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个客人,当天望海楼还接待了诸多周围县城甚至恒州城几家大酒楼的管事,傅文早放出了关于豆芽的风声,这一上市他们便纷纷赶了来,也都想买些回去,给自家酒楼的冬季菜谱添些绿色。
望海楼的清炒豆芽卖得沸沸扬扬,李二姐的蒜黄却像石沉大海,压根没在大涂县出现。
杨剑派手下掌柜住进了相河村,新一茬豆芽和蒜黄收获时,那掌柜早早便等在了宋家门前,一收获便付了金子,立即安排车马,直接走官家的驿道,快马加鞭送往关中帝都。
这让大涂县的富户们还得肉疼一下的菜蔬,不过是关中那伙豪门世族冬季的又一消遣罢了。
杨剑的第一批豆芽被八百里加急送进帝都,途中跑死了数匹好马。
当天晚上,当朝宰相尚书令杨定的家宴上,便出现了清炒豆芽。这豆芽经过精挑细选,掐头去尾,再丢掉太短太小的,每一盘都值数两黄金。
宰相一宴,豆芽之名天下皆知,杨剑那快马运来的三百斤豆芽一夕间被抢空。
后几日的帝都中,豆芽宴数不胜数,今天这个郡王搞一个,明天那个大儒办一个,后天又有哪位皇子公主雅兴甚好也来办一场,有宴席便少不了诗作,几轮宴请下来,连专门描写豆芽的诗都吟出了百余篇。
有了豆芽的盛况,蒜黄抵达时更是好卖,还未进城呢,已经被预定一空。
蒜黄和豆芽一批批出货,名声鹊起,普通农户只得望芽兴叹,但宋家是不缺的。
“今天有蒜黄炒鸡蛋!”
不知谁喊了一声,几个挖地窖汉子本还慢悠悠走着,一听这话,立刻冲进豆油坊。
谁都没想到,他们东家竟然如此大方,今天中午管饮食的妇人炒了两大锅蒜黄炒鸡蛋。如今,豆油坊、馒头坊、蚕丝被坊和临时找来挖地窖的工人们都在一处吃饭。每到中午,大家便端着自带的碗,来到馒头豆油坊的灶间排队。
宋家作坊的伙食是出了名的好,馒头豆浆粟米粥什么的就不说了,不时还有拉面、浇头汤饼、烤羊肉串、葱油饼、油条和各种炒菜。当然,好东西总是不够吃的,若来得晚,可就只剩油渣了。
挖地窖的那几个汉子来得有些晚了,他们端着碗,不停数着前面排队的人数。还有十五个……还有十四个……又走了一个……哎怎么回来了?大娘你勺子抖一抖啊抖一抖,这蒜黄炒鸡蛋怎么能给这么多?
他们乖乖排着队,眼睁睁看着那金灿灿的蒜黄炒鸡蛋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减少,他们几乎想冲上去求盛饭的大婶给留一点。地窖已经全部完工,这可是他们在宋家作坊的最后一顿,以后哪里还吃得到这价比黄金的炒菜。
还剩两勺……
一勺……
还有一点点……啊,大婶盛给前面的小娘子了。
待到第一个挖地窖的汉子排上时,蒜黄炒鸡蛋的大盆已经彻底空掉。
那壮硕的汉子简直想哭。他是邻村的,宋河成亲那日地里有事来不了,听他工友吹了几天那蒜黄炒鸡蛋,还以为今天能一举尝到。
他委屈地准备往前头走,却听大婶突然喊他:“喂,你不要啊?”
