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朱氏附和道:“四娘子,四娘子。”
上钩了,朱睿卿唇边的笑意加深。
吩咐丫鬟上了茶水,朱睿卿又编造自个儿在此处过得如何惊心动魄,犹如悬崖上走钢丝。
末了,让丫鬟去他的妆奁里取出一些金银首饰打发她。
钱财自然要破的,正所谓,破财消灾,亏得卫戍在洞房翌日赏赐了他不少金银首饰,反正他平日不会用到,不如借由这名头,送给朱氏,让她换点钱财回去买米买肉,省得送不走这一尊大佛。
“大丫头我瞧着不错,玲珑可人,不如留在我这里住上几日,怎么样?”
朱氏得了首饰,乐得眼眯成一条缝,脸上笑意不间断,没听清楚朱睿卿的要求已止不住笑着点头,同意。
大丫头被丫鬟领回来,从娘亲口中得知这消息,没有孩子气的哭闹反抗,反而面上闪过喜色,能留在这里,说明明日儿又可以吃到糖和糕点了。
朱氏得了钱财,不再久留,朱睿卿让丫鬟送她出门,他正打算与大丫头说话,有人拊掌拍合之声响起,他惊讶的抬眸,见萍之推着卫戍入内。
朱睿卿面上闪过讶异之色,走上前,问道:“夫主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很久”卫戍拊掌笑道:“果然,你是不会吃亏的。”
“那夫主全听见了?”
“听见了,全都听完了,一字不落。”卫戍笑得温柔,说:“不如晚上我们试试?”
“好的呢,”朱睿卿一口应下。
卫戍见他爽快,自个儿像是吞咽下一整只苍蝇,且苍蝇上不得下不去,如鲠在咽,直教人恶心。
卫戍当场冷脸,下令吩咐:“四娘子以下犯上,关入柴房一晚。”
朱睿卿:“……”
自打卫戍入内,大丫头红着脸躲闪在朱睿卿身后,等朱睿卿被人强制性带走后,大丫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红着一双眼干巴巴的看着卫戍。
……
夜深人静,圆月当空。
卫戍的床前冷不丁出现一人,卫戍在睡梦中被人盯着,没过一会儿便醒了,醒了后没第一时间睁眼,而是按耐不动,实则手摸上了枕下的匕首。
黑暗中,一双温暖的手按住他握住匕首的手腕,卫戍愣了下,手被抽出,自然匕首仍旧安安静静的躺在枕头底下。
那人掰开他的手,与之五指交合,一声飘飘然的轻声叹息从上方传来。
而后,锦被被掀开,有人钻入温暖的被窝。
卫戍:“……”他要醒来,还是继续装睡呢?
“这人的脾气,怎么可以这么坏,你不知道柴房多冷,又冷又饿的……”低声抱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柴房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就编排一下你,小心眼。”
卫戍从听见那人的声音起,知道身侧之人是谁了。
胆大包天!
他按耐不动,听着他絮絮低语,听着听着,人陷入了昏睡中,一夜好眠。
翌日,卫戍招来暗卫,不满的质问:“昨夜有人摸入了我的房中。”
“属下知道,是四夫人。”
“怎么不阻止?”卫戍眯了眯眼,心情极差,昨夜他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夫人并无恶意,”暗卫不会说,怕您一时与夫人闹脾气,事后要是夫人吹一吹枕边风,受苦的还不是他们!
