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又是一段前尘恩怨了。十八年前肖愁还是个风华正茂一心为民的大好青年,一帮子人跑去东海为朝廷平叛,顺便维护中原武林安定,去剿灭一个剑走偏锋的邪教组织叫做万魂教的,莫枉就是当时的万魂教主,似乎与当时同去的前武林盟主许荣有一段狗血淋头的爱恨情仇,当时莫枉就在肖愁面前死的,比较惨烈。
至于莫枉为何又会诈尸出现在西北……这是个问题。
肖愁难以置信地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然而面前人的样貌真真切切就是那般。
“肖教主不在宣城待着,跑来西北做什么?”莫枉轻轻松开手中蜷着的长鞭。
肖愁不作答,暗自运转灵力,看得出来莫枉也修灵力,不过修为应当不如他。
当年肖愁开灵脉的时候天生异象,他可算是一个天纵奇才,天生便有两条灵脉,这就是为何灵脉在皇宫被震碎了他仍有灵力。
肖愁问道:“你有是为何往西北来?”
莫枉笑道:“你说为何?”
肖愁微低下头,风华剑横在身前:“那便只好劳您再上路了。”
莫枉一鞭子抽到他面前,肖愁避过,感觉这鞭子的力道有些不同,似乎弱了不少,并且,莫枉似乎成了左手执鞭,他的右手从未动过,死气沉沉地垂着。
肖愁一侧身,出剑斩向莫枉右手。
莫枉猛然退避,可从始至终右手都没动过,僵硬地掩藏在长袖下。
肖愁担心这是莫枉在手里藏了什么阵法或毒物,试探一下之后便没敢再轻举妄动,和莫枉拉开距离。
莫枉用蛮语喊到:“耶律奇将军!”
肖愁心惊,这是准备二打一?
他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耶律奇进入帐中之前用灵力封锁,大有与莫枉一同生死与共的架势。
肖愁还不甘心,道:“我记得你当年在东海立万魂教便是因为许盟主,你与许盟主的旧事我并不是很清楚,可是许盟主如今都退位了,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反帮着蛮人入侵中原?”
莫枉轻蔑地笑笑:“哪只是他害了霓裳?我要整个中原给霓裳殉葬。”
“放屁吧。”肖愁脱口而出,“就你能。”
莫枉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抬手抓向肖愁,五指间似乎带有刀风,亏得肖愁跑得快,只被抓破了衣袖。
肖愁将灵力注入风华剑,一剑劈下,被莫枉抬起手生生拦住,肖愁僵持着动不了,莫枉的手心也是鲜血横流。
肖愁无法,收回剑,轻皱着眉,反手拽住莫枉的长鞭,将剑掷出,砍上了他一直恋恋不忘的莫枉仿佛行动不便的右臂。
莫枉一边被肖愁拉住,反应不及,右手被刺中,可是人面上也没皱一下眉怎么的,手臂也不见流血,砍上去就像是在劈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今天再给我家小姐姐折星星,开了一个新大纲,江湖耽美,还挺大气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肖愁撤回风华剑,愣愣地看着莫枉被砍坏的右臂。
有木屑飘零,总不可能是莫枉无聊到在手上绑一圈木头,肖愁那一剑也实在是猛,至少砍到了半中间,就只可能……他的右臂是木头做的。
莫枉的表情空了一瞬,嘴唇不见血色,眼睛下的沟壑越发深邃起来,衬的整个人精神面貌都不太好。
肖愁在两人诡异的大眼瞪小眼的状态中先一步反应过来,往莫枉咽喉刺上一剑,角度、力度、方向都讲究得很——刚好是把人逼得无路可退,却又不会重伤的位置。
风华剑剑尖在莫枉颈脖轻轻掠过,翻卷出一块“皮肉”,没有血流出。
肖愁仿佛福至心灵一般,调动所有灵力趁其不备直接把莫枉定在原地,伸手去抓莫枉咽喉上被割出来的缝隙。
那是一张极薄的面具,与面部贴合,生生将这人的脸塑造成了莫枉的模样。
当那张面具被肖愁撕下来的同时,他设的法术也没用了,小腹被顶上一圈,有腥味在口腔内翻转,还有小腹上炙热的疼痛。
肖愁被撞到地上,一咬牙咽回血,抬起头毫无畏惧地对上那目光。
那“莫枉”脸上的面具被撕下来了,露出真面目来,是一极为丰神俊朗的中年人样貌,剑眉星目,只是面上有点异样的惨白。
肖愁几次三番以咬牙这种方式来稳定心神,最终以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和生硬如报丧的声音道:“许,前盟主好。”
前武林盟主许荣,在东海一战后一年便卸任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许荣生来残疾,缺一臂,不过他人很有胆识,也顾大局,怎么说都是最适合做武林盟主的,若不是他卸任,仙盟盟主也轮不到肖愁来当。
许荣冷眼看着他,拆掉右边碍事的假肢:“肖教主还有什么事吗?”
