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印[古代架空]——BY:tangstory

作者:tangstory  录入:06-16

  “……你说什么?”
  “也不能说是魂魄中有一缕真灵,而是他的三魂七魄都是绕着那一缕天地真灵生长,”吴淼淼伸手比划了一下,“假如那缕真灵是一棵树,他这凡人的三魂七魄就是绕树生长的藤蔓,藤蔓生得太茂密了,你们许见不到那棵树,我却看一眼便自然能够知道,就像你们人间的婴孩,不晓事时也能认得自己的娘,那是天生的血脉亲近。”
  “…………”
  “你那徒儿去了一趟我老家,魂魄中确萦绕了两界因果气机,可若拿来开印,远不如这一缕天地真灵管用,”吴淼淼见老僧皱眉沉吟,只以为他没听懂,再详释道,“我老家天地间的灵气远比人间充沛,但能称得上真灵的,恐怕就像你拿一整个东海的水,煎出一小碗药来,你可听懂这天地真灵有多稀罕了吧?也不知道这一缕是什么时候跑到这人间来的……”
  “我那师侄对这人着紧得很,恐怕正是因为知道此节,”老僧微摇了摇头,想到那只曾活吞过自己母蛊的异兽,“他身边有一只形似猞猁的小兽,似乎……”
  “不是似乎,就是我老乡,可那孩子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若以人间孩童作比,还是个两三岁的小娃娃,”说到这里,吴老板突似想到了什么,正色警告道,“我们有这人用来开印就足够了,你莫要再去打那孩子的主意——我们那里跟你们人间不一样,每一条得开神智的性命都金贵得很,绝无自相残杀的道理,哪儿像你们凡人,”吴淼淼觑了夏春秋一眼,嘟囔道,“别当我是傻子,原本若是赔上你那徒儿也开不了印,你肯定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连人的性命你们都不在乎,别的生灵的性命你们就更不在乎了,是不是?”
  夏春秋笑了笑,不说是,也不说否,只道:“你等了我几天?怎么赶到我前头来了?”
  “三天多,想不到吧?”吴老板自得道,“你们人间的天地灵气我虽轻易调用不了,但若愿耗损一点真识,蒙蔽气机、缩地成寸的法术还是能使一使的。你别看我这个不着调的样子,做事情可谨慎得很,既然敢把人捉来,就不会让你那师侄找上门。”
  “不好说,我那师侄性子冷清,心无外物,若真不知这人有什么蹊跷,比起找人定还是会先寻印,现下恐怕仍紧追在我身后,”夏春秋负手道,“左右不用等什么天时,我这就去面见王爷,告诉他明天就能成了应允给他的好事——有这人为阵眼,开印的把握可有七分?”
  “我要说有十成把握你肯定不信,但八、九分定是有的,”吴淼淼点点头,“你不是我老家的生灵,不知道天地真灵意味着什么——真灵虽本身没有神智知觉,但我老家能化生出活物,全靠天地真灵所赐……唉,反正我们只要封印得开片刻就够了,明天可千万要留这人一命,真灵既栖身在他的魂魄里,万一把他害死了,我这就是弑父杀母的大罪。”
  边涌澜躺在床上,全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晕过去的,只道一睁眼便躺在床上,周身上下被铁索捆得结结实实。
  他被下人好生伺候了两日,却没人敢跟他多说一个字,直到闭目听完这一番对话,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带至此处——心高气傲的挽江侯,是绝不肯承认自己是被妖怪捉来的。
  “娘,不,爹,我知道您醒着,”妖怪很懂孝道,说到“弑父杀母”四个字就悲从中来,返过身,对着床扑通跪了下来,学人磕了头道,“是我对不住您,您不要怪我。”
  “…………”
  “也不是,论辈分,您可算是我的祖宗,”磕完了头,吴淼淼又算了算辈分,觉得是自己高攀了,忙找补道,“祖宗,我不伤您老人家的性命,要说过错,最多算把您的牌位砸了,您可千万不要记恨。”
  “…………”
  挽江侯也听明白了,这跪在床边给自己作揖的东西恐怕不是人——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冷笑了一声,懒得和它打言语官司——谁要和一个不是人的东西,比谁更不会说人话。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吴东西啊吴东西,远程红外精确制导技术了解一下?


第二十一章
  “王爷,我说予你听的布置,你可都听清楚了?”
  “清楚自是清楚,”老王爷应了一句,又犹豫道,“仙师,可真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稳妥起见,以防万一。”
  “要照你说,追着你的只是一人,”西南王满脸不信之色,“单枪匹马,何用千军来防?”
