对此自然没有概念,庙祝见他如此淡定,便再继续说下去:“八苦之中,尤其悲凉是后四苦。施主抽到的签文是这个——”
他在两人眼前摊开黄纸,只见其上有四句:
九嶷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帝子泣兮绿云间,随风波兮去无还。
白灵飞眼神一动,“远别离﹖”
“正是上古娥皇、女英二妃与舜帝生离死别的故事。”庙祝黯然道:“施主的签文正是后四苦中的爱别离。愈是身处权高之位,便要历经愈多别离,幸好施主非是帝皇,否则便要与挚爱终生永隔了。”
景言为之沉默。
白灵飞立刻在桌下握住他的手,对庙祝淡然问:“先生,那我的签文又如何﹖”
庙祝深深瞧他一眼,然后问道:“不知施主又是想什么﹖”
他也是不假思索,就往景言指去:“这家伙。”
黄纸搁了在两人面前,签文同样也是四句:
有生皆罪,有情皆孽;轮回灭道,苦不得赦。
景言眉头皱得更深,他虽不像白灵飞那般精读诗词,也知这是下签中的下签。
“施主,您的签文是五阴盛苦。”庙祝摇头长叹。
白灵飞又再轻拍景言手背,继续平和的微笑:“在下不才,请问五阴盛是何苦﹖”
“八苦中前七苦,乃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最后一苦,乃前七苦之聚集,名曰五阴盛苦。”
白灵飞脸色一僵,却又迅即敛去表情,见景言手背开始现了青筋,他连忙凑到皇太子耳边:
“这是江湖混混常用的技俩而已,先把我们说得惨不忍睹,好趁机劝我们买这买那来赚钱,你别看得太认真啊。”
那庙祝已被景言的眼神骇得脸无血色,他见状顿生歉意,随手拿过景言的钱袋。
“……你怎么只带金子出门﹖”
皇太子终于放弃恐吓庙祝,别过头来悄声说:
“铜钱和银两都有南楚的火烙印,随便花了会暴露身份。”
白灵飞心中淌泪,将一枚碎金交给庙祝,为免触金伤情,躬身道个谢、便即带景言走了。
“施主请留步﹗”
他立时向景言甩个眼神,转身欣然回头,本来以为庙祝要拿趋吉避凶的法器来了,怎知却是这样的一句话:
“看施主的双眼,便知您是爱恨分明、心怀悲悯之人。可是情之所至,可令人陷身成魔,我劝施主别沉溺太深为好,否则的话,您将如签文所言一样,积罪难返,痛不欲生啊。”
——同样的预言,师父早在忘忧谷警诫过他,但他甘于执迷不悔,明知结果、又能如何﹖
“感激先生忠告。”他再施一礼,和景言缓缓走出寺庙。
沿路上,景言一直握住他掌心,直到过了山门,他蓦然对皇太子浅笑:
“你我都不是迷信之人,别把这些放在心上啊。”
“如果都是真的呢﹖”景言忽然道:“有些事情,不可以只得一个人负担和承受。你总是抢著去挡刀格剑,却忘了就算站后一些,你身边还有我在。”
“灵飞,我不想你真的应了那签……你不该受那种苦。”
“我怎么样也没关系。”他停下了脚步,目注街上如潮来往的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