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修岚啜了一口茶,问到:“世子这些日子都见了什么人?”
“回王爷,世子前些日子去了傅府看望傅家二公子,带了一马车的谢礼。”
骆修岚把玩着手里的象牙扇,转了转眼,问到:“只他自己去的?”
离雾回答:“连普昂都没带。”
“世子现在何处?”
“世子这些天一直在世子府,未曾出门。”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骆修岚放下扇子,叫人备了骄,到了世子府,发现段翊庭正坐在庭中看着桌上的棋盘发呆。
“天冷了,怎么还在外面呆着?”
傅承瑄这才缓过神来,“王爷来了?我特意叫人烧了暖炉,不冷。”
骆修岚上前握住段翊庭的手,“还说不冷,手都凉了。”
段翊庭抬眼瞧了他一眼,“凉怕什么?不是有王爷来给我暖手?”
骆修岚大笑,“我听闻太清宫里藏了个巫女?”
“哦?”段翊庭不以为意,“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敢冒充巫女了,我滇南的巫女从小便会起誓,决不离开族中半步,且终身不嫁,怎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
骆修岚盯着他,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半天才缓缓道:“许是那边病急乱投医了,不知听信了谁,但恐怕他们已经发现了皇上中的是蛊毒。”
段翊庭细长的凤眼满是嘲讽,“我那蛊毒可不是随便一人便能解开的,怎么?王爷信不过我?”
“怎会?”骆修岚笑了笑,“你父亲已催促我多次,他那边早已准备好,还想拉着我一同下水。”
段翊庭咬牙低声道:“我有时真不明白,父亲早知我是王爷的心头肉,我那继母还蠢钝的想派人来害我,他竟不责备?”说罢,将目光投向骆修岚,似是想从他的表情中瞧出什么端倪。
骆修岚不动声色,“不必挂怀,事成之后,我要让她看看,滇南到底是谁说的算。你父王张狂,对朝廷不满许久,我担心你受牵连,把你送回滇南我也不甚放心,我和舅舅商量了下,想送你回沧州去,我外祖已回沧州养老,定能护你周全。”
段翊庭反手握住骆修岚的手,“我怎能独自偷安?王爷要我做那不忠之人?”
“你过去了,我才能安心对付他们。”
“怎么?王爷难道要忤逆外祖家?”
骆修岚心中一凛,身体朝后仰了仰,“翊庭何出此言?”
段翊庭嘴角扯了扯,“王爷明白我在说什么。”
骆修岚露出些许疯狂的笑容:“怎是忤逆?我只想亲手送你登上王座。”
段翊庭松开他的手,将桌上棋盘往前一推,几枚棋子应声落地,“我不会走的,我要留在京城。”
“翊庭,不可任性!”
段翊庭闭上眼睛,斜斜靠在椅背上,喃喃说道:“我留在王爷身边才最安全,不是么。。。”
骆修岚心头一跳,难道他已经知晓了什么?刚想要问,却将话停在了嘴边,这心思清冷之人好不容易被自己稍稍捂热了些,骆修岚怕自己再多说什么,便又将人推远了。
又过了几日,傅承瑄大好,已然能下地行走,只是肩膀上的伤还需每日换药,自己还打趣地和骆修崇说,幸亏伤的是左肩,不妨碍右手活动,否则吃饭出恭都要人伺候着了。
是夜,一辆马车从太清宫中行出,由亲军卫护送着,奔往禁城。行至半路,突然冒出一伙黑衣人,拦在路中,企图拦截马车!陆凛带着人立刻围住马车,抽出兵刃迎敌,一时间,金戈宝剑互斗起来!这群黑衣人出手果决狠辣,且并不贪战,而是撞开了亲军卫凑成的人墙,直奔马车而去!
按说亲军卫的本事也不是孬的,奈何黑衣人武功实在高强,几个回合之后,护送马车的队伍竟被打得七零八落!待终于有一黑衣人靠近了马车,掀开帘子一看,车中竟空空如也!
领头的大叫:“糟糕!中计了!快回去禀报!”
黑衣人见车中无人,知道上了当,连忙退身而去,陆凛抬手,阻止了想要上前追赶的亲军卫,心中暗道:还是王爷计谋好,让自己带着马车出来招摇一番,其实呼夏早已被暗中送入宫中。
第二日,虽然皇帝不在,大皇子,怡亲王,睿亲王协内阁大臣仍在乾清宫偏殿早朝议事。
兵部尚书上前奏到,滇南再以围剿滇南异族为名,向朝廷要粮草千担,马匹两千,铁器五千柄。话毕,殿中已是一阵骚动。
“滇南王好大的胃口!”左相杨敏中言语犀利,“可吃得下这许多?”
