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愁惊道:“做什么?”
娄酌低下头来,仿佛是深情地注视着肖愁,那双如大漠星月夜的幽邃眸子中仿佛只容得下这么一个人。令人不自觉便能沉醉其中。
肖愁便也只是沉醉了那么一刹,马上就被唇上压过来的温度给弄了一出如梦似幻。
双唇相贴,一种热烈过头的温度弥散向四肢百骸,也分不清究竟谁是那个冰冷的,谁是那个炙热的。
事实证明娄酌还是非常纯情,只是单纯的贴着还有点颤抖,慢慢地远了去,松开了几乎是想要把肖愁揉到他骨头里的力度。
他用一种哑然的,微不可闻的,隐隐约约透着讨好,近乎祈求的语气道:“求你,别死,好吗?”
肖愁先是有一点反应迟钝,而后又笑起来,把娄酌猛地推开,怒道:“我没事为什么要死?”
娄酌一下子没站稳跌坐在地,看着肖愁别过头去,大跨着步出了房间,只是又咳出了一口血来,腥气在不通风的房中漫开。
待到肖愁离去,娄酌才如释重负一般很不雅地倒在了地上,手臂搭在额头上,用袖子遮住眼。
难怪古来便说□□灭顶,原来情到浓时,不能自己,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悬崖间的独木上,一步一痴伫,进退维谷,却令人沉浸其中。
也许这是当时年少,也许这会是爱,可是满眼血红的那一刻时的绝望无法忘怀,其余都并做飞灰烟灭了罢。
离宫恨草丛簇,离人强留不住。向晚月何簌,竟无残红归处。痴伫,痴伫,如何两相不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莫得引用。
我这成绩……原来我只是从一个冷频去了另一个冷频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这小兔崽子哪天能不给惹点事真是得千恩万谢了。
肖愁冷着一张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去到阿清那处。
“阿清。”肖愁在门外敲门,听着里边的动静,“阿清?”
站了半晌,他都觉得这深秋寒风飔了,还没人给他开门。按说阿清的病情不会允许她到处乱跑,若是不给他开门,恐怕只会有两种可能……
肖愁激起一身冷汗,大声再喊了几下,无人回应,慌忙踹开门进去。
等到肖愁进去倒是松了口气,阿清好好在床上,见到肖愁来了,声音极小说了两句:“哥哥,你还记得郑神医说我活不过多少岁吗?”
肖愁道:“十年。”
阿清笑笑,惨白的脸上见不到半点血色,转过头去,在被子里低声点着数:“九月初四……九月二十……十月初七。今天是十月初七。我病了一个多月了啊……”
肖愁察觉有些不对:“怎么了?别学娄斟说话,明白点。”
阿清将头埋在被窝中,道:“哥哥……我自己知道我的状况,时日无多了。”
肖愁把被子拉下去些,给阿清透透气:“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人死也不容易,哪是那么随随便便的。”
阿清转过身去,不看他:“也许当年大人把我救出来,还浪费了解药,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吧。”
“不可能。”肖愁斩钉截铁,“她赴死赴得心甘情愿,也算是在另一个世界终成眷属了。你还年轻,换作谁都会救你出来的。”
“那你呢?”阿清闷声问道,“你也会吗?”
肖愁道:“但凡是一个正常的,有点是非观念的人都会这么做的。”
阿清道:“那我这条命可真是不划算。”
肖愁叹道:“若是真想死的人我还劝得动么?”
阿清道:“嗯。”
肖愁问道:“想哭吗?”
阿清笑着说:“哭过了。”肖愁道:“那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
阿清想了想,坚定道:“我想听哥哥唱歌。”
肖愁苦笑:“唱的五音不全的,也是难听,没必……”
“我想听。”阿清出言打断他,“哥哥,求你了,我想听。”
“好。”肖愁坐到了阿清身边,十指穿过少女柔顺的长发,动作轻柔细致,“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阳草木八回秋。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阿卫韩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否?夜台茫昧得知否……”
“哥哥。”阿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低笑出了声来,“我会有墓志铭吗?会是你给我写吗?”
