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卫衍这般蒙受圣宠,尚不敢得罪他们,柳氏更不会去做这种事了。
她与这内侍,你推我劝,来了几个回合,最终却不过他的意,收下了这些花。
“那就有劳中官大人将这些花放到院门口,我家的仆从待会儿自会来搬走。”
“老夫人不用客气,奴婢让人送到马车上吧。”
“也好,那就麻烦中官大人了。”
说定了这些花的事,另一位内侍又来禀事了。
“老夫人,世子,奴婢带你们去看看侯爷给世子准备的住处吧,要是哪里有不满意的地方,正好改一下。免得世子住进来了,这里不合用,那里不顺手。”那位内侍,见他们逛得差不多了,提议道。
“那就有劳中官大人带路了。”柳氏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道侯爷给世子安排的住处,是在哪边?”
世子敏文以后住哪里,柳氏今日的确要确定下来,还须实地查看一番,才能放心。
毕竟儿子就这点骨血,就目前而言,肯定不会多出一二,至于未来,未来会怎么样,柳氏心里也没有底。
她既盼着,儿子的一生,能够平安顺遂,没有波折,又深知这不是易事。
因为儿子想要携手的那人,是皇帝,是世间至尊,就算皇帝本人无意,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权势利益,也多得是人要去诱惑他。
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绝不辜负,寻常人家都很难做到,指望皇帝能够做到,无异于是在痴心妄想。
若儿子并没有在这段关系中放入足够多的感情,柳氏虽然担心,却没有到如今这个地步,但是现在眼看着儿子放入了越来越多的感情,柳氏就常常要患得患失了。
不管怎么说,以皇帝往日对衍儿的态度,皇帝并不是无情之人,以最近皇帝那道圣旨中,他准备对离宫那些女子的安排来看,也可知对于跟过他的人,他不至于绝情到不管不顾。既如此,就算日后皇帝有了新欢,他们的关系淡了,衍儿从此以后做个富家翁,想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柳氏虽然这么宽慰自己,但是依然止不住她的那颗担忧之心。
不过,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些事,要是想得太多,就全是惊惧,恐怕连睡觉都会不得安宁。也许像衍儿这般,不去多想,只管跟着自己的直觉走,大概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第一百二十章 子承父业
“祖母, 孙儿觉得东边的院子就不错,又小巧又安静,景致也好, 而且离父亲这边的正院非常近, 可以时时过来侍奉父亲。”卫敏文扶着祖母的胳膊, 出了正院, 往东走了一段路,快到东边的偏院时, 他突然说道。
这第四进, 除了他的父亲住的正院外, 左右路上的小院子,也可以住人, 他才如是说。
“东边的院子是很近, 不过是不是小了一点?”柳氏扫了一眼,心中盘算了一下, 觉得有些不妥。
偏院的院子,都没有中路上的大,敏文的身边,伺候的人一堆, 柳氏担心让他住到偏院里,这么多人会不会太过拥挤, 没法住下来。
“孙儿住到了外院, 身边根本就用不到这么多人, 有几个小厮近身服侍就可以了。”卫敏文再接再厉, 继续进言。
在忠勇侯府,卫敏文和堂弟卫敏时,一同随着祖父母,住在正院里,整日里一堆莺莺燕燕围着转,转得他有些头晕,要是住到了外院,他的身边肯定不需要这么多人了。
“这怎么能行,你才十岁,就算一个人住一个院子,身边也不能短了人,我们还是挑一个大一点的院子为好。”柳氏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请求。
这永宁侯府,前宅外加后花园里的小院子,大大小小二十多个院子,断不会挑不出一个合适的地方给世子住,委屈了世子,让他住得不舒心。
“老夫人这话说得极是,老夫人请放心,侯爷早早就准备好了世子的住处,奴婢这就领着您过去看看,您看了定然会说好。”带路的那名内侍,非常殷勤地说道。
这座府邸,永宁侯昨日是第一次过来,连他自己的住处,他都没操过半点心,断然不可能早早准备好了世子的住处。
但是,内侍他这话要不这么说,难道他还能直言,这是皇帝指定给世子的住处吗?