“下去——”卫戍心烦的吩咐道:“不准有下一次了。”
“诺。”
一晚上过去,朱睿卿得以从柴房放出来,昨日的变故,吓坏了大丫鬟,他没时间安慰小孩子,洗漱不久后,卫戍来了秋梧院,问他要不要一块儿出门,巡视佣农们劳作。
朱睿卿不知道卫戍这厮的心情怎么可以转变如此快,不过,既然他要带他出门,他乐得其成。
这个时代,已为人妇的世家妇人是不可以任意抛头露面的,卫戍让他戴上了帷帽,经历昨日的小变故,朱睿卿乖乖的听从了,私下里他嘀咕着,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娘子,被人多看几眼,也不会掉块肉,何必要大张旗鼓。
戴上帷帽后,反而引起更多不必要的瞩目。
例如,行走在陌生的乡野间,会被村野仆妇私底下指指点点,连着劳作的汉子都要抬起头,炽热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腰间,臀部。
朱睿卿:“……”
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这绝对是昨日他出言不逊,编排卫戍,他迟来的真正的报复。
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生吞活泼了,偶尔微风拂来,掀起帷帽的白纱,露出凝脂般的肌肤,仿佛能听见那些乡野匹夫的惊叹声,劳作工具的掉落声。
“素听说,卫六郎纳了一门美妾,竟不知帷帽下是如何美的倾城之容。”
“瞧瞧那腰肢,宛然细柳条。”
“那臀……丰满。”
“身量和肩膀有些宽阔了,不过……肌肤好白啊。”
眼下,卫戍与管理这些佣农的管事说话,谈话间,朱睿卿的视线落在远处劳作的农汉与一妙龄村姑身上,农家汉子赶着牛犁地,村姑跟在他身旁,不时端茶递水,好不忙活。
汉子肤色深,五官端正,露着上身,下身卷着裤腿,陷在泥地里,村姑类似。
感受到朱睿卿好奇的目光,汉子抬眸遥望,遥望的一瞬间,朱睿卿的帷帽被风吹起,露出了大半的容颜,比起村里古铜色肌肤的少女,他肤如凝脂,素着的容颜比村他身侧的少女好看不知凡几。
“二牛,看什么看,看得眼睛都直了。”身侧的少女不满的嗔道。
二牛收回视线,继续犁地,一边犁地一边说:“没,不过那娘子,真美。”
“再美也不是你的,”少女哼了一声,说:“瞧瞧人家身边的卫六郎,人家会瞧上你嘛。”
“六丫,别胡说了。”
少女继续与他纠缠不休,朱睿卿早已收回了视线,并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一瞥引起的风波,这一幕落在了卫戍的眼中,却变了味道。
回程的途中,两人一块儿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
卫戍突然开口,说:“论勾、引人,我看便是真正的大娘子,都不如你这伪娘子来得娴熟。”
朱睿卿不解的看他一眼,没说话,不明白卫戍突然发什么疯,昨日不是已经责罚过他了吗?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心中暗自得意。”
“奴无话可说,”朱睿卿不满的开口,道:“奴不知道夫主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卫戍逼近他,狭小的马车里,空间有限,卫戍的大手一把嵌住他的下颌,抬起他的脸,细细的打量他,目光冰冷。
“好一副皮囊,怪不得轻轻一眼,便引起人家青梅竹马之间的嫌隙。”卫戍松开他的下颌,冰凉的指尖轻轻的流连在他的面颊上。
朱睿卿黑沉的眸子里突然有了笑意,他眨了眨眼,道:“夫主,你是不是在吃醋?”
卫戍露出嫌恶的表情,远离他,冷声道:“又想念柴房了?”
“没,没,”朱睿卿撇撇嘴,低下头,不想再搭腔,昨夜被关柴房,差点儿没冻坏他,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地儿一片潮湿,空气中散发霉味以及一种死老鼠的恶臭味。
简直是糟糕极了!
朱睿卿受不了,他花费所有的力气,逃了出去,摸着黑,翻入了卫戍的院落,轻手轻脚,熟门熟路的摸入他的房里,本想整治他一下,但是他太累了,一看着被窝,忍不住钻入,抱着卫戍睡去了。
别说,卫戍的床,真舒服!
“怎么不说话了?”
朱睿卿想起昨夜,心中烦闷,又不能说错话,他只得伏低做小,耸搭脑袋,说:“怕管不住嘴,被关柴房。”
“呵,你还有怕的时候。”
“怎么不怕,又冷又饿,难以入眠。”
卫戍拿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瞅着朱睿卿,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朱睿卿怀疑卫戍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呵呵,他能知道什么!
朱睿卿自我安慰,自我感觉良好。
“知道痛了,省得下一回再乱嚼舌根。”卫戍淡淡的说道,没有因为他伏低做小动容。
“奴是为重振夫主雄风,”朱睿卿脱口道。
“嗯?”
朱睿卿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下一次出门,你换男装吧。”卫戍吩咐。
朱睿卿飞快的抬眸,瞅了卫戍一眼,迅速的低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说:“谢夫主恩典”。
卫戍淡淡道:“我这是为了防止你给我惹麻烦。”
朱睿卿:“……”
他有吗?
