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查。”李终南附和,“不过那个玉英的相好也不可不查。”
“是了,可会是因为玉英做了决定要追随六少爷,付二知道后……”
“极有可能,现在务必找到付二。”
言罢,二人便找到李管家,正巧李管家在训斥几个家仆,这厢才知道付二昨日随府上他人去采购后并未回来,李管家一对单子,发觉少了几样,找人来问,结果才知晓了付二不见一事,可惜当天与付二出行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于玉英出事前后不见,确实让人浮想联翩。”
晓舟珩又多问了李管家几句,这才知晓付二本就是金陵人士,与玉英是前后进府,前期后后也在府内待了十余年,负责平日采购,也管着几个小厮。李晓二人要来了付二的住址后,便离开了李管家处。
“我去他的住处一探,若他与此事有干系,家中必有线索。”晓舟珩道,“河西的金汤巷,也并非很远。”
李终南道,“我同你一起去罢,你一个人去不安全,今日才受到刺杀,指不定还有甚么危险。况且若是付二杀了玉英,你去他住处保不齐还会对你动手。”
“八少爷说笑了,我在府里就安全了?这府内可是有人想陷害于我,想将我赶出府去,若他真的杀了玉英,估计现在早已逃出了金陵。”晓舟珩自嘲道,“曾夫人那边便劳烦八少爷了。”说罢长辑一礼便要离开,却见李终南面色有些不大自然。
晓舟珩不明所以:“八少爷?”
李终南莞尔:“你应该多笑笑的。”
晓舟珩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别红也与自己说过相同的话,只不过同句话从李终南嘴中出来,却多了一分撩拨。
一晃神,李终南便离了晓舟珩的视野。
晓舟珩眼下愈发觉得李终南言行难测,正欲举步,却迎面撞上步履匆匆,在李府后厨的吴娘。
吴娘手中端着汤点,险些倒了晓舟珩一身。
吴娘气喘吁吁,见是撞了晓舟珩,直直向他道歉。
“不妨事。”晓舟珩认得吴娘是专门为府上女眷做旁餐的,出自吴娘手中的糕点小而精,甜而不腻,晓舟珩自然也尝过些许,不过见吴娘亲自送餐还是头一次,于是问道,“怎是你来?前院的婢子呢。”
“姑娘们都去找猫去了,哪里还记得二十小姐的餐。”吴娘笑笑,“只好让老奴多跑一趟,别饿了二十小姐才是。”
晓舟珩道:“这些婢子也真是,这都过去多久了,猫早都被八少爷找回来了。”
“八少爷抱猫了吗?可不得了!”听闻寻到了猫,吴娘并未露出喜悦的表情来,反而粗眉一皱,“老奴记得八少爷是碰不得这些兽儿的。”
“甚么?”
“八少爷碰了那些带毛的是要起癣的。”吴娘道,“老奴不会记错的,他小些时候还因摸了隔壁姜府的猫儿出了一身疹子,高烧数十日。大夫人都急哭了。”
“那是甚么时候的事?”
吴娘想了片刻道:“就是八少爷十年前回府那一趟罢,其实也不算小了,十七八,但在老奴眼中还是娃娃。”
晓舟珩欲多问几句,那吴娘却借着说汤点凉了之由,匆忙走了。望着吴娘离去的身影,晓舟珩心中突然隐约生出些甚么,可惜惝恍之中,却悉数散尽。
亏得李终南步伐不快,即便与吴娘言谈几句,晓舟珩还是在庭院尽头赶上了李终南。
“八少爷,先前忘了一事,二十小姐的猫你是在何处寻见的?”
“可不就蹿上我院前巨柏,我便抱它下了来。”
晓舟珩打量了李终南一番,却不见他显露之处有甚么红点。
“你看甚么?”
晓舟珩连忙收回目光,犹豫道:“你可是觉得有甚么不适?”
“我要有甚么不适?”李终南笑道,“绝艳先生甚么时候如此关心起我了。”
晓舟珩见李终南似又要揶揄自己,立马收了声。
谁知李终南不依不饶,不知为何生出了几分认真来:“我倒是挺想与绝艳先生亲近些,可金陵的绝艳采余确实如传闻中一般傲岸不群,不愿与我这半个江湖散人为伍,但我也不求绝艳先生对我网开一面。”
李终南温言笑道:“只因绝艳先生这厢上了贼船便与我同命,噬脐也莫及了。”
晓舟珩不知李终南这般狎昵谄邪的做派出于何故,转身便走,忿忿道:“谁与你同命。”
见晓舟珩甩袖而去,李终南突然冲着园中镂空花窗道:“听够了?”
