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修岚轻轻按了按他发红的眼角,轻声道:“皇上答应了,你献图有功,世子之位,甚至是滇南王位,都非你莫属,过些日子还要召你入宫详谈。”
段翊庭使劲点点头,泪珠也跟着滑落下来。
骆修岚又替他擦去眼泪,轻声许诺:“别哭了,那些欺侮你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又转头吩咐离雾:“将普昂擒住,先关起来,九月随我一同征南。”回头又对段翊庭道:“从现在开始,你谁都不用怕,谁都不用防着了。”
皇帝正式上朝之后,便宣布了此消息,并派遣左相门生郭权为行军总管,骆修岚虽不大高兴,但明白皇帝为保无虞,定是要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人,随时监视自己,制衡自己的。此次行军,段翊庭不能随行,却将自己的大部分亲信都交给了骆修岚,以便他更熟悉滇南情况。骆修岚唯一不放心的便是段翊庭,也将自己的一部分亲军留下来保护他。
九月初一,骆修岚正式领了十五万大军往南边开拔,征讨滇南。
皇帝昏睡一月有余,朝野动态瞬息万变,虽是遭了劫难,也趁此机会看清了忠奸。大皇子监国有功,被正式立为太子。大皇子的舅舅,皇后的亲弟苏存孝被任命为尚书令。傅承瑄也因救驾有功,升都尉司都尉,担负首都护卫、传递军令等职,为正四品。
傅承瑄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皇帝特批了他一个月的假在家中休养,骆修崇也终于卸下身上的担子,向皇帝提出想要回到太清宫居住,继续每日修行。出了宫,骆修崇就有大把的时间去看傅承瑄了,偶尔跑得勤了,总会遇见下朝在家的傅怀砚和傅夫人。傅怀砚每次见他时,都是一副长辈看向晚辈的神情,可傅夫人每次见到他,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令骆修崇心中发毛,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天,他照例来傅府看望傅承瑄,傅承瑄正抱着弥风神情专注地不知道再做些什么,待瞧见了骆修崇,又一副兴奋的样子,招呼他道:“崇哥,看我做了什么。”
骆修崇走进一看,他竟然在弥风身上绑了个风筝。
“我肩膀伤着,没办法放风筝,让弥风带着它先飞起来,到上空有了风,就能飞起来啦!”
骆修崇笑了笑,“我看你在家呆得确实烦闷了。”
傅承瑄放下风筝,“看崇哥今天气色颇好,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喜事倒是有一桩,皇兄下旨,要给我在京城开府。”
“真的?那可是喜事!早该如此了,可是为何皇上突然舍得你离宫居住了?”
“皇兄说我年岁渐长,总在宫中住着也不方便,该有自己的府邸了,之前是念及我长年不回京城,回来一次总希望我能随时在他身边。这次随师父回到京城,暂时不打算离开,等以后。。。娶了王妃,也得有自己的住处不是。”
傅承瑄听了这话,笑容僵在脸上,心脏似乎被人揪在手里拧了一下,半天才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转过身假装调整着手里的风筝:“是啊,你既已封王,也该有自己的府邸,可选好址了?”
骆修崇道:“前朝的忠义王府一直空着,地脚也好,里面的院落保存完好,皇兄说将那宅院赐给我,朝廷已经拨了银子,修缮起来也不会需要太多时间。”
傅承瑄忍着心疼,寒暄道:“哦,是那里,离我家不远,那处宅子挺大,你一个人住略显空旷了,不过。。。以后成了家,还是大些好。”
“那倒不必,成家了也是两个人,也不需要那许多仆人,对我来说还是大了些。”
傅承瑄道:“怎会一直两个人,成了家,接下来便是生儿育女,子子孙孙都要住在那,自然是宽敞些好。”他一想到以后骆修崇若是娶了谁家淑女,再生出几个胖娃娃,顿时觉得一阵心酸,声音也渐渐低沉下去。
骆修崇道:“生儿育女?这倒是没想过。应该。。。不会吧。”
“你是皇家人,如何能不绵延子嗣?”
“绵延子嗣自有皇兄,不必我来做。对了,何时有空?我想邀你过去那边,如何装修设计,可否帮我拿拿主意?”
傅承瑄纳闷:“我去帮你拿主意?”
骆修崇道:“是啊,一切按照你的喜好来。”
傅承瑄露出苦笑,“按我的喜好修缮你的府邸是何意,以后又不是我去住。。。”
骆修崇瞪着眼睛望向他,“你若愿意,当然可以住到。。。住进我的府邸。”一边说,一边已然开始想两人在府邸一同生活的场景了。
傅承瑄揪着手里的绳子,神色不虞,“我到你的府邸小住倒是可以,但也没必要按我的意思来啊。你以后,还是要和你的王妃住在一块儿的,你还是想想怎么修缮,能讨得女子欢心吧。”
骆修岚顿了顿,似是鼓了半天的勇气,猛吸了口气,磕磕绊绊道:“你。。。你便搬来长住,如何?”
