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音轻轻一笑,将扇子拿回来,“我这扇子什么都好,就是缺个相配的扇坠。不过这次出去,我倒是得了个,想来也不枉此行了。”说着,他从腰间将秦枫送的玉佩拿下,轻轻系在扇子上,扇子和玉佩竟然完全相配,毫无违和。
“这是他送你的?”
“嗯”,苏雪音点头,“好看吧?”
“呵呵,”花寒衣无奈地笑了,这玉佩有什么稀奇的?要是他想要,什么样的得不到?只不过这玩意儿是那秦公子送的,就是个烂大街的物什,他也能当成宝贝。
“好看好看。”在笑完之后,他还是回答了。
苏雪音一丝不苟地看着扇子,花寒衣看他还是没有要吃解药的意思,就急忙将药取出,道:“玉大哥,你快吃了这解药吧。”
苏雪音看了眼解药,又看了眼惊羽扇,叹道:“吃了这解药,重新拿着惊羽扇,一个月后,我就是玉罗刹了。从此江湖,再无苏雪音。”
“不,我会记得你的名字的。”花寒衣说。
这江湖上,人人都知玉罗刹,这是伏罗大堂主的称呼。就是在伏罗内部,也是以罗刹名字相称,谁还会记得苏雪音?
寒毒的解药就是如此奇妙,不管你中毒多深,中毒多久,只要你吃了解药,一个月内,药力会让昏昏沉沉,情不自禁地进入梦乡。可过了这一个月,功力可复得,功夫也可回来,容貌虽再不可改,但他,就全然成了玉罗刹。
苏雪音朝他一笑,“我也会记得你的名字的,寒衣。”
花寒衣,刚巧姓花。可是今后,没人再会喊一声雪音。
苏雪音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解药吃下了。
刚吃下,花寒衣就摸了摸头,大叫:“哎呀,我忘了给你端饭了!你奔波那么久,肯定饿了吧?哎,你等一会,我这就去端饭!”
苏雪音望着他的背影,不禁笑了。他低头看着扇子下面的小玉佩,不禁又想起某个人来。
不多时,花寒衣就拿着食盒过来了。他把饭菜摆在苏雪音面前。
苏雪音拿起筷子,笑道:“好久没吃我们伏罗的菜了,哎呀,可真是想念很哪。”说完,就拿着筷子吃起来。
花寒衣则是在对面坐着,看他吃着饭,不禁想起了五年前的初冬。
那时候,他继任堂主已经一年了。
一年,其余九位堂主被他换的七七八八,上任玉罗刹的心腹也都执行任务中莫名死去。也是,清除异党,扶植心腹是每个新堂主都会干的事。只是,他办事又快又狠辣,而且看不出一丝破绽。有时候,自己也会突然怀疑,他什么时候会杀了自己。可他对自己始终信任,若是不出任务,也能和自己聊上几句。
一年,伏罗堂变了天。所有的寒毒遭清洗,其解药也全部被毁,就连提取寒毒的烈寒蜂也都被烧死。他亲自带着人做事,下令从今往后,伏罗再不用此毒。至于原因,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年,他野心勃勃,许下壮志,这天下终将是伏罗的天下。
他新修堂规,规定此后伏罗只能杀该杀的人。
杀手本就是穷途末路,以杀人为生,本就不该计较何人该杀,何人不该杀。这样一来,堂里获利大大减少,也同时加重了堂里弟兄的负担。这个规定,几乎遭遇了其他所有堂主的反对,可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他力排众议,晓之以理,整顿山棋室,以后接杀人的生意之前,必定先对这笔生意的背景与原委弄清楚,否则不可接。同时,他拓宽生意渠道,从此伏罗堂做的,不再只是杀人,还有一概杂事:给人送信,打探、倒卖消息,甚至是行医治病……
有时候自己都奇怪,有了他这个玉罗刹,伏罗都不像是伏罗了。
可不得不讲,他的杀伐决断,使整个伏罗焕然一新。
伏罗的收入,竟比以往翻了一番。而那一年,提拔上来的那几个堂主,经过他亲自□□,功夫与能力也都大有长进。
对这些堂主,他倾心相交,可谁若是违了命令,也重罚不饶。所以,整个伏罗,对他都是又敬又怕。
自己与他结识八年,和弟弟花暻衣,与他同时进了这里。不到两年的时间,他从一个无名小卒成为了玉罗刹。而自己,要不是有他提携,恐怕现在连堂主下面的分令主都不是。就是如此的进度,他还觉得慢,他曾想过,在六年之内,让伏罗堂顶替秦家庄的位置。
可是那年初冬,他便后悔了。
那年初冬,自己陪他去了秦家庄附近的小镇,本是想打探一下秦家庄的消息,可无意间,看到小镇上有两位公子在比武。
比武的结果平手。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一方让了另一方。
回来的路上,他一言不发。
到了第二日,他把自己叫过去,一改往日的玄衣纁裳,却是白衣玉带,轻笑着站在哪儿,就恍然觉得他不再是玉罗刹了。
“怎么突然变了装束?”
