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迷瞪瞪用神识传音:“阿鸦,好吵啊。”
阿鸦怒气冲冲:“你还有脸说话,快起来,把你的爪子拿开!”
季秉烛呆了好大一会才挣扎着张开眼睛,此时他躺在床上,侧着身体,怀里似乎被他抱住什么东西,死都不撒手。
季秉烛眨了眨眼睛,眼前的视线才渐渐清晰,边流景那张稚嫩的脸猛然撞入他的视线中。
季秉烛被吓得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怀中一直抱着的东西微微一动,季秉烛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抱着边流景的手臂睡了一夜。
他晚上睡觉一定要抱点什么东西才能睡着的鬼德行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而且他一旦抱住了什么东西,十个人来都别想让他撒手。
边流景的手腕被他坐起时一带,身躯微震猛地清醒了,他抬头看到季秉烛一副见鬼了的表情脸色苍白,直接下床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怯声道:“流景逾越,望君上恕罪。”
季秉烛此时正在拼命回想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一看到边流景脸色苍白,被他抱着一晚上的右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立刻心软了。
季秉烛刚想要喋喋不休一通让边流景别在意,一直在旁围观的阿鸦咬牙道:“少说话,表情给我收回去!”
季秉烛连忙摆出了一副大能该有的模样,表情冷淡,淡淡开口:“无碍,起吧。”
他虽然装得很是那么一回事,只不过睡炸毛的头发,凌乱不堪的衣衫都明晃晃的表明此人绝对不是什么正经大能。
听到季秉烛出声,边流景这才踉跄着抱着右臂站了起来。
季秉烛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眉头皱了起来,对阿鸦道:“我要不要给他道个歉什么的,他看起来手都要废了。”
阿鸦道:“不必。”
季秉烛闷闷的“哦”了一声,打量着少年微垂的眉眼,突然道:“阿鸦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好像阿龄?”
阿鸦一愣,眸子瞬间沉了下去。
接着,季秉烛的内府元丹中猛然散发出来一股强悍的气势,将他经脉震得险些逆流。
季秉烛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
阿鸦冷冷道:“我说过,不要再想他。”
季秉烛捂住了嘴,在一旁的边流景被吓了一跳,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季秉烛,“君上?”
季秉烛凑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喉咙的血腥气才一点点压制了下去。
季秉烛一摆手:“无事,鹿城主呢?”
边流景道:“城主早前来看您一次,但是您那时还未醒,他吩咐说您醒来之后去后院白塔找他。”
季秉烛“嗯”了一声,拂开边流景的手便下了床。
墨发垂下挡住了他大半个身体,季秉烛灵力一挥,一件月白色衣衫迅速取代了原本的衣服,他平日里的时候头发都懒得挽起来,这次去见鹿沐就更加懒得搭理,只是用葱白的五指随意理了理便作罢。
季秉烛将自己草草打理好了之后对边流景道:“你在此休息片刻,我很快就带你走。”
边流景颔首:“是。”
季秉烛这才推门而出,等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在原地低着头的边流景身形微晃,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原地。
昨天那杯酒让季秉烛直接睡到了中午,烈阳灼灼,一直在门口等候的人看到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恭恭敬敬道:“君上,我带您去白塔。”
季秉烛点了点头。
白塔是城主府后院的一座高塔,周遭栽种着各式各样的花树,以白塔为中心灵气肆意,即使不在花期,满地的花瓣依然绽放得如火如荼。
季秉烛被人带到了一座洁白的高塔,刚刚走进去,一股凉意便扑面而来。
四下无人,季秉烛正要怂得抱一抱手臂,余光一瞥就看到了正在朝他走来的黑袍人。
季秉烛:“哦哟,无脸君。”
阿鸦:“是无边!无边!你要是再记不住别人名字,往后被人揍了可不要找我哭。”
光天化日也是浑身上下黑袍的人自然就是魔修无边君,他落后季秉烛几步,浑身冷气散发,一时间季秉烛更加冷了。
季秉烛冷笑了一声,将视线转回,脚步不着痕迹地变快了,想要直接甩掉无边君。
但是也不知道无边君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本来就和季秉烛同路,无论季秉烛走多快,他始终都是跟在五步之外,不远不近。
季秉烛:“我要砍了他,看不起我吗?!有本事上来单挑啊!”
