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洵:“诶,你做什么呢?”
墨秋凉急忙将手指抵在自己的唇上,低声道了一句:“嘘,小声点,没看到门外两人正修罗场着呢!皇兄这回肯定要和小殿下吵架了,小殿下那样,就是占有欲极强的感觉。”
楼洵意味不明的“啊”了一声,瞥了一眼门外,又迅速缩了回来,暗搓搓地和墨秋凉待在厨房中,向外张望着。
容陌敏锐地向后看了一眼,楼洵吓得一激灵,急忙将头缩了回去,又忍不住向那边瞥着。
七王府花苑——
七王府的花苑一向是漫山遍野皆是花的,花长得极其散漫,却也是十分烂漫的。
此时,已是十二月了,暮秋入冬,秋季的花皆已败了,冬季的梅花还未来得及散开。
院中的花瓣散了一地,毫无生气,皆是一副残败的景象。
容陌坐在墨轩对面,半托着腮帮,歪着头,就这般盯着墨轩。
墨轩歪着头,赤足,单脚踏在枯花之中。
容陌:“生病了?哪里难受?”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的,混着一些少年特有的朝气。
墨轩摇摇头,绽开了一个微笑,道:“无事,就是感染风寒了。”
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却是十分的坚定,已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容陌狐疑的挑起眉,双手环胸,道:“好,孤信你。还愿七王爷,多加注意自己的身体。”
墨轩:“好,本王会的。”
他仍是那般清雅的笑,处变不惊的态度。
容陌偶尔也会忍不住在那想着,他到底是曾经经历过多少变故,才会这般笑对一切。
容陌沉思片刻,还是决定不与他计较这桩事了。
不然?迟早会被他气死。
他就是这般容易令他着急的人,容陌几乎是有几分挫败感地想到,自己偏偏还那般容易对他心软,不愿逼他说那些他会在意的事。
容陌:“孤被指派为钦差大臣了,要远去邯郸和招远城。”
他难得有几分忸怩,甚至是有几分紧张。
墨轩:“去多久?”
容陌:“数月,前往二城,搜查贪污受贿的官吏了,可能会有半年吧。”
他抬起头,眸中满是光芒,近乎恳求的说了下一句:“皇上同意孤独自指派随行人员,你···”
容陌没有说完下一句话,因为墨轩朝他笑了,口齿清晰地应道:“好,我去。”
容陌欣喜若狂的起身,扑入墨轩怀中,不说话,就是用脸磨