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你放出风去,说那几个小瓶里的就是寒毒解药,他们一直忙于抢夺瓶子,也没干什么大事。”花寒衣依然跪着。
“可现在,他们要干大事了。”
“他们要干什么?”
苏雪音低低叹了一口气,隐隐的担心袭来,他暗叫不好,急忙伸手拉起了花寒衣。
“花罗刹,我要让你帮我做件事。”
“谨听玉罗刹吩咐。”
苏雪音看着惊羽扇的扇坠,然后将它摘下来,递给了花寒衣。
“拿着这个,去秦家庄给秦枫送个信。”
花寒衣接住玉佩,不明所以。
苏雪音看了看玉佩,终是不放心。他走到案台前,拿起笔,就着旁边砚台上的几许残墨写了一封信。
“把这个也给他,”苏雪音将信递给花寒衣,“你告诉他,让他在成亲前后的这几日小心提防,尤其是江湖上来路不明的人。我担心,夜罗刹要趁着他成亲,对秦家庄下手。”
“可是堂主,他会信我吗?”
花寒衣想,仅凭一封信和一个玉佩,秦公子会信自己吗?而且对于他来说,自己也是来路不明的人。
“会,”苏雪音说,“他一定会的。”
他刚刚说完,就站立不住了,头猛地一沉,就要倒下。此时他吃下解药已有十五日,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花寒衣急忙扶住他。
“寒衣,拜托了,”苏雪音抓着他的手臂,“他是真的不能有事……”
“我知道,玉大哥,我知道,”花寒衣看着他,“你放心,这封信我一定送到。在他成亲前后,我会守着秦家庄的。”
苏雪音轻轻一笑,“你帮我看着他成亲。”
“玉大哥,他都要成亲了,你为何还想去看?”
“我想看看他穿新衣的样子。就算那身衣服不是为我而穿。也好。”
他低着声音刚说完,就直接睡了过去。
花寒衣叹了口气,将他扶到床上,又给他脱了鞋子,盖上被子。
看着苏雪音昏睡的样子,花寒衣不禁捏紧了玉佩和信。
玉大哥,你这是何苦?现在的秦家庄张灯结彩,都在等着他们公子的好日子。他们的公子依旧,不日就要完成人生大事,可你却完全失了当年的风采,只能在这屋的床上养病。到如今,你还如此放不下他,难道这就是那种想要相守到老的感情?
他在心里连连叹了几口气,才拿着玉佩和书信离开了。
八月四号的早上。一人骑着快马,悄悄从伏灵山出发了。
他一路都在抄近道。以最快的速度奔过去。这是玉大哥回来后,交给自己的第一件事。而秦家庄的秦枫,不就是那个让他牵肠挂肚、放心不下的人么?四年多前,秦枫接管秦家庄不久,他不惜为他染毒,今天,秦枫要成亲了,他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为他送信。
无论如何,秦家庄不能出事,这是玉罗刹的命令。
他策马狂奔,却突然被前面出现的人挡住了。
那人,和自己长了一模一样的面孔。
“吁——”花寒衣及时勒住了马。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弟弟。
“哥哥,你近来可好啊?”花暻衣笑着问。
“你怎么会在这儿?夜罗刹。”
弟弟在伏罗时,位居三堂主,名号是夜罗刹。可玉大哥出去不久,他就逃离了伏罗堂,笼络了一批江湖山手,自立门户,起名“永夜门”。
“我当然是想问候一下哥哥啊。”
花暻衣依旧笑着,可那笑里多了几分邪魅。
“暻衣,你跟我回去,回伏罗堂,我争取……”
话还没说完,前方就出现了一阵白色迷雾,他猛然一惊,用手捂住口鼻,却已经晚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花暻衣看着从马上跌倒的哥哥,不觉间笑了。
玉罗刹啊玉罗刹,你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办事一直干净利落的花罗刹,也有老马失前蹄的时候。你也不必失落,你不能完成的事,就让我来完成;你下不去手的人,就让我来下手。
他从花寒衣身上翻出了书信与玉佩,又将信撕开看了一遍,不禁轻轻叹气:玉罗刹,你真是神机妙算,竟能知道我要对秦家庄下手。可你派他来送信,反倒是帮了我。
望着躺在地上的花寒衣,又重新蹲了下来,轻轻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哥哥,这药能让你睡个五天。我把你送到秦家庄北面罗碧山下的竹屋里,等你醒来,刚好看一下我的杰作。我要让你知道,你跟着他,完全不如跟着我。”
说完,他狠狠一笑。
秦家庄。已经是傍晚了。
这几日,秦枫忙得厉害。秦家庄关于婚礼的各项安排,虽然都有专门的人负责,可最后都要呈给他过目。父亲虽看着开心许多,可近来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除了庄里事务,他要去给父亲请安,还要做小木像。
这个小木像,就要完工了。刻的当然是他。
他也真是绝情啊,说离开就离开,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就是送他走的那个车夫,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偷偷跳下马车,是不想让我们这些人知道他的下落吗?
