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慵懒地瞧着安戈,“从你开始捂着袖子偷笑起,我便就在了。”
安戈细细回想,震惊,“那你岂不是很早就来了!”
“不然呢?”
安戈想了想,觉着这并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也没有翻墙打人触犯军规,索性坦然:“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我看到的你都也看到了。”
说完,他尤其兴奋地挑了挑眉毛,“而且......霍先锋身上的肌肉,你也看见了吧?”
方羿一顿,愣了好半晌,“你的关注点在这儿?”
安戈摊手,“这怎么了?还不准我看看自己没有的东西啊?”
方羿的语气泛酸,“霍邦的肌肉块头太大,不怎么美观。”
语罢,他的手臂有意无意地用力了一下,却因为冬季的衣裳厚重,起伏并不明显。
“哪里不美观了?我觉着挺好看啊,而且关键是,人家有力量。”
安戈说着弯曲了几下手臂,本该鼓出肌肉的地方却只有皱巴巴的衣料。
方羿瞧着他古怪的没什么力量的姿势,指出缘由:“你练功勤快些,便不会如此薄弱了。”
安戈连连咋舌,“这不是短时间练功就能练出来的。这得有个好身体的底子,常年、没有间歇地练,那才能有霍先锋这样的身段。”
方羿没反驳,只带着人往营房走。
到了之后,关门,合窗,垂帘。
“猴哥你干什么?”
安戈瞠目结舌,颇为防备地后退了一步。
只见方羿二话不说,抬手松了大氅,解下黑底嵌玉的腰封,褪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厚重衣裳。
待上半身的肌理脱衣而出,他还没停下。接着,煞费苦心露出自己经营多年的肌肉,并做了一个抬手弯曲的动作,使得线条更加明显。
“本侯的身段,也很不错。”
某人眉梢得意,十分认真地王婆卖瓜。
安戈愣愣盯着他,嘴角抽搐,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作者有话要说:
方羿我劝你矜持!
(最近是哪位小可爱灌了营养液哇,一下子多了好多呐~)
第74章 捡人(一)
那晚的庆功酒, 许多人都来敬封若书, 连连称赞他用兵如神, 谋圣转世。霍邦也信守承诺,尽皆替他挡了,前后加起来该有十大坛, 合着秘制的地道烤羊肉,统统进了他的肚子。
末了他醉倒在桌上,还执拗地拉着人, 口齿不清地声张正义:
“军师是......举世无双的智者,有心胸!有气魄!你们,谁,要是敢跟他过不去......我, 我霍邦, 就......跟你过不去......”
他对封若书是发自心底的敬佩,景仰,心服口服。
不仅他,还有之前千千万万对封若书颇有微词的将领,统统也像尊崇方羿一般,尊崇他。那段时日, 军中流传了一句特别符合适宜的话:
“文有封若书, 武有永定侯,容国无忧, 百姓亦无忧。”
这话散在广袤的山脉冰川之间,余音袅袅, 仿佛与天地同存,千秋万世。
红赛的初雪下了整整三天,没有间歇,刚开始还是细细碎碎的宛如细盐,到后来,还能见到六边形的晶莹雪花,落上美人如扇的睫羽,又成了一方不可言说的美景。
安戈扶着深棕的黑木栏杆,望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雪景,心事重重。
“文有封若书,武有永定侯,容国无忧,百姓亦无忧......那安戈,是什么......”
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夜叉,蓦然生出一股与脾性不符的自卑。大概是那日听到的一种说法,不知是谁说的,说他的猴哥,是个断袖。
所爱之人,是封若书。
他知道,未经证实的流言不可信,要是搁在平常,他铁定是头也不回,潇潇洒洒便走了。
但是这话仿佛就是一颗有毒的种子,趁他不注意种在心底,生根,发芽,慢慢朝四周腐蚀。
他怎会在意这毫无根据的话?
是不是年纪大了,就跟村头的老妇那样,喜欢搬弄是非,老是想一些奇怪诡异的事?
他正端着一张愁容在地上划石头,一声高喊却划破半空,钻进他耳中。
“——大将军,军师不见了!”
“不见了?”方羿腾然站起身,“怎么回事?”