“寒衣,”他笑着,“我留的那瓶寒毒,是时候用了。”
“用在谁身上?”自己不禁疑惑。
“我自己。”
“你想干什么?你这是疯了吗?”自己觉得颇为好笑。
“没有,我想好了,我要去秦家庄五年。”
“你想进入秦家庄,然后灭了它吗?”自己想着他的大计,可即使如此,他也没必要亲自染毒。
“不是,我要保护它。”他笑着。
“为什么?你疯了吗?”
“我没疯也没傻,”他双手抓住自己的手臂,显得格外开心,“这次出去,遇上了故人,我想好了,我要去那帮他。”
“那人在秦家庄?”
“他是秦家庄的公子。这才刚刚接手庄子,很多事情,他还不怎么会处理。”他说。
“噢——就是那天在镇上比武的人吧,”自己突然想起了比武时周围人的议论声、叫喊声,“可他不是败了吗?”
表面是平手,可他们看的出来,是那秦公子输了。
“就因为他败了,所以我才更要去帮他。”他松开了自己的手臂。
“你……”一时之间,自己竟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叹了半晌,才道:“是什么样的故人?你要亲自染毒去帮他?这寒毒会害人命的!”
“是个很好的人。我想,他会救我的。”
“你想?你想着他会救你?!没有解药,就是天下最好的大夫,这条命也保不过五年,你就想亲自染毒,去陪他五年?!”
他觉得他简直是可笑。
“嗯,”他点头,“对。”
“可是他万一不救你,你怎么办?就这么死在外面?”
“他一定会的。没有万一。”
一瞬间,他觉得无论说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了。
出门之前,他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玉罗刹,一把惊羽扇,令整个伏罗堂胆寒。可回来后,他成了个白衣侠客,笑着说要以身染毒帮故人,往日的杀伐与戾气都不见了,简直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想好了?”沉默良久,自己开了口。
“想好了。新任玉罗刹,按照惯例,都会逐个向江湖各势力挑战。我已经继任一年,还没下过战书。我想好了,两个月后与他们一战,大战之后,我就喝下毒药。他是秦家庄的公子,即使不去参加,事后也会去救人的。”他说。
“是,秦家庄是爱干这事后救人的事儿。可你想过吗,这战书是要一家接着一家的下的,两个月,伏罗怎么能打的过来?而且,秦家庄虽爱救人,可他们也只是在外地有个专门给人疗伤的场所,你就那么确信,他会把你带回去?秦家庄,可没这个先例。”
自己还是觉得他异想天开。
“会的,”他笑着,“这次他一定会把我带回去。”
“那两个月,可以打得过来吗?而且一战之后必有损耗,肯定需要休整一段时间。”
在以前,据说这场大战要持续半年。
“可以,”他笃定道,“伏罗已经今非昔比了。向他们一起下战书,我也想看看我这一年的成果。”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微微一眯,脸上浮现出一种淡淡的狠戾,玉罗刹似乎又回来了。
“玉罗刹,你的命令我不敢违抗。只不过,你真的决定了吗?”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他反问自己,又接着说:“我以身染毒的事情,不能让他们知道。还有,大概五年,我一定会回来,寒涧里的解药,你可得给我看好。”
“是,玉罗刹。”
他突然将惊羽扇拿了出来,慢慢看了一会儿,说:“这把扇子,就先放你那儿了。这几年,伏罗也就托付给你了。”
“是,玉罗刹。”
他忽的笑了,“等过完这个月,就下战书约战吧。也得给他们点时间,让他们准备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苏雪音终于掉了马甲,可我真希望他能一辈子呆在秦家庄。
江湖再无苏雪音,可江湖的玉罗刹回来了!
