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龄:“季秉烛!”
季秉烛揉了揉耳朵,皱眉道:“我在呢我在呢,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大声说话,好聒噪啊。”
边龄:“……”
边龄这几百年来一直都是在呵斥别人聒噪,这还是头一回被别人嫌弃聒噪,而且还是这个说话停不下来的季秉烛。
边龄当即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咬牙切齿瞪着季秉烛。
“哎呀别生气啊,你看你一生气就不好看了,”季秉烛完全不明白边龄在气什么,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像是逗小狗一样心不在焉道,“来,来,看看这个铃铛多好看啊,声音还挺清脆的,你干嘛这么嫌弃啊?你要是送我个更好的我也会一直戴着。”
边龄微微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季夜行可不比你表面上看来那样人畜无害,他背地里做过的那些龌龊事……”
他还没说完,季秉烛就猛地沉下了眸子,神色不善地看着他,寒风从长廊中灌进来,将他长长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季秉烛冷声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了解,而且我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我真的死在了一叶蔽连天,也轮不到你给我收尸。”
边龄顿时面无人色,愕然看着季秉烛。
季秉烛撑着手臂从栏杆上轻轻跳了下来,淡淡道:“不晒太阳了,天气不好。”
说着就目不斜视的和边龄擦肩而过,再次回到房间中去了。
边龄站在长廊中,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水面,只觉得浑身发冷,眼眶也有些酸涩,他呆愣地站了片刻之后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季秉烛出去透了个气之后就回到了床上继续趴着看戏本,没一会山茶就小步跑了进来,看到季秉烛无事的样子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连忙跑过去,小声道:“公子啊,您又怎么惹到无边君了?他刚刚回去大殿的时候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几乎把桌子砸了。”
季秉烛翻书的手轻轻一顿,才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我哪能惹到他啊,你太高看我了――我想喝甜汤了,就上次那个。”
山茶看着季秉烛还想着吃喝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又联想起刚才无边君那浑身散发着戾气的模样,两厢一对比,顿时对求而不得的无边君产生了满满的同情。
她哀叹了一口气,被季秉烛催了两声才出去为他准备甜汤去了。
季秉烛继续专心致志地看着戏本,看到高兴处还会在床上踢踢腿滚来滚去,惬意到不行。
他正看得开心,窗外突然传来了几声鸟鸣,一声又一声,还伴随着鸟喙啄在木窗子上的声响,吵得季秉烛顿时抄起一个小暖炉扔了过去。
声音戛然而止,不过很快就再次响了起来,而且声音还比上一次要响得多。
季秉烛原本就被刚才边龄的话闹得满心烦躁,此时连续被打断,直接怒气冲冲地又砸了几个东西过去,等到身边没东西砸了他才不情不愿地下床,走到了一旁的窗户,一把推开了雕花的窗子,怒道:“谁啊,好吵啊,你们家无边君没告诉你们要安静吗?”
他都骂完了,定晴一看才发现窗棂上正落着一只像是从水墨画里飞出来的燕子,一边啼叫身体还在一边掉着墨汁。
季秉烛顿时来了兴趣,戳了戳那形状诡异的样子,张开手一看满手的墨汁,这一下季秉烛兴趣更甚,如果把它抓过来,等到那个无脸君再过来的时候把这个墨汁的燕子塞到他怀里,那时那个如此爱洁的人人,脸色一定很好玩。
他想着就伸出手朝那样子抓了过去,但是手再次碰上去的时候,那一直哀鸣的燕子漆黑的眼眸突然光芒一闪,接着它口吐人言:“一殃君,阵起。”
话音刚落,燕子顿时化为了一滩水迹融化在了窗棂上。
季秉烛:“啊!”
他惊呼出声,接着,那墨汁在窗棂上缓慢凝成了一个通讯的阵法,不消片刻,一个小小的人影就出现在了窗棂上。
禾雀君这半个多月来一直都在疯狂地找季秉烛,此时终于看到了季秉烛的脸,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此时正在画中城中,周遭无人,他将面纱取下,低垂着眸,用着沙哑的原声小声道:“君上,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语气中满是委屈。
季秉烛一看到禾雀君也挺兴奋的,趴在窗棂上满心好奇地看着禾雀君,道:“你找我干嘛啊?对了你这个符阵还是挺好玩的,是怎么做的,有时间教教我呗。”
禾雀君原本以为季秉烛会被抓到他的人一顿折磨,定然消瘦得不成人形,但是此时季秉烛一凑近,他才有些尴尬地发现季秉烛此时不仅没瘦,好像还胖了点。
禾雀君眼中的担忧之色终于消下去了一点,他轻轻松了一口气,弯了弯眼睛,柔声道:“好,君上想什么时候学都可以。”
季秉烛又欢呼了几声,趴在窗棂上漫不经心瞪着腿,这时才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禾雀君道:“君上现在在哪里?”