来上报的是封若书的勤务兵,负责他的三餐和日常起居。
“回将军,军师今儿天还没亮,说想去城外看看风景。结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封若书口中的“看风景”,多半是探查地形。熟知地表地貌,在排兵布阵时,才容易占得“地利”。
方羿眸色一沉,“你们为何不跟着?”
勤务兵怯懦地咽了口唾沫,谨小慎微道:“小的本来是想跟着去的,但军师不让。说他心情不好,想一个人走走。”
方羿勃然大怒,狠狠拍了一掌桌案,本就安静的营房像是劈了一阵雷,振聋发聩。
“你们竟也任由他去!你可知蛮疆大军离红赛不远,他一人出城随时可能遇到敌军!到时他孤立无援,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们如何承担!”
他的情绪陡然爆发,气势如火山失控,山崩石裂,岩浆汹涌。
“将军息怒!”那勤务兵连忙哆嗦着腿跪下,又道,“小的,小的上报将军,就是请将军派人,去把军师请回来。不然时间拖下去,小的们也......也不知如何是好......”
方羿不常发怒,也可能是没碰上让他爆发的节点。
安戈在屋外都能感觉到他的怒火,从窗户看进去,正好对上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唉,这个勤务兵,太惨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让他们单独对峙,否则方羿那如深山野兽的气势,能活脱脱将人吓死。于是他察言观色,打算进屋去缓和一下气氛。
然则,他前脚刚跨进门槛,便迎面撞上冲出来的方羿。
“猴哥?去哪儿?”
方羿勉强收住怒气,平和着语气道:“若书不见了,我带人去找找。”
安戈自告奋勇:“那我也一起去!”
“不了。”方羿抬手给他正了正大氅的绳子,“你不会骑马,雪路上容易摔跤,我带人去即可,你在城里待着。”
“我会骑,只是骑得不快而已。”安戈想要同去的心情十分迫切,“或者你要是嫌我慢,你在前面走,我慢慢跟上你们也成。”
方羿没了耐性,剑眉一拧,“不行,外面太危险。”
这一声可谓干脆果决,直接让安戈没敢再掰扯下去。
“嘁——”
不过么......他堂堂小夜叉,岂能让人家安排?
于是,他在方羿走后没多久,便以“大将军忘了样东西我给送去”的借口,糊弄过守城的兵将,美滋滋跟了上去。
那时,冬雪将将停了,天地皆是一片银白,唯有某棵松树上的积雪坍然落地,才有了几分绿意。
这样纯粹的景,在华泱是见不到的。
他拢了拢身上厚实的红色大氅,这大氅是方羿亲自去红赛城的手工坊买的,往身上一披,无端端多出来几分鲜活的英气。整个人勃然精神,与刚到容国面黄肌瘦的模样截然不同。
果然啊,人靠衣装马靠鞍。有时候虽嫌弃这猴子花钱不走算盘,但一分价钱一分货,这红大氅就是比另外的那些称头得多。
他缰绳一摇,驾着马一路小跑——上次学马术练狠了,让他宝贵的屁股痛了三天,走路都不敢加大幅度。这次可得悠着些。
“大风,你说这猴哥怎么走这么快的?”
“大风”,是他给自家马儿起的名字。自从方羿跟他说他的马儿名叫“凌风”,安戈就当机立断,给自家马儿起了一个响当当的,气势(自以为)不逊于凌风的名字——大风。
大风打了两声响鼻,以示回应。
一人一马走到一个岔路口,两边皆有马蹄脚印,看样子,方羿是兵分两路了。
“大风,你觉得军师在哪一边?”
安戈在寻人一事上很是认真,毕竟自从知道安如意辜负了封若书之后,他对这温润如玉的人一直持着愧疚和欣赏的心情。这人一朝消失,他自然希望尽快将人找回来,平安无恙。
所以,他问的是“军师在哪边”,而不是“猴哥在哪边”。
但这下,大风没有回应他了。
安戈犯了难,这左右小道都是一样的,连马蹄印的数量也差不多,这要他怎么选?
于是拍拍大风的脖子,嘻嘻道:“那这样啊,你整天跟军师的马在同一个马厩里,肯定也有感情了。你们马儿跟马儿之间,肯定有某种咱们人不知道的联系方法,我不拉缰绳,你凭感觉选一条,军师和他的马儿肯定就在那头等咱们。”
语罢,他尝试着拍了拍马屁股,果然,大风便豁然醒悟通了灵性一般,果决地朝左边的小道行去。
“哈哈哈——天上地下,谁有我聪明!”
