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贵人脱险境
马素素呆立在原地,心中惊惧交加。
“没见军爷跟你说话呢,把头上的风帽摘了!”那虞侯见她如此反应,心中已笃定了七八分,这就是上头要找的人。
搓了搓手,执刀上前,虞侯心道这回运气可真是好,拿了这娘们儿回去交差,那可是大功一件。
眼瞧着面前的人要上来掀她的帷帽,马素素急退两步,骤然瞥见身旁有个卖烧饼的摊子,也顾不得烫与不烫,伸手便拾起一把炉灰,迎面撒向面前的几个兵卫。
带头的虞侯被锅灰撒了一脸,眼睛直辣的睁不开。用袖子胡乱擦了一通,朦朦胧胧间,人已经跑出了十步远。
“直娘的,下贱娘们儿,给我追!”
马素素边跑,边左右去寻情郎的身影,可这般情形之下,又怎能在茫茫人海中将人寻到。无奈之下,她只得一路往东,穿梭在热闹的人群里,这样一来可以阻挡后面的追兵,二来可以弥补自己不堪的脚程,以至于那些军卫没这么容易追得上她。
“阮郎,你在哪儿?!”
“阮郎!”
马素素无助地叫喊着,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在地。抹了抹掌心中蹭破的一块皮肉,忍不住回头一瞧,追兵已是近到了不足十步的地方。
“让开!建安卫拿人!都给我让开!”
吆喝声越来越近,马素素喘着粗气,又勉强往前跑了几十步,却实在是跑不动了。眼看着就要被追兵追上,心中想要放弃之时,却见前头不远处围着一大圈人,不知在瞧什么热闹,喝彩声此起彼伏。
马素素灵机一动,一头便朝人堆里扎了进去。
那虞侯揉了揉眼睛里的锅灰,一招呼,架上手刀推开了面前的三层人群,边大喝道,“通通散开,建安卫拿人!”
被他推攘的百姓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却还是依言让开了一条窄道来。
几个军卫凑进去一瞧,只见一个身着箭袖劲衫的青年站在中央的空地上,手指一弯,凭空变出了一朵小花,走向了一旁的一位圆脸姑娘。
青年眉目英挺,面色却是蜡黄,布满两颊的麻子被他露齿一挤,宛若雨打沙地,星河斗曜。
“这位姑娘,可否借你的丝帕一用?”
圆脸姑娘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方帕子,递给了人。
那青年将帕子拿在手上瞧了瞧,又反过来瞅了瞅,只见丝帕上绣着一只金丝雀儿,俏生生立在枝头上,正昂着头欲歌。
“姑娘的绣功可真不错。”那青年赞了一句,只见姑娘羞涩地低头一笑,又道,“只可惜,这雀儿在这丝帕之上,终日无趣了些,不如让它出来溜溜可好?”
说话间,只见他将那丝帕放在手心里揉搓了片刻,忽地掌心一放,活生生一只金丝雀鸟腾空而出,啾啾作乐,瞧来与先前丝帕上绣着的别无二致。
那青年再一展手中丝帕,上头果然只留了一梢空枝头。
人群之中再一次爆出了激烈的喝彩,那青年微微欠身,受着四方抛洒的铜钱。众军卫这才明白过来,这原是一个幻术艺者,正当街卖弄本事呢。
可无论表演多么精彩,他们这会儿可没有功夫来欣赏。虞侯一双眼直盯着人群内外,试图将那马素素给揪出来。
马素素此时站在人群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脚下也未曾挪动过一分。此刻她被包围在厚厚的人群里,不走倒还好,只要一有什么动作,便会立即被发现。
可眼瞧着那些兵士分成了两拨,一左一右慢慢沿着人群往这边寻来,她却是跑也不敢跑,降也不甘降,只一颗心噗咚直跳。
忽地一只手抓住了自己,马素素浑身一抖,一回头,却瞧见了情郎的脸。见对方对自己嘘了一声,死咬住下唇点了点头,若不是怕被追兵发现,她怕是早就止不住哭出声来。
阮书生瞧见这么多官兵,心中亦是害怕的紧。原想二人私奔,大不了也就是瓦舍派上几人来追,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刚刚顺着集市的动静一路跟来,好不容易才在人群里找到她。
当中的艺者很快发现了人群中的不对劲。只见青年眼珠子一转,手臂一扬,那空中盘旋的金丝雀儿一个俯冲,听话地落在了他的手掌心上。
“玩也玩够了,回帕子里去吧。”
“啾啾——”那雀儿冲他叫唤了两声,似是不乐意。
一旁帕子的主人新奇地用指尖点了点雀儿的脑袋,怯生生道,“别让它回去了吧,怪可怜的。”
“也是,那不如给它添个伴儿,如何?”青年说着,左手从身后一掏,便又掏出来一只大小相仿的雀儿,两只雀儿相见恨晚,格外亲昵。
只见青年将两只雀儿囫囵往手心里一攥,紧接着把丝巾也塞入攥紧的拳头里,继而用力一捏。
“呀。”少女一声惊呼,只见他手掌一摊,里头的丝帕缓缓展开,上头两只雀儿并立枝头,交颈缠绵。
“好!!”
