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偏不倚,这话被卫戍听去,他在马车上对朱睿卿说道:“你哄骗丫鬟的手段,倒是随手捏来。”
朱睿卿低着头,装鸵鸟,不回应他意味不明的话语。
这些时日他出门都习惯在腰间配带他的竹剑,卫戍笑话他是小孩子过家家,尽带些没用的东西,护卫们不以为意,谁都没放在心上。
直到危险袭来——
朱睿卿很喜欢外出来田间巡视佣农耕种的情况,不知是因为能外出还是因为能与卫戍一块儿出来。
冰冷的寒意袭卷而来的时候,朱睿卿背对着卫戍,他聆听到了破空声,几乎是在转身的一瞬间,他便朝着坐在轮椅上的卫戍扑过去。
此次出门,统共携带护院三名,三名护院都与歹人缠斗,当第四位歹人窜出来,打乱了稳定的局势,护院们齐齐一惊,想要回身保护卫戍,但难以抽身。
冰冷的剑芒朝卫戍刺过去的时候,卫戍面沉如水,眸子阴鸷,眼睑泛着血一般的红痕,他处事不惊的拨动手腕上的佛珠。
他独独没有想到,异变突生的瞬间,朱睿卿会朝着他扑来,护在他的身前。
朱睿卿腰间的竹剑被他握在手中,他沉着冷静,手中明明是一把平平无奇的竹剑,却令人有片刻的恍惚误以为他手握巨阙等名剑。
他没有半分把握,额上渗出冷汗。
死亡离他很近。
其实他很怕死!
他怕死亡一瞬间的疼痛,怕半死不死的难受劲。
名和利,权和势,他都拥有过,当坐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后,最珍惜的,自然是项上人头,小命重要。
若是你要问朱睿卿为何明明知道自己敌不过刺客手中的快剑,仍然要扑在卫戍的身前,这问题,他委实回答不出。
世间本有许多事,是没有答案的。
一瞬间,他回忆起卫戍收藏许多有关他前一世,还是手握重权摄政王的书卷,这世间,独独有一个卫戍记挂他,足矣。
抱着必死的决心迎难而上,朱睿卿自然使出了全部的看家本事儿。
谁都没有想到,轻飘飘小孩子才会玩的竹剑,挡住了铁剑的一击,谁都没有瞧见,不知何时起,竹剑被肉眼难以看见的剑气包裹住。
正是这股剑气,使得竹剑没有在铁剑的攻击下,一击而溃。
朱睿卿挡住了刺客的一击,再迅速的反击,许是刺客不将他的竹剑放在心上,当竹剑携着破竹的气势,一往无前,对着他的左胸腹刺去。
“噗嗤”的一声,肉被利器刺入。
血花漫天,滚烫的鲜血飞溅而起,洒了他半脸。
朱睿卿出剑的速度很快,刺客几乎没反应过来,等低下头,发现心口破了一个窟窿,血汩汩流出。
不消片刻,田埂上出现了几具尸体,卫戍吩咐人收拾掉,丢去乱葬岗。
朱睿卿眨了眨眼,豆子大小的汗水从额上流下,迷花了他的眼。
他喘着粗气,浑身的力气好像被人抽干一样,倒下的瞬间,被人搂抱住,手中的竹剑从手心滑落。
卫戍摇动轮椅,接住了他,脸上闪过担忧之色,他说:“多余之举。”
朱睿卿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过去。
晕厥后,没听见卫戍呢喃道:“傻子,谁要你救,他杀得了我吗?一群废物,何惧!”
回了别庄后,卫戍打杀了几名仆人,有男有女,后来朱睿卿听丫鬟们说,当时血光冲天,隔半个院子都嗅到了血腥气息,半夜她们都被尖叫声给弄得惊醒了。
朱睿卿醒来的第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脸色苍白的卫戍,他坐在轮椅上,在他的床前,见他醒来,面上担忧的神色减退,淡淡道:“醒了?”