傅承瑄被他看得心怦怦直跳,竟莫名其妙想起围猎时,骆修岚抱住段翊庭的样子,嘴微微张开,却不知作何回答。这时,竹葵却突然跑进来,“少爷,都尉司送来了任职令,要您后天去司衙报到。”
气氛被突然打断,两人似乎刚刚都被掐住了喉咙,现在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傅承瑄道:“好,我知道了。”转头又对骆修崇说:“看来悠哉的日子就要到头啦。”
骆修崇道:“到了都尉司,都直接受皇命而动了。”
“唉,我哪够资格进到都尉司,一定是你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了。”
“哪有?我从未对皇兄说过什么,这都是你自己的能耐。既然后日就要上职了,今天去我那府上逛逛如何?你多少也给些修缮的意见。”
傅承瑄放下风狸,既然来的躲不掉,便珍惜眼下吧,“好吧,我肩膀已经大好了,总在家里闷着,都快闷出病来。”
两人说动便动,傅承瑄叫竹葵帮自己换衣服,骆修崇就坐在卧房里等他。傅承瑄斜斜偷看了他一眼,但见他悠哉地喝茶,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又想起当初自己在宫中醉酒时,也是他帮自己换的衣服,甚至还帮自己解手,也没忸怩着回避。自己虽然有些害羞,但既然对方这样坦荡,也没必要遮掩了。
而骆修崇,虽然喝着茶,余光却全落在傅承瑄身上,见竹葵将他中衣脱下,露出半边肩膀和肩膀上的伤疤,只觉口干舌燥,只好大口咽下茶水。
竹葵拿来一套天青色的外衣,傅承瑄暗地里瞧瞧了骆修崇,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月白常服,暗里绣金纹,便对竹葵说:“前些日子,母亲给我做了件白色长袍,暗里绣银色兰叶的,我今天要穿那身。”
竹葵答应着,找出了那身衣服,傅承瑄穿上后,慢慢走到骆修崇身旁,从旁边的镜中偷窥一番,二人身高相仿,衣服样式也相近,站在一块很是打眼,傅承瑄心里默默想着,真是般配,嘴角偷偷上扬,却又害怕被揭穿,使劲将情绪压了下来。
骆修崇见他头上未着装饰,想了想自己今天戴的是翡翠簪子,便走到傅承瑄放簪子的柜子旁,也挑了个翡翠材质的,递给了他,“这簪子配你今天的衣服。”
傅承瑄见他挑的簪子和他头上戴着的很是相像,不知他有没有看穿自己的意图,只埋着脸点点头。
“我来帮你簪上吧。”说着,骆修崇抬手揽过傅承瑄,将簪子轻轻簪到他的发间,退一步再看,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两对都很甜,我有写岚庭长文的冲动,风流纨绔深情攻x腹黑心机冷淡受。另外预告下章崇瑄甜爆。
☆、新邸行
因担心傅承瑄身上的伤,骆修崇便没有骑马,两人坐上马车,直奔骆修崇的府邸而去。马车里空间不算大,两人肩并着肩,腿挨着腿,挤在一处,骆修崇的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却因行路不稳,偶尔会擦过傅承瑄的腿,只让他一阵心悸。
突然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傅承瑄正在走神,没坐稳向前栽去,骆修崇从后面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拽进自己怀里,“小心!”
傅承瑄被抱个稳稳当当,他转过头,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刚刚擦过骆修崇湿漉漉的唇角,两人近得气息相闻,傅承瑄只觉自己现在全身都麻了,头晕目眩起来,简直羞得要喘不上气了。
傅承瑄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望向骆修崇,慢吞吞吐出一句:“对。。。对不起!”
急促的呼吸打在骆修崇鼻尖,骆修崇只盯着傅承瑄泛着水光的红润的双唇,似有什么东西在胸中叫嚣着,快要喷薄而出。
赶马车的家丁在外面请罪:“回王爷,小人罪该万死,前面有个卖板栗的老头,从街角突然走出来,惊吓到了马匹。”
二人这才缓过神来,都移开了落在彼此身上的视线。
“板栗?”骆修崇稳了稳狂跳的心,信步下了马车。
傅承瑄这才顺了顺自己的胸间,后知后觉红了双耳,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啊?!