阿鸦:“你管他做什么?快去找鹿沐。”
季秉烛这才不情不愿地抑制住了想要拔刀砍了无边君的冲动,这回不用装,冷着脸顺着白塔边缘的楼梯往顶楼走去。
鹿沐早已经在顶楼等候,一同在的还有一身女装的禾雀君。
禾雀换了身艳红的衣衫,外衫松松垮垮搭在肩上,露出白皙的脖颈,此时他正站在白塔的窗户旁垂着羽睫往下看,微风吹来将他发髻上的蓝色发带微微拂起,当真是美不胜收。
季秉烛刚到,鹿沐就迎上来,言笑晏晏道:“阿殃终于来了,还难受吗?一杯倒的酒量以后就少碰酒。”
季秉烛冷着脸点了点头,没有拂了鹿沐的好意。
他正要说话,背后的阶梯楼就传来一串脚步声,回头一看,那天杀的无边君正慢条斯理地踩着阶梯上来。
季秉烛:“呵!”
他遏制住自己想要直接发火的冲动,冷淡看了鹿沐一眼,道:“叫我来,所为何事?”
鹿沐道:“大事。”
说着就越过他去和无边君寒暄:“劳烦无边君跑这一趟了,鹿某当真是感激不尽。”
季秉烛:“……”
季秉烛和阿鸦说:“我觉得不太对劲。”
阿鸦心道你终于知道这个无边君不太对劲了吗?
季秉烛道:“你不是说我是古荆最强的人吗?为什么每个人见了我都是一副‘不过如此’的模样?你看鹿沐竟然都把我晾在一边去和别人说话。”
他正在自怨自艾,一直在看风景的禾雀君此时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看到季秉烛还微微欠身施了一礼——他连行礼都是行古荆的女子礼,优雅万千。
季秉烛不咸不淡地点点头,他对魔修一般都没什么好脸色,纯属是因为他之前和禾雀有点小渊源这才没有当众让他难堪。
而另一边爱好寒暄的鹿沐也终于嘚啵完了,他把几人请到一旁的石桌旁坐着,笑眯眯地拿上来一坛好酒和一壶茶。
四四方方的石桌子让季秉烛险些一掌给拍碎了,因为在场有两个魔修,无论他坐在哪里,都会挨着任意一个魔修坐着,这是让他万万不能忍受的。
他正在皱眉想着要不要直接离开,但是一看到鹿沐拿出来的酒立刻靠着禾雀君旁边坐下了——因为相比较那神神秘秘的无边君,季秉烛宁愿和禾雀坐在一起。
但是他坐下之后就后悔了,虽然左边是禾雀,右边是鹿沐,但是却正对着一身寒气的无边君。
季秉烛:“……”
季秉烛小声对阿鸦道:“你说我偷偷踹他一脚好不好?”
“……”
阿鸦有时候都不知道季秉烛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一时间竟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季秉烛正在思考着要不要踹上对面无边君一脚,一旁的鹿沐就将酒坛开了封,分别给禾雀君无边君以及自己一一满上。
季秉烛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就看到鹿沐将酒放下,换了一旁的茶给他倒了一杯。
季秉烛:“……”
季秉烛瞪着放在自己眼前的茶,又看了看其他人的酒,气得险些不顾形象的翻白眼了。
鹿沐装作没看到他愤怒的眼神,举起杯和其他两人碰了碰杯,笑道:“再给两位君上道个谢,让你们在寒舍多留一天当真过意不去。”
禾雀君举杯,肩上的布偶柔声道:“无碍。”
无边君一言不发,只是兜帽下的眼神似乎一直在看着对面的季秉烛。
鹿沐顺着无边君的眼神看去,笑了起来,道:“不用管他,阿殃酒量不太好,此番是来商议大事就不让他碰酒了。”
鹿沐叫阿殃叫得亲昵至极,禾雀君手指一动,险些将手里的酒杯给捏碎了,他面无表情地仰头一饮而尽。
季秉烛将茶杯“咔哒”一声放在石桌上,冷淡道:“所为何事?”
