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对雕刻木器有兴趣啦?”
秦枫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把这个还给你,”秦霜将冰泉剑双手奉上,“借用了那么多天,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没找我要。”
秦枫把剑收回,“我还以为你不想还了呢。”
“都快忘了,”秦霜说,“那么久了,你不想你的冰泉剑吗?”
秦枫微微一愣,没有冰泉剑,刚开始还有点别扭,可后来竟也习惯了。看来,若是长期不在身边,也是可以习惯没有他的。
“谢谢你把他还回来。”
“你该成亲了,哥哥,你开心吗?”秦霜看着哥哥消瘦的面孔,不禁有些心疼。
“我开不开心,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爹他开心,师父们开心,还有,整个江湖都开心。”秦枫说。
“可是哥哥要是不开心,我就也不开心。”
“哈哈,”秦枫一下就被逗笑了,但是他沉默了一会,转而说道:“霜儿,我会开心的。你看这把冰泉剑,我是自小就带着的,可你拿去用了这几个月,我竟习惯没有它了。你放心吧,我会慢慢习惯的。”
“好,”秦霜点点头,“那就好。”
说完后,她又想起齐晨说的事。就缓缓地问秦枫:“哥哥,那个齐晨,他说泉姑娘想让我去齐家庄帮她挑件嫁衣,她说她嫁衣做的太多了,不知道穿哪件合适。你,觉得我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秦枫看着妹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一下就明白了。
“去,当然得去。帮你哥哥我给新娘挑件最好看的。毕竟咱们是兄妹,你挑的,我肯定喜欢。”
“可是你们成亲,要等到下月初六呢。我在家陪陪爹爹,过两天再去吧。”秦霜说。
秦枫点点头,“好。”
兄妹两人聊了一阵儿,秦枫觉得心里开阔多了。
七月二十八,秦霜向父亲、几位师父和哥哥辞行,去了齐家庄。老实说,她想不清楚泉雨露为何想让她过去,因为泉雨露应该知道,无论她穿着多漂亮的嫁衣,恐怕哥哥也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人家都开口相邀了,自己拿什么拒绝?总不能让她这个未来嫂子觉得自己不懂礼数。
齐家庄也已经布置一新,各地方都挂着红灯笼,每个角落都沾着喜气。秦霜到了这儿,天都已经黑了。
师叔和师姑热心招待了一番,就让泉雨露带着秦霜进了她的院子。
“你把我叫过来干嘛?”泉雨露刚刚屏退了人,秦霜就问她了。
她实在是不想来齐家庄。一是她有些怀疑这是齐晨的主意,因为齐晨也跟着自己回来了;二是自己爹爹近来身体虽然略有好转,可何大夫的话仍然让人心有余悸。若是爹爹在这期间出了什么事……
泉雨露没有立刻回答,把秦霜拉到椅子上,才说:“我的好妹妹,我不是说了嘛,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帮我挑件嫁衣呀。”
秦霜看她一本正经,就叹了口气,“你真的想好要嫁给我哥了吗?”
“嗯”,泉雨露点头,“想好了。”
“可是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哥哥他……唉,总之,你嫁给他,可能会受委屈。”
“我知道。”
秦霜看她一脸平静,就也不说话了。
是啊,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反悔吗?
或许齐晨说的有道理,苏先生说的也有道理,身份地位才是重要的。
或许自己就不该对哥哥与苏先生怀有那么大期望,异想天开,觉得苏先生身上的毒可以解,哥哥也可以如愿。可自己取来了奇龄草,却还是救不了苏先生。如今,哥哥要成亲了,苏先生也不得不远走他乡。可就算苏先生性命无忧,他们能在一起吗?
“小妹,你怎么了?”泉雨露的声音传来。
“啊?”秦霜回了回神,“没什么。”
泉雨露朝她笑了笑,然后拉住她的手,“霜妹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也知道秦大哥的心思不在我身上。但是现在两家都已经定亲了,还向江湖发了请帖,我们就不能逃了。就算是为了秦家庄与齐家庄,这门亲事也得结成。我知道秦大哥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你放心,婚后我是不会勉强他的,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再次觅得良人,我也愿意和他和离。我相信秦大哥也是愿意如此的。”
“你喜欢我哥哥吗?”秦霜突然问。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泉雨露一声苦笑,“像我这种身份,恐怕也没资格喜欢谁,讨厌谁。我想,我也只能听从父母之命了。”
秦霜心里一惊,突然气愤了:又是身份!这身份怎么了,怎么还不能喜欢人,讨厌人了?就只能听从父母之命?