这般出神入化的技法让众人大开眼界,那姑娘欣喜地从青年手中接过那双雀巾子,刚打算道声谢,却见那青年冲她眨了眨眼,忽而转身朝着那些个凶神恶煞的兵卫而去。
“哟,军爷,抓逃犯呐,这么大阵仗,莫不是出了什么人命案子。”青年顺手搭在那带头的虞侯肩上,嬉皮笑脸道。
“问这么多做什么。”虞侯拍开了他的手,冲周围的人喊着,“行了,没戏法儿看了,散了散了!”
“嗳?军爷你这不坏我生意嘛。”
“建安卫拿人,你小子少给我添乱,损失回头等军爷上报了去,少不了你一分。”
“行!就凭爷一句话。那您跟我说说,这抓的是什么人,说不定我倒能帮军爷这个忙。”
“你?”虞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鼻腔里轻哼一声,“你那些个骗人的伎俩,能帮军爷劳什子的忙,起开!”
此刻被他们这一吓唬,老百姓瞬间便散去了一半。眼瞧着人群渐渐稀薄,马素素和那阮生很快要失了藏身之所。
虞侯一双精细的眼左右一扫,刚迈开步子走出一丈远,却闻身后的人捏着嗓子吟出一句唱腔,“哎呀呀,可怜了这一对苦命鸳鸯呐!”
虞侯猛地一回首,眼前哗啦一晃,晃过一对比翼而飞的鸳鸯,吓了他一跳。正打算去揪那罪魁祸首来算账,却还没完,只见对方一吹口哨,十几只飞禽紧跟着铺面而来,将他直撞了个趔趄,差点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狗娘养的,这小子是同伙,给我拿下!”虞侯一声令下,众人抽刀便上。
那青年一撩蔽膝,拔腿就跑。只见他身手矫健,动作敏捷,如影如梭般穿过一排排食摊,还不忘趁机伸手摸两个细粉科头塞进嘴里嚼巴。
那些建安卫追将不上,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还沿街打碎了不少银器瓷碗,被店家骂嚷着来堵,行动便更加迟缓下来。虞侯见状不妙,才想起回去寻那马素素,可到那方才的地方一瞧,哪儿还有二人的影子,人都散空了去。
“你奶奶的!”虞侯啐了一口,心道这白花花的银子都被这么个贼小子给搅黄了,当真是晦气。
马素素与情郎趁乱跑离了东岸,虽暂且摆脱了追兵,却一时有些恍惚,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啊呀,我的东西!”
刚刚仓皇逃跑间,肩上的包袱已散开了大半,马素素赶紧就地放下,去检查里头的东西。只见细软间,放着几锭白花花的碎银子,粗略一瞧,也有十多两。拨开细软,里头还有一盝顶方盒,盒子看上去沉甸甸的,许是放了不少金银珠宝。
“这。。这些。。。”阮生没料到她家底竟如此厚实,不由瞠目结舌。
“这些是我平日攒下的,今后,我们就要靠它们过活了。”马素素抚着她的全部家当,嫣然一笑。
“咦?这是什么?”马素素忽的瞥见包袱里露出的一角书信,怪道。
她早上收拾包袱的时候还未瞧见这封信,不知是谁偷偷塞进来的。马素素越想越觉得奇怪,一把抽出那封信来,平端在手上细细地瞧。
“谁给你的信?”阮生问。
“是苏先生,是苏先生给我的信!”马素素展信越瞧越是欣喜,原是苏墨笙早看出了她的去意,便偷偷放了这信在她的行囊之中,以做不时之需。
“信中说什么了?”阮书生常听素素提起此人,说的他如何如何高深莫测,心思不同于常人,听得多了,也就对此人多了几分信服。
“先生说,若我们想离开金明池,就去北边儿的奥屋边上,那里有他为我们准备好的蓬船,只要等到酉正时分,西水门开闸,我们便可乘船顺流而下,逃出生天了。
“先生真乃神人也!”那阮生听了,也跟着面上一喜。
“等我们逃出这里,一定要寻机会,好好感谢先生的相助。”马素素说着将那信纸贴在胸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自今早起,她在这金明池里每一个弹指都备受煎熬,如今,总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了。
另一头,虞侯正骂骂咧咧地带着人往东巡,却忽闻空中传来一声唳鸣,抬头一瞧,只见一只白羽褐斑的鹰隼展翅飞过,直往着池东南的城门而去。
虞侯摸了摸下巴,对身后的人一招呼,便跟上了那扁毛畜生。
