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声音,四个字,在天地间回响——
越、界、留、命!
楚狂师敌冷笑连连。三五百人过不去的,难道三五千人亦做不到吗?
直至围战到了汗水如淋,血雨飘洒,不禁怀疑究竟是什么让其依然如初般傲然不屈,毫无惧色?
一人一剑,独对千军,毫不退让——岂止不退让,他竟还在试图逼进。
一抬足,见者惊。
一进步,众军退。
楚狂师敌想不明白,但他非要闹个明白,让自己明白,也要让这个人就此明白——人之一生总会做出几件冲动又不顾后果的事情,这都需要付出无可计量的代价,那时汝可还有性命追思与后悔?
楚狂师敌挥手止住身后众军,沉喝道:“报你的名!”
倦收天长剑拄地,轻阖双眸:“败者不配问名!”
楚狂师敌怒极瞠目:“你——够狂!”
金眸一闪,绽出华彩异章,竟如魔邪般直欲摄人心魂,冷然道:“吾名收天,何敢不狂!”
众军一时怔忡、失语、激愤、哗然,怒不可抑,激愤的兵众不堪再忍,持斧矛齐齐顿地,脚下大地震颤。
楚狂师敌面沉似水,额头上青筋直跳。逃亡中的百姓不过蝼蚁,何足道哉,但此人不除,此恨难消!今日,我誓要折你在此,以祭军威!
“众军合围,杀者,重赏!”
倦收天掌中并非神工名器,只是一柄优质的纯钢利刃,从昨日半夜战至此时,力虽未竭,剑竟钝了。
自己与原无乡本是修真之人,皆非好战之辈,并未想过有一天需要面对这样惨烈的战局,也没想过若有一天寻常的兵器已经不能承载自己的功体,那将如何?
里外无数重敌兵,愈来愈密,团团包围之势正在缩小,形如吞噬之势。
倦收天立于中心,不为所动,连站立的姿式都未改变,持剑的手依旧稳且定。
剑,可以钝。
心,不可。
心不动,身不动,如如不动,似千丈危崖壁上擎天之松。
“好胆魄!”
楚狂师敌就算有恨,也不得不心生敬服:“敬你是英雄,留你全尸!”
倦收天又岂会让人,清喝道:“在那之前,汝必授首纳命!”
楚狂师敌心知不能再和他多言,否则中了激将法只是早晚问题。但此?3" [霹雳双秀]道真前传之东篱南山0 ">首页 15 页, 嗽谥诰媲叭绱讼髯约好孀樱慈绾位鼓芊冢克觳桓炊嘌裕指希鸸バ闹伦匀皇值撞换岵卣小R簧鲜志褪谴笳小⒕小⒓校薏荒芤徽兄渚驼渡绷舜巳耍?br /> 倦收天却已心生厌恶。
掌中多少生灵之血,立场与利益,并不由自己选择——但,吾执念如一,余者不计。
金袍卷起,掌中之剑即便只是凡品,亦能以凡入圣,超然世外,然,世外又是怎样的境地?
于战中悟招,在战中悟己。
胜是什么,败又是什么?
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
持剑人的手,定五岳山川,托举乾坤,势如天神。
连接了楚狂师敌数招之后,倦收天竟然又迈出一步,楚狂师敌被逼退一步,天羌大军跟着也退一步。
若从此以后的每一次险境,皆能成就苍生的福祉,皆能化作你的生机——那么,这一路,我誓用自己的血肉筑起。
吾必进一步,再进一步,无所畏惧。
舍不下甘愿一肩扛起的天下道义,也舍不得心中眼底血肉相系的好友兄弟,即便就此要舍弃了自己,如之,又有何惧!
百年相知,一世情义,远比性命更有意义,汝若知我,当知此刻,吾为何甘之如饴!
再进一步。
一步,又一步。
每一步都是一场胜利,每一步都是一种安心。
楚狂师敌誓将倦收天诛杀当场,却进不得,取不下,不得不连败三阵。但,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消耗甚大,嘴角呕红,竟仍撼不动其一分半点的决心。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结局从一开始就已注定,那为何人心还须如此不屈?为何人总是执着于自己的执念,却又迷惑于他人的坚持。
楚狂师敌冷笑道:“大势已去,拖战至此,又无后援,你还在挣扎些什么?”
倦收天剑寒,眸更寒,一手剑花挽起,毫不客气地遥指道:“既然如此,你又在犹豫些什么?”
楚狂师敌冷笑道:“拖延时间吗?等人来救吗?哈,想救你的人都会死在来此的路上。”
倦收天傲然,一弹剑锋,血珠沥沥而下,道:“你在害怕什么?若真杀得了我,何必言语相扰。汝,可敢倾力一战?”