兵部侍郎曹禹接话道:“滇南为大宁守着南大门,难道连些兵饷都要不得?左相大人身居高位多年,恐难以想象战乱之祸!”
傅怀砚出列道:“年初刚按例发了粮草,如何在圣上微恙之时再提要求?不知滇南王是何打算?”
曹禹回道:“傅大人也知是危急时刻,滇南此时怎能放任异族作乱?”
皇后的哥哥苏存孝也站出来,“曹大人好大的本事,难道今日要替皇上做决策吗?”
曹禹冷笑一声,“只要别让外戚做决策便好!”
“你!”苏存孝气得脸色通红,恨不得上前撕了曹禹的嘴。
齐庸和偷偷看了一眼骆修岚,只见他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参与其中,齐庸和也只好闭上眼静观其变。
中书令袁辅杰出来和稀泥:“是否有乱,只凭滇南一面之词确不可信,何不派一名巡疆大吏前去看看再做打算?”
曹禹白了他一眼,“以袁大人之意,这滇南一去要耗上两三个月,等带回来消息,滇南兵将粮草不足,恐怕早被异族攻破,到时中原危矣,到时谁来负这责任?”
几人你来我往,有人同意拨粮草兵将予滇南,有人却视滇南要兵草为作乱之举,朝堂上争吵阵阵,朝臣各抒己见,闹个不休。
“好了,都给朕闭嘴!”突然一道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吓了所有人一跳,曹禹背后汗毛竖起:这,这不是皇帝的声音吗?!
皇帝众人连忙下跪齐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庸和惊得心简直要跳出胸膛,皇上何时醒了过来?这可把自己的计划全部搅乱了!怪不得骆修岚给出了自己那样的暗示,难道他之前已得到了消息?!
“平身吧!”皇帝落座,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曹禹,朕从不知道你是这般伶牙俐齿?朕记得年前你还反对给滇南军饷,怎么?现在改了主意?还是你当初锋芒隐藏得太好?!”说完,皇帝一拍桌案,吓得曹禹立刻瘫倒,跪伏堂下。
“皇上明察!臣不敢!”
“朕不在朝时,你胆子可大得很!在座的各位谁不晓得滇南的野心?你却在这里煽动朝野,给他兵马粮草,你知不知道滇南已经集结了十万兵力,对中原虎视眈眈?!”
曹禹在下面抖得筛糠一般,他何尝不知,不过是被滇南买通,趁着皇帝不在能占些便宜便占些便宜。可谁能料到皇帝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醒来!
“来人哪,把他拉下去,好好审审滇南王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
曹禹顿时面无人色,“皇上!皇上恕罪!”还没说完,便被侍卫捂着嘴拖了出去。
皇帝巡视了一圈朝堂上的大臣,下面人人都低着头,鸦雀无声,骆修崇此时出列,“皇上,滇南野心昭昭,万不可再姑息。”
杨敏中和傅怀砚出列,“臣附议。”其他一些大臣也纷纷发声,一改之前默不作声的态度,又纷纷指责起滇南的行径来。
“好了。”皇上摆手让大家都静下,“日久见人心,朕昏迷的这些时日,才看清滇南狼子野心,如今,也只好出兵平乱了。”
谁也没料到,骆修岚却突然站了出来,“皇上,臣弟愿领兵出征,平滇南之乱!”
齐庸和耳朵嗡地一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骆修岚这是什么意思,那之前和滇南密谈的盟约又算怎么回事?!
皇帝稍稍顿了一下,却还是拍案叫好,“好,朕便派兵十五万予你,授你为平南大将军,下个月初一便发兵滇南!”
骆修岚拱手:“臣弟领命!定不负皇上所托!”
“好了,无事便散朝吧,六弟留下。”
皇帝已下旨,齐庸和没法和骆修岚说话,只恨恨离去。
大臣们渐渐散去,骆修岚心中也知,皇帝必定是需要和他谈一谈的。
皇帝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得很,斜斜靠在龙椅上,“段昌鸿诡计多端,此去滇南,必得慎重。”
骆修岚站定行礼,“皇兄放心,臣弟身为大宁皇子,平日里虽有些闲适散漫,但危机时刻能为国家出份力。”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又问到:“朕听闻你与那滇南王世子走得颇近?”