几人跟着白隼一路上了城阙角楼,只见那东西翅膀一收,拐进了角楼后方,不见了踪迹。虞侯一把拦住了想毛躁上前的几个小子,对稍有经验的两个使了使眼色,那二人心领神会,抽出腰间手刀,弓腰缓步而上。
待二人拐入了角楼后,众人等了片刻,却不见丝毫动静,人也没回。虞侯此下有些忐忑,心道莫不是有什么埋伏,刚刚那小子身手古怪的很,还是小心为妙。想到此处,便招呼了人左右夹抄往后绕,绕到那后头一瞧,只剩下刚刚两个兵卫横躺在地上,死活不知,敌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就在这当口,又听身后传来一声短呼,回头一瞧,人又莫名倒下了两个。虞侯猛地一抬头,正对上倒挂在角楼房檐斗栱间的一张脸,可不是刚刚那当街表演幻术的小子。
青年手中拿着一个拇指粗细的小竹管,正对着嘴再次吹出两枚银针,虞侯身后的人被那银针扎入了身子,顿时便软下了身形。
此时,一队建安卫只剩下了三人。
虞侯大喝一声,提刀朝着倒悬的人砍了过去,那青年脚尖儿一勾,从房檐上翻了个身,躲过了刀口,顺势吹了个响哨,只见立于屋顶的鹰隼骤然俯冲而下,一连扑倒了两个建安卫。
虞侯一招未中,见人翻下了身来,提刀再砍。对方赤掌空拳,只顾一味躲闪,未有还手的余地。只瞧他手中捏着那竹筒,却没有机会上针,虞侯腕子一翻,用刀尖儿挑飞了他手中的暗器。
“小子,还不束手就擒!”
那青年眉间一拧,见他提刀扑来,忽地身形一闪,就势一把拿住了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折,便将那手腕折回了半圈,咔嚓一声将那把手刀楞生生插回了对方腰间的刀鞘里。
“军爷,不要这么大火气嘛,我又没杀人放火。”
那虞侯没料到此人不仅身手快,力气却也大的离谱,自己憋足了劲儿,竟是也挣不开他的桎梏。再瞧后头剩余的二人,被一只隼纠缠得连连败退,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儿。
“你是何人,想要做什么?”
细想片刻,便知刚刚那隼是他故意放出引他们来此的,这小子的目的,绝对不简单。虞侯边套他的话,边偷偷用左手去摸腰间的一把刀子短匕,却不料左右摸了个空。
“我是什么人嘛,肯定是不能告诉军爷的,不过军爷放心,我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想问你们借几样东西罢了。”
青年说着一把推开了虞侯,继而补上一脚,踹着前胸将人抵在了女墙之上。虞侯此时半个身子仰探在墙外,只要对方再稍一用力,他整个人就会从城墙上翻出去。
只见对方打了个响指,那训练有素的白隼儿骤然丢了两个狼狈的军卫,迅速叼起了地上掉落的针筒,递到了自家主人手上。
“你。。。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青年咧嘴一笑,腕子一翻,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他那把带鞘短匕来,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捅了去。
匕首虽未出鞘,可捅的地方正是腰腹间的软肋,直中要害。刚刚摆脱了白隼纠缠,犹豫而上的军士被捅得一声闷哼,倒地不起,而在他身后的那个,手里的刀刚举起一半,眼瞧着青年回过头来,吓得手刀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最后那建安卫转身想跑,却被青年随即掷出的匕鞘正中颈后,晕了过去。
虞侯见状讶然,如此好的身手,怕是在禁军之中也找不出几个来。
“那么,委屈军爷了。”青年说着,对着虞侯颈后便是一记手刀。
前后不过百来个弹指间,青年仅凭着一己之力,竟是解决了一整队的建安卫,继而哼着小曲儿将地上横七竖八的军士一一拉至墙角,仔细剥去了他们的军甲兵器,以及腰间的令牌。
“阿夜。”
青年做完这些,一声吆喝,那隼儿乖巧地落在他肩头,任他在爪子上绑好了书信。
“去吧。”青年拍了拍它的脑袋,看着它展翅冲着池心高耸的宝津楼而去。
一切,终于要开始了。
☆、鱼游沸鼎现端倪
宝津楼上,平座阁间。
张子初仔细落下最后一笔,对着面前的画卷,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