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崇哥?你自己试试。”
骆修崇深吸一口气,耳根红了一片,回头看向傅承瑄,“不行,还找不到感觉,瑄弟再带着我一起射几箭。”
就这样,傅承瑄抱着骆修崇不知道射了几箭,到最后,两人的心思全然不在射箭上了。待到倦了,两人默契十足,谁也没再提教习射箭的结果如何。
骆修崇褪下手上的扳指,傅承瑄恰好抬头看见了他手腕上的异样,那里竟然深深浅浅遍布着伤痕,连忙抚开他的衣袖问到:“这是怎么了?”
骆修崇一副轻巧的样子,“无事,早些年留下的。”
“可这个看起来明明是新伤,勿要骗我!”
“真的无事,只是前些日子。。。为家国祈福,献了些血。”
傅承瑄不解,“什么样的祈福还要用血祭祀?”
“没什么,”骆修崇放下袖子,“师父正因我是祥瑞之体,才收了我做徒弟,我的血自然非比寻常,流这点算什么,为家国献上,是我的荣耀,崇弟若不信,大可去问问我师父。”
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傅承瑄也软了口气,“倒不是不信你,只是那伤口看上去狰狞,不知你伤的时候,会有多疼。。。”
骆修崇也正色起来,“真的不疼,我心甘情愿。”
傅承瑄心疼得不行,只觉得骆修崇这个王爷当得真不轻松,平时要刻苦修行不说,特殊时还要牺牲自己,恨不得自己能替他去流血祭祀。
“难道只有你的血才行吗?就没有别的办法祈福了?”
“瑄弟莫要着急,每次只用一点,我又不是什么金贵之躯。”
“怎地不是?!你是皇亲贵胄,难道皇上便不心疼你?”
骆修崇凑近了问:“瑄弟可心疼?”
傅承瑄急急道:“自然心疼!”说罢,才反应过来,脸色涨红低下了头。
骆修崇心情大好,“瑄弟若是心疼我,我下回便想个别的办法,不再放血了。”
傅承瑄点点头,小声嗯了一句。
晚上,府邸还没开火,骆修崇只好叫了福云楼的酒菜来,和傅承瑄,正辉一同进晚膳。天阴沉沉的,外面刮起了北风,冷得像刮刀子。三人开了一坛酒,浅酌一番,傅承瑄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多饮,但见正辉兴致盎然,只好和骆修崇一同陪他尽兴。
正辉连饮几杯,脸上渐渐起了红晕,“真是好酒啊,在安阳可喝不到。。。”
“师叔,您为何不回京城长住?太清宫里人多,热闹得很。”傅承瑄问到。
正辉笑了几声,“我呀,年岁大了,不爱热闹,安阳是我故居,离不开啊。”说完又满饮了一杯,“看你们年轻人,同行同伴,朝气蓬勃,我真是高兴,还请你们海涵我今日贪杯啊。”
“师叔何出此言?”傅承瑄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外面天寒风凛,我们和师叔在屋内畅快饮酒,不知有多快活。”
“哈哈哈哈!”正辉道长连笑数声,“真是一张伶俐嘴,修崇有你这样的朋友,乃是三生有幸。”
骆修崇听了,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端起酒杯挡在嘴角,却又被在一旁偷偷看他的傅承瑄都瞧在眼里。
酒足饭饱,正辉不胜酒力,先行离去休息,只留下微醺的骆修崇和傅承瑄二人。
“崇哥,你看!外面下雪了!”
两人踉跄着来到窗边,透着半掩着的朱窗向外瞧去,果然飘起了小雪,细细洒洒,有些从窗飘落进来,粘湿了罗幕。
“真好看啊。。。”傅承瑄赞叹。
“师父将我从宫中带走时,便是这样一个下雪天。”骆修崇淡淡道:“那时我母后新丧,皇兄尚未被封太子,无瑕自保,师父见我命数奇异,害怕我在宫中不得平安,便向父皇请旨,说我若是随他出宫修行,将来必能保大宁社稷安稳。”
“你怎么想?这些年在宫外,没有留在宫中享福,现如今还被当作人肉祭品去献血。”
骆修崇刮了刮他的鼻子,“什么人肉祭品。我当然要谢师父,当时的情形,贵妃势强,我在宫中活不活得下来都两说。后来虽是和师父出了宫,却还是发生了些意外。”
“意外?”