真是心狠。
秦枫看着就要完工的小木像,不觉之间,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反正就要完工了,他想。
他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休息一阵儿,却是没想到自己真睡着了。
在一处荒林里,他看到了苏雪音。
“雪音!”他喊着向他跑去。
苏雪音却是向他大喊:“阿枫,别过来,快离开!”
这时候,不知何处来的一股力量,把自己推走了,而自己只能和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大喊着他的名字,也运用内力抗争着那股力量,可都是无济于事……
“啊!”他大叫一声,打了一个激灵,醒了。
出了一身冷汗。尽力深深呼吸几口气,不觉间握紧了手中的小木像,“雪音,你没出什么事吧?”
“公子,”外面有人敲门,“外面来了个客人,指明要见你。”
“谁?没有报上名来吗?”秦枫问。
“那人说自己姓花,说是苏先生的朋友。”楚琴在外面回答。
苏雪音猛地一惊,走过去将门打开,“他在哪?”
枫院的外厅。
花暻衣红着眼睛,看秦枫过来了,急忙走过去迎他,哭道:“秦公子!我可是见到你了,秦公子!”
“怎么了?你有雪音的消息?”
“苏先生他……他去世了!他是在边阳的络泗客栈去世的,毒发身亡……”花暻衣边哭边说。
“你,你说什么?!”
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停顿了。
“苏先生他,他去世了。”花暻衣低声重复着。
秦枫看着他的神情,一下楞在那里。他没有哭。
心就像是掉了一块,很疼很疼,却是喊不出来,也说不出来。
“秦,秦公子,你没事吧?”花暻衣晃着他。
“没事,”愣了良久,秦枫将他的手按住,“你告诉我,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还有,他的尸体呢?”
“他,他……他是前天去世的,我把他葬在了边阳的一片荒林里……”
边阳的一片荒林,荒林……荒林!
这不是梦中的场景么?
“秦公子,我和他是一处投宿的,一起在客栈里住了这么多天了,他临死时,托我过来把这个交给你……”说着,花暻衣从腰间拿出那玉佩,又接着道:“他本想给你写封信的,可到最后,他实在拿不动笔了,连说话的力气也几乎没有了……”
秦枫望着那玉佩,眼泪忽的掉了下来。
他没有接那玉佩,反而疯的一般晃着花暻衣,“为什么要把他葬在那种地方?你不知道,他最怕冷的吗?!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把这玉佩还我是什么意思?!”
“秦公子,”花暻衣也掉下了眼泪,“他临终前吩咐的,要我把他葬在荒林里,与荒山野岭相伴……他说他不想再麻烦你了……还有,这,这玉佩,他说,这本就不该是他的东西……”
“呵,”秦枫听完他的话,蓦然松开了手,却是笑了。
与荒山野岭相伴,不想麻烦我,不该是他的东西……
更多眼泪笑了出来。
“秦公子,你,你没事吧……你,你别吓我……”
花暻衣晃着他。
“边阳的荒林,是吧?”秦枫突然转向他,“带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苏雪音:你敢骗我?你是觉得我拿不动惊羽扇了?