季秉烛咬了咬手指,想了半天才道:“旁边都是水的地方,好像叫……什么水上城……不对,哦哦哦,想起来了,水中城,那个无脸君这里。”
禾雀君:“……”
禾雀君沉默了一会,才咬牙切齿道:“季夜行竟然把你送到那里去……”
季秉烛倒是无所谓:“这里没什么不好,什么都有,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就是不太自由,哦,说起来,那个无脸君还把我锁起来来着,我的脚踝应该都被磨出印子来了,禾雀你……”
他闲着无聊正要和禾雀君告告状打发时间什么的,但是没想到此言一出,禾雀君立刻拍案而起,怒声道:“他竟敢锁着你?!他……他一个才上位几十年的小辈……竟敢!”
季秉烛只听到那边传来砰砰的声音,大概是禾雀君把旁边的东西都给砸了的动静,不禁更加疑惑了:“我没事儿啊,你先冷静一点,我就是和你……”
禾雀君冷冷打断他的话:“君上,我会继续派人帮忙接引你从水中城逃出来,到时候我会用无声燕和你联系。”
季秉烛歪歪头:“啊?我……我没说要逃啊?”
禾雀君盛怒之下根本听不见季秉烛再说什么,冷着脸道:“我一定要让无边君那个畜生生不如死!”
季秉烛:“……”
季秉烛弱弱道:“那个……那个什么啊,我没想逃出去,这里挺好玩的……”
禾雀君没听他说话,身影瞬间消失在了窗棂上,大概是找人去了。
季秉烛:“哦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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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YoujumpIjump!跳
接下来几天禾雀君一直没有传消息过来,季秉烛也就没把事情放在心上,每天赤着脚往外跑,大概不到七天时间他就把整个水中城逛了个遍。
而边龄也因为前几天季秉烛说的那番话一直没有出现在季秉烛面前,季秉烛反倒乐得自在,他这些年来不穿鞋子野惯了,一没人管着他,他就直接甩掉鞋子一个人颠颠的跑出去,没过几天脚上就起了好几个水泡。
他在落墨山的时候因为是灵体还无所顾忌,但是他现在完全是个连灵力都被禁锢的普通人,身体自然招架不住他这般折腾,没几天就鬼哭狼嚎地趴在被子里喊疼。
山茶看着他白皙的脚上一个个红肿的水泡,也心疼得不能行,慌忙拿了针和药膏来要给他把水泡挑开。
但是针刚刚戳上去,季秉烛立刻挣扎着往被子里缩,哭天喊地地叫着不要了不要了,弄得山茶一时间也没了法子,只好给边龄递了个消息。
边龄一听到这件事情立刻丢下手中在处理的卷宗,几乎脚不沾地地冲了过来。
季秉烛正趴在被子里,咬着被角小声呜咽,白净的脸上满是冷汗,看来是疼得不轻。
边龄立刻走进去,贴着他身边坐着,用手摸了摸季秉烛湿漉漉的额头,心疼道:“怎么了?很疼吗?”
季秉烛小声呜咽,听起来像是受伤的小动物一样令人不自觉地心生恻隐之心,他依然咬着被子含糊不清道:“你自己试试……”
边龄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挥手让山茶下去,把季秉烛的脚踝抓在了手中,满眼担忧地看着他的脚底。
若是边龄看到其他人有这样的伤口,早就眼皮掀都不掀的离开了,更有甚者还有可能让那人伤得再重一点,但是这一旦出现在季秉烛身上,他只觉得心脏密密麻麻的疼,恨不得以身替之。
这样的伤口边龄没办法用灵力修复,只好按着季秉烛的小腿,拿起了一根针,轻声道:“我要把水泡挑开,你忍着点。”
季秉烛也知道不将里面的水弄出来他会更难受,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一头栽到了被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边龄看到他这副样子,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才三下五除二将他脚底的水泡戳开,飞快地涂上一层药,用白色的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放下了他的脚踝。
季秉烛感觉到自己脚被放下来,回过头眼泪汪汪地说:“好、好了吗?”