“我和师父在宫外被人追杀,至今不知何人所为,但当时的情形,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贵妃,我父皇虽然宠爱齐氏,但终究抵不过群臣进谏,将齐氏暂时禁足,但没想到,她后来却莫名其妙得了时疫。师父认为京城终究是是非之地,才带我去了安阳。”
“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离宫到安阳修行。”
骆修崇笑了笑,“所以说,我在宫外悠然长大,在安阳时还遇。。。还离你那样近,又何尝不是享了福?”
傅承瑄点了点头,“虽是逆境,却也算是因祸得福。”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有时看上去是不好的事,却在另一面得以补偿,若是被眼前之象迷惑双眼,不看业果,不遵伦常,便不能得道而窥得万物之根本。渡过凡尘,便是柳暗花明,得道而生了。”
傅承瑄听得入了神,从小傅怀砚对他的教育都是就事论事,简单直接地告诉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从未有人这样温柔地对着他讲些玄学道理,一时觉得十分新奇,也不知道这些话让他想到哪里去了,只发呆似的痴痴地看着骆修崇。
作者有话要说: 甜得我的姨母心啊。。。
☆、故人来
这时,一片雪花从窗缝中飞入,飘落到傅承瑄的唇上,骆修崇被吸引了视线,雪花遇暖而化,变作了一滴水珠,骆修崇看那雪白逐渐变作透明,覆在一片鲜红之上,顿觉喉咙火烧一般,似是被勾了魂魄,拇指不受控地点上了傅承瑄的唇。
傅承瑄也感受到雪花落到唇上的冰凉,于是伸出舌尖去舔,恰好舔到骆修崇伸过来的手指,两人俱是一愣,骆修崇只觉自己耳中嗡嗡作响,血都涌上了头,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手掌顺势抚上了傅承瑄的脸颊。傅承瑄也是呆作一团,二人视线相缠,再也分不开来。
半天,傅承瑄实在受不住自己狂跳的心,颤颤巍巍地说:“崇。。。崇哥。。。我好像,好像有些醉了。”
骆修崇这才稳了稳呼吸,“怎么醉了,有不舒服吗?”
傅承瑄摇摇头,红着脸仰头道:“我。。。我今天回不去家了,走路都会晕。”
“那便住下吧,后院虽然还没修缮好,但是被褥都有。”
傅承瑄点点头,便由着骆修崇牵着他来到后院,骆修崇指着正院的正房对他说:“你今晚便住这里,足够宽敞。”
“那崇哥呢?”
“我住偏房,挨着你。师叔住另一边,估计他已经歇下了。”
傅承瑄点点头,“嗯,那你也快去歇息。”
“好,若是哪里不舒服便去唤我。”
“知道了。”
两人各自回屋休息,傅承瑄见主屋宽敞温暖,便自己解了衣衫躺进了被里。他巡视了一圈卧房,想必以后,这里便是骆修崇的寝居了吧,以后但凡他回府中居住,便会躺在此时自己躺的这张床上了。想到这,傅承瑄裹着被在床上打了个滚,像极了要圈地盘的小动物,想洒下自己气味。
滚了几圈,实在累了,便停下来想要入眠,又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哪里都不舒服,忽地坐了起来,自己念叨着,“我不舒服,去唤崇哥吧。”正要掀被起来,又停了下来,都这个时候了,恐怕他早已经睡着了,自己这样贸然去找他,定是会将他吵醒,于是又垂头丧气地倒下,翻来覆去了好久才进了梦乡。
而住在另一个屋子的骆修崇,又哪里能睡得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从怀中掏出白木马,轻轻摩挲起来,脑中却反复地回想着刚刚手指触碰到傅承瑄舌尖的感觉,最后实在抗不过胸中情愫,缓缓将手送到嘴边,轻轻含住了自己的指尖。
傅承瑄喝了酒,半夜里口渴得很,迷糊着起床到桌边倒茶喝,却隐约听见有谈话声从窗外传来,他饮了口冷茶,激得全身一哆嗦,便清醒了不少,轻手轻脚来到窗边听,似乎是正辉的声音。
“一别经年,我以为这生生世世,再也见不到你了。”
“在那之后,我也不清楚自己混沌了多久。”另外一个声音回答,恍恍惚惚,似乎隔着些什么,不甚清晰。
正辉哽咽道:“这么多年了,你竟然一直在。。。一直在我身边。”
那声音半晌才答:“我一直不甚清醒。”
“罢了,无论如何,再见到你,我甚欢喜。”
那声音停了停,又再次响起:“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正辉道:“我在安阳遍寻你的踪迹,便是我继续修行之意义。数年来,梦里一次次回到那天,虽是一遍遍经历着那苦痛,却还能再梦里见你,也算是聊以慰藉。”
那声音低沉地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若不是为我,你何至于此。”
“你知道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么做。。。”
正辉问:“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吧?”