楚狂师敌突然笑了,“何必亲自杀你,力竭而亡,你也终究是要死的。”从子夜战至拂晓,拂晓又至天光大亮,仍是望不到尽头的困战,吾不得不敬你是个英雄,但,英雄也只是一个人。所以,英雄如你又能撑得了多久?
如果当时的自己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人挡在自己入关的第一步,是否就此放弃便是最好的结局。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特。有些朋友是用来利益交换的,有些敌人却是用来尊敬的。在此战过后的百年里,自己从未有一天忘记此人,带着深埋在骨子里的恨与不共戴天的仇,以及不肯承认那被自己刻意忽略的胆怯。也许,还有不知名的钦佩。一切的一切,刀一般刻在那里。
可惜,结局未临之先,人都不会轻易低头。
半城烽火半城烟。
危楼高台,满目山川。
山连山,天连天,望不见来人的地平线,空旷得令人心寒。
世路本寒凉。
最负英雄早已习惯。
人都说江湖行侠当游戏红尘,自在逍遥。
可江湖从来不是任人游戏来去的地方。多少离合无定,悲欢难料,恩仇莫辨,是非纠缠,当初执意要入江湖的人是你,到头来进退两难的也是你。若不走一回的人终有遗憾,而走过一回的人却别有暗恨。
说得出来的,从来不算苦。
千山人独立,世路正苍茫。岁月终草草,此身已了了。
久行江湖的人必然聪明。因为不聪明的早就埋骨荒山。原无乡与倦收天匆匆而去,只留下一句上北宗,最负英雄已然明了八九。
立云坪上远观一二,亦知情况危急,见倦原二人奔去救援,自己再跟去亦不会有多大助益。赶紧回到了屋内,一把抱起睡得不知就里的小柳九,走后山小道疾行。绕山而行,虽颇费时间,却能就此省去不必要的麻烦顺利到达北宗。
眼见北宗在望,不觉舒眉。甫一踏上官道,未料,竟遇上一队六人,蒙面拦阻。
最负英雄并不觉得奇怪。
人在江湖行走的时间长了,谁没有几个想要你命的仇家,买凶杀人也是江湖中一项古来兴旺的生财之道,只是这仇杀来得太不是时候。负着柳九儿多有不便,再加上本有急务在身,自是无意与之理清什么旧恩新仇诸多缘由,起掌应招只为脱身。虚晃身形,疾奔而走,欲借地势之利甩开对手。
谁料,闪避了几次,竟连连失利,并未绕出多远的距离。
最负英雄皱眉,惊奇万分:这些人为何对此地如此熟悉,一味阻止,又不似相杀,未免奇怪。难道,这些也是西华镇之凶党,早有埋伏切断了退路,以防有人自西华镇北脱逃而来?果真如此,倒是棘手。无论如何,不如先将这些人除掉,以便万一双秀真带着百姓出逃,也好免去他们之麻烦。
计定则心定,身形拔空而起,高声喝道:“想杀我,便拿出真本事吧!”虚晃一下,忽地闪入一处山谷。
山谷入口处,草木似迷阵,横也成林,竖也成林,处处似敌,却怎样都走不过去。
道真一脉本以剑阵闻名江湖,最负英雄虽非个中高手,但应对一般的情况自是甚有心得。待入林中,压慢了步伐,借地势之利,暗布阵法,山转水绕,峰回路转。直待最负英雄抱着柳九跃出来,原本追踪在后的那六人已不见人影。
“他们怎么没出来?”柳九瞪大眼睛看身后树林。
最负英雄一怔,刚才情急之下,倒是把肩上的小娃儿给忘记了,闻言笑了:“你倒是真胆大。”
柳九看了这么一幕,一点也不哭闹,还一脸好奇问:“他们是谁呀?迷路了怎么办?”
最负英雄笑道:“不用太记挂他们。他们嘛,有缘便会自己出来的。你不用担心啦。”
柳九似懂非懂地点头道:“那我们要去哪里呢?金道长呢?”
最负英雄听到这个“金道长”的称呼还是忍不住地要笑一下,清咳了一下才回答:“嗯,我们这就去山上找道长,马上你就可以看到很多很多的道长了。倦,咳,那里是你金道长长大的地方,他一会儿就来接你回家,欢喜吗?”
柳九兴奋极了,拍手道:“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们快去看看呀!”