边龄道:“好了。”
季秉烛立刻趴了回去,身体几乎瘫软在床上。
边龄看着他的脚,这才有时间和他算账,皱着眉道:“你就不能好好听我的话把鞋子穿上再出去玩吗?”
季秉烛不听不听,双手抱住了头,唔唔哼唧着。
边龄担心他下次再把自己的脚搞伤,努力让自己严厉地板着脸,冷声道:“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不会受伤的灵体吗?现在你灵力被锁魂铃禁锢中,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身体招架不住你这样的折腾的。”
季秉烛原本摆出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模样,但是不知道边龄这段话戳到了他的哪个肺管子,他浑身一僵,片刻之后才缓慢地坐起来,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季秉烛:“你……”
边龄原本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说服他,此时乍一反应过来,几乎出了一身的冷汗。
季秉烛用灵体在落墨山里待了那么多年,唯一一个知晓内情的只有当时陪伴了他五年的边龄,而此时他一时心急说出口,就算是傻子大概也要怀疑他的身份了。
边龄立刻闭上了嘴,恨不得自己刚才什么话都没说过。
季秉烛呆愣地看了他半天,才愣愣道:“你……你说我很普通?”
边龄:“……”
季秉烛“哇”的一声,怒气冲冲道:“我是整个古荆第一个入了还神的人你竟然说我普通!我就知道你只是在嫉妒我的天分,你这个虚伪的男人。”
边龄:“……”
边龄高高提着的一颗心骤然砸了下来,心中落差之大几乎让他直接吐出一口老血,不过知道季秉烛并没有对他的身份起疑心,也是好事一桩。
边龄抿了抿唇,道:“你就算再厉害,现在有锁魂铃在身……”
季秉烛不听不听,直接抓起一旁的枕头砸在了边龄身上,不讲道理道:“我才不听你说话!滚出去!”
边龄被砸了一下,也没觉得多疼,但是看到季秉烛这样炸毛的样子也知道再多说都是错,只好低着头将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放了回去,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季秉烛坐在凌乱的大床上,愣愣地看着边龄离去的背景,就像是被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许久之后他的腰才缓慢地弯了下来,将头埋在了柔软的被子中,身体微微颤抖。
片刻之后,他才闷声地发出一声哽咽:“阿……阿龄……”
寒风过庭,将他裸露在外面的脚踝吹得一片冰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串熟悉的鸟鸣声,很快鸟喙啄在木窗子上的声响也随之响起。
鸟鸣声叫了半天,季秉烛才抬起了头,缓慢地下了床。
他的眼角带着些许绯红,眼睛湿漉漉的,但是却没什么光彩。
季秉烛推开窗子,那无声燕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鸟喙上的墨汁都险些啄掉了,看到季秉烛出现立刻化为了一个通讯阵,禾雀君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阵法中。
季秉烛道:“禾雀。”
禾雀君看起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刚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季秉烛这样一副赖赖唧唧的模样就是一愣,继而怒气冲冲道:“君上!那个禽兽又对你做了什么?”
季秉烛此时呆呆愣愣的,反应有点慢,想了半天才明白禾雀君这句话什么意思,他摇摇头:“没有,他没对我做什么。”
禾雀君完全不相信季秉烛的话,他一看到季秉烛这么萎靡不振的模样就险些整个人爆炸,深呼吸了几下才恢复了面无表情,冷冷道:“君上,我已经让人在水中城一旁的水域接引,您只要跟着无声燕走,到了一座高桥上往下跳就可以了。”
季秉烛愣愣点了点头:“哦,好。”
禾雀君叮嘱完了一些重要的事宜之后,看到季秉烛这么魂不守舍的模样,还是有些担忧,他小声道:“君上不必担忧,只要出了水中城我就立刻接您回去,不会有人再伤害你的。”
季秉烛茫然地看着禾雀君,微微歪了歪头,头发被风吹得张牙舞爪地飞起,凌乱又俊美:“禾雀啊,我回去哪里?”
禾雀君顿时一噎,一时间答不上来。
季秉烛问完之后,突然小声“啊”了一声,道:“阿鸦……我要去找阿鸦……”
禾雀君看到他有些恍惚的表情,眼皮一跳,小心翼翼道:“君上,我先接您出来,之后打算去哪里咱们回头再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