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这可使不得啊。”傅公公见状,吓得当即给跪下了。
“二哥你这是干什么!”燕煦见之,一阵不满腾起,也不再多话,一把拉过燕昱就要往里闯。
“四殿下,留步。”傅安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起身,上前拦住,“不可啊,四殿下。
四皇子燕煦乃宁贵妃所生,自幼便携手万千宠爱一同长大,向来性格张扬,不喜管束,可偏偏他又聪颖非常,虽是张扬,但进退之间得体有度,深得皇帝陛下的喜欢。
再加上四皇子长得俊美非常,与宁贵妃年轻时的模样极为相似,却又丝毫不显女气,有着这样一副好相貌,他人对他的宽容度也难免会高上很多。
而且平日里的燕煦出手大方,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前提是不要去触他霉头。
对于四皇子这种,打,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跟他讲理他还不乐意听的主子,傅安着实没辙,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阻拦。
“放肆。”遭遇阻拦,燕煦不由大怒,“本皇子和二哥想见见自己的父亲还要经过你一个奴才的同意?”
傅安心下叫苦,可面上还是一派严谨道:“奴才不敢,但此乃陛下之意,还请四殿下莫要为难。”
“呵。”燕煦怒极反笑,“本皇子今日还就要为难你了,滚开!”
傅安稳站不动。
“好,很好。”燕煦冷笑着,正打算借势发飙。
“二弟,四弟。”
沉稳的声线响起,打破面前僵持,来者是燕辰。
“奴才见过大殿下。”看着风度翩翩的大皇子,傅安仿佛见了救星一般,连忙躬身行礼,他的脸上虽然不显,只是那语气怎么听都像松了一口气。
“大哥。”燕昱颔首,心下遗憾非常,本想让四弟试探一番,眼下看来是没机会了。
“大哥。”燕辰来到,燕煦没再说什么,但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傅安的身上,满面怒容。
燕辰看了眼燕煦,又看了眼燕昱,最后转头对傅安道:“父皇还在内休息,傅公公在此怕是不便,还是回去看着较好。”
“诺,奴才告退。”傅安对着三人躬身一礼后,便立马转身离开,不带停的。
燕煦脸上的不满,肉眼可见。
但燕辰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道:“在父皇休息的宫殿门前大肆喧哗,成何体统。”沉着张脸的燕辰,略过燕煦转而对燕昱道,“四弟一向任性,便罢了,二弟你怎么也跟着一同胡闹?”
燕昱正欲说话,可未等他开口,燕煦便抢下话头道:“这不关二哥的事,我就是不满了,凭什么我要见父皇还要经过他一个下人的同意?”
“阿煦!”燕辰眉峰皱起,训戒道,“傅公公所为皆由父皇授意,这一点你若不能铭记于心,以后这宜安殿,你也不用再来了。”
“我……”一抹戾气无端的从燕煦的心下腾起,置于身侧的手指也不由得跳了跳,燕煦知道自己此时该忍,垂着脑袋,强压下心中的暴躁,再抬起头时,已恢复常态,面上更是多了三分委屈,“我只是有些担心父皇,不出几日便是中秋了,烟火大会也快到了,以往父皇都会陪我一起看的,可现在我却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还有二哥也是,我们都很担心父皇,不然二哥也不会邀我一道来见父皇。”
燕昱闻言心下一跳,开口解释道:“都是臣弟的错,原是打算就过来看看,想着若是运气好,也许今日能见到父皇也不一定,入宫时刚好巧遇四弟,便邀他一同了,还请大哥不要责怪。”
燕辰微微扬眉,心内所想不形于色,只沉声道:“太医院每日皆有上报父皇的身体情况,目前大致还算稳定,你们无需过于担忧。”
燕昱抬眸,坦坦荡荡,毫无畏惧地迎上燕辰的视线,关切道:“便知如此,还是记挂,大哥毕竟不比我们,此前见过父皇,心下自然也比我们俩个有底一些。”
燕煦点头:“二哥说的没错,父皇以前常说,一切不安皆源于无知,只要多听多看,便可心安,可是现在我们连看的机会都没有。”
燕辰抬手打断:“父皇的决定,我等无权置喙。”
视线在二人身上扫过,一者忧心不安,一者惦念无措,燕辰心下默叹,说道:“我近日正打算召集会诊过父皇的所有太医将医案以及父皇往日用过的药物,皆数呈上,命其商讨,到时你们都一起吧,我们虽不通医理,但如此也可稍微安心一些。”
话已至此,心知多言无意,燕昱点头称是。
燕煦却仍有不服,虽然没在说什么,但面上的表情很是忿忿。
燕辰只当他是少年心性,并未放在心上,可嘴上却依旧敲山震虎道:“多心者自易伤心,皇弟孝心虽可体谅,只是言行实在欠缺谨慎,下次不可再如此鲁莽。”
“我!”燕煦启口欲辩。
却被燕辰抬起的手打断:“好了,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你们没事就回吧。”
知他方才所言,乃指向自己,燕昱目色幽深,压抑的情绪在胸腔里炽热地跳动着,几欲脱口而出,但最终也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作揖一礼,转身离去。
没有足够实力,一切所为也便失了力量,在语言的角逐中,落入下风的,永远都是先激动的那一方。
燕昱告诉自己,眼下还不是时机,他得忍。
忍,忍字当头,虽悬利刃,却能让自己更加清醒。
燕煦见人离去,也只得默默地将溜到嘴边的话语尽数吞回,脸上声色不动,可心下却是万般遗憾。
这观众才刚刚落座,相斗的猛虎怎么就各自离开了呢?
