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根心中骇然,情绪翻江倒海,他好似不认识他宠了十日的宠妃,看他的目光陌生化,骇然道:“阁下是谁?四四呢?”
朱睿卿看他的瞬间目光冷峻,眸子中的千山万水变为冰封十里,嘴角勾了勾,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出现,他的声音,依旧如此好听,拥有蛊惑人心的魅力,道:“朱四?从未有此人,有的只是魏朝皇太子的东宫之臣,朱清衍。”
莫日根没反应过来,一声长啸入耳,再回神,发现破了一个窟窿的战鼓前已无佳人踪影。
被欺骗玩弄感情的怒火高涨,莫日根铜铃大小的眸染上了血的猩红之色,他低吼一声,目睹他名义上的“兄长 ”把他救了回去,莫日根记得,那人叫“朱戍”,见他斜坐在那人身前,亲昵的搂着对方的脖颈,耀如春华的小脸露出了浅笑,那笑容,仿佛是对他莫大的嘲讽和侮辱。
命人取来“神弓”,莫日根之所取名为之,乃是他拥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射箭之术,被誉为蒙古军的神箭手。
他恼羞成怒,弓拉满弦,弦上三根羽箭,百里穿杨,不过如此,两人马匹相隔,约莫百里,何况卫戍还是纵马而归,会移动的靶子,要想射中射准的难度,更为高超。
山坡之上,观战的托娅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她面色苍白的喃喃自语道:“完了……”
莫日根拥有神箭手的美名,百里之内,皆可取他人性命。
“什么完了?”红豆不明所以,疑惑的问。
说时迟那时快,卫戍听闻身后的破风声,下意识的护住怀中的人,一手扯住辔绳,一手抽出龙纹剑,许是对自己的功夫有着十足的自信,未回眸,手中长剑寒芒迸发,削落一羽箭。
“戍儿,小心——”
卫戍被卫朗的高声吓了一跳,回眸之际,发现卫朗朝他扑来,下意识的拎起朱睿卿的衣领,把他安全的甩下马儿,他被卫朗从马上扑下,滚了三滚,止住冲势,银色红缨帽盔滚落,青丝随风四处飞舞,银色铠甲被灌满尘沙。
卫戍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的瞬间,目光所及,皆是红色,他知道鲜血是红色的,不知道他的血这么热——卫朗滚烫的血溅上他的侧脸,他的前胸,被一羽箭贯穿,卫戍甚至可以看见羽箭上的倒刺。
第三支箭随踵而至,目标是卫戍。
三根羽箭,箭箭致命。
眼看着羽箭要一箭穿心,眼见卫戍要被羽箭捅成筛子。
危急关头之际,再没有另外一个卫朗站出来扑倒他,为他挡剑。
卫戍的脑子一片空白,不是因为羽箭的威胁,而是……卫朗,他爹居然舍命救他,他不知道他会没命吗?
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他!
“卫安宁——”朱睿卿被甩得离卫戍有些远,他目呲欲裂,出了一身冷汗,妄图通过呐喊唤醒迷茫的卫戍。
他在愣怔什么,这是战场,会要人性命的兵家埋骨处!
卫戍听到他的声音,扭了头,朝他看去,脸上的擦伤使得他狼狈不堪,唇瓣轻轻的蠕动,道:“为什么他要救我。”翻滚的火烧云映照交战的双方,拉长他的身影,让人分不清他脸上流的是血还是被流动的霞光映照所至。
莫日根满意的哈哈哈大笑,笑声如钟,暴戾的眸子稍安。
局势瞬间逆转,即便没有鼓声鼓舞士气,蒙古军士气仍节节高攀,魏军也因将领受伤或者有可能身亡而自乱阵脚。
手下人奉承,道:“殿下当之无愧的蒙古‘神箭手’,百发百中,这下那白面小子死定了!”
“三箭扭转局势,殿下乃是武神再现。”
“殿下英明神武,殿下神武——”
“殿下英明神武,殿下神武——”
不知是谁先带头呐喊此言,蒙古军士气高涨,呐喊声震天。
莫日根得意洋洋,心中盘算抓回朱睿卿怎么折磨,想当初他捧在手中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倒好,居然背叛了他,还是魏朝派来的细作!
被臣下吹捧得飘飘然,莫日根盘算完等此战打胜,怎么与他秋后算账,定晴一看,嚯——好家伙!他没死!