只见大婶弯下腰,从台子下面端出一个大盘子,里面盛满了金灿灿的蒜黄炒鸡蛋,香气扑鼻。
“要要!我要我要!”汉子立刻精神了,像小时候等待阿娘开饭一样,乖巧地递上自己的大碗。
*
冬至之后,天越发冷了。
除了蒜黄和豆芽出货的日子,宋菽都懒得动弹。他穿着新做的丝绸里衣,躺在屋子里当咸鱼,他空间的硬盘里有好些电视剧,这会儿随便开了集美剧,闭上眼在脑内看了起来。
屋外,七郎穿着新衣服,不停摇他的拨浪鼓,边摇边咯咯笑,还喊阿姐来听。
六娘吃完葱油饼,瞄到宋阿南刚劈柴回来,过去缠着他要学功夫。
三娘和程二娘拿出刚从县城买回来的胭脂,在试色。
宋河从豆油坊回来,扭扭胳膊,有些不习惯那新做的丝绸里衣,太滑了,还是程二娘给自己做的那件好。
五娘问宋菽拿来了几间作坊的账本,躲在屋子里打算盘,午后又去找了李账房。
村子里,大家都农闲了,因着天气太冷,本村的村民们也懒得再背馒头和豆油出去卖。虽不像宋家那么夸张,但这半年多下来,他们也跟着赚了不少。
大多人家里都砌了火墙或者火炕,就算那没有砌的,今年他们的火炉里也短不了柴禾。
周围做木柴和炭火营生的都爱往相河村来,这里的村民和气,买东西也不胡乱砍价,一次买的又多。他们虽没有那样的好运与宋菽为邻,却也因相河村的逐渐富裕,而生意好了不少。
因为天气冷,蚕丝被的生意也越发好了,价钱越喊越高,原本卖七八百文一条的子母被,如今能叫到一千五六百文,连专注卖油的许多小贩也被吸引了过来。蚕丝被坊一天到晚都围了许多人,每做好一条被子,立刻一抢而空。
等到三九的时候,宋菽给三个作坊的工人都发了炭补。
工人拿到额外的钱帛,各个喜气洋洋,可把另一些得不到做工机会的乡民们眼热惨了。
这天,宋菽裹着棉衣从屋里出来,外头滴水成冰。
宋河刚从外头回来,说:“西北面那条大河都结冰了,可厚实吶。”
“真的?”宋菽一喜,“阿兄,六娘,麻烦你们出去转一圈,就说咱家招壮劳力,一天三十文,包饭。”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哒~
第41章 第四十一桶金
“……你说你, 媳妇儿也管不好,要不然她那时去了馒头作坊, 这冬衣炭补都能拿……”孙大郎卖油回来, 又被阿娘唠叨了许久。
他家与乡正有些远亲, 阿娘又脑筋灵活,两年多前上头来征兵时, 他阿娘使了些钱帛,让他和弟弟都留了下来。当年, 全村的壮劳力走了七/八成,有些人家甚至只剩妇孺,就他家还留下三个壮劳力,日子比其他人家都好过上不少。
宋菽用馒头方子换劳力那次, 他阿娘孙尤氏本想让他媳妇去, 可他媳妇不乐意,还闹了好几天,最后只好作罢。后来, 宋家的馒头作坊、豆油作坊、蚕丝被作坊一家接着一家开,待遇也是一日好过一日,不止每月有工钱,还包饭包衣, 就前两天,宋四郎竟然还给每人发了五十文炭补。
其实, 他又何尝不想去?
豆油坊开张时,他本以为宋家会招工, 谁知宋四郎带回一众外乡人,便没本村村民啥事了。后来蚕丝被作坊开张,他又想去,可人家只要妇人。他家虽也卖着豆油,晾着蚕兜,可以往好些不如他们的人家都好了起来,渐渐的,他家也就成了相河村最普通的一户。
被孙尤氏唠叨得受不了,孙大郎随手拿了把砍刀,背着竹篓便出去了。
路上遇见村长家的小郎君,他急急忙忙往村西跑,见了他便说:“宋家招壮劳力,三十文一天呢!”
“宋家?”孙大郎反问。
“对对对,宋家。”村长家的小郎君顾不上再多说,又门头往前跑起来,若是晚了可能就做不上这工了。
“等等,我也去!”孙大郎喊着,可惜没人等他,他砍刀竹篓也来不及放回去,跟着跑了起来。这一回宋家招工,他说什么也得挤进去,省的他那阿娘整天念叨他没用。
宋家院子内外,聚集了很多人,有来找工的,也有看热闹的。
这一回跟挖地窖一样,宋菽只要壮劳力。
可能是农闲的关系,村里村外的壮劳力来了好些,宋菽一时不知该如何挑。宋阿南刚好出来,宋菽瞄到他撸下袖管的动作,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今日召集大伙儿来,是想招几名壮劳力去河里采冰。替我挖地窖的乡邻大约都知道,我那儿有两个最大最深的地窖还没用,那是我打算藏冰的。”宋菽说。
几个参与挖地窖的汉子恍然大悟,他们还疑惑呢,宋四郎挖了这七个地窖,五个都用来种菜了,却独留最大最深的两个不用,原来是这原因。
其他村民则一片哗然。
地窖藏冰这事他们多少听过,许多富户都会在冬季时让家丁采冰储藏,但那都是供自家使用。他们这些农户没有钱顾不来人,即使知道这法子,也储不起冰。
“这采冰储冰是累活儿,我想找气力大的。若有意,可与我家阿南比试掰手腕,赢了他即可。”宋菽笑,他眼角的余光扫向宋阿南,阿南瞪了他一眼,脸黑得很。
“不可能。”宋阿南咬牙,凑他耳畔低声道。
“试试吧。”宋菽笑,宋阿南天天笑他弱鸡,这难得能让他吃瘪的机会,哪能不用?他就不信了,这么多壮汉还掰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这些大汉一听,也是摩拳擦掌。
若说让他们与宋河比试,他们还要犹豫一番,跟宋阿南比试那就一点犹豫都不带的,他们正值壮年,一个有些力气的小郎君罢了,怎么会赢不了?