肖愁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例行公事般质问道:“许荣!你做了那么多年的武林盟主,为何要跑来与蛮人为伍?”
许荣嘴角染上了些许难以言喻,如吉光片羽般的笑意:“他父亲是匈奴,仇人也是匈奴,我想他也会这么做的。”
肖愁找回了一点属于正常人类的问话逻辑,道:“你扮成莫枉做什么?”
许荣抬眼看他,眼中似乎有一点浅淡的欣喜。
那欣喜转瞬即逝,还没等他开口便被肖愁一口血打断了。
肖愁下在营帐上的结界被耶律奇用一双重锤强行打开了,害的肖愁灵力回流,负伤惨重,一口心血洒在地上。
许荣马上把肖愁送走,趁着周围尘沙飞扬,连忙把易容再抹上,斗篷披好。
耶律奇问:“五皇子殿下,您在做什么?叫属下来有什么事吗?”
许荣道:“无事,方才在调试一个阵法,叨扰将军了。”
耶律奇也看见了被许荣踩在脚下的血迹,不过以血画阵是常事,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
夜黑风高的,肖愁被许荣直接扔到了大漠里。
大漠四处都是黄沙漫漫,没经验的人基本就是走不出去了。
肖愁暗骂许荣管杀不管埋,这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他可得怎么出去?
他不敢通知单翼,他无法说出现在自己的位置,况且,若是单翼派人来了,找不着他,自己又迷失在茫茫大漠中,生还的可能可比他小得多了。
他空间阵法只在三个地方:皇宫、风华教和九阙宫,现在这三个地方他当然不能去,也许真就只能在西北风里摸索着回去了。
肖愁想想,祝黄昏当年的行为是极其机智正确的,带一身东西可以有效的防止饿死渴死。
尽管他如今不需要吃喝。
宽大的袖子被塞满了黄沙,这时候就算是真仙人也说不得什么道骨仙风了。
月光被弥散的黑云掩去了大半,幽幽地透出一点不足为道的旖旎来,渐渐消散在风里,连最后的方向也夺去。
肖愁趁着此时没什么风沙,停下来抖干净袖子,却被什么东西在颈窝猛地扑了一口温热的气息。
“哇啊!”肖愁带着见鬼般的惶恐跳开来,回头一看,是他先前留下的那匹老马。
消瘦的马头轻轻拱着肖愁的颈窝,喷出炽热的水汽,挠得肖愁痒痒,一转身躲开,摸摸老马杂乱的鬃毛。
他道:“老马啊……我刚把你带出来就后悔了,你为何不回去呢?”
老马垂下头,转了个弧度优美的弯,又抬起头,将仍然明澈的眼睛对着肖愁。
肖愁笑道:“来救我?你可认路?认路我便随着你走。”
老马像是通人性一般听懂了肖愁的话,用瘦弱的腿拖着它疲乏的身躯转了个方向,每一步都极其蹒跚,感觉就像是下一步它就会支撑不住前腿一折倒在地上。
而它也确确实实这么做了。
老马倒在了黄沙中,前腿轻轻抽动着,好像还有什么未竟的愿望,将死也不瞑目。
肖愁索性跪在边上,伏在老马脊背上道:“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了啊……别那么轻轻松松就死掉了啊。”
老马渐渐的就失去了一切动静,成了一具留有余温的尸体。
肖愁想着,有这么个东西愿意陪他闯大漠,他既然把它带出来了,怎么说都是要带回去的,怎么可以就把尸体丢在这里任由风沙侵蚀呢?
他只是受伤,但灵力还在,拖起老马的尸体,回望一眼身后被掩埋的脚印,义无反顾地向着老马指引的方向去。
等到他一步深一步浅地来到亮着火把的军营门口,天已破晓,有一束黯淡的光在他身后弥散,映成一个寂寥无人的黎明。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一定没几个小天使看过前一篇的不留红尘,许荣是那里的角色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他把老马放下,自己强撑着虚浮的脚步站起来,对守夜的将士道:“把这匹马好好安葬吧。”
老马被几个人手忙脚乱抬走,肖愁回望它一眼,目送它被抬往偏僻幽暗的角落。
“肖教主!”单翼听到消息连忙迎出来,“此去可安好?”
