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采冰的汉子们抹去一脑门子的汗,从宋菽手里领了这几日的工钱,都笑得开怀。
“这里可是相河村?”
贺曼操着不太正宗的本地方言问。
他听人提起大涂县时,就在定州,却不想走错了方向,越绕越远,头都秃了,才找到这传说中的大涂县,又经那卖浇头汤饼的小贩指点,来到了相河村。
周媳妇看着这满脸大胡子的男人,他穿得与平常的客商无异,可他高鼻梁深眼窝的样子,分明是胡人。周媳妇一时拿不准究竟该不该答应。
贺曼自顾自说了起来:“我找宋菽,他在不在?”
他找宋四郎?周媳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瞧了瞧他骡车里的东西,那东西红彤彤的,像晒干了的果子。可她从未见过这样又尖又瘦的果子。
“你跟我来。”周媳妇说。
这胡商带着从未见过的果子来找宋菽,必然有什么事,也许是听说了宋菽的大名,想与他做买卖也说不定。宋家有宋大郎在,闹不出什么乱子。
周媳妇领着贺曼来到宋家院子。宋菽他们正好回来,与他们在门口遇见了。
“宋四郎,”周媳妇刚要说话,却见宋菽几步跑到胡商的骡车边,拿起几颗干瘦的果实闻了闻。
“这可是辣椒?”宋菽问。他又闻了闻,举起来借着阳光细看,不论外形还是气味,这都是辣椒无疑,这仿佛唐代的世界,竟然也会有辣椒?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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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桶金
“辣椒, 原来它叫做辣椒。”贺曼学着念这个新的中文词。
宋菽:……
“你从何得来的?”
这胡商带着一大车干辣椒来找他,却不知道这是何物吗?
“这可说来话长了。”贺曼也不管这里不是地方, 在宋家院子的大门口说起他的遭遇, “……然后我就把这东西带来中土了, 有人告诉我你知道这是啥,我走了……”
贺曼的口音古怪得很, 又啰嗦,宋菽听着头晕, 但也大致知道他被人忽悠着买下了这辣椒,本来想带来中原卖的,却不想大家都不认识,绝望之时有人跟他提起他, 便过来了。
上次白一城也说是定州的人指点他来相河的, 这次的贺曼也是,没想到短短半年多,他的名声已经传得这样广了。
“大叔, 你这辣椒怎么卖?”宋菽问。
“嗯……”贺曼抱着手臂,想了很久,“你看着给点?我想在中土定居,那要多少?”
宋菽:……
难怪他能让人忽悠了去。
宋菽让贺曼把车停在他们院子里, 骡子牵去牛棚吃草。宋菽住的正房里有放黄金的箱子,不方便总带外人进去, 省得惹人眼红。后院的正屋住着宋河夫妇,也不是太方便, 后院的东屋不住人,也还算干净,宋菽便把他带了过去。
“这房子外头瞧着一般,里面可真好。”贺曼走进屋子,地上铺着席居,中间放了张吃饭的大矮桌,十来个坐垫叠放在角落里,因每次吃饭都会生火墙,屋子里也比外头温暖许多。
其实这贺曼挺好忽悠,宋菽完全可以随便给点,把他打发了。可是他毕竟送来了辣椒,辣子鸡丁、剁椒鱼头、麻婆豆腐、牛油火锅……宋菽早就想辣椒想疯了,可惜他的农家乐里没有,最后一点干辣椒也在穿越前正巧用完,他都把老干妈倒出来仔细找过,很可惜没有找到能种的辣椒籽。
宋菽还思考着该给多少,宋阿南从外头进来。
他略歪头向外轻扬,问宋菽:“什么?”