“不走了,只陪着你。”
正辉哽咽的声音更重了,“你我是至交好友,如伯牙子期,吾今生唯尔一知音。不走便好,没了你,我活着也没意思。”
两人又断断续续地聊起过去的事情,傅承瑄十分疑惑,不知为何正辉的好友会在骆修崇的府邸,二人所说的过往又是如何,傅承瑄揉揉眼睛,算了,还是明早醒来问问骆修崇吧,于是又回床上,翻了几个身,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傅承瑄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甚觉满足,出门便见正辉和骆修崇在院内石桌上下棋。
“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在外面下棋?”
正辉下了一子,“所谓修行根本,便是去做常人难做之事,不能做之事,才能强人意志,”
骆修崇落下一子,“既然瑄弟醒了,我们就先下到这吧。”
正辉笑了笑,“你这棋子已将我团团围住,恐再难翻局,是我输了。”
骆修崇站起身向正辉行了礼,转身问傅承瑄:“可要用膳?”
“要,我肚子已空空了。”
正辉道:“你去带承瑄用膳吧,我再研究研究这棋盘。”
傅承瑄由骆修崇牵着到了前厅,“早上叫人送了些早点来,你凑合吃些吧。”骆修崇说着,打开桌子上的食盒,还留有热气,是些制作颇为精致的糕点,不像是平常手艺。
“这是。。。宫中的?”
“瑄弟好眼力,确实是宫中送来,皇兄担心我没有饭吃,特意赏的。”
“皇上真好,我也借你的光了。”傅承瑄说着,挑出一个咬了一口,“太好吃了!不愧是宫中所做!”
“你爱吃便好。”骆修崇见他吃得急,帮他顺了顺背。
傅承瑄又吃了几口,想起昨夜之事,便问骆修崇:“对了,昨晚你听到院里的动静了吗?”
骆修崇突然正色,“你也听到了?”
傅承瑄点点头,“似乎是正辉师叔见到了他的好友?但人呢?今早为何不见那人?”
骆修崇脸上一片不解的神情,“我早上问过师叔了,他说昨晚并没有什么人,也未曾出过房门,一直在屋内睡觉。”
“怎会?!我明明听见了谈话声!”
“我也很困惑,既然我们两个都听到了,就说明不是我梦中之景。”
“难道是师叔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说与我们听?”
骆修崇点点头,“这里虽是我府邸,但我从不视师叔为外人,也许是他带人进来,未与我说,现在被我看见,怕是尴尬,不愿和我说吧。”
“也有这种可能。”
“那便不去追问他了。对了,明天你便去都尉司了,我已和都尉司督抚陈演封大人打过招呼,你不必拘谨,陈演封是个颇为和善之人。”
傅承瑄赧颜:“又给你添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去到那之后,有什么为难之处,要与我说。”
傅承瑄心中甜蜜,点头道:“知道啦。”
“一会儿吃完饭,我便送你回傅府,你也准备一下,明天便入职了。”
傅承瑄一听,知道又要与骆修崇告别了,心中一阵失落,却也回到:“好。”
傍晚时分,皇帝到了皇后的慈寿宫进膳,皇后帮皇帝布菜,却不小心将汤洒了一些出来,连忙站起身来请罪。
“皇上恕罪!”
“无事。”皇帝扶了皇后起身,拍了拍皇后的手,“梓潼啊,朕见你今日心事重重,后宫可有什么事令你心烦?”
皇后叹了口气,想起前些天,身边的大宫女来报,说是苏灵儿去给骆修崇送汤,却被当场拒绝了,心里便知晓,苏灵儿其实从未想放弃。当她找苏灵儿问情况时,却惹得苏灵儿大哭一场,说是自己实在放不下骆修崇,哪怕是给他做侧妃也是心甘情愿。皇后骂了她一句糊涂,堂堂皇后的本家侄女,却放下身段去给别人做侧室。可是见她如此泥足深陷,一副若是嫁不了骆修崇宁可去出家当姑子的模样,皇后又实在心软。
“臣妾想问问皇上,可对九弟的婚事有安排?”
皇帝问:“如何问这个?”
“说来实在惭愧,是臣妾没有教好身边人,是臣妾的侄女灵儿。。。”
“哦?难道她看上了九弟?”
“正是了,九弟一表人才,谦和恭谨,自己又有本事,哪个姑娘见了不喜欢。”
皇帝见皇后如此夸赞骆修崇,心里颇为与有荣焉,“皇后说的倒是有理,但他的婚事,国师已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