那些个大汉,包括村长家的小郎君和孙七郎,都信心满满的上前,撸起袖子,打算让宋阿南见识见识何为男人的力量。
“宋阿南赢。”
“阿南赢。”
“南赢。”
“嗯,又赢了。”宋菽都不好意思再大声报结果,这些人一个输得比一个快,差一点的直接扑,好的也就坚持个两三秒,这宋阿南是怎么长出来的怪胎,力气这么大。
那些与他比过的汉子们也都懵得很,谁也不知道宋阿南居然如此了得。
宋阿南挑眉看他,像是问,我都赢了,你打算怎么办?
宋菽:……
他刚刚说了,要赢了宋阿南才招,却没想过如果所有人都输了,他上哪儿找人去采冰。
“呵呵,要不阿南来挑吧?”宋菽看向宋阿南道,一个劲地使眼色。
宋阿南装了会儿呆,见宋菽快要跳了,才悠悠点头。
这些人中有不少跟他一起打过拳,他多少观察过,此刻挑起人来倒快,三两下挑了十二个人,正是宋菽需要的人数。
村长家的小郎君不幸落选,拍拍孙七郎的肩,走了。
孙七郎刚才输给阿南,心里正难过,没想到转头又被点中了。他来时没问工钱几何,这会儿听宋菽说每日有三十文,心里一阵激动。上次那月饼买卖一日也不过二十,挖地窖稍微多一些,这采冰居然还要更多,果然是个好活计。
他回家,立刻告诉了阿娘和媳妇,家里人也为他高兴。
可第二天一早,孙七郎就不美了。
为了采到更结实的冰,他们寅时一刻便带着家伙出发。三九天的凌晨,寒风刺骨,每个都恨不得把脸也蒙起来。宋阿南和宋河与他们一起,两人的样子比这些村民好些,宋阿南的脖子还露在外面,也不知道是真不冷,还是在硬撑。
寅正二刻时,他们到了西北边的大河。
这里的冰果然已经结得非常结实了。他们用带来的铁棍戳破冰面,割下一大块,起出,再用草绳绑了到板车上,运回去。这活儿不但重,而且极冷,也危险,若是一不小心掉进冰河里,可能就交代在这儿了。
所以整个过程中,大家极其小心。
巳正时,第二批冰块抵达冰窖,宋阿南跟在一旁,宋菽也正好过来。
这两个冰窖挖得极深极大,每一个从里到外分成五个隔间,每个隔间都有一道石门。因为这冰窖一旦打开,冰就会开始融化,所以宋菽做了这设计,这样一来,他们就能一间间冰室分别打开,卖完外头的再卖里头的,整个夏天都不会缺冰了。
“宋四郎,你这冰到时是打算卖?”有人问。
“是啊。”宋菽点头。
“可这大户人家都自己储冰,怕是不会要吧?”另一人说。这挖冰储冰是大事,日头出来后,也有些人来瞧热闹。
“大户人家不要,还有那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家,夏天闷热,总要弄点冰去去暑气。”宋菽道。
“这冰,你打算怎么卖?”之前那人问。
这事,大家都很关心。他们曾经的冬天是熬过去的,夏天又何尝不是,那些个富户们储冰,怎会想到他们?他们储不起那冰,便也只有生生熬着。若这宋四郎的冰窖能把冬天的寒气储到夏天,让他们也分一杯羹,能买得起,那来年夏天的日子可就好过许多了。
“没想好。”宋菽道。
他来后这短短几月,这里人的消费水准已经有所上升,也不知道来年夏天会如何。他这冰的确是卖给普通人家的,但究竟卖几何,他还未细想过。
“我们买得起不?”
“到时能不能担你这冰去城里叫卖?”
“旁边那些村肯定也要买的。”
宋菽没表态,不过周围那几人已经讨论了起来,若到了夏日,要如何保存才能把这冰担出去而不化了。
宋菽去了冰窖里头,宋阿南正指挥着工人把冰块整齐地码好。
“左。”
“上。”
“两人,右。”
他的指挥简单至极,工人们依令办事,动作迅捷。
储好第二轮,一个半冰室已经填满。宋菽算了算,用不了十天这么多,七八天就足以完成。这么多冰,终于不用担心在这没有空调的年代要怎么过夏天了。
之后几天天还算好,只飘过两次大雪,宋菽的冰窖终于在第八天全部填满。
最后一块冰放好,石门落下,又用湿泥封住了所有缝隙,储冰大业终于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