骆修岚似乎早已料到皇帝会如此问,坦荡回答:“禀皇兄,世子在滇南被继王妃所不容,又不得段昌鸿宠爱,皇兄也能看出,把他派来京城为质,滇南已视其为弃子。然臣弟看出他心中有志,不甘受欺,如今,世子已发誓效忠大宁,前些日子,献出滇南布兵图一份予我大宁。”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牛皮纸来。
“哦?呈上来给朕瞧瞧。”
骆修岚把布兵图交给皇帝身边的李公公,“皇兄放心,臣弟已经调查过此图,真实不虚。”
皇帝点点头,“我瞧过世子,是个好孩子。”
骆修岚听了,连忙跪下,“臣弟肯请皇兄,待臣弟将滇南攻下,能让世子接下滇南王之位,世子大义,今后必能效忠我大宁。”
皇帝低头看了看布兵图,指尖在图上点了点,头也不抬,“你是在和朕讲条件?”
骆修岚连忙跪下,头抵上地面,“臣弟不敢,臣弟只是在为朝廷安稳考虑。”
皇帝默不作声,骆修岚的汗也渐渐流了下来,却不敢将头抬起。过了不知多一会儿,皇帝终于开了口,“你让世子来见朕一面吧。”
骆修岚连忙磕下头去,心知皇帝这便是答应了,“是!多谢皇兄。”
作者有话要说: 有虫要告诉我哦,我有时候检查得不仔细
☆、征南令
骆修岚告退离去,刚出了宫门,便见齐庸和的轿子拦在路中央。轿子外,齐庸和的小厮哈着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骆修岚见了,踱步慢悠悠地走过去,面无表情地上了轿子。
齐庸和正在轿子里闭目养神,估计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出言讥讽道:“王爷真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知我那早亡的妹妹知道了,会不会颇感欣慰。”
骆修岚抖了抖覆在膝上的袍角,“舅舅不必话中有话,您与那段家老儿计划如何,我不屑知晓。”
齐庸和猛地睁开双眼:“齐家为了你筹谋了多少?滇南攻过来,我们本可坐收渔翁之利,你却一句话便断送了!”
“齐家筹谋的时候问我过了吗?谁要你们自作主张?”
齐庸和被气得胡子乱抖,“我看王爷是被那段家小子迷惑了心智!”
骆修岚听他又提起了段翊庭,心中恼火,“我可信不过段昌鸿,若是翊庭当上了滇南王,所有事都会变得更容易!”
“你怎么知道段家小子是真心待你?他不过是利用你在这京城里站住脚!”
骆修岚深吸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段翊庭对他真心与否,可自己就是栽在他这儿了,但凡他受一点儿气,自己都想立刻替他讨回来,只要能博他一笑,自己便如吃了蜜糖一样甜,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和自己在一块儿,都已经不重要了。
骆修岚缓了缓心尖处的钝痛,换了语气对齐庸和道:“舅舅何必多言,出兵已成事实。”
齐庸和也知现在再如何骂他也无济于事,圣旨已下,岂有收回之理,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是想谋大事,齐家是断断离不得骆修岚的。
“你别忘了你母亲是如何去的。”
“舅舅不必总用母亲来提醒我,本王一刻也不曾忘记。”
“那便好。”齐庸和叹了口气,“罢了,出兵既成事实,便不可失败,以免段昌鸿反过来再咬我们一口。”
骆修岚道:“放心,翊庭在滇南也有一部分势力,到时里应外合,拿下滇南定不费吹灰之力。”
齐庸和吐了口气,说实话他现在并不太信任骆修岚所说的话,在他这个长辈的眼中,骆修岚已经是个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人,现下里他需要做的,便是计谋一番,为这个不成器的晚辈铺路,也为齐府铺路,这一步,可万万不能再走错了。
骆修岚下了骄,回到府中,却意外发现段翊庭来了,还没等他说话,段翊庭便像鸟儿归巢一般扑了上来,一头钻进了他的怀里。
骆修岚受宠若惊,他从未幻想过段翊庭有如此主动的时候,当即搂紧了他,一颗心跳得生疼。
抱了一会儿,段翊庭才慢慢松开手,仰头望他,一脸感动之色,轻轻唤他,“王爷!”
骆修岚心中虽高兴,面色却不显,还是惯常的调侃神色:“世子与我相识许久,还是第一次这样投怀送抱。”
“王爷!”段翊庭心中全是正事,不满他这样不正经,急急道:“听说今天皇上上了早朝,还下旨要出兵打滇南,是真的么?”
“那还有假?”骆修岚笑道:“本王还领旨成了平南大将军,翊庭,你的滇南,本王帮你打下来。”
段翊庭已然听说了此事,不管骆修岚出于什么目的请了旨,他都是能帮自己的恩人,无论他之前对自己做了什么事,胁迫也好,引诱也好,都值了!此时,段翊庭百感交集,只觉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说不出话来,憋得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