肖愁手上的动作顿住:“当然会。”
“那就好。”阿清道,“我想再睡一会儿。”
肖愁放在阿清背上的手垂下来,咬咬舌尖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睡吧……睡吧。”
阿清倒在床上,神色安然,仿佛是在一个深春的清晨,在梦中长眠。
肖愁听着阿清渐弱的呼吸声,俯身下去抱住阿清,仿佛自我安慰一般楼了一下阿清。
就像是大梦初醒,荒唐了一生。
大抵生离死别,悲欢离合,都是命中有定数的,谁也说不准,谁也看不透,相比起死者,活着就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了。
他看了近半百年的风波劳碌,又不是没经历过生死的小孩,可是他见过将军殉国,见过爱人殉情,见过错路仇杀,唯独不知道该拿这种仿佛命中注定的死亡怎么办。
他总听见有人说他无情,可是无情不过红尘道,不狠下心来,又如何活得下去呢?
他走出房门,提笔撰写了阿清的墓志铭。紧随着的是一场极其平淡的葬礼。
娄酌站在阿清的棺椁旁,眉目低垂,始终没有抬头看肖愁一眼。
肖愁轻轻地叹气。
娄酌也是老大不小了,换做了别家的男儿,都该要成亲了。
他仿佛生来就有喜怒少形于色的本事,对人总是看上去谦卑的,也有自负的心思和资本。客观来说,算是个很好的苗子了。少年人免不去一些对爱情的幻想,有时候幻想错了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如今表面上仿佛一切都暂且安好,但是毕竟都能让人逼宫了,再好又能好到哪去?
西北不安定,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庆国,在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去理那些酸涩的风花雪月?
也就只能委屈娄酌的感情像是投了一颗石子进无底洞,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了。
阿清和风华教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时,肖愁的伤也修养好了大半,娄斟便也来了,来得正巧。
肖愁对娄斟道:“我要去西北。”
娄斟问道:“去西北做什么?”
“带兵,平匈奴。叫什么呃……”肖愁抬着头思索着,“哦,踏破贺兰山巅。”
“不行。”娄斟蹙眉,果断拒绝。
肖愁嗤笑:“我就只是告诉你一句,该去我还是要去。”
娄斟拍案而起:“朝中岂是无人?还需要你去平匈奴?”
肖愁冷笑道:“有人?你看看你的将军有多少不再筹划着如何收包袱跑路,有人还会让你被逼宫?”
娄斟霎时变了脸色,厉声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许去。”
肖愁摇摇头,道:“你不让我去我就没办法去吗?不如少生点气,去你那什么什么寺念念佛经积德。”
娄斟道:“我看你就是专程来气我的。”
肖愁道:“那你岂不是专程来被我气的?”
“行了。我每次都拗不过你。”娄斟松下肩膀,靠在椅背上,“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肖愁想了想,道:“管好你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这个点击抑郁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娄酌被娄斟接回了宫中。
前一日,他一早没见到肖愁,只在肖愁常用的案上找到了一张字条:不破楼兰终不还。
只七个大字,把他的意图和目的地交代的一清二楚。
娄酌收起那张纸条,一下子仿佛心血堵在心头,半是怨肖愁不顾他人担心便跑出去,而是悔自己不应冲动行事,否则肖愁也不会走了。
然木已成舟,任他有再多怨悔也不会随风传到楼兰去,更不可能让肖愁听见。
况且,就算听见了,那人也不会回来。
他便随着娄斟一路北上,然而在这北上的路上也并不安分,是娄斟不安分。
正好要路过一间寺庙,叫做应霖寺,连娄酌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知道这地方,有名得很,传说很是灵验。
既然被娄斟碰上了,那就必然不会放过,怎说要去祈个愿的。
娄斟举着香在佛像面前,转头问娄酌:“不也来试试吗?”
娄酌不解道:“父皇,人事不由天命定。”
“是啊。”娄斟赞同,“可是啊,人事不由天,你人事尽了,成败在天啊。”
“父皇。”娄酌直勾勾看着他,不是像先前对肖愁那种期望中藏着纵容的看着,而是有着脱力一般的无可奈何,好像将行就木的老人看这世界的最后一眼,“那也非是神佛能定。”
“啧啧啧。”娄斟道,“你这孩子,死心眼,没劲。”
他向佛祖磕了三个标准的头,领着娄酌出去:“给你去抽根签,这总不妨碍着你吧。”
娄酌无奈:“父皇,我们还得尽快赶回王城。”
娄斟道:“如今大小事务有沈旭在,不差你我这几日。”
他向僧人讨了一签,解签时僧侣却道:“这位施主,您这签解不了。不如您去城西烛山看看?那有间长明寺,寺中有人能解。”
“好好好。”娄斟连忙应下来,侧耳听着,唯恐漏了字,“多谢大师提点。锦安,走了。”
僧侣道:“施主慢走。”
娄酌跟在娄斟身后,眉头紧锁,见娄斟直往西边去,提醒道:“父皇,您当真要去那长明寺?”