“八少爷玩得到挺大。”耳边一阵窸索,屈夜梁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发梢还沾了片叶子:“也不怕惹了桃花债,算不清。”
“屈公子这样闲,有空听别人的墙角,仵作可请来了?”被逮了现行的李终南也不觉如何,扬声笑道,“我回来想了想,自觉六哥今日安排在酒楼那一招栽赃嫁祸可甚是高明。”
屈夜梁也笑:“八少爷血口喷人,也着实难看。”
“你们拉拢他做甚么?”
“自然是。”屈夜梁身子前倾,言辞凿凿,“无,可,奉,告。”
“怎么,怕我找到那样东西?”
“自然不怕。”屈夜梁眼波佻巧,“虽我不知你在找甚么,但我知道若是对六少爷十分重要的,他一定会看得很紧。”
李终南一挑眉:“譬如你?”
屈夜梁瞬间失笑,瞳仁飞快地褪了色,好半天才应了一句:“是吗?”
二人又是无话,听得清风声窃语,也看得见眼前之人的狼狈。
“仵作找来了,在府内义庄,你自便罢。”片刻沉寂后,屈夜梁似乎又成了往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屈公子,唇边生出的笑谑敖且张扬,“八少爷今天抱了猫儿,应该起疹子了罢。”
李终南一低头:“多谢。”
屈夜梁大笑两声,身影倏然没入小径之中。
愣神甚久,李终南深吸一口气,这才往义庄走去。
第16章
搁置玉英尸首的地方便是在李府义庄后面的一间小房里。
像玉英这样的奴婢自然不能进义庄,毕竟里面供奉着祖宗的灵位。
李终南见木门虚掩,向里睇眄一阵,却见一个身型瘦小,身着男装的女子背对着自己,坐于桌上。
李终南无奈一叹,忖道,这屈夜梁可真是人精,知道官府里的仵作请不得,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个小女娃来诓自己。推门步入,待看清了那女子背影,李终南的嘴角却扬了起来。
李终南道:“魏女侠别来无恙。”
那女子扭过头来,一双杏眼盯着李终南一通猛瞧,惊声大叫:“阿蒙!你可是阿蒙!”
李终南笑意更深:“数年不见,魏女侠声音还是这般洪亮。”
魏小鸾喜不自禁:“阿蒙怎么这样俊了,怎回李府了,师伯可是也回来了?”
听得她这样一问,李终南垂下眼眸:“他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魏小鸾不解其意:“他与铸剑少主逍遥去了?”
“若是那样,若是那样便好了。”李终南苦笑一声,“我多希望是那样。”
见李终南神伤不已,魏小鸾一愣,好半天才道:“怎会呢?怎么会呢?”
“以后再与你细说。”李终南复而抬首,“我现在是李府八少爷,李终南,不再是阿蒙了。”
魏小鸾又是一愣,不过也是反应极快,立即明白了其中曲折:“我理会得,我不会乱说的。”
李终南眼眶发涩,只觉心肝断绝,再多提那人一句便要流下泪来,只得仰起头向前两步,指着玉英的尸首道:“魏女侠可是看过了。”
魏小鸾这才回过神来,忙从桌上跳下:“是了是了,看过了,这位姐姐可真是位可人儿,怎么就这样去了呢?”
李终南将昨晚发生一事告诉了魏小鸾,瞒了有人栽赃晓舟珩一事,听罢,魏小鸾问及那镇纸,李终南只道是处理了。
“可怜姐姐。”魏小鸾边说边从身侧那个包裹中掏出一根长针,飞速指了指玉英的尸首几处,“她是昨夜四更遇害;舌头确为生前割下,约莫是前天戌时左右;身上并无明显伤痕;但是你所谓的那个肿包并非其致死之由,包括遭人-侵-犯-俱是在其死亡之后,真正死因是这个——”
魏小鸾不知从何处掏来一块布子,捏起玉英身边的一根绣花细针,在李终南眼前一晃:“可是看清了,这跟针便插在后勺死穴之处,一击毙命,可见行凶之人颇精歧黄啊。”说罢便似笑非笑地望着李终南。
“你可别这样看我,可不是我杀的。”
“好罢,好罢,信你。”魏小鸾又道,“这个脓包倒像是为了掩饰这跟针的了,再者,不看那镇纸我倒不知这位姐姐脑后的肿包是不是被同一物什所致了,观其伤痕,虽与你方才交代尺寸不差,但保不齐是他物。”
李终南一眯眼:“如此,那魏女侠觉得会是甚么?”