  “那是你不知他的手段。”
  “仙师,兵马调动可是大事,若我那侄子听到风声,疑我有了反心……”
  “明日过后,你人都已不在此处,他疑你又有何惧?”夏春秋不耐地摆了摆手,只道这老王爷真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还是你如今才来爱惜你留在京中的子侄?”
  “这倒不是……”
  “事已至此,多虑无用,”老僧打断他道,“便是你不调动军马,单是我拿那位小公子的神魂来开印,今上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你我吧?”
  “这倒也是……”
  说来说去,这位不堪大用的老王爷口中除了“不是”,就是“也是”,夏春秋也懒得再听他啰嗦,又嘱咐了几句,方才与吴淼淼一同上山准备开印法阵去了。
  封印笔划,正行为封,逆行为开——他们苦心琢磨了二十年的道理,说穿了也不过就这么简单。
  但封印之所以能成封成印,靠的可不是一笔一划,而是笔划中的法力。据吴老板端详观识,这封印成了怕已有人间万年之久,笔划间的法力早已淡薄得近乎于无,也不知道这枚印,后来这些年中是靠什么东西镇着,竟迟迟不得自开。
  “我那师侄修有一门功法,便连我也不知奥妙为何,许就是靠那门功法镇住了这枚印。”
  “这时候就别去琢磨什么功法了,只知道咱们不是在和那原本封印中的法力作对就行了,”吴老板在山中石台上走来走去,嘀嘀咕咕,“若是那原本的法力仍在,一百个你,加上一百个我,也撼动不了这印半分——真仙法力,哪里是那么好相予的。”
  “这世上……”夏春秋听他这样笃定地说起“真仙”二字,不由出言相问,“真的曾有神有仙?”
  “不然你以为这枚长安印是哪儿来的?”吴淼淼反问了一句,又摆手道,“有神仙也不是这世上的神仙,你们人间哪有什么神仙,所谓修佛、修魔、修道家方术,都无非是用不同的路数调用山河灵气罢了。”
  “……你说的好,”夏春秋不以为忤,反颔首赞道,“这人间,本就该是一方神弃之地。”
  长安印长宽不过三寸,一个巴掌便能托住,但要布下一方逆行之阵,夏春秋和吴老板可俱没有这等方寸成阵的本事。
  这方在山中开辟出来布阵的石台长宽都足有十丈,台面被打磨得平滑如镜,其上镶了近千枚宝玉,接引天地灵气温养了石台十几年,也就是凭着益州产玉,西南王才能有这样大方的手笔。
  布刻逆行之阵本就耗费心神,又分毫不能有错,二人忙活了大半宿,天将拂晓才坐下来调息吐纳。
  老王爷惜命得紧,可不敢陪他们熬夜,命亲信拿着虎符连夜调了两千精兵守在山下,自己早早服了安神汤药歇了,卯初时才坐着软轿上了山。
  “这老头儿……是想把整座王府都搬过去么?”
  吴老板愣愣望着轿后跟了长长一列车队,车上拉着口口铁箱,也不知箱子里装的是些什么。
  “人间富贵,金银财宝,自是难舍难分。”
  老僧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前劝了一句:“王爷,带不走。”
  “是真的带不走,”吴淼淼见老王爷吹胡子瞪眼地张口欲辩,哼了一声道,“要不是我在你们人间学了有恩报恩的道理,看在你为了这事又出力又花钱的份上,连你我都不想带。”
  “莫再说了,人到齐了,这便起阵吧。”
  夏春秋行事可不像西南王那般拖泥带水,说话间便命死士将挽江侯押上石台,捆于阵眼处十字铁架之上。
  天际晨光隐现,老僧刻下法阵最后一笔,便见金光伴着青芒游走勾连,不过两个呼吸后,但闻轰隆一声,竟连脚下山岳都震了一震。
  夏春秋虽早算不得佛门中人,调动天地灵气的法门却还是佛修路数,沛然金光中不见一丝邪气,只因吴淼淼分了真识入阵,金光外又似燃了一层碧火,火光粼粼,颇有几分妖异。
  可不管眼前是个什么样的景象,边涌澜都看不清了——偏生痛得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他还要勉强张口,断断续续地骂道:“那个孙子……你祖宗问你……谁家砸牌位……是这么个砸法……”
  “我的祖宗,求您就忍一忍,”挽江侯骂也骂得弱不可闻,吴淼淼却听到了,差点又给他跪下,哭丧着脸道,“我只借那缕真灵用一用,保证不伤了您凡人的三魂七魄……”