可是她转而细想,泉雨露她父亲健在时,想把她托付给齐晨。后来终是被退了婚,江湖上的风言风语都在说她。现在她父亲去世了,她表面虽成了齐家庄的大小姐,但却是寄人篱下。这些所谓的亲人,这些所谓的依靠,全都用“放心”二字捆绑着她,束缚着她。她不想也不能割舍,就只能任由摆布。
可是,哥哥不也是如此吗?自己,也会是如此吗?
想到这里不免黯然。
“泉姑娘,”她抬起头来看她,“以后你进了秦家庄,我会对你好的。要是我哥哥他敢欺负你,我肯定找他算账!”
“哈哈,”泉雨露笑出来,又看着她正义凛然的模样,就用手推了她一下:“你呀。”
秦霜静默了一瞬,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笑声沉静下来后,秦霜想到此行目的,便问:“你让我过来,真的是帮你选嫁衣的吗?还有,你明知我爹爹身体不好,随时都会发生意外。你这样,真的是好生无礼。”
“怎么,你怪我啦?”泉雨露笑盈盈地说。
“倒也不是。就是觉得选嫁衣,有点小题大做了。我问你,这次是不是齐晨的主意?”
“你是希望是呢,还是希望不是呀?”泉雨露笑着问。
秦霜看她样子,心道这八成是齐晨的主意,他也真是……爹爹他还病着,自己怎么能安心待在这里呢?
泉雨露看她没说话,便道:“这次还真不是他主意。是我想让你来的。不满你说,这几天,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有时心里莫名觉得难受,惶惶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睡觉的时候也莫名发抖,连着好几天都是噩梦。我想,可能是要出嫁了,自己有点担心吧。所以这些天,我一直想找个人陪我,陪我说说话,陪我看看嫁衣,陪我选一下当日的妆容首饰。那些丫鬟,对我虽是毕恭毕敬,可我和她们不熟,她们也不是能听我说话的人。想来想去,这个时候也只有你肯来听我说说心事了。”
她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秦霜看她如此伤心,就也没有说话,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人家都说哭嫁哭嫁,如今她的父亲去世了,这个庄子再无亲人,她能向谁哭一场?所有人都觉得她幸运,认了得势的爹娘,也能嫁个好郎君。可谁能知道,这表面的荣光里有多少辛酸无奈!在这里,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放心吧,”秦霜说,“不会有事的。在你出嫁前,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你能来,我真的太开心了,”泉雨露擦了擦眼泪,“真的,这些话我都憋了好久了,就盼着能说出来。可是,你不是担心你父亲吗?你真的可以在这儿待到我出嫁前?”
“没关系的,”秦霜拉着她的手,“我爹爹这几日,心里高兴着呢!他的病也似乎好了不少,我想啊,这都是因为你们要成亲了!”
爹爹这几年来,就盼着哥哥可以成亲,如今终于如愿了。
“那就好,”泉雨露笑了,“你父亲身体好转了,这也是桩喜事。”
“我父亲?马上就也成了你父亲了!”
泉雨露听着,淡淡一笑。
二人谈着话,笑着闹着,直到半夜才睡下。
作者有话要说:
秦霜:哥哥,你在干什么?
秦枫:我在雕刻个小玩意儿。
秦霜:什么玩意啊,能不能给我看看?
秦枫:你来找我有事吗?
秦霜:……
秦霜:你嫁给我哥会受委屈的。
泉雨露:我知道。
秦霜:那你还嫁?
泉雨露:你看我还能反悔的了吗?