遗憾啊。
☆、百花楼
八月十八,夜。
月上西楼,人声鼎沸。
燕辰同姚凌云两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出皇宫,来到大街上。
二人沿着玲珑街慢慢地走着,中秋刚过不久,街道两旁的店铺摊上都还高挂着一盏盏精致的灯笼。
大小都有,形态各异。
今日,正是大襄京都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每到这一日,全城上下,户不闭门,都会出门观赏烟火。
而整个皇城的安危则由禁卫军直接接管负责,一旦发现作奸犯科者,无论罪名大小,都可先斩后奏,故而这一天,反而是整个东都城最平安的一天。
当然,最初的时候也并非没有过宵小意欲趁机犯科,但下场无一例外。
此后,在这一天,再也没有人敢冒此风险。
闲逛的姚凌云拉着燕辰走到一家买灯笼的摊铺前面,买下两盏小花灯,一盏递给燕辰,另一盏则自己提在手里。
二人,一人提着一盏小灯笼,并无目的,只是随着人流一步步得往中心地带走去。
灯火照耀下的东都城,亮如白昼,街上行人如织,人手一盏花灯,有说有笑,热闹非常。
燕辰面色沉静,一路且行且看,突然感慨道:“今年的烟火节比之往年要热闹许多。”
“嗯。”姚凌云面含笑意,开口道,“烟火节在八月十五之后没几天,中秋佳节,外出的游子也都归家过节,往年的这时候也挺热闹的,只是今年多了西征大捷,大襄以武立国,对于这场胜利,民众们都很高兴,连节日也过得分外喜庆。”
“这是大襄立国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型兴兵战争,更是一场干脆漂亮的大胜利。”燕辰点头表示赞同,“再者起因还是他国乱我边境,会有此效果,不意外。”
姚凌云侧头看了燕辰一眼,道:“自西征胜利的消息传回后,举国民众对宁王无不倾慕,尤其是近几月,九王爷在民间的声望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因此前封赏之事,更有偏激者说你薄待他。”
燕辰闻言一证,仅一瞬便明了过来,颇有些无奈道:“民间传言虽多伪造,但往往其来有自。”
姚凌云挑眉:“我也这么觉得,那你有何打算?”
燕辰转头,同姚凌云四目相对,笑了笑,没有马上接话。
二人随着人群前进,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横穿东都的洛水河边,沿河两岸已聚集了不少的人,三三两两,有的结伴而行,也有独身一人的,但每个人的脸上,无一不透露着喜悦与诚恳,慢慢地将手中的花灯放入河中。
二人站在不远处的灯火树下,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燕辰突然开口道:“崇拜英雄是人之本性,没有哪一个人会不向往执枪打马,纵横四野的快意生活,但这世上终究是平庸之人占了绝大多数,这些人大多识时务,故而他们会向往,会崇拜,但最终总还是要回归生活,回归平凡。”
视线内的光线随着花灯中的火光跳跃晃动着,燕辰再说道:“风雨过后,总有宁静。”
燕辰说话的声音略微有些低,带着一种沙哑的质感,绚烂的灯火打在他清俊的面庞上,姚凌云侧目观之,只觉得这样的阿辰好看极了,令他格外移不开眼。
久久未得人回应,燕辰垂目,略略不解的嗯了一声:“怎么?”