  只是便连吴淼淼都看不清楚,这一介凡人的三魂七魄竟并非是绕着那缕异界真灵生长,而是与那缕真灵同根同源,从那缕真灵根处化生而成——吴老板寻思着,他拔走了树,不同根的藤蔓只是少了依托,不会真的枯死,可若树和藤蔓是同根而生,拔走了树,藤蔓便也活不下来了。
  挽江侯被道道铁索捆在架上,这般密不透风的捆法,本不可能挣扎出什么动静,然而不到半刻之后,却见道道铁索瑟瑟抖动,交击出细碎又锵然的声响。
  相传古早以前曾有“活剥人皮”的酷法极刑:将活人头顶割开十字刀口,再以水银灌之,分开皮肉,人痛到极处,便从头顶刀口处窜出来,留下一张人皮。
  这般酷刑早废止了不知多少年,只在史册中偶有记载,用以警示后人莫要再造残忍杀孽。
  因着再没有活人受过如此折磨,是以挽江侯也无从比较,他现下的痛,到底能不能赶上传说中的极刑之痛——他只知道那源自神魂本源的痛意一刹重过一刹,而自己抖得厉害,抖得全身骨架几欲脱体而出——似有七尺长钉将他整个人从头串到脚,再将那跟钉子一毫厘、一毫厘地往外抽拔,却仍不足以形容有多痛。
  习武之人有内力护住心脉,边涌澜吊住一口气,强撑着不晕过去,只怕自己现下痛晕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他有想见之人,有未尽之约,是真的不想死——于是便既不肯晕,也不愿叫,只是再含不住满口鲜血,一股一股顺着嘴角流下。
  夏春秋不在乎被抽魂开印的人痛不痛,凝目望向天际,突地眉头一皱,沉声道:“怎么来得这样快。”
  “快了快了……”吴老板倒是想让他的老祖宗少受点罪,尿急一样原地跳脚蹦跶,只听得一个“快”字,便连声附和道,“这就快了……”
  “你听山下动静,我那师侄若是追着印来,定不会这么快找到此处,”老僧转头望向山脚,耳听到象鸣长嘶,语气倒没什么责怪之意,“你那蒙蔽气机的法术可使得不怎么样,他定是追着人来的。”
  “我……”吴淼淼方才张口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却全然听不清了。
  天地间突只闻一声响彻群山的兽吼,那不是此间之物能有的吼声——昙山看到象阵。
  西南王虽不擅兵法,但到底身负镇守西南之责,手下自有擅长因地制宜,练兵布阵的将领,为他训出三百战象,此时尽数布于山脚地势平坦之处,象兵持矛端坐,严阵以待,虽眼见百丈之外只得一人,不免觉得此番阵仗实在有些小题大做,却仍是依照号角口令,摆出了一个冲锋的姿态。
  狸奴自僧人肩头跳下,落地时已化作原身大小,此等异事虽令预备冲锋的象兵一阵哗然,但兵士身下的战象却不见分毫怯意,头头扬鼻向天,齐齐发出一声象鸣咆哮。
  有道虎为百兽之王,但虎不是——莫说象群冲锋所向披靡,便把一只壮年公象拉出来与一只猛虎单打独斗,猛虎也讨不了半分好去。
  战象尚且不惧猛虎,一只猞猁异种更不在它们眼中,齐声嘶鸣是警告,更是威胁。
  僧人五日不眠不休追至此处,面上有一眼可见的疲惫,但双眼却分外清明,眼中竟是一派漠然之色。
  他右手轻抬,按在身旁的巨兽头上,却不是一个安抚的手势——眨眼间白芒暴涨,在将明未明的天色中宛如一轮炽白烈阳,刺得三百象兵俱以手遮目,只觉身下战兽一瞬比一瞬更为躁动不安。
  白芒散尽,但见百丈外傲然伫立着一尊异兽:蛟首、虎目、狮身、蜥尾,头生巨角,仰头一声长吼,天地间便只剩下这一道吼声。
  这尊异兽不过一丈来高,合着粗长的蜥尾也长不到三丈,光看身量比最大那头象王还小上一圈。
  可这天地间,谁能称王不是看身量——不应现世的神物,甫现人间,它就是王。
  三百战象莫说结阵冲锋,当下连站都站不住,一头接着一头跪倒,长鼻伏于地面,口中仍作象鸣长嘶,却不是威胁,而是俯首称臣——不仅对兽,也对兽背上立着的那个人。
  昙山长身立于异兽之上,仍是一派漠然神色,左手执礼,右手一挥,佛杵便凭空现于掌中。
  三百战象身后仍有两千兵卒结成战阵,阵前一排重盾,四百弓箭手分列三排掩身盾后,箭已上弦,弦已满弓——他们得的是一个无论看到什么,俱须固守到底,否则亲族连诛的死令。
  僧人手执佛礼长身直立,百丈之遥,军士看不清那人面上神色如何,只道应是个和尚,但若是寻常僧人,身上哪有这么重的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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