说时迟那时快,羽箭已射至眼前,形势危急,危险只在毫厘之间,眼见鲜血要涌,无人可救。他只是轻轻的伸手,扭着头看着朱睿卿,毫不在意的伸手握住了羽箭。
是的,他伸手握住了羽箭!
稍稍用上内力,羽箭被折断,一分为二,箭尖的倒刺散发寒芒,便静静的被折断,躺在尘土之中。
莫日根与蒙古军受惊。
“怎么会……怎么可能……天下有如此奇人?”莫日根不敢置信的瞪大铜铃大眼,心中骇然,仿佛青天白日撞了鬼一般。
双方停止交战,退回安全区域。
卫戍拖着龙纹剑,脑袋一片空白,拖着疲累的身子,朝对他露出赞赏微笑的卫朗走去。
“笑什么,谁让你帮我挡剑,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止住颤抖,他吼着说出此话。
眼眶红透,泪水在里打转。
卫戍懂医,但不是妙手神医,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活神医名头,他颤抖着身子蹲下来,朝卫朗伸手,声音哽咽,道:“你看,那轻飘飘的羽箭对于我来说是危险吗?谁让你多管闲事,谁让的!!!”
“你别以为救了我我就会和阿娘原谅你——”
“不会——”
“不会!卫朗你给我听着,你便是下了黄泉,我阿娘原谅你,我都不会原谅你。”卫戍反复的重复一句话,却不敢伸手触碰一下卫朗,他好害怕,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血缘的羁绊仍根深蒂固的打入骨子里,他再怎么样说厌恶卫朗,在朝堂上要置对方于死地,生死关头的时候,他仍是彷徨和恐惧。
他不要他死!
他要他活着!
凭什么他因救他而死,快活的下黄泉与他阿娘团聚,他要遭受内疚一辈子的痛苦,他不要,这一定是卫朗最新发现的报复!
对的,报复,他知道怎么让他痛苦。
他是他的嫡子啊,为什么不能为他想想,为什么要一意孤行,为什么……
卫朗扯了扯嘴角,鲜血从嘴中涌出,他的声音很小,仿佛一出口便被风吹散了,可是,卫戍听到他说了,他说:“阿宁,爹的好儿子,爹很高兴你再不是以前需要爹保护的小宁儿了。”
“你……跟他……好好的……爵位,爹留了遗书,老太太会明白怎么做的。”
“恒儿……不要怪爹狠心。”
卫恒单膝跪在卫朗身前,面色凝重,闻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卫戍,道:“父亲,无需多言,安然带你去寻医者救治。”
卫朗制止他,道:“不用。”他的眼神望向遥远的远方,声音变得又轻又细。“我早就想下去陪阿婉了,我等得太久了,等到了安宁长大成人,等到了他成家,等到他能保护自己……咳咳……”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怎么止都止不住。
一个医者,最害怕的,莫不是救治不想活的之人,纵使神医也难妙手回春。
一双青色的鞋屐出现在卫戍的眼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声音很坚定,轻而易举的平复他乱糟糟的心,那人说道:“别怕,一切有我,我在你的身边。”
卫恒同样听到这句话,他抬眸看着这一对从外貌上看起来无比般配的璧人,难掩心中酸涩,自嘲的笑了笑,心中暗想:想什么,难受什么呢?他从来都不是你能肖想的!
受重伤的卫朗被卫恒、卫戍带回,卫戍神不在焉,根本不适合在战场,这一战,魏军不能失败而归,于是魏军的指挥将领变成了朱睿卿,蒙古军的高级将领面色古怪的看着他们的统帅莫日根,谁能想得到,短短的时间内,事情的变化如此之多,方才还是他们阵营一方的人,转眼间变成了敌军统帅。
“四……喂,你要是投降,本王保证你还是我莫日根的宠妃。”至于怎么“宠”,用什么方式“疼爱”,全凭他的喜好。
从昵称变为“喂”,朱睿卿神色未变,他暂时压下对卫戍的担忧,一心一意的专注此战役。
“鼓声起——”他命令士兵击战鼓。
战鼓昂扬,令军心稳定。
嘴角微勾,笑容淡然,朱睿卿在短时间内换上了战甲,面对敌军的挑衅,他不卑不亢的回答:“若是蒙古二皇子愿意委身在下,末将可以考虑一番。毕竟,末将虽貌若好女,实乃男儿身,但,龙阳之好也是要挑一挑的,殿下身形魁梧,面目狰狞,委然让人难以下口。”
此话一传开,引得魏军嗤笑。
蒙古士兵想笑,又不敢笑。
蒙古将领面面相视,最后把目光投向统帅莫日根。
莫日根面色铁青,他大喝道:“你他娘的不是小娘子?!!”他吐了一口唾骂,光是想想每日宠着的美人是个七尺大汉,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怪不得那人不让他碰一下身子,哪里碰得了!