“嗯,”朱睿卿不知想到了什么,别开眼,不去看他。
“医者说你没什么大碍,就是气血不足,喝点补药补补身子即可。”
“嗯,谢夫主恩典。”
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气氛略显尴尬。
“为什么要扑过来,”卫戍最终还是问出了这话。
朱睿卿合上眼,呼出一口气后,道:“不知道。下意识的,见夫主有危险,不顾一切的就扑上去了。”
久久后,卫戍抛下一句“想要练剑就白日练,在院子里练,不懂的可以问问护院。”话落后,人离去。
卫戍离去后,朱睿卿握成拳的手缓缓地松开。
不知道卫戍怎么对外扬言的,丫鬟们都误认为他被刺客吓住了,受了惊吓,委实没有想到,看似瘦弱的“四夫人”,居然手握竹剑,斩杀了一名歹人。
躺在床上的两三日,补品源源不断流入秋梧院,卫戍声明让他好生休养,厨房里炖了不少上好的补品给他送来,朱睿卿吃不完,朱大丫头来探望他的时候,他都让大丫头吃了。
短短几日,朱睿卿的脸圆润不少,他看着自己逐渐现行的腹部流畅线条消失,有些怀疑卫戍是不是打着他病着需要多补补的名头,准备把他喂养为一只猪,好让他绝了学习剑术的念头。
在他躺在床上养病的时刻,朱大丫头每日里都来探望他,趴在他的床头,瞪着纯净的眸子,可怜巴巴的问他,“四姑姑怎么生病了?”
朱睿卿自然不会告诉她实话,只托故搪塞了过去。
小丫头片子就是好骗,没一会儿补品燕窝鹿茸端上来,他吃了三分之一就让大丫头吃掉余下的,如此,小丫头每日里跑来秋梧院更为欢畅了。
“病”好后,学习剑术被他排上了日程。
厨房炉灶上,为他准备的补品依旧没因他病好后而取消掉,每日里他练完剑后,丫鬟们便会端来补品拱他食用。
丫鬟们对于想要练剑的“四夫人”表示不解,私底下纷纷说,“四夫人,女子练剑,会变魁梧,受日晒雨打,那样会变丑的。”
朱睿卿闻言,一笑置之。
变丑和命,自然是后者比较重要点。
他脑补了一下他眼下绮丽的容颜,配上魁梧的八尺身材,穿上女装倒拔杨柳,那画面,有点儿美!
他按照卫戍所言,去了别庄上专门的练武场练剑,往日里不少换班的护院会在那儿舞剑,聚在一块儿畅谈剑术。
虽说他凭借竹剑斩杀了一歹人,可别庄上正经的护院,谁都没有把他的“战绩”放在心上,想着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见他大老远的独自一人负剑而来,纷纷止住了手头的动作,齐齐行礼,道一句“四夫人好”。
好歹是主子面子上最宠爱的侍妾,礼数上,他们总要给点儿面子的。
不过,男女有别,他即便穿着男装,护院们仍然当他做小娘子,想着他是“女扮男装”。
他的到来,使得练武场的气氛一变,不少护院托着理由先一步告辞,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碍着卫戍的名头,待在原地假装攀谈。
起初,朱睿卿专注的练剑,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过,许是剩余的护院们见他专注练剑,一个个音量没控制住,被他听去了一些对话。
“不要以为拿着一柄小孩子玩的竹剑便是剑客了,笑话!”
“听说,四夫人斩杀了一刺杀六郎君的歹人,我看是夸大其词,区区竹剑,如何杀人。”
“就是……”
“就是……”
朱睿卿收了竹剑,朝护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啊嗷嗷嗷!!!QAQ
☆、第二十三回
(23)
朱睿卿没能扬眉吐气,没能如愿的大杀四方,挫他人的锐气,长自己的威风,便有丫鬟前来叫他,说卫戍有事让他去书房一趟。
他万万没想到,前后竟花费不到三个月的光景,已要迈出这偏远的地方,朝京都而去。
临近初夏,天气渐渐炎热,把时间花费在赶路上,实在是折磨人,不过朱睿卿想着能离京都近一步,心里头对于在夏日赶路不是太过排斥。
马车摇摇晃晃,临行前,许是知道不会再回来,卫戍让人收拾了两大马车的物件,光是他的书籍便占据了一辆马车。
反观朱睿卿,他的物件本就少,几乎是空手出门,卫戍看不下去,让丫鬟帮他拿了点儿应季的襦裙和首饰。
朱睿卿本不是小娘子,对于卫戍此举,面上不显山露水,暗地里不太高兴卫戍帮他拿的金银首饰以及……襦裙。
出门在外,卫戍不允许他像在别庄上放肆,让他规规矩矩的穿上了襦裙,丫鬟帮他绾了一坠马鬓,乌泱泱的鬓发上簪了一支珠玉簪。
裙子选择最低调素雅的款式,偏偏这般低调,都难掩珠玉光芒。
行了大半日的路程,车厢里原先放了一些冰块镇着纳凉,可路途遥远,撑不了太久,从别庄去京都的路程少说有五六日,余下的几日更为难熬。
正午途径驿站,便在驿站停了下来,用些食物再上路。
驿站人来人往,难免人多眼杂。
朱睿卿惯把自己当为男子,忽略了自己如今的小娘子装扮,护院们开了道,占了几张桌子,铺了新的垫子,摆上了自个儿带的膳食,驿站原本坐着的路人不甚在意,他们走南闯北,见过许多权贵,这姿态,不过平常。
待得后面一辆明显是这户主人家女眷的马车上有丫鬟搀扶着女主人下车,那才叫他们眼前一亮。
乌泱泱的鬓发,慵懒的挽着;瓷一般的肌肤,容颜绮丽。
丫鬟搀扶,仆从开道。
身上一袭淡雅的浅蓝襦裙,青丝斜簪一珠玉,不甚起眼。
那眉,斜飞入鬓,许是许多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凝聚在“美人”身上,“美人”幽幽然抬眸,眉轻蹙,一双含情目随意的一瞥,那销魂劲,已让对视的人浑身酥麻,恨不得多博取些关注。
不点而朱的朱唇一掀,不快道:“那些人看些什么呢?”