作者有话要说: 坐了一天车,回到学校受苦了!!!QAQ
☆、第二十回
穿素雅的裙装习惯了,朱睿卿盯着铜镜中长身玉立,穿着对襟玄青色锦袍的郎君有些恍若隔世,丫鬟俏红半张脸帮他整理青丝,一边帮他绾青丝一边夸赞道:“四夫人若是真正的郎君,该迷倒多少俏娘子。”
朱睿卿换上男装后,心情大好,唇边荡开笑意,道:“叫什么夫人,该改口了。”
一旁伺候的丫鬟闻言,捂住嘴直笑话,谁都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朱睿卿道:“叫,朱家相公。”
他说这话时,萍之推卫戍入内,见丫鬟们和他打趣成一片,轻轻地咳了咳,提醒丫鬟们注意主仆之分。
“朱家相公……”卫戍朗声道:“好一个朱家相公。”
丫鬟们散开,齐齐的站在两侧,恭恭敬敬的行礼。
青丝用玉簪簪好,朱睿卿转过身来,被他的话语臊得面色不正常,眼神微微游移。
嫩日舒晴,院内的茶花正盛,花香隐隐传来。
他背着光,身后好似凝聚了万丈光芒,身上的光线阴暗,丝毫不影响他的绮丽,明明穿着素雅清新,气质妖而媚,那一双眼,轻轻地一睨,顾盼生姿,黑得纯粹,好似一汪山泉,里头荡漾脉脉情意。
这些日子没有刻意的打理眉,此刻的眉浓而斜长,搭配那一双狭长的眼,再怎么刻意的往素雅穿着,都难掩邪魅。
卫戍稍稍晃神,修长的手抚上了右手腕的佛珠,一下下的转动,声音淡漠不屑,道:“穿成这副鬼模样,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去爬墙。”
朱睿卿没有搭话,一侧的丫鬟看不下去,低声答道:“六郎君,这是您最素净的衣裳了。”
卫戍没有说话,身后的萍之开口道:“郎君问你话了吗?”
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地,以头掷地。
朱睿卿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一步,挡住那丫鬟,声音软了软,道:“夫主若是不喜,奴去换了便是,没必要为不相关的人置气。”
卫戍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喉头滚动,最终唇瓣蠕动,吐出二字:“不用。”
坐在马车上,独处时,卫戍独坐一处,闭着眼,不知是假寐亦或是不想看他,朱睿卿倒是自在,他肆无忌惮的打量卫戍,今日儿卫戍穿了一身玄衣,黑底金边,低调中透露卫家的奢华大气。
除去服饰的装饰成分,朱睿卿特别爱偷偷观察卫戍的微表情,猜测他的内心想法。
他的脸色是独特的白,病态的僵白,连带唇瓣都常年呈现一种没有血色的状态,他阖着眼,睫毛偶尔颤颤,每当他动一下,朱睿卿便会收回视线,转而假装看马车外的风景,如此几番,胆子大了,见他睫毛颤颤,他好奇的凑近……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朱睿卿微微张了张嘴,呼出的气息洒在他的睫毛上边,一圈水汽润了卫戍的眸子。
“你想干什么?”许是方才假寐,说出口的话嘶哑低沉。
他的眸中闪过迷惘之态,朱睿卿以为他没清醒,直接凑上前,用行动表达他的想法,温热滚烫的唇包裹住颤抖如蝶翼的睫毛,车厢的气息在此刻凝固。
卫戍大脑空白,手下意识的抓了抓身下垫着的毛毯,等反应过来时,眼皮温热的触感犹在,他往昔看似无力修长的手已经牢牢的抓住了朱睿卿的脖颈,车内的氛围再次一变,变得肃杀、冰冷。
卫戍整个人压制朱睿卿,大手抓住他的命脉,嵌住他的脖颈。
有那么一瞬间,朱睿卿感知到死亡,死亡在向他招手,他的唇边露出一抹笑,似是嘲笑,又像是解脱的笑。
“信不信我杀了你,”卫戍恶狠狠的威胁道。
他的威胁在朱睿卿听来有些无力,有些刻意张扬舞爪的掩饰。
朱睿卿被扼住命脉,顾盼生姿的黑眸黯淡无光,微微瞪大,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卫戍缓过来,松开点,他才哑着嗓子,说:“你不会。”
卫戍冷哼一声,松开手,躲得离他远远的,冷声道:“离我远点,你这死断袖。”
朱睿卿愣了一下,摸着发疼的脖子,笑得无奈,应答:“好的,夫主。”
他想,脖颈说不定红了一圈,晚一点的时候,还会留下紫红的印记。
他扯了扯衣领,想要挡住那痕迹。
卫戍心中懊悔,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他一时间心思起伏不定,没控制好自己。
他鲜少失控,却败在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胆大妄为之下。
萍之抱着卫戍下了马车,护卫团团围住他,把朱睿卿挡在人群之外,没有丫鬟的伺候,他一个人站在人群之外,难免显得格格不入。
时隔五六日再来巡视这片土地,证明卫戍对此看得极为重要,朱睿卿跟在后面,细细的聆听卫戍与管事的对话,原来是这些土地都不肥沃,每年收获的食物屈指可数,佣农们交不上一定数量的粮食,卫戍得不偿失,如此反复几次,他不得不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