最负英雄却沉默了。
回家对游子是一种奢望。世路多艰,城崩人亡,何处是家?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愿此儿双亲无恙,还有再度团聚的一日。不再多作无益之猜想,背稳了柳九,直奔上山,向北宗大殿而去。
山连山,山外还是山。
道真北宗正殿在山之涯,云之端,独对深渊,白云澹澹。
最负英雄抱着柳九将身法展开到极致,一路飞奔。先将柳九交托给其他弟子安顿,然后也顾不得许多规矩直闯大殿,见到葛仙川,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明。
葛仙川听罢,眉头皱了又皱,沉吟道:“此事来得过于突然。北宗虽欲与之对抗,但仍未能完成布置,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抑或者只是一种巧合?无论如何,此番北宗已处于被动。”
最负英雄道:“掌教,我原以为天羌族不过是抢夺边陲之地民众财物,故北宗本欲以地形之利镇守退敌为先。但未料此次天羌族竟然主动出兵,看来是有恃无恐。”
葛仙川沉吟良久道:“外族虽然彪悍善战,但何来信心有此实力侵占中原土地?”
最负英雄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葛仙川过目:“掌教请看,此路观图即为天羌族练兵之所在。弟子已亲自探访过两次,核实消息确凿。如此狼子野心招兵买马若非十年不能成事。想来是处心积虑甚久了。”
葛仙川见此路观图,很是吃惊问道:“原来——此物你从何得来?”
最负英雄犹豫了一下,才道:“经由原无乡之手,转托弟子代为探访。”
葛仙川皱眉道:“原无乡?这事竟还与南宗有关吗?你可知原无乡又自何处得来此物?”
最负英雄道:“据原无乡说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来,本欲自行查探,但由于巧夺无极变正值关键,双秀不可离开立云坪,遂请托弟子相助。至于他究竟从何处得来,并未明说。”
葛仙川负手而立,顿了一顿,又问:“此事可还有他人知晓?”
最负英雄道:“就弟子所知,除掌教外,仅三人,即原无乡、倦收天以及我。”
葛仙川点了点头,问道:“既然你从立云坪来,双秀二人现在何处?”
最负英雄道:“他二人前往城中查探,现下情况未知。”
葛仙川捻长须,思索良久,迟迟仍未有决定。
最负英雄等不下去,着急道:“掌教,无论如何,眼下以接应倦收天与原无乡要紧。”
葛仙川道:“以他二人武功,自保足够,汝无需过于担心。”忽地想起什么来,问道,“可知巧夺无极的进展情况如何?”
最负英雄道:“并未听他二人提及,想来必是仍有难关未过吧。”
葛仙川点头道:“无妨,平安就好。眼下先处理外族之事要紧。外族擘划十年,但百密一疏,以为深夜攻城可以无声无息,但未料会被居于高处的双秀窥到异象。嗯,天意了。”
最负英雄道:“接下来要作如何打算,请掌教明示。”
葛仙川道:“对方已然出手,便不会甘休只取一城。北宗正好挡住其入关北上,可料下一个对象便是北宗。兵贵神速,吾等不可轻忽,传令全教戒备,准备迎战。被动死守,只可拖延一时,并不能解决外族入侵之根本。所以,趁其攻城,立足未稳,不备之时,全力出击。”
最负英雄道:“教掌的意思是——”
葛仙川负手,远眺,沉声道:“明日,夜袭。”
话音方落,殿外有道童奔入相告:“禀掌教,南宗原无乡带着西华镇的幸存百姓前来投靠,正在山下,请掌教定夺。”
葛仙川皱眉道:“为何是原无乡?可有看到倦收天?”
道童回复道:“无,并未看到。”
最负英雄这才急了,请命道:“倦收天未至,事情恐有变化。我且去山下接应原无乡,探明情况再作回禀。”不待葛仙川答话,身形一晃,直向山下奔去。
葛仙川一人于殿上沉吟。
偌大殿堂之内,静谧得有些阴沉。
最负英雄一路奔到山下,见到原无乡,忙问:“情况究竟如何,你来了,那倦收天呢?”
原无乡远比他更心急,忙道:“来不及说明太多,倦收天为保镇民脱险,留下拦阻敌军追击。我一路护送百姓来到北宗求援。恳请葛掌教暂且收留他们,待事情过后,再作安排。而我,需得尽快赶回助倦收天脱险。”
最负英雄道:“原来如此。原兄且安心,百姓由我来安顿。我来时路上观敌阵容,以师兄武学,自保并非难事。你奔波多时,不如入内休息——”
原无乡鲜少打断他人言论,此时却径直道:“最负兄有所不知,自你去后,增援之大军数量惊人,精锐皆在西华镇外,情势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