“我只是个江湖仵作,又不是推官,自然不知是甚么。再说验尸这些三脚猫功夫还是从师父那里学的,师父又没机会将她从师伯那里学的悉数传授于我。”魏小鸾念叨着,“或是玉大人在此,根本不需要我,这事件如何,他也能立即能说上一二。”
李终南无奈道:“你每次见我都要夸玉大人,现在他人在何处都不知,是生是死都不甚明了。”
“玉大人是可怜人,我师父也是可怜人。”魏小鸾道,“都怪那个……罢了不说了。我说这些可是能助你破局?”
“自然,多谢。”李终南点头,复而抬手一指放置尸首旁边被魏小鸾退去的鞋袜,“你可是发现她鞋底的香灰了。”
“自然发现了,我只是不明白何有香灰?按你方才所说,这个姐姐又不是打扫义庄的。”
“我倒是有几种猜想,不过还不能确定。”李终南一侧头,“不管如何,此局我定会解开。”
见李终南胸有成竹,魏小鸾心情也好起来,遂收了针:“那我走了,金陵都说这李府好,我倒不觉着,这一草一木倒是让我透不过气来。”
李终南道:“魏女侠更喜落拓江湖,而非笼中之雀。我送你出府。”
边说二人边出了小屋。
李终南突然道:“这人的死亡时间可是被人动了手脚?”
“我知你想说甚么。” 魏小鸾道,“但是这位姐姐,没有。”
李终南点点头,自己信得魏小鸾,况且自己也去问过,自从那日午时晓舟珩与跟踪他的自己见过玉英后,再也无人见过她。
而正是由于前日午时到戌时这段时间里,再到昨日丑时玉英毙命,她一定看了,或是听了了甚么而遭此横祸。
“魏女侠以后可有甚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罢。不过我这些日子总觉得有甚么事情要发生。”魏小鸾口中喃喃,“丹徒也是,金陵也是,处处死人,处处都不太平。”
“丹徒城?”李终南疑惑道,“镇江的丹徒?”
“八少爷不知?”魏小鸾抬起头来,十分诧异,“镇江杨府在鬼节前夜被灭了门。我前几日碰巧刚从那边过来,各路都查得紧,京官都来了。”
李终南闻之一惊,怎会如此?
“可有生还之人?”
“自然没有。”魏小鸾压低声道,“说是二十年前那个鬼外子又出来犯案了,杀了一夜,血都流到中街上了。第二天人们出门祭祖,却见那门外血流成河,沿着血路一路上去,见杨府大门紧闭臭气熏天,推门便见杨府管家的脑袋,众人尸首便堆积在正厅,又是肉酱又有残肢,真真惨不忍睹,去的人都呕吐不止,回来一个个都生了病,报官后才知道杨府几百人一夜之间都没了。”
魏小鸾一顿:“刚开始以为是厉鬼索命,后来不知何人一提,才觉得像鬼外子所犯。”
“怎会如此?”李终南只觉不可思议,“你方才说京官来了,是何许人也?”
“沈骞翮沈大人。”魏小鸾一歪头,咂舌道,“那人声誉那样不堪,作风又不端,能破得了么?”
“沈大人位高权重,圣上自然也不会派尸位素餐之人来处理这样一事。”李终南道,“你说金陵也乱,可是因为请你来李府一事。”
“自然不是,我方才来的路上见到大批衙役往河西去了,多问了一句,说是河西的金汤巷里死人了。”
金汤巷,那不就是方才李管家口中付二所住之处?
李终南心中浮现出不详预感,但还是故作镇定道:“成天死人确实人心惶惶,你这次在金陵呆几日?”
“大概会有一段时日罢,我就住在玉壶坊尽头那家药铺后面,你若是还要帮助,派人寻我便是。”
“多谢。”
魏小鸾怅然一叹:“我希望你寻我,毕竟你我相识数载,我能帮你。但我又不希望你来寻我,你若寻了我,那就是又起了祸事,又死了人,可我不愿看见死人。”
“我理会得。”
“恕我问一句,你是为了给师伯报仇才回李府的么?”
“然也。”李终南答得坦然,丝毫没有隐瞒之意。
“我就说,第一眼,便觉得你与师伯像极了。”魏小鸾眼眸一扫四周雕梁画格,道,“那你可是查到了这源头在这李府之中?”
李终南轻应了一声。
“可是寻到了主谋?”
“还不曾。”
“侯门凶险,前路多艰,你可要多加小心。”
“多谢,魏女侠在外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