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便赶紧去,大王出来做个主,也免得你们还没嫁人就做了长舌妇。”
沈女愕了愕,“你不害怕?呵,还是说,你的脸皮已经厚到,不在乎妇道名声了?”
安戈毕竟在方羿身边有一段时日了,对宫里的套路也明白些,于是道:
“当然在乎了,不过我更担心你啊。你说大王平日里也处理国家大事挺忙的,好不容易偷个闲,在中秋设个家宴。本意是想大家和和气气,要是这时候有人去找他闹事,你觉着,他是直接把你扔出去呢,还是先抽一顿宫杖再扔出去?”
要是时机成熟,他还可以立马表演个空手翻高墙,吓死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官家小姐。
“你少用大王来压我。”沈女脸红了一阵,不服输,又道,“莫以为你那长公主的虚名有多了不得,那只是未国给你的。即便不告与大王,那也还有侯爷,彼时侯爷知你红杏出墙,按他的脾性,自然饶不了你!”
安戈听了此言,没忍住笑出了声,“噗——”
沈女得意的脸色一僵,“你笑什么?”
“我笑,果然越缺什么,越眼红人家什么。”
“你——”
安戈往前了一步,又道:
“——你什么你?自己到了嫁人的年纪嫁不出去,就三五几个攒在一块儿,数落别人抢了你们的男人。不过不好意思啊,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安如意,不仅国师看不上你们,我家夫君,更看不上你们。”
在吵架的时候,还是有必要把“臭猴子”换成肉麻的“我家夫君”的。
“胡说——”
“——还有。”
未待沈女破口反击,安戈又接着道:
“霍先锋我见过,俊俏又有担当,媒婆不知说了多少门亲都被回绝了。人家不成亲是想着要报效国家,造福百姓,是有大志向的,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小姐还好意思挑人家?别说守寡三年,你就是愿意守十年,人家看不上你还是看不上你。”
并不是安戈信口雌黄,这个霍邦,他还真见过。那时他代替安如意出嫁,在路上遭人劫亲,便是这霍邦奉命来救的他。一杆三头长戟使得出神入化,三两回合便把劫亲的头目斩于马下。
这时,沈女已经脸色铁青,“我父亲说了,霍邦是把脑袋系在腰上的命,这才帮我回绝的。你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转而跑去勾引国师,你这样的人能懂什么?”
“我是不懂你为什么把嫁不出去的原因扣到人家头上,但是......”
安戈的眼神凌厉,音色陡然拔高:
“我跟我夫君恩爱得很,一起吃饭一起睡,一起喝酒一起醉,用不了你操心!要是你们再敢胡乱造谣,我就告诉我家夫君,撕烂你们的嘴!”
他腾然爆发,既没动手也没动脚,单单一张嘴,便爆出千军万马的气势,让那些足不出户的官小姐活活愣住。
沈女又气又急,气势上远输了安戈一大截,嘴角痉挛了许久,终是蹦不出半个字,于是走近安戈,抬手便要扇去。
毕竟都是平日玩得好的姐妹,这沈女与管瑶也只是换了副皮囊的一路货色,骂人动手都如出一辙。安戈早料到她有这一出,抬手便挡——这招“空手接巴掌”,他要说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
只是他还没接住那巴掌,却发现,有人竟比他还快了一步。
谁啊这是?
为什么抢他的风头?
懂不懂得尊重人啊!
安戈忿忿不平,顺着眼前的手臂朝身旁一望,眉毛险些飞到后脑勺。
“猴,猴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封若书,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太“君子”了。
方羿夺了他“心爱之人”,寻常人肯定剑拔弩张设计报复,他没有。
他深爱“安如意”,寻常人肯定劝分劝离棒打鸳鸯,他没有。
他想见“安如意”一面,寻常人肯定巧心算计制造机遇,他没有。
断然有人说他自命清高,但这份清高,是不掺杂质的,是真的。
(感觉我就是个迷妹啊,每个角色都是捧在心尖尖上的爱豆!)
第50章 接~吻~
“猴, 猴哥?”
方羿不知何时从身后出现, 一手揽过安戈的肩, 一手隔挡了那只指甲锋利的巴掌。行云流水,十分果决。
安戈平日接巴掌,是将对面之人的手腕握住, 让她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然后在对方终于恼羞成怒之时, 猛地把爪子一甩,像扔垃圾一样,气势十足!
