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印[古代架空]——BY:tangstory

作者:tangstory  录入:06-16

  边涌澜与昙山对看一眼,转天先不忙着调转马头向北,而是自高处望了望海陵郡的气脉。
  边母想见长子一面不容易,虽知这孩子有皇命在身,仍忍不住多留了他们一顿饭。
  翌日午后出了郡守府的大门,挽江侯与僧人道:“你若想登高看看那老头儿来没来过此处,我倒是有个好地方可以带你去。”
  他口中的好地方乃是一处孤绝的断崖,如非轻功高绝的武者,寻常人可是爬不上这么陡峭的所在。
  昙山拳脚功夫一般,轻功倒是不错,边涌澜好奇问过缘由,只得一句“没少随先师爬山”。
  耗费了两个时辰登到崖顶,二人并肩而立,遥望天地浩渺,日落长河。
  即便边涌澜不说,僧人扫一眼此处地貌,也能猜到他为何偏要带自己来此处——这断崖斜斜伸向山外,宽不足两丈,本应是个“一”字,却似被什么极锋锐的物事削掉了一半,如今只剩半截。
  “我那式观潮得悟的反手刀,有个名字,叫‘斩因缘’——不是那个‘姻缘’,”挽江侯面上并没有什么得色,只似十分怀念,走到断崖的截口处,向下看了看,“便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那一刀劈下去,竟将此处悬崖劈掉了一半,所幸此处荒芜人烟,没有惹出什么祸事。”
  “…………”
  “……行了,我知道也许砸死了什么山中野兽,反正哪怕砸断一棵树,你这个和尚都要不乐意,”挽江侯看僧人不说话,只以为他是爱惜生灵,便学和尚双手合十,对崖下拜了拜,“我错了,罪过罪过,祝你们这辈子投了个好胎。”
  “贫僧并无此意,你留神脚下。”昙山摇了摇头,心知自己方才片刻恍神,只因不免想了想当年之景——挽江侯现下刀不出鞘,脚踩着崖口,悬而又悬地立在浩渺天地之间,头发被发冠束得整齐,衣袂却被烈烈山风吹得上下翻飞,颇有几分能够“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潇洒,只是当年那劈山断崖、意惊神鬼的一刀,到底是无人有缘得见了——僧人发现,便连自己,竟都心生一丝憾意。
  “你知道为什么那式刀法叫这个名字吗?”边涌澜走回僧人身前站定,望向他道,“因为我不认命。”
  “…………”
  “常人道‘一见如故’,我十年前见到你,便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挽江侯笑了笑道,“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一见如故’,还是‘一见倾心’,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
  “后来在这里俯瞰江潮时,我偶尔会想起你的眼睛。”
  “…………”
  “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却还记得你的眼睛,”说话的人抬起手,似要轻碰一碰僧人微垂的眼角,却最终没有越矩,“我总觉得,你是深深看过我一眼的。”
  “…………”
  “那一眼中,有悯、有情,”边涌澜又走前半步,与僧人站得更近了些,几是咄咄逼人地问道,“我不认命,却想忘难忘,你说怎么办?”
  “涌澜,我修‘众生相’这门功法,识海中镇压着千万凡尘俗欲,”昙山不躲不退,只看向眼前人,明明白白道,“十年前,我功力未至此境,因为主修眼识,那诸般俗欲妄念,或能从我眼中得见一、二,故而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做不得真。”
  “……那你可知道,你现在眼中有什么?”
  “…………”昙山虽未答话,却不动声色地感知了一下自身识海,确无什么动静。
  “你眼中有山、有河,”问话的人却突然笑了,满脸写着“你心虚什么”,猝不及防地凑前轻吻了一下僧人的侧脸,“……还有我。”
  “边涌澜。”昙山也是觉得拿这孩子实在没什么办法,连名带姓地叫他,已算是警告他莫再这么皮个没完。
  “叫澜澜,”有人偏敢蹬鼻子上脸,双手一抬,搭在僧人肩上,扳住他的身形,十分没规矩地笑道,“我娘都肯叫我澜澜,你叫得这么生疏像什么话。”
  “…………”
  “我打小那么可怜,寄人篱下,有家也回不得,”挽江侯这时候倒想起来自己比这和尚年纪要小一些,非常可以卖乖撒娇,便情真意切地向人诉苦,“这么个有娘也像没娘的孩子,受了那么多年委屈,你叫他一声小名怎么了?”
  “涌澜,你这个脾气……”昙山却不信这个邪,几是无奈道,“真不是受过委屈的孩子养得出来的。”
  “这倒是,先皇对文青严厉,对我却是极好,”挽江侯也不在意被人戳穿了自己的谎话,厚着脸皮认道,“我确实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委屈。”
  “…………”
  “来,让本侯看一看,你舍不舍得让我受委屈?”