“辣椒,就是火锅里那东西。”宋菽解释,宋阿南几乎吃遍了他珍藏的每一种口味的自煮小火锅,并对各色辣锅尤其中意。
“卖多少?”宋阿南立刻在宋菽旁边坐下。
宋菽惊奇地转头看他,他却不理,直愣愣地盯着贺曼。这宋阿南啥时候开始关心做生意的事了?宋菽每次做生意,宋阿南充当的无非是壮劳力或者保镖,偶尔做过一次宣传后,管起了馒头作坊。
他很尽责,每次进食材也都亲力亲为,不让卖家钻了空子。可对宋阿南来讲,那就好像他练功时动作要标准一样,那食材的价钱也不过是一串数字,够标准就可以了,至于赚了多少钱,他似乎毫不关心。
宋菽每次给他钱,他也就往柜子里一扔了事。几次后,宋菽也懒得给了。
可这一次,他居然关心起生意来了?有问题。
“您看着给点?”贺曼还是那说辞,他今天才知道这果实叫辣椒,他之前啃过一次,从舌头刺到喉咙口,咳得他停也停不下来,胃里还烧烧的,这东西那么难吃,人家肯出钱买都不错了,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开价。
宋菽干脆不说话,他倒要看看宋阿南想得啥。
宋阿南看宋菽一眼,宋菽没反应。他用手肘捅他的腰,宋菽还是没反应。
宋阿南竟然有些不淡定了,他从跪姿改成盘腿坐,手又在桌下戳宋菽的膝盖,像是在求援。宋菽对他笑笑,还是不说话。
贺曼看着对面两人,心都快从胸膛跳出来了。
真是求求这俩祖宗了,看来看去商量什么呢?快点出价吧。
宋阿南发现求援无望,不理宋菽了,自个儿想了想,最后伸出一根手指头:“一金。”
“一金?”贺曼仿佛没听懂,片刻后,脸都激动得红了,“好好好,一金,一金,您真是太大方了,愿阿蒙保佑您!”
宋菽的脸也红了,不过是气红的。
混蛋宋阿南,馒头作坊管起来一套一套的,这会儿就不把钱当钱了?一金可不是一两,是一斤金子吶,十六两啊,可值百贯钱了。这十六个金锭子买下一个农户一整年的收成都绰绰有余,他居然开口就送了出去?
宋菽肉疼。
“给钱。”宋阿南催促。
宋菽真是恨死了刚才不开口的自己,早知道不皮了,看宋阿南不知所措戳他膝盖的样子有趣吗?有趣吗?
是的,很有趣。
宋菽把钱递出去时,心都在滴血。
去XX的有趣。
贺曼拿到那十六个金锭子,掂了掂,分量很足。
送走贺曼,宋菽回身走进院子,只见宋阿南站在那辆装辣椒的板车边,拿起一颗,一口咬下去,还嚼了嚼。
“咳,咳。”宋阿南捂住嘴,眼角冒出泪花,脸都憋红了。
“哈哈哈哈哈哈,快喝点水,哈哈哈哈哈哈哈。”宋菽笑得肚子抽筋,让你猴急,辣椒是能这么吃的么。
宋阿南都来不及瞪他,跑进灶间猛灌一大杯水,这才稍微好些。
其实刚才应该给他喝可乐,又甜又辣,那才酸爽。宋菽慢悠悠地晃进灶间,心里想着。
“说吧,是不是馋了?”宋菽问。
他刚开始还没想到,可这宋阿南啃辣椒一幕,让他恍然大悟,这货是馋了啊。八成是听他说辣椒可以做火锅,所以就想起之前吃的自煮小火锅了,可惜他不知道,火锅哪是光凭一样辣椒就能做出来的。
宋阿南不啃声,又灌了一大口水。
“还啃辣椒不?”宋菽看着他笑,被瞪了也不在意。
宋阿南不说话,继续灌水。
“哈哈哈哈。”宋菽欣赏够了,觉得那一金花得也不怨,反正下一茬蒜黄长好,再宰杨剑他们几刀,又能有几百两进账。
“宋四郎,你又买啥新鲜吃食了?”
有人过来宋家院子。来胡商的消息,村里都传遍了,大家听闻宋菽又得了新鲜东西,纷纷过来瞧热闹。他们来得晚,没有看见宋阿南的狼狈相。
有几个跟宋菽比较熟的,直接进了院子,拿起一颗红辣椒细看。
“这能吃不?”有人问。
“当然能,不然宋四郎买它作甚?”另一人道。
“咱能尝尝吗?”又有人问。
宋菽点头,刚想说做了菜再给他们尝,可这几人手快,直接塞进了嘴里。
“阿兄阿兄,这是你刚买的啊?”六娘从外面回来,也拿了一个往嘴里塞,宋菽拦都拦不住。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顿时,咳嗽声此起彼伏。
“这是怎么了?”新来的人一脸惊奇。
“咳咳……宋……咳,宋四郎,这是个啥?那么呛!”那人刚才啃了一大口,这会儿整个舌头嗓子都在烧,这既不是姜也不是茱萸,辛味怎的这么重。
“这是辣椒,得放在菜里或者做成辣酱才好吃。”宋菽道,端了碗豆浆出来给六娘解辣。
“这东西放菜里?”啃了辣椒的其中一人大惊失色,“那能吃吗?”