方羿却没有,他只是将手并拢成手刀, 将掌峰正正挡在沈女的腕线, 似是不想多触碰半分肌理。
沈女手腕一痛,被硬生生削了攻势,本怒火中烧,大吼了一声“谁”。却抬头猛然对上方羿凶狠的眼睛,面色陡然蜡黄如土,仓皇收手。随而跟一众如惊弓之鸟的女子, 将手交叠放在腹前, 低身一拂。
胸口恍若一根绷紧的弓弦,发出尖锐刺耳的骇人声, 介于断裂与回弹之间。
“拜,拜见侯爷。”
霎时间, 这假山秀美雏菊争妍的御花园,像融进了极地冰山一般,一呼一吸都散着寒气。
沈女颤巍巍地站起身,脊背较之前躬了许多,冷汗从额角落下,她也不敢动手去擦,“回,回侯爷,方才的是,是误会......”
方羿并未放下搭在安戈肩上的手,冷漠地看着她,慢悠悠道:“沈小姐指本侯误会了什么?是误会你对本侯的夫人动了手,还是误会......你诽谤我夫妻之情有变?”
说实话,他这种慢条斯理的审问语气,杀伤力比安戈撕破脸的斥骂要强得多。如果说安戈是一块突然砸过去的石头,给人当头一喝。那么,方羿便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将你从头至尾一片一片切下,千刀凌迟。
我未真动刀,你却真毙命。
美名曰——杀人不见血。
沈女冷汗如瀑——容国四侯,最得器重的便是方羿,她父亲是骠骑将军,地位虽比霍邦要高一阶,却远远望不见方羿之项背。之前他的父亲对方羿百般示好,便是想从他那儿借一把力,稳固在军中的地位。如今被她这么一闹,万一影响了父亲的仕途,她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
于是只得哆嗦道:“小女方才与侯夫人,只是......只是开个玩笑。未,未曾真动手......”
安戈见她畏首畏尾的样子,心里勃然大笑,这妮子之前飞扬跋扈,活生生有跟她干一架的阵仗,现在方羿来了,又乖得跟兔子似的。
果然,女人就是善变啊!
只是......他有点好奇方羿会如何处理。
要是直接动手打人家吧,男人打女人,而且方羿的地位又摆在这儿,传出去肯定落人口舌,说他欺凌闺中少女,德不配位。
这肯定不成。
要是破口大骂吧,方羿的教养好,且骨子里有一股清高劲儿,即便怒火烧了三丈高也不会对一群说三道四的丫头发脾气。况且,骂人这事儿只他安戈在行,落到方羿头上反而违和。
这样想下来,肯定也不成。
反正要让方羿正面教训她们,肯定得不偿失。那......
去给那什么沈将军告小状?
安戈顿时嫌恶地摇头——这种告小状的勾当,连他安戈都不惜得干,何况还是方羿?
他脑仁想得泛疼,还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正当迷糊之际,便听头顶传来那猴子缓慢的低沉声音:
“沈将军是容国忠良,沈家亦是辅佐了三朝君王的武将世家,还望沈小姐莫要贪一时私欲,辱了家族名声。”
这话一落地,四周便如重鼓落地,轰隆一声响后,沉寂如死水。
安戈没体会过权利和名望,更没有尝过身在大家族里谨言慎行的约束,这话落在他身上不痛不痒。
沈女便不同了,沈家家族庞大,他父亲娶了七位夫人,每一房皆不是省油灯,三天两头便要上演一出宅斗大戏。一个不谨慎便会被添油加醋搬弄是非,何况还是吃罪永定侯?若是今日的事情被她父亲知道,便又要被抓住把柄,被那些个姨娘,大做文章。
她脸色唰的惨白,骨头凉成了冰碴,“......是,小女.....谨记。”
方羿的神情仍旧平淡,不显山露水,瞧不出喜怒。
“动手一事,既然夫人没有大碍,本侯也不再过问。只是今后,若尔等再对夫人怠慢无礼,本侯便连同今日之账,加倍奉还。”
“是......”
众人如获大释,连忙跟着沈女俯首曲身,不敢多言。
方羿又接着道:“至于夫妻不和的传闻......”
安戈听着方羿慢条斯理的声音,一个劲地打呵欠——这猴子,说话总是那一套之乎者也,听的人脑仁儿疼,还好是数落这些官小姐,要是这么跟他讲一大堆,他早就劈头盖脸吼回去。
快点儿结束吧,之前的红枣臻米糕他只尝了一块,赶紧回去说不定还能再吃一会儿。
他正这样盘算着,突而下巴被一只手捏住。
突而脑袋一转。
突而眼前一黑。
突而......唇上就附了个温热的东西。
啊?