花寒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雪音:我不杀你,去帮我办件事情。
花寒衣:大哥啊大哥,你没想过,我会办砸吗?
罗碧悲歌
“那么晚了,而且边阳在这二百里以外,秦公子真的要去?”
花暻衣望着外面的暮色,故作担心。
“别说了,我们现在赶过去,也就两个时辰。”
说着,他伸手拿回了玉佩。
不管怎样,他一定要去看看他的葬身之处,一定要去……
“你要去哪?!”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秦枫转头,对上了父亲那双凌厉的眼。
“爹……”
“枫儿,你后天就要成亲了,现在怎么能去那么远?”
秦穆明坐在轮椅上,面对着儿子。
苏先生是不是真的去世了,他不知道。可六师父一直没回来,这里面定有蹊跷。至于这个来送信的人,不明身份,也甚为可疑。
“爹,我要去看看他!”
不管怎样,他都一定要过去。
“我说了,你不能去!”秦穆明的声音转为强制,眼里也显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秦家庄的公子要成亲,这些日子,庄里的来客不少,可庄子都在忙着布置、装扮,所以守卫却是松懈了不少。这个时候,一个不明身份的人过来说苏雪音死了,这怎么不可疑?
“爹!”秦枫喊了一声,转而生生跪了下来,“儿子今日,誓要去见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求父亲成全!”
说完,朝着父亲深深磕了个头。
“枫儿,”秦穆明的眼睛转红,“你今日,一定要违抗我吗?”
秦枫没有回答,抬起身子,眼泪却是流了下来。
“是啊,秦公子,我看你就别去了吧。都那么晚了,而且秦庄主也不放心啊。况且那苏先生都已经……”
旁边的花暻衣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枫生生瞪了回去。
“求父亲成全!”
说完又磕了下去。
秦穆明望着儿子,忧心道:“枫儿,你若执意要去,会后悔的……”
“就是会后悔,儿子也不怨。”秦枫直起来身子,向秦穆明说。
秦穆明看儿子一副失了魂要发疯的模样,无奈叹了一口气。
“罢了,我不强求你留下。”他说。
“谢谢爹。”
秦枫又向父亲磕了个头,才起身拉着花暻衣走了。
秦穆明将轮椅转过来,看着儿子匆匆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心口一疼,一口血吐了出来。
“枫儿……”他低低地喊。
秦枫没看到父亲吐血,也没听到他在背后叫自己。他拉着花暻衣一路小跑,想去马厩里牵两匹上好的马。
可迎面碰上了送东西回去的洛星。
“公子。”洛星退到一边施礼。
秦枫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向她微微点头。
“公子,等等。”洛星一把拉住了秦枫。
“有什么事吗?”秦枫问。
洛星没有回话,反是向花暻衣看去。
花暻衣一惊:怎么偏偏碰到她了?年前,他曾因好奇与这个秦家庄四大高手中的女子打了一架,这下竟是偏偏遇到了。
他此时穿着平民衣服,却掩不住眼里的锋芒。
洛星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转而向秦枫道:“公子,你不能跟他走。”
“为什么?”秦枫很是焦急。
“公子,他就是那个年前要抢租金的人,我和他见过!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下火风堂,看看他是不是花罗刹……”
合着他们把我当成了我哥。花暻衣轻笑。
“哎,姑娘,”他抢先说,“我是姓花,但我不叫那个什么罗刹,我叫花临春,是个略懂功夫的客商,这在客栈投宿,刚好结识了苏先生……”
“别说了,我们快走吧。”秦枫打断花暻衣,拉着他就走。
“公子,我说的是真的……”
洛星在后面喊着,可终是无济于事。
她叹了口气,公子碰上这苏先生就发疯,如今连自己人的话也不信了。不行,得立刻禀报给庄主。
她忙跑到明院,却是没看到庄主。听他们说,庄主去了枫院。
她又跑到枫院。
“庄主!”
她喊了一声,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慌了神。
院子里的一群人围着庄主,神色都很慌张,有人晃着庄主的胳膊,有人跪下晃着他的腿……这是出了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