朱睿卿不答,反对魏军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裳;让对面的蛮人看看,我等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是令他们闻风丧胆的军队,给我杀,把他们抢走的金银财宝抢回来,一个人头十金封赏,谁取了莫日根项上人头便加官进爵——”
莫日根脸色铁青,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对面的美人不仅不念旧恩情,还想要他的项上人头。
“给老子杀魏军片甲不留,格奶奶的,活捉姓朱的,老子要当着众人的面干死他!!!”
号角再度吹响,北风吹,战鼓起,夕阳如火,熊熊燃烧,飘散在空中的不知道是霞光还是滚烫的血珠子。
*
红豆诧异的捂住自己的嘴,主子原来非女郎!!!
那么……前不久听到的墙角,眸子瞪大,主子和卫小爷……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于是,她忐忑不安的问托娅,“你早就知道了?”
托娅摇了摇头,道:“不,与你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迷妹红豆,在线磕cp
下面是前线记者红豆的采访——
红豆:俺也没想到,主子的马甲之下是……这也算了,我还发现了!嗯,不可说,大家意会!
————
作者:其实吧,卫戍真的宠朱睿卿,也算是互宠吧哈哈哈
卫朗还活不活,答案是……
死了!
卫朗(吃着盒饭):太高兴了,俺老朗终于可以下去吃饭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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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无眠
他的心里十分的不平静。
这一场战役没打很久,可谓是速战速决。朱睿卿心系卫戍,原本可以以压倒性的趋势大获全胜,但心思不在战场,蒙古军呈现弱势后,便鸣金收兵,退兵回城。
阳城。
魏军行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终从蒙古军营驻扎的所在地回到勒回镇的阳城。
天色已暗,安顿好大军,朱睿卿匆匆赶回将军府。夜晚的阳城一片寂静,城中百姓早已掩好了门窗,苍穹悬挂残月,策马临近将军府,一道人影被月光拉得细长,颇有几分孤寂、落寞之感。
“吁……”勒住辔绳,朱睿卿定晴一看,月夜下,那人着深红色织金锦蟒袍,玉冠束发,负手直立,身侧无伺候之人。
翻身下马,朱睿卿轻轻的拧了拧眉,单膝跪地,行了大礼,恭敬道:“清衍叩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皇太子面露喜意,所有人都围着受了重伤的镇国公卫朗团团转时,他听闻朱睿卿要归来,便守在门前,候着他。走上前,一把搀扶起他,责怪道:“许久不见,怎么变得如此多礼。”
朱睿卿在他实打实的搀扶下起身,仔细的打量了他一下,无意道:“殿下怎么瘦了许多?”
皇太子身形一僵,匆匆别开脸,走在前头,道:“不习惯大漠膳食,胃口不太好。”
朱睿卿把簪缨头盔抱在身侧,跟上皇太子的步伐,身前疾步之人突然止步,回头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收回目光,说:“清衍倒是圆润了不少。”
闻言,朱睿卿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对了,镇国公伤势如何?”
皇太子蹙眉,如实道:“听闻,不太乐观。”
“卫戍似是已写信给隐世的神医。”他想了想,又补充上了一句。
两人说话间,已行至后院,武将们大多数已散去,门口罗雀,余下值夜的士兵当差。卫朗的房门紧闭着,依稀可嗅见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朱睿卿可以想象,傍晚之际这里是个什么混乱的场景。
“既然卫公伤势过重,清衍便不入内叨扰了。”两人站在门前,朱睿卿对皇太子如是道。
没说上几句话,卫恒从转角处端着托盘行来,托盘上放着一碗黑漆漆冒着烟的滚烫汤药。他看见朱睿卿与皇太子站在一处说话,微微诧异,稍后见了礼,没与他们多言,面上无多悲伤之色,说要去给卫朗送药,便入了内。
房门轻阖,隔绝外与内。
朱睿卿心中惦记卫戍,与皇太子没说上几句话,便想方设法的告辞。
辞别,皇太子目送他离去,微微的叹了口气,等了一个时辰,不过是说上几句话的光景,他堂堂魏朝皇太子,又何苦卑微如斯,什么样的美人他得不到,偏偏为伊消得人憔悴,伊人的心思还没有半分心系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