“当然,好吃得很,不信你们问阿南。”宋菽说。宋阿南刚灌完水从灶间出来,他胃里还烧着,一时半会儿恐怕好不了。
“阿南,宋四郎说这东西放菜里很好吃?”那人果然问了。
一众村民期待地看向他。
宋阿南进退两难。
说不好吃吧,那是违心,他吃火锅吃得可香了。说好吃吧,他想起自己刚才那狼狈样,又觉得不甘心。
这题,好难。
*
“对,改成小丁,用盐和酒腌。”
褚宁刚从馒头坊下工,又被宋菽抓来当厨子。当他看见院子里那一车红辣椒时,也差点上手尝,幸好被宋菽眼疾手快地拦下。然后宋菽说要教他新菜,他便屁颠儿屁颠儿地留下了。
“阿兄,你们在做什么?”六娘跑进来,她手里还端着豆浆,刚才那口辣椒把她辣得够呛。
“做辣子鸡丁。”宋菽说。
“用辣椒?”六娘瞅着不远出那几颗通红干瘪的果实,一脸嫌弃。
“很好吃的。”宋菽说。
他一脸认真,六娘却不太敢信,往豆浆里又加了点糖霜,端着跑了。宋阿南也不在,他似乎对宋菽给六娘豆浆,却不给他有些不满,跑馒头坊赶着驴子磨面粉去了。
褚宁往锅里倒油,跟着宋菽的指示把鸡丁炸了。
炸完捞出,控干油。把锅里的油倒掉一点,再下姜蒜片,倒入鸡肉。金黄的鸡肉与姜蒜一块儿翻炒,香味四溢,把刚才跑出去的六娘又被吸引了回来。宋菽还瞥见宋阿南的裤腿,似乎在院子里?
“好香。”六娘仿佛忘了自己刚才有多嫌弃辣椒,挤到灶台旁,盯着褚宁的炒锅。
“加花椒和干辣椒,然后炒匀就差不多了。”宋菽说。这里食材有限,这道辣子鸡丁简单了点,不过意思到了就好。
辣椒的香味在翻炒下散了出来,六娘闻到,想起那烧灼之感有些怯怯,可又觉得香。宋菽下手捡起一块吃了,大赞褚宁的手艺。
六娘看得更馋了。
到底要不要尝尝呢?
一直进到后院的东屋,六娘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刚一坐下,跟她一样深受辣椒之害的宋阿南,却迅速下筷。
好吃。
宋阿南又多夹了两块鸡肉,对自己今天花出去的那一金,无比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宋菽:是真的会被他吃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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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桶金
四九之后, 很快就正月了。
宋菽从杨剑那里定了牛油、牛肉和牛肚。
嘉王朝以农耕为基础建国,牛能耕地, 是金贵的畜生, 原本是不能宰杀吃肉的。但义成名义上归顺嘉王朝, 对它的许多律法却并不遵守。在义成七州要吃点牛肉,还是要方便许多。
“若不是这里能养牛吃肉, 本公子又怎会来?”杨剑让宋菽去他的庄子拿肉,现宰现杀。他那庄子占了整个山头, 全是缓坡,种满了紫花苜蓿。
一眼望去,至少有二三十头牛缓步其间。
宋菽一直奇怪,大涂县虽还算热闹, 却远非杨剑这样的人会青睐的地界。若想做生意, 去江淮显然油水更足,今天见到这些牛,倒是解了他的惑。
关中和江淮还处于皇家掌控下, 宰牛吃肉是不可能的,其他几个节度使的兵力不强,只有义成七州兵强马壮,与朝廷呈对峙之状, 对内又采取休生养息的策略,可供他安稳地养牛做生意。
“今年义成全境的地租再次全免, 全靠一些微薄的商税维持,尹大节度使这是要学前朝景帝, 搞无为而治啊。”杀牛时,杨剑带他去另一边的暖阁里等待,喝茶时谈起这些,不无嘲讽。
嘉王朝之前曾有过近两百年的乱世,而杨剑口中的前朝,便是那两百年之前的朝代。
“杨公子觉得不妥?”宋菽还是不喜欢那茶,杨剑的管家给他换了杯豆浆。
“尹戎那莽夫,他哪里懂得治国,不过是东施效颦。”杨剑抿了口茶,“望海楼傅家跟他有些关系,我劝你别与他们走太近,什么时候树倒猢狲散了,你也无端受牵连。”
宋菽从不因杨剑的身份而尊重他,可他愿意说这些,他倒有些动容。
“只是这休生养息也不见得是东施效颦,我倒觉得尹节度使的做法颇有道理。”前朝天下初定时,饥民遍野,人口锐减大半,景帝采取无为而治,除了减税一概不管,历经两代皇帝便得了一个富足的天下。现在的情况其实有几分类似,采取这样的策略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