肖愁点头:“挺好。”
单翼追问道:“匈奴那边可有何情况?”
“有。”肖愁道,“但是并不明晰,我也讲不清楚,待会儿再做打算吧。”
“好。”单翼追随着肖愁进帐中,直到肖愁盘起腿才觉察自己是不是不该跟着。
肖愁马上闭上了眼,谁都不想搭理。
那一下实在是测不出耶律奇的实力,毕竟当时他灵力有损,况且结界封印这东西向来不怎么坚固。
还有许荣,也不知他扮作莫枉模样究竟是为何,也不知许荣又缘何将他送出去。
来漠北一趟,诸多前尘恩怨藕断丝连的,全都被一场战事掀了起来,扒开了风平浪静的皮肉。
甚至养伤养着养着,肖愁察觉出了些别扭的奇怪来——按理说他这回累死累活成这样,他定然得头疼一回,可这次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真算个奇迹了。
算来,自打他与娄酌分别,这头疼的死毛病便再没犯过,莫非是娄酌还有这种奇效?
赶巧西北战事也不是很急,肖愁便消极怠工了一整个白天,上午运功疗伤,下午就着摇椅睡了半天。
而且这么老久,竟然也没人有事找他。
肖愁不紧不慢睁开眼,从摇椅中坐起来,掀开自己身上压着的被子,打了个意犹未尽的呵欠。
常言守在帐外,难怪他一天如此清静。既然他都不务正业大半天了,应该也没人介意他把另外半天也浪费吧?
黄昏时分,他换了身干净衣裳便溜进颉桓城,和萧菏打了声招呼便直接要了一坛烟霞烈火。
他觉得烟霞烈火是一种很有禅意的酒,并不是那种“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禅意,有缘人自能从中体悟“相由心生”。
一口烟霞烈火入口,香醇之余甚至还有点甜腻,不等过多久便在胸腔里绽放出苦涩与灼热来,转瞬即逝,最后宛如白水,却尝得百味。
肖愁问道:“萧姑娘,这烟霞烈火究竟寄托着二位怎样的感情呢?方便问吗?”
“这没什么。”萧菏莞尔,“并非我二人融情研制,而是若笙先前遇上了一位渔翁,渔翁见他合眼缘,便教了他这酒的酿制之法。”
“啊……”肖愁了然,“想来那渔翁必然是一位世外神人。”
萧菏笑笑,没接话。
肖愁问道:“萧姑娘近年可有许盟主行踪?”
萧菏想了想,道:“有,许多年前——我也记不清了,他来问我要过萧家密传的毒的制法。之后便没见过了。”
肖愁点头:“多谢。”
很快来了不少客人,萧菏便去忙活了。
一群人与肖愁坐了同一桌,一个黑衣男子坐在肖愁身边。
喝酒总不能干喝,这么多人来了势必要侃大山,这群人很快便欢快地聊起街头巷尾不知所云的话题来。
“我看啊,这破北军没什么用了。”黑衣男子道,“不如收拾好包袱,赶紧去中原当个受人敬重的大侠,当年的武林盟主不就是这样的嘛。”
这话听得肖愁窝火,一边给自己灌酒一边皱着眉。
对面有人附和道:“是啊,做侠客自然要‘形于江河之上’,否则我们空学一身武功有何用?”
肖愁用一刹那纠结了一个复杂的问题“究竟要不要跟未开化的小兔崽子计较”,最后他一拍桌子,拍得桌上碗叮当响,站起来:“放屁。”
他扫视了一圈,随便把脸记一下:“还‘形于江河之上’,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形于江河之上,心存魏阙之下’,这才叫侠士风骨,你们这种名跟利放不下的算个什么侠士?哪条阴沟里窜出来的?”
同桌的好像一下子被肖愁的气势吓到了,一时间没人敢开口。
肖愁看着一个个呆若木鸡的样子,低声叹息,拿出些铜钱放在桌上,朗声道:“掌柜的,酒钱我放桌上了。”
萧菏应答他一声,待肖愁走开便去桌上收了钱。
肖愁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小兔崽子真没劲,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还不如娄酌。”
“那位公子!”忽有一人在身后叫住他。
肖愁回过头来,打量着那叫他的人,佩长刀,身上几处有茧与伤痕,兴许是个有本事的后生。
肖愁问道:“何事?”
后生上前几步,离肖愁近些,行礼道:“在下张弦思,闻听公子高见,有几句话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