聪明的你,提前猜到他的身份了吗?
两姝交友
花寒衣正想着当年的事,突然被一个声音喊醒了。
“寒衣,你怎么了?!”苏雪音使劲晃着花寒衣。
此时他似乎是想事想入了神,神色游离,没有精神。
“啊?!”花寒衣反应过来,“没什么,玉大哥。你吃好了吗?”
“好了。”苏雪音把手拿回来,“不过,我看你精神不佳,你这是太累了吗?”
“没有,”花寒衣一笑,“玉大哥,你快去休息吧,吃了这药,就该休息。”
他说完,就收拾好碟筷出去了。
苏雪音看他出去了,不知为何,突然生了些许担忧来。
但这担忧并没持续多久,一种困意就袭来了。想是解药的药力发挥才会如此,便只好躺回去休息。
秦家庄,正是忙碌的时候。
下月初六,就是公子成亲的日子。
和齐家庄的姑娘成亲,江湖两大势力联姻,所有人都翘首期盼,都想看这场婚礼有多声势浩大,令人赞叹。
秦枫每天推着父亲看庄里的布置,庄里挂上了大红灯笼,四处飘着大红的丝带,庄里的所有器具也每天都擦拭几遍,至于老旧的一些家具,都是送给附近的住户了,工匠们也在选取上好的木料赶制。秦庄主看到儿子终于要成亲了,难免高兴又欣慰。秦枫看着父亲逐渐展开了笑颜,心里也宽慰不少。
这些天,他尽量让自己忙起来,去铺子里比量身材以便赶制新衣,帮着庄里收拾一下东西,给江湖上的朋友们送去喜帖,去明院找父亲聊聊天,去柯院向八位师父请安……
可奇怪的是,六师父不见了,说是他自己有事出去了,尽量在自己成亲之前赶过来。这八位师父中,六师父对自己最为关切,可他也是性情古怪,秦枫也就没有多想。
他忙于应对这些事情,不给自己任何时间思考。
可每到深夜,整个秦家庄都寂静下来,除了少数巡夜的护卫,其余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他还会想起那晚与雪音分别的场景。
他怎么不会信他呢?四年多前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是谁了。于是义无反顾地救了他,把他带回来。他当然相信雪音不会害他。可是那天,终是说了令人伤心的话。
自己是气他什么呢?是隐瞒了自己?还是出卖了秦家庄?
秦枫想不明白。
可那晚的场景总是一幕幕地在脑海里上映,久久挥之不去。他想,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就绝不会那样说了。
他会说,自己相信他,也理解他,无论他想离开也好,或是有事瞒着自己也罢,他都可以不问不管,只要他开心。
可是,终是不能回去了。
何况,自己也要成亲了。
他曾想过,泉护卫已经去世,可泉姑娘还是愿意嫁给自己的原因。想来想去,就只觉得可笑,他们都只是被命运牵线的木偶罢了。
泉姑娘的亲生父亲虽已去世,可这桩婚事,是两个庄子定下的。婚书上写的,又何止两个人的名字,她也是有自己的不得已罢了。
他也想过,成亲之后遵守原来的约定,等父亲百年之后,自己可否能去寻回雪音?可就怕……
种种思绪略过心头,突然觉得日子真是难熬。
可是就要成亲了,自己该高兴,不是吗?
秦霜这几日,过得倒是很是安定。那天与苏雪音分别后,就又在柏树林碰上了齐晨。齐晨问她气消了没有,秦霜问他可知自己为何生气,他说不知道。秦霜不禁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们一起聊了好久。
秦霜问他妹妹就要成亲了,他为何还不回去。齐晨说妹妹传书想让她过去给她挑件嫁衣。嫁衣做了三套,她不知选哪套,想兄妹的眼光应该差不多,所以让她过去。
秦霜自然是不想去的,可嘴上不能拒绝,只能说还不着急,他们成亲还早,就这么再拖几日。
七月二十。
秦霜突然发觉,那么久了,冰泉剑还在自己手里,哥哥也一直没找自己要。这天下午,她拿着冰泉剑,去枫院找哥哥。走到那里,发现他正在雕琢一件木器。看他的身影,真是瘦了不少。
“霜儿,”秦枫看见她,笑了,“你怎么过来了?”
“哥哥,你在干什么呢?”秦霜问。
“我在雕一个小玩意儿,以后摆在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