秦霜:……
泉雨露:我得了婚前恐惧症,你快来陪我。
秦霜:好好好,抛下老爹来陪你。
泉雨露:哇,我好开心。
秦霜:没关系,有你哭的时候。
泉雨露:……
梦断荒林
苏雪音自那日睡下后,一直昏昏沉沉。
刚开始几天还无事,可不知为何,这两日总觉得心绪不宁,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八年前,自己的师父因寒毒发作而去世的时候,自己就是这种感觉。可是如今,究竟会发生什么呢?不会是他……
他越想就越是不安,可终究没察觉原因。
八月四日。清晨。
苏雪音早上挣开眼,就听到外面有人谈话。他们似乎在相当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声音很小。可苏雪音本身听力极好,自然也听得清楚。
“我们这大堂主,还睡着哪。”一人说。
“就是啊,那么多年都没在这堂里,这一回来就一直睡着,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当上大堂主的,我觉得花……”
“别乱说,”另一人打断他,“玉罗刹当年可厉害着呢。你是新人,你是没见识过,当年他一人与其余九个对战,还能堪堪打个平手。而且你是不知道他的手段……”
“可是他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据说是为了那秦家庄的公子。哎,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结果,而且那秦公子六号就要成亲了。”
苏雪音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瞬间凝滞下来。接下来他们谈的什么,他也听不到了。
什么?他这月六日成亲?不是下月吗?怎么会那么早?
是他们说错了?还是花寒衣骗了自己?
正想着,画影敲了敲门,端着水进来了。
“玉堂主,你醒了吗?”他放下水,小声试着问。
苏雪音坐了起来,转向他,“画影,我问你,秦公子他什么时候成亲?”
“堂主,他,他是九月成亲。”
画影略显慌张。
“说实话,”苏雪音声音淡漠,“要是被我查出来你说谎,你知道后果。”
画影立刻慌了神,“堂主,我,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你已经吃下解药,这一个月,是不能远行的啊……”
“我在问你,他什么时候成亲,”苏雪音看着他的表现,已然明白了七八分,立刻冷下脸来:“是这月六号吗?就剩两天了?”
画影立刻跪下了,“是,是的,大堂主。我,我不是有意隐瞒的,求堂主恕罪!”
“是花堂主,让你瞒着我?”苏雪音拿起惊羽扇,“是不是这整个伏罗堂,都知道这件事,就我自己不知道?”
“堂主,堂主饶命啊!”
画影看他拿出了扇子,就知道大事不妙,虽然他现在功夫可能只恢复了不足四成,可他仍是玉罗刹。
“我没说要你命,你求饶干什么,”苏雪音轻轻打开扇子,“先回我的话。”
“也,也,也不是都知道了,就是几个探消息的兄弟知道。大,大部分,都是不知道的。”画影看他打开了扇子,不觉间开始哆嗦了。
“很好。”苏雪音淡淡一笑。
话刚说完,画影就“啊”地一声喊出来,他的左腿上,多了处深深的口子,血留下来,染红了裤子的一边。
“去把花罗刹找来。”苏雪音冷声说。
“谢堂主饶命!”那人战战兢兢地磕了个头,就立刻跑出去了。
不多时,花寒衣走了进来。
苏雪音已经起身洗漱好,看到他进来,就笑道:“花弟弟这几天过得可好?”
“玉罗刹,”花寒衣跪了下来,“你既是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也不怨你。”
“花罗刹,”苏雪音收了笑容,“你是觉得,我出去了几年,回来得了一身的病,身体也变得羸弱了,所以就拿不动这惊羽扇了吗?!”
“花罗刹不敢。玉罗刹永远是玉罗刹。只是考虑你的身体,要是你再不吃解药,恐怕……”
“好,此事暂且不提。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身染寒毒的事儿不能向他们透露。可如今,就连外面的初等杀手都议论我,你又有何话说?!”
“玉罗刹,”花寒衣看着他,“你在外面待了快五年了,这些年堂里的弟兄在外办事,难免会听到一些风声,而且,你也出现在秦家庄了那么久,如此巧合,也难免有几人能猜出来。就算如此,这些年秦家庄的人也没能打听到你的身份,这点堂里还是做到了。”
“所以,”苏雪音拿起惊羽扇,“我还是要感谢你,这些年没泄露我的身份了?!”
“花罗刹不敢。”花寒衣低下头来。
“伏罗的第十条堂规是什么?”
“做错事不可找借口。”花寒衣说,“我连犯了两条堂规,还请玉罗刹惩罚。”
苏雪音晃了晃手中的惊羽扇,转头看着花寒衣,沉默良久。
“罢了,”他突然叹了口气,“也许这是天意。”
“玉罗刹不惩罚我?”
“罚,当然得罚。我先问你,你弟弟那边有什么动静吗?”苏雪音问。这也是他最担心的,永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