  挽江侯不管再这么作天作地,和尚便是不骂人也要收妖了,兀自盯着僧人的脸,自问自答道:“看过了,你不舍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昙山心知身前这人说的无错,他不是不忍心,而是不舍得。
  不修佛道的人或许参不出“不忍心”与“不舍得”之间的差别,但僧人如若自欺欺人,再以“菩提九问”正心鉴性,那声声佛问,恐怕就过得没那么轻易了。
  “昙山,人生几十年,便只见几十面,也是一辈子。”
  挽江侯敛去玩笑神色,负手而立,纵不自持身份,也是一派君侯气度,便听他正色道:“本侯看你最好还是心里有点数——你许给我的,是一世之约。”
  作者有话说:文里的地名结合了从秦到明的各种叫法,行政制度是郡县制和分封制并行,日期都是农历,不过都玄幻文了,有历史bug就别太在意了哈(有错别字一定要告诉我,我的手就像被门板夹过一样残


第二十章
  闻弦循音,昙山追的不只是印,更是人——夏春秋许是研究出了什么收纳长安印的办法,否则也不会窃印几日后才让昙山发觉——但这老头儿既
  在马山脚下拨乱过气脉琴弦,这么个魂魄俱全的大活人,就无法全然避过僧人的观识推演。
  实则只要与昙山打过交道的人,如若僧人全心观想,总能大致推出这人去了何处。
  然而现下昙山站在一条人来人往的青石街道上,无论如何推演,都算不出边涌澜去了何处。
  一日之前,夏春秋取出那枚印让吴老板细细端详,长安印重勾连上天地气脉,昙山便立时有所察觉。
  二人本就正向北策马疾行,当下连夜赶去湾荡镇的所在,入镇已是辰中时候,天上飘着蒙蒙细雨。
  江南多雨,便是下雨也碍不到百姓忙碌一日生计,镇上有人入、有人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雨天路滑,没留神脚下。”
  边涌澜正与昙山牵马入镇,突见擦肩而过的人一个趔趄,便顺手扶了他一把。
  这人戴着斗笠,做短衫打扮,背上背着一个竹篓,竹篓散发着成年累月积攒下的药香,挽江侯见他腰间还别着小刀短锹,便知这是个正要出镇采药之人。
  “山上路更滑,你还是多留心吧。”
  边涌澜好心说了他一句,待人走远了些,方问僧人道:“这满镇的人,都是活的吧?”
  “都是活人。”
  “那我就放心了。”挽江侯装模作样地拍拍心口,想是再不愿重历一遍马山镇上的旧事。
  昙山入镇便知夏春秋的人和印已俱不在此处,但眼见雨愈下愈大,两人便未急着赶路,先找了个茶棚避雨,打算吃过午饭再动身。
  茶棚下目多耳杂,边涌澜不能与僧人说正事,便只随意闲聊道:“你可知道这笠泽湖最有名的是什么?哦,你知道不了,这笠泽湖最有名的是湖中银鱼,其他地方可吃不到。”
  笠泽湖中的银鱼素有“鱼参”的美誉,每条不过两到三寸,通体银白,细嫩无骨,或烩羹,或烹汤,或干炸,或清蒸,无论怎么个做法都是鲜美无匹,曾有文人墨客吃过便写下“银花脍鱼肥”的诗句。
  只是这鱼离了笠泽湖水,以其他凡水养之都活不久,想尝一口最新鲜的滋味,要么亲自到湖边来吃,要么就需像挽江侯一样,靠命好——先皇在时,每到六月,会稽郡守必命人快马加鞭,人马轮换,不分昼夜地护送几桶笠泽湖水供养的鲜鱼进京。只是太子即位后,惯常克己,便免了这个规矩。
  既知这镇子没什么异样,挽江侯便满脑子就只剩下吃,笑着与僧人闲话道,中午须要点一道鱼羹尝尝。
  “现下正是银鱼怀卵的时候,可没什么人去捞,怕捞绝了,”添茶的老头从旁接过话头道,“小公子若真想尝上这一口,只能去鱼市碰碰运气,总有人难免会捞上一桶,摆在鱼市想卖个高价,这个时候过去看看,许还来得及。”
  “好,那就去碰碰运气,”边涌澜起身拍拍僧人肩膀,又看了一眼闭目装睡,想是不愿出去淋雨的狸奴,含笑道,“你连鱼都不能吃,就别跟我去闻鱼腥气了,在这儿喝茶等我,我去去就回。”
  结果这一去就去了半个时辰——先前在客栈中,这人也有口称“去去就回”,却大半个时辰不见人影的时候,是以僧人倒还等得安然,慢条斯理地喝茶听雨。
  只是雨由小转大,又再转小,昙山见边涌澜还不回返,便问明鱼市所在,起身去寻他。