这是啥?
那些官小姐惊叫啥?
这猴子在干啥?
贴在他嘴上的东西是.............
沃日!
是这臭猴子的大嘴巴!
这臭猴子亲他!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就亲他!
还亲他的嘴!
他的嘴!
安戈顿时就炸毛了!
他的嘴除了去年被蚊子咬了个包其他什么时候被动过!
在过了大约几百年实则却不到半刻钟之后,方羿放开了他,随后扫了一眼身前惊愕的众人,道:
“本侯与夫人的感情,尔等还有何疑问?”
那沈女为首的几人万万没想到方羿如此直接,提着裙角就一溜烟跑了。
院子中淡黄色的雏菊开得正好,一簇接着一簇,将本来花木凋敝的中秋添了几分颜色。
那些人早已走远,茯苓也不知跑去了何处。
方羿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春风得意地侧首,道:
“本侯的处理方式,你——”
他的话正说到一半,便被迎头呼来的拳头打断:
“——我去你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
方:这么激动干什么?又不是没亲过。
安:滚!
方:那次偷看江仲远,是你先吻本侯的。
安:滚!
方:虽然当时你是不知道接吻的意义才吻我,但这本质上是一回事。
安:滚!
方:......好吧,这回是我错了。
安:这还差不多。
方(得意):下次吻你,我肯定先知会你一声。
安(咬牙):滚......
第51章 刺客
一年一度的中秋家宴, 白日只是熟人聚一聚, 谈笑风生, 说点家长里短。真正要论起吃,晚上的正宴才是重点。珍肴宛如仙食,宫女舞若惊鸿, 觥筹交错间皆是笑语。
只是有心人(譬如镇北侯)却发现,平日玉树临风的方大侯爷,颧骨上竟有一块青紫。
更奇怪的是, 方羿对此只有云淡风轻的一句:
“哦,没留意撞了一下,不碍事。”
镇北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更是惊恐, 这被撞了难道不该心情躁郁么?为何他一个眼花, 又看到这万年不变的木头脸笑了?
果然,成亲十八变,古人诚不欺我。
晚宴的餐食较中午的稀罕,做法食材也考究许多,本来美酒佳肴,是再好不过的搭配。结果安戈的手还没碰到酒樽, 便被方羿拍了回去。
“你干什么?”
被强吻的气还没消, 他越看某人越不顺眼。
方羿深邃的眼眸虚了虚,道:“若你非要吃醉了闹酒疯, 我也不拦你。”
安戈理直气壮的脖子一僵,干涩地眨了两下眼睛, 想起“新婚”当夜,他吃醉了闹天闹地,险些把垫胸的大馒头掏出来的情景,好像的确不怎么合适出现在这宫宴上。于是狠狠剜了他一眼,不情愿地收回手。
这臭猴子,真是可恶死了!
方羿今儿得了便宜,十分有耐性地将调羹从左边拨到右边,再从右边拨到左边,待杯中的汤差不多退了烫,才若不经意挪到安戈手边。
埋头痛啃一大块鸡腿泄愤的某人正觉着噎,猛然发现手边有一杯清汤,顿时大喜,想也没想便咕噜下去。
“大王今日请了民间最有名的杂戏班子,大抵快登台了。”
冷战了约莫两刻,只浅饮了几口酒的某人抛出和解的橄榄枝。然则,安戈还在气头上,仍旧埋头痛吃,不理会他。
直到戏台子上轰然生了一团火,顷刻间又尽数熄灭,恍若深夜半空的烟花,转瞬即逝却撼动人心。
安戈这才从桌案中抬眼,惊奇着望去。
只见一穿了短褂的男子立在台中,脸上涂了花花绿绿的颜料,右手伸出两指高举过头,左手持着一柄灯托状的物件,再模仿戏剧里的旦角儿走一圈膝步,一口气吹向那灯托。
轰!
又是乍现的熊熊火龙,一时如在灼热岩浆中肆意穿梭,磅礴骇人,恍若要将周遭万物吞噬。
滋——
眨眼的功夫,火龙了无踪迹,恍然如暴风雨过后的平静阔海,动静都在极致,果然是大方之家的功夫。唯有台上残留的余温,让人信了那不是天花乱坠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