“去啊。”娄斟不甚在意,“为何不去?就当是趁着身子骨还硬朗,多去些地方。”
娄酌欲言又止,却也还是跟着娄酌去了。
僧侣所言烛山不远,一路问过去也能找到了,二人行至山巅,才在悬崖峭壁之上寻得一座寺庙,有趣的是,有两座山紧挨着,他们登上的这座山的最高处被做成了石梯,中间悬空了约莫两步的距离,再又是另一端石梯,通向另一座山的山巅——题着“长明寺”牌匾的大门。
娄斟走在前面,想也不想就往石梯上走,行至断崖路时顿下脚步,不自觉往下看了一眼,下面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
“父皇,”娄酌叫住他,“太危险了,您还是回来吧。”
娄斟算是听劝,退了两步乖乖下来,还恋恋不舍看了一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长明寺大门:“好不容易来一趟……唉……你去试试?”
娄酌接过娄斟递过来的签,步履稳当地走上石梯,在断崖前闭上了眼。
仿佛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山林间野鹿走过而带动的枝叶作响、半山腰起的流水蜿蜒而下,汇聚在一起的声音。
仿佛应该是风清月明,有着蝉鸣人语的寂静。
他听见娄斟在背后低声道:“觉得怕就回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来看风景了。”
娄酌闻言,往后退了两步,猛地跑去跃起,生生飞跃那两步断崖。
那一刹那,所有寂静荡然无存,耳畔仅剩嗡鸣,刺破鸟语低吟。
娄酌在另一端的石梯上稳当落下,回望了娄酌一眼,道:“父皇,可以过来。”
娄斟目瞪口呆:“我当然知道可以过来。诶,你……唉……你带着我这只签进去帮我看看吧,我是年纪大了,过不去了。”
娄酌走到门口,又被娄斟叫住:“算了,就这样了,回来吧,走了。”
娄酌心中烦乱得很,稍稍低下头来掩盖自己过差的脸色,给人以唯唯诺诺的错觉。
黑衣的,是铄金阁的人传了个消息来:与庆国边界已破,连失三座城池。
娄斟道:“让镇南军和安西军速往庆国,让单翼快些去支援,西北那边不用他管。娄酌,我们快回宫。”
“父皇,儿臣愿……”
娄酌原先想请命去蜀中,可是话临出口却又哽住了。
他先前在西北,请命带兵守城,最后若是没有人来救场,早不知道骨埋哪个犄角旮旯里了,他终究是见识少了,哪能负担得起一座城、甚至是一个国家的压力?
“好了。”娄斟仿佛看穿一切般按住娄酌的肩膀,那双手似是有稳定人心的力量,“我知道你还担心西北那时的事。我知道当时的情况,破北军这么些年也确实是弱了不少,可是近些年祸患不断,各大世家野心勃勃,我实在是没有余力去壮大破北军了。”
“父皇。”娄酌问道,“在盛番侯那会儿,破北军是什么样的?”
娄斟道:“所向披靡,锐不可当。当年强攻破玉爵国只用了短短一日。”
娄酌叹惋:“倘若盛番侯再世,想来大旭便会安稳得多。”
娄斟道:“无论什么时候,最不缺的就是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小可爱评论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娄斟坐在金銮殿下龙椅上,冷眼看着下面的使臣,问道:“你倒是胆子大。”
使臣躬身,不卑不亢道:“贵国派人为质,既是对我王一个交待,也是保全天下民生呀,望旭王三思。”
“三思?”娄斟眯起眼,骤然提高声调。
娄酌仰着头,透过冕旒想要看到娄斟的脸,却总看不清,唯独被规整束起的华发仿佛白得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