  鱼市里不见人,回到茶棚,仍不见人,僧人心知此事有异,却不像常人般没头苍蝇地乱找,只立在街头,右手掐诀,开了心识推演。
  一推,不得;再推,依然不得。
  僧人面上终带了急色,却只能急、不能乱——昙山复又闭目细细推了一遍,他与边涌澜可不止“打过交道”那么简单,他不信这人去了世上哪处所在,是竟连自己都推不到的。
  然而推不到就是推不到——昙山放下右手,只觉心中塌陷般地一空,空完却又是一愣:他睁开眼,垂眸之际,无意扫过自己的左手,便见小指上,竟不知何时系了一小段红线。
  红线非是实物,而是与那数不尽的气脉琴弦一般,乃是一条因果线,寻常人无论如何也见不得。
  那段红线一头栓在僧人的小指上,一头延进虚空,却延出不到一丈便断了。
  昙山知道,这是因为他与那个人之间,本不应有这种因果。
  几十年,几十面,自己说了好,方才会有这么一小段红线。
  “昙山,人生几十年,便只见几十面,也是一辈子——你许给我的,是一世之约。”
  但当僧人心中念起这句话,便见一段因果红线猛然暴涨出数丈,直直指向镇外。
  “……边涌澜,是一世之约,我答应你。”
  昙山在心中一字一字,道出这句他未曾与人,也不可与人说明的承诺,每在心中道出一字,便见红线长出一丈,为僧人指明他欲寻之人的方向。
  雨转小后,街上的人又多了起来,路过僧人身边,总不免多打量他两眼,只道这位大师一身僧袍站在雨中,虽戴着斗笠,微垂着头,看不清形貌,但真自有一番“万丈红尘半点不染,凡尘俗欲片分不沾”的气派。
  然则无人可知,这位“红尘不染”的高僧立在街头雨下,心中没有佛——他在全心全意地,认认真真地,去爱一个人。
  爱一个人难吗?
  若愿意拿起便不难。
  此时此刻,佛子心中的漫天神佛俱都一尊一尊退了开去,几是恭敬地,为一介凡人让开一条通路,让这位凡人一步一步,走到佛子身旁。
  他念起他的手,他的吻,他心口的火热温度,蔓蔓灼着他的掌心。
  他念起他散下的发丝,每一丝都是美的,美又美得脆弱,便让人想捧在掌心,珍之重之。
  ——他不是不忍心见他心碎,是不舍得。
  你可舍得他流泪?可舍得让他也尝一尝求不得的悲苦?
  若他真敢吻在你的唇上,你可舍得不吻他?
  客栈月下,崖顶风中,你可有一瞬也曾想过……你也愿意去吻他?
  漫天神佛是一尊一尊退开了,却还要不依不饶地声声责问:——你已皈依吾畔,如何能动私情?
  然后刀影闪过——那一介凡人走到佛子身边,不回头,不转身,不去看神佛一眼,只拔出一把刀,反手斩下,漫天神佛便俱被这一刀斩破,一尊一尊,碎成烟尘。
  ——满朝文武皆知挽江侯有三绝:性子潇洒恣意,谈吐不拘一格,刀法精妙无双。
  边涌澜的刀法确实好,好到一刀斩下,便将佛子斩落红尘。
  昙山再抬起眼,便见那道红线已延亘出数百丈,正正指向西方,是再也淋不湿、烧不毁、斩不断——两情相悦,一世之约,方成姻缘。
  方才成就了,千里姻缘一线牵。
  “你……我……”
  五日后,夏春秋带着徒儿日夜兼程赶回西南之地,刚踏进自己的私宅,便听下人通报,您有位友人已在府里等了您几天。
  便是夏春秋平生从未一惊一乍,待见到吴老板,也是难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缓了两口气才指着客房床上道:“我是让你小心追踪之人,不是让你把人捉了来,你捉他干什么!”
  “小友莫急,你听我说,”吴淼淼是真的不着急,啰啰嗦嗦道,“你走后转天,我琢磨着你说的也对,早走也是走,晚走也是走,就装作上山采药出了门,没成想走到镇口,正迎面碰上你那师侄和这位小公子,我就佯作滑了一跤,凑近看了看……”
  “你拣要紧的说!”
  “你急什么,要紧的这就来了,”吴老板一指床上被道道铁索捆得像个铁粽子似的边涌澜,“这人魂魄中有一缕我老家的天地真灵,你和你那师侄都看不到么?”
推书 20234-06-15 :思君[古代架空]—》:晋江2019-6-13完结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李白强强情有独钟近水楼台朝堂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