不管皇帝私底下怎么宠爱永宁侯,只要皇帝没把他们的关系过了明路,皇帝就不应该插手永宁侯府的这种琐事,所以内侍就把这些事都推到了永宁侯的头上。
至于刚才管花木的内侍,好说歹说,一定要老夫人收下那几盆名菊,也是类似的事。
昨日傍晚,用过了晚膳,皇帝和永宁侯在院子里赏菊,顺便消食。
皇帝欣赏了一会儿院中的各色名菊,点评了一番,又问众人觉得如何?
往日里,皇帝要是这么问,他身边伺候的人,早就纷纷上前凑趣,使出浑身的聪明劲儿,来哄皇帝开心了。
但是今日,跟在皇帝身边的是永宁侯,伺候的众人自然不会随意去接皇帝的这个话头,只等着永宁侯来哄皇帝高兴了。
永宁侯这人,不笨也不傻,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话,他必然明白。而且他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如果这种问题该怎么回答,还需要别人来教他,他也不用在君前侍奉了。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永宁侯非常认真地说很好。
皇帝没有新意地又问他,到底哪里好?
众人都在等着永宁侯为难地回答:臣又不懂这些东西。
但是,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永宁侯这次竟然认认真真地从这些菊花的花色、花形、造型等等角度品鉴了一番,言辞相当不落俗套,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学来这套说辞的。
皇帝显然也没有料到,永宁侯竟然会这么回答,他愣了一下,看了永宁侯一眼,才悠然说道,“爱卿说得这般头头是道,必是十分喜爱,不如当众吟诗一首,抒发一下心中的喜爱之情?”
“陛下……”永宁侯闻言,一下子卡壳了,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未了,只能老实承认,“陛下,饶了臣吧,臣刚才那番论调,是在拾人牙慧,其实臣真的不懂这些。”
见事情终于回到了正常的套路,皇帝才笑了起来,他也不和永宁侯生气,反而吩咐内侍,好好挑几盆菊花,以永宁侯的名义,送去忠勇侯府,给老夫人观赏,免得放在这里,无人识花惜花,也是暴殄珍物。
这就是永宁侯哄皇帝高兴的整个过程。
反正不管永宁侯到底是怎么哄皇帝高兴的,就最后的结果而言,皇帝的确很高兴,旁人就算目睹了这一幕,忍不住要目瞪口呆,心中暗恨老天不公,但是皇帝就是觉得高兴,旁人再觉得不可思议,也是没辙。
“中官大人,我们这是要往内院去吗?”柳氏见带路的内侍,带着他们一行人,拐了个弯,一路向北而去,不由得问道。
“是的,老夫人好眼力。侯爷说了,世子是永宁侯府未来的继承人,断没有住偏院的道理。至于正院,侯爷已经住了第四进,那世子就该住第五进。”内侍引着他们进了垂花门,边走边道,“这院子,又大又宽敞,而且离侯爷的住处也近。老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内侍记得,皇帝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至于皇帝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还是觉得比起让世子住在偏院,还是让世子住进后院,更加方便皇帝行事,内侍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要说皇帝对永宁侯世子存心不良,想要把他怎么样,那应该是不会的,但是,要说皇帝会对世子掏心掏肺,连他的住处都要细心布置,妥善安排,唯恐哪里委屈了他,那也绝对是想多了。
皇帝唯恐委屈了的人,向来只有永宁侯一人,其他的人,不过是皇帝的爱屋及乌罢了。
他们一路说着话,很快进了第五进的院子。
这院子与第四进的院子,格局上没有多大的区别,的确如内侍所言,又大又宽敞,而且院门一道门,垂花门一道门,比起住在外院,更让柳氏觉得安心。
唯一的缺点就是,住这里的话,去正院比住第四进的偏院,需要多走一些路,但是要说有多远,实际上也算不上多远,比起其他的好处,这点不方便,实在算不上太大的坏处。
“老夫人,您进去看看,有哪里不满意,一起提出来,这宅子有些地方正好要改,这次一起改了,过几日,世子就能搬进来了。”内侍带着他们,穿过院子,向正房走去。
正厅没什么好说的,规规矩矩的布置,柳氏进了东边的起居处,仔细看了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甚至莫名有了种儿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不管这些屋子,他是自己布置的,还是只动口不动手,吩咐别人布置的,光看这些布置,就知道,他这次是用足了心思。这些屋子里的摆设,都很适合十岁的孩子使用,既有格调,又有童趣。
“老夫人往书房这边看看吧,侯爷记不清世子到底读了哪些书,所以只备了些蒙书,要是世子需要其他书,开出单子来,奴婢们帮您去收集。”内侍又将众人往书房这边引。
世子的书房,比起永宁侯的书房,少了些肃穆,多了些活泼,不管是墙上的挂幅,还是案上的摆件,一如既往,依然走着童趣风。
“多谢中官大人,不过真的不用太费心了,就这些书,也够我读很长时间了。”卫敏文扫了眼书架,看到上面果然只是些蒙书,谢过了内侍的好意。
“奴婢名叫常胜,以后府中当有宫中的内侍往来,若世子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托人告诉奴婢,奴婢定然会帮世子仔细踅摸的。”这位名叫常胜的内侍,又殷勤地说道。
常胜不是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皇帝的身边,挤满了人,除非入了皇帝的眼,皇帝直接开口点了名,命他随侍伺候,否则想要挤上去不是件容易事。所谓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想要占别人的坑,自然有已经占好了位置的萝卜,看不顺眼,将他挤下来。
永宁侯的身边,同样挤满了人,而且要到永宁侯的身边贴身伺候,首先要入的就是皇帝的眼,难度与挤到皇帝的身边,是一个级别的。
但是,永宁侯世子身边,他总不会还挤不上了吧?