身边的丫鬟最先反应,眉眼充满了欢快的笑意,道:“想必是被娘子的倾城容貌惊住了。”不免又吹了连篇的彩虹屁来捧一下他的容貌。
出了别庄,身边的人自然是不好再胡乱的没规矩叫他“四夫人”,想来他不过区区一无地位的侍妾,比丫头们高上一点儿罢了。
朱睿卿没意识到自己的脸有多好看,不过是比其余正牌小娘子好看一丝半点,没料到有朝一日他居然靠着脸来大杀四方,此乃后话。
卫戍见多了容颜姣好者,对于朱睿卿比一般人出色的容颜没放在心上,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把朱睿卿当做郎君来对待,没考虑周全,等到他下马车用膳食引起一番瞩目和小小的轰动后,不满的发号施令,让护卫们注意点,没得让朱睿卿被一些狂蜂浪蝶轻蔑了去,丢了他的脸面。
卫戍怨念的眼神凝了一会儿朱睿卿,导致朱睿卿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夫主,清衍的脸上有东西?”
“没有,”卫戍沉声道:“倒是没料到,你的脸引起的轰动。”
在乡野小道上都能引起如此的瞩目,等入了京,京都那些自诩名门之后,容颜与才气一样不落的贵女们还不得撕了他去。
朱睿卿讪讪的嗫嚅道:“都说穿男装会好点了,反正在路上。”
“呵——”卫戍冷笑了一声,道:“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朱睿卿眸色暗了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迫不及待想要摆脱侍妾的身份。
一顿饭,尽管桌上菜肴精致,乃是从别庄上带出来的食物,朱睿卿都食之无味。
等用过午饭,一行人再度上路。
不过,驿站里一直关注他们一举一动的几个目光猥琐的汉子见他们启程,连忙收拾东西,跟上他们的步伐。
夜里,朱睿卿睡得不安,他避开丫鬟和夜巡的护卫,偷偷的去了丛林里如厕,亵裤才系好,裙子没能放下,便见远处火光闪烁,人头耸动,风拂动,吹来的絮絮低语。
他猫着腰,往火光处走了走。
“老大,什么时候动手,说好了,钱财我可以少拿一点,那美人儿,我先第一个享用,行不行?”
“半个时辰后,正是人最松懈之时,我们先……”声音太小,难以听清。
那嘶哑的嗓音又道:“你不知道,今日儿那小娘随便的一眼,酥麻我半边身,当时身下立马金戈伫立不倒。”
人群中的老大骂道:“你别被美色迷了头,坏了我们的好事,不然有你好看。”
“是是是……”
朱睿卿听了好一会儿他们的对话,摸清楚了他们的来历,附近的一个山匪,今日儿他们的举动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不止要劫财,还要劫色!
想想也是,七八辆马车,一看就是肥羊。
朱睿卿冷笑,不少马车里装的东西都是卫戍的日常物品,有他的书,他的药,他的贴身衣物……
金银财宝倒是次等,没占据马车的空间太多。
这群悍匪不知道,自己这一次不知踢到了铁板,还看错了“肥羊”!
朱睿卿听完他们的计划,猫着腰准备原路返回,寻到卫戍,说明此间危险。
“谁——”有人喝道,犹如雷鸣。
待手下的悍匪去查探,发现不过是野生竹鼠夜里胡乱窜动,出来觅食罢了。
悍匪捉走了竹鼠,喊道:“老大,一只野生竹鼠,看着挺漂亮的,不如我们先……”
“你个废物,成日里就知道吃吃吃!”
不是贪恋美色就是贪吃,这黑风寨吃枣药丸!
等悍匪离去,躲在草垛里的朱睿卿手心出了些许热汗。
他原路返回,钻入了卫戍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