笃信着封若书就在左路的某人,还未见着人影,率先自我夸赞起来。
策马行了大约二里地,安戈成功与寻找封若书的人马会合。他左望右望,十三人的队伍,并没有那个威严高大的身影。
唉,猴哥啊猴哥,你就等着我把军师带回去,你两手空空吧!
“小张哥,你们看见军师了吗?”
他屁颠颠跑过去。
那是一支巡逻兵,平日在城西一带上任。现下刚好换了另一班,方羿便召集他们出来寻人了。而安戈口中的“小张哥”,便是这一小队的巡逻长。
小张哥回身,“这不是小安么,你怎的也来了?”
安戈成日跟在方羿身边,军中许多人都认识。再加上他性格活泼讨喜,跟很多人称兄道弟,关系都不错。
“那什么,将军让我也出来找找。多个人,多份力嘛!”
“说的也是。”小张哥说着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这小子平时就鬼精鬼精的,眼神儿也挺不错。多左右看看,这些山啊水的,谁知道军师是不是登山去了。”
“怎么可能登山!”安戈脑子里虽没有成套的兵法兵策,但某些常识性的问题,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这刚下了雪,到处都滑溜溜的,还登山?亏你想的出来。”
小张哥想想也对,他腿上练过些功夫的都闲不好走,何况是那文文弱弱的封若书?
“说得也对,那咱们往前去吧。”
他们下了马,拉着缰绳一路沿着山道走。地上的雪积了好几寸,本是蓬松绵软的,一脚下去却压成了冰,发出嘎吱嘎吱的清脆声响。路不怎么好走,大家的脚步都有些蹒跚。
“军师——军师——”
“军师您在哪儿——回个声啊————”
“军师————”
安戈走得累了,从怀里掏出一袋牛肉干——这是临走前,他从方羿桌上顺的。本着有福同享的优良品德,他还分给了那些巡逻兵一人一块。想着补充了体力,大家好继续往前走。
只是不料,他此行没找到封若书。
却在峻山白雪间,捡到个诡谲古怪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说,好羡慕你呀每天有那么多读者腻着每一章都要评论。我就特别谦虚地摆手说,哎呀没啦就那几个啦然后偷偷背过去狂笑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第75章 捡人(二)
“小张哥,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没用啊?”
安戈一边扒拉着大风顺滑的鬃毛, 一边若有所思地问。
小张哥诧异万分, 侧首,“你脑子被门夹了?”
这小子,一直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还有这落寞的时候?
“你才被夹了呢!”安戈暴跳如雷,半晌又觉得这脾气发得不怎么有底气,于是又蔫了下去, “哎哟,我说认真的,你觉得我这个人,是不是太那什么了, 除了惹祸, 没干成过一件事儿。”
小张哥煞有介事地思索一番,道:“你现在可是大将军的勤务兵,多少人干了一辈子都干不到这位子,你咋还抱怨上了?”
他这话一说,安戈心里便更沉了一截——若不是方羿想着跟他的这层关系,破格提拔, 他现在还是火头营烧火的小兵。
“这位子也不是靠我能力得来的......”
“我说兄弟, 你在恼什么?”小张哥友好地揽过他的肩膀,“把大将军伺候好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那脾性,那能是一般人能摸清的么?再说了......你从前在火头营, 建的那些功,那还少了去了?”
安戈想了想,他在火头营的那段时日,确实有几次化险为夷,不论遇到什么风雨,他皆能想到法子补救。
但是这些小聪明小算盘,哪能跟封若书的相提并论?人家可是一出手,三天就收下了红赛城,现在军中没有一个不服他。
“那些小功小德,比起军师的计谋和神策,不是差远了么?”
小张哥愣了,诧异、疑惑、不解,种种复杂的情绪片刻之间一一展现。
“你......”抬手测了测安戈额头的温度,“脑子没烧坏吧......”
安戈不耐烦地挥开。
小张哥又道:“你这好端端的,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做什么?”
安戈左顾右盼,拉着大风加快脚步,“哎,我就随便问问。”
小张哥瞧出他稍纵即逝的异常,赶忙跟了上去,“我说小子,瞎想可以,可别想脱了缰。再说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揽过安戈的肩膀,侧头,语重心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