只要讨了世子的欢心,就是讨了永宁侯的欢心,也就是讨了皇帝的欢心,这条蜿蜒曲折路,常胜已经发现了。
现在,他这么殷勤,明显想走曲线救国路了。
不过,他想达成目的,还须看对方肯不肯配合。
卫敏文从小受到的就不是寻常孩子的教育方式,而且他经历了必死无疑的死局,最后却死里逃生,有些事感触自然不同,与同龄的孩子比较起来,他想得也有些多。
他的父亲,永宁侯,从明面上来看,因为与皇帝共过生死之难,多年来又对皇帝忠心耿耿,所以极得皇帝信重,皇帝时不时就要留他在宫中伴驾。
这是他这些日子收集到的信息,不过他始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
从常理推论,这一切看起来好像很正常。
不管皇帝是赐宅院,赐财物,还是提拔重用,都是君王对臣子的宠爱,看起来真的非常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座宅院里的内侍,目前看着多了一些。不过,只要卫家的仆从随即接过了手,一切就能说得过去了。
据说,这座宅子是内务府监督修建的。其他臣子修建宅院,皇帝一般动用的多是工部,不过这一点,也不是多大的问题,反正都是皇帝赏的,是内务府还是工部来修建,实际上就是钱从哪里走账的问题,内务府的账,实际上要算到皇室的花用上。
不过,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其实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再说,皇帝极有可能没什么原因,就是用内务府用得顺手了,才会让内务府来督建宅子。
有时候,对于上位者而言,也许只是一个无心的动作,并无其他意思,揣摩者却要帮他加上各种意思,这类事并不罕见。
对于卫敏文来说,这些事都不奇怪,但是,这些内侍,现在对他们这般嫌殷勤,就是一件奇怪的事了。
按理来说,皇帝身边的人,旁人个个都要敬着,他们自己也会自恃身份,不会轻易低三下四,一旦出了宫,他们代表着皇帝的脸面。
有人随意去下他们的面子,若被皇帝疑心这人是在借题发挥,实际上要下的是皇帝的面子,这事就麻烦了。
不过,卫敏文虽然心里觉得奇怪,嘴里却什么都没说。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不管这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慢慢瞧着,自然就会瞧出来了,不需要太过着急。
“那就多谢常中官关照了。”他腼腆地笑着,犹如一个真正的十岁少年一般,认真谢过了常中官。
“老夫人,您觉得这里怎么样?”与永宁侯世子联络好了感情,常内侍又转向了卫老夫人,问起了她的意见。
永宁侯重视家人,不管是父母兄长们,还是子侄辈,他都会放在心上,常内侍要曲线救国,自然不会放过讨好卫老夫人的机会。
柳氏知道他为何这般殷勤,不过让她这么生受了常内侍的殷勤,她肯定不会这么做。
常内侍要这么做,自然是有理由的,不用多想,就知道和宫中的事有关。如果只是行个方便的事,她相信以儿子的本性,就算常内侍不献这个殷勤,真的遇到事了,儿子不会吝于给人方便的,但是其他的事,她却不希望儿子插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