鹿沐看了看他,思忖了片刻才道:“今日想让其他城池两位君上做个见证,我踌躇良久,还是觉得这城主之位还是你来担任较为妥当。”
季秉烛一愣,继而脸色沉了下来。
鹿沐还在道:“自古以来能者居贤,我修炼不够,这么些年来就连破世都未达到,若是再待在鹿邑城城主之位,未免会被天下人耻笑。”
禾雀君视线一直跟随在季秉烛身上,看到他脸色难看,也将酒杯放下,布偶淡淡出声道:“城池易主实乃大事,鹿城主且要三思。”
鹿沐笑道:“自从阿殃出关之后我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鹿邑城近些年的情况相信两位君上也有所耳闻。强者为尊,之前已经有很多人不满我靠着祖上庇荫坐上这个位置。而此番一殃君还神出关,不满我的人只增不会减。”
季秉烛一直在旁边听着,此时眸光一寒,未束起的长发无风自动,他将手轻轻按在了石桌上,那坚硬的石头竟然被他一按碎成了细细密密的粉末,他一字一顿冷声道:“谁不满,就来。”
鹿沐看着他满是怒火的眼神,苦笑了起来,道:“虽是这么说,但是阿殃,你堵得住一个人之口,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吗?他们不满就是不满。”
季秉烛道:“我满意就可。”
鹿沐被噎了一句,继而笑得更加苦涩了:“其实当城主没什么不好,阿殃……”
他还没说完,季秉烛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鹿沐,厉声道:“不做就是不做。若是有人有异议,尽管来季家找我,我随时恭候。”
他说着,袖子一甩,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他离开了之后,禾雀本能地站起身想要跟上他,被他肩上的布偶按了一下脖子的血脉,这才冷静下来。
鹿沐在原地愣了好久,才朝两位抱了抱拳,无奈道:“真是对不住让两位君上看笑话了,我原本以为他对城主之位不会那么排斥。”
无边君来到这里之后一句话都没说,他看到季秉烛离开也懒得在这里待,站起身微微一摆手,示意自己先离开了,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只有禾雀君和鹿沐留在座位上面面相觑。
两人相对无言,只好默不作声喝起了酒,片刻之后,禾雀君的本声忽然传来,他语调缓慢:“当年夜行入魔,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叛道而出!你可知这天底下会有多少人耻笑你?你杀得了一个人,堵得了一个人的口,能杀得了天下人,堵住悠悠之口吗?
禾雀君回想起来,如同琉璃的眼瞳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一般,他喃喃道:“入魔,便是叛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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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季秉烛你还要脸吗?啐
季秉烛回到原来院子的时候,还在气得要死:“那个老狐狸就是不安好心,说什么让我做城主,他就是想要推我入火坑。”
阿鸦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样吧,我看鹿沐不会是那种会耍心机的人,你闭关那么多年,这一殃君的君位也是他一直给你留着。”
季秉烛怒道:“不要替他说话,他就是个只会刷阴谋诡计的人!我院子里的那棵抑灵树就是他找来的。”
阿鸦立刻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无奈道:“好吧,不做就不做,不要这么生气。”
季秉烛哼唧了一声,推开门唤道:“流景?”
边流景正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看到季秉烛进来立刻站了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地搅了搅手指,低声道:“君上。”
季秉烛淡淡“嗯”了一声,道:“你收拾一番,我带你走。”
边流景抬起头小声道:“方才我父亲已经将我的东西送了过来。”
他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小盒子。
季秉烛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问阿鸦:“那东西是什么?我不在的这几百年,古荆好像变化很大。”
阿鸦思忖道:“大概就类似画中境,用来收纳东西的吧,不用多管这种无用的事情了,回去之后你让人去尘上楼买些情报回来,现在的古荆和九百年前变化似乎有些极大。”
季秉烛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朝边流景道:“那最好不过,那我带你去季……”
他还没说话,突然愣了一下。
季秉烛停顿地太突兀了,边流景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似乎在疑惑他怎么了。
季秉烛问阿鸦:“阿鸦,我忘记我家在哪里了?”
阿鸦:“……”
季秉烛:“刚才是鹿沐直接开那个好厉害的门带我来的,我也没记路,你说我是直接和流景说我不认路丢人点,还是去找鹿沐再给我开个回去的门更丢人点?”
阿鸦直接封闭了神识,理都不理他。
季秉烛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就连边流景都觉得有些奇怪了,片刻之后,边流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君上,要……要流景给您带路吗?”
季秉烛一回头:“你认得?”
边流景露出一抹拘谨的浅笑,小声道:“往前都是我给君上奉道,自然知道季家在哪里。”
季秉烛完全没有不认得自己家门的尴尬,眉目温柔得几乎算得上是和蔼了,他柔声道:“那劳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