过了一会儿,骆修崇手里拿着一袋板栗回到马车上,将之递给了傅承瑄。
傅承瑄一闻到香气,立刻兴奋道:“是炒板栗!我最爱吃这个!”他高高兴兴地接过来,磕了半天才咬开一个,“还是热乎的,真香!”说完,又咬开一个,递给了骆修崇。
骆修崇就着他的手吃下,“知道你喜欢这个。”
傅承瑄又是一阵心跳,急急收回手来,刚才骆修崇似乎咬到了自己的手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崇哥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骆修崇垂下眼睛,“猜的。”
傅承瑄咬着嘴唇偷笑,骆修崇拿起他手里的板栗,手指轻轻一捻,板栗皮便被褪去了。他连剥了好几个,捧在手心中一起递给他,“少吃些,要不然午饭该吃不下了。”
傅承瑄点点头,接过骆修崇给他剥好的,尝了一颗含在口中,总觉得比自己剥开的要甜上许多。
骆修崇的府邸离傅府不远,二人一会儿便到了地方,下了马车,傅承瑄见大门上已然镶上了“睿亲王府”的匾额,大门朱漆金钉,好不气派。
进了府邸,才发现这宅子大得很,虽然门厅低调,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入门是一串耳房,穿过之后,便是一片花园,假山流水,清净怡然。
“这里景色美得很,你都不必再多做修缮了。”傅承瑄赞叹。
骆修崇道:“京城地方毕竟小,听说,你们在安阳的府邸,后花园里种了好多荷花,夏天里乘船摘藕,甚是惬意。”
傅承瑄惊讶,“你如何知道?谁同你讲的?”
骆修崇看向池中,“谁?有些忘记了,想必是竹葵吧。。。”
“竹葵是我回京城后才开始伺候我的,他如何能知道?”
“也许他也是听别人所说吧。”
傅承瑄正想再问,却听身后有人走来,回头一看,竟是一位道长,年岁照正阳小了一些,蓄着黑短胡髯,头扎南华巾,一身青蓝道袍,模样甚是朴素。
骆修崇介绍到:“这是我师叔,正辉道长。”
傅承瑄知正辉道长是因为要为皇帝解蛊毒才来到京城的,连忙行礼,“见过正辉道长。”
正辉道长笑着点点头,“既是修崇的朋友,便和他一齐唤我师叔吧。”
傅承瑄从善如流道:“是,承瑄拜见师叔!”
正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傅承瑄,见他容貌上等,彬彬有礼,赞许道:“好孩子。”
骆修崇解释道:“师叔打算在京城留一阵子再回安阳,我便请他老人家来帮忙,为我府邸修缮监工。”
正辉假装叹气,“唉,活了这般岁数,还是得为晚辈操劳,不能在太清宫里享福,却来这里受累。”
骆修崇微微一笑,“难道师叔想回太清宫去和师傅同住?”
“唉!”正辉连忙摆手,“我还是在这儿呆着吧。”
三人齐声大笑,却不知此时正在太清宫中打坐的正阳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好了,你们年轻人去玩耍吧,我去前面看看刚运来的木材石料如何。”说罢,踱步悠然离去。
傅承瑄看着正辉远去的背影,觉得他虽不像正阳道长那样看起来仙风道骨,却身型坚实,有种修行之人质朴求真之感,令人心生敬仰。
“对了,瑄弟,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骆修崇拉起傅承瑄的手继续向前走去,傅承瑄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奇怪了,最近只要和骆修崇有身体接触,便心跳加速,身体微微出汗。虽说如此,自己却还想多被他牵一会儿手,实在是矛盾。
穿过一条廊道,过了转角,来到一片开阔地,傅承瑄定睛一瞧,竟是射箭场!场中四周摆着各式弓箭,他立刻来了兴致,兴奋地跑过去赏玩起来。
“知道你喜欢射箭,便叫人搜集了各式弓箭来。”
“是为我准备的?”傅承瑄惊讶。
骆修崇攥住拳头,挡在嘴边咳了几声,“我也想学学,瑄弟可能教教我?”
“自然!”傅承瑄挑了一把轻巧的,搭上一羽箭,先自己试了试,数丈开外正中红心。
傅承瑄牵起骆修崇的手来,“来,我给你戴上扳指,射箭时候最好带上,以防伤到手。”而后又搭上一羽,“来,我教你。”说着,从身后轻轻搂住骆修崇,略略踮起脚,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左手握住他的左手,右手拎箭搭上他的右手,轻轻说到:“今日无风,像这个距离,瞄准的时候,要稍稍向上留些空余。。。”说完,手一松,只瞧那箭破空而出,又是正中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