姚凌云笑着摇了摇头,收回视线,起步走向河边,取下花灯上的绳索,将做成莲花形状的船灯放入水中。
一点灯火,随波逐流,缓缓汇入河面上的万千光流之中。
燕辰见状,亦是上前,放灯。
两个人只这样静静地看着,谁也没有许愿。
身后有风拂来,深秋的晚风吹起了姚凌云束着的发丝,扫过脸际,迷住眼。姚凌云略转头,抬手拨下眼前发丝,目光恰好落到了对面河岸的某一处,不由“咦”了一声。
“阿辰你看那边。”
燕辰抬目,顺着姚凌云手指的方向看去,亦是诧异:“二弟?”
姚凌云点头:“嗯,他身旁的那姑娘,应该就是烛启山庄的大小姐,林情。”
“烛启山庄,江南那个?”燕辰问。
姚凌云点头:“就是那个,二殿下十岁前在南方养病时便一直住在烛启山庄,山庄的几位庄主与二殿下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感情笃定,尤其是大小姐林情,如今看来那些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他们感情很好。”
视线内的二人,正执手相携,于漫天灯火中相视而笑。
燕辰凝眸看着,些许笑意不由浮上眼梢,颇觉欣慰地感慨道:“不想二弟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
姚凌云却并不赞同:“只怕是难,烛启山庄乃江湖世家,林大小姐更是比二殿下年长两岁有余。”顿了顿,姚凌云收回视线,转头看着燕辰笑道,“再者兄长尚未娶亲,二弟怎好后来居上?”
燕辰不以为然:“父皇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我也不会介意二弟先我一步成家,其余的问题,便都不算问题。”
说话间,燕辰转头,数不尽的缱绻尽在其眉眼之间,大大方方地抬手牵上了姚凌云的。
只要父皇不介意,兄长不介意,那娶谁为妻,便轮不到旁人置喙。
闻弦歌而知雅意。
姚凌云先是一怔,而后神色骤然飞扬了起来,两边唇角越扬越高,满河灯火映其眼底,绚烂非常。
好半晌,姚凌云才压下笑意,开口继续方才的话题:“但二殿下自己会。”
河岸对面,风吹叶落,燕昱伸出手,拂去落在林情肩上的柳叶,并仔仔细细地为她整了整身上的披风,以免她受风着凉。
“世人皆知二皇子熟读圣贤,尊崇孔孟之道,其亦是因此而广受南方士大夫的爱戴,士大夫多为世袭传承,尤其是南方诸地,乃当年慕容氏族的发家之地,他们大多都还保留着百年前慕容王朝时候的迂腐礼制,书香门第尤为注重传承,在他们的眼中,长幼必得有序,二殿下若在此时选择与江湖世家联姻,那势必会动摇他在江南氏族中的威望。”姚凌云讪笑一声,而后再道,“他既有心帝位,那便断然不会与林大小姐成婚,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长了二弟两岁有余,那林大小姐如今已是二十有六。”燕辰眉心皱起,很不赞同。
“得此失彼,江山与美人之间的角逐,各种利弊也只有二皇子自己才能看清。”看着燕辰就快要皱到一起去了的眉心,姚凌云岔开话题道,“好了,说好的今日你所有的时间都要用来陪我,那你就得听我的,不准再想其他的事情。”
各中曲折燕辰自是明白,虽是兄弟,但二弟自小在外,与自己一贯不亲厚,再加上当年因其生母之故,对父皇亦有诸多芥蒂。
心下轻叹一声,燕辰暂且阁下此事,转头对姚凌云道:“那不知接下来的时间寻公子有何安排?”
姚凌云但笑不语,率先踏步离去。
走出几步后,悠然回首,笑意慵懒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燕辰挑了挑眉,随行跟上。
夜深,人静。
夜半三更,正是梦至酣处时。
可总有些时候,是不同的,也总有些地方是与之截然相反的。
越到深夜越热闹。
古城东都,家喻户晓的百花楼前有一条人工建造的小桥。
名曰断魂桥。
步下断魂桥后,则是一条弯弯曲曲的人工小道。
名曰勾魄道。
过桥未必断魂,进道也未尝就会被勾走魂魄,但根据传闻,只要一脚跨进小道尽头的百花楼,那必定会被断魂勾魄。
百花楼,名花艳东都的百花楼。
这是天子脚下最艳名远播的青楼楚馆。
在这里面,不仅姑娘美,小馆俏,茶浓厚,酒香醇,更是歌声悠扬,舞姿曼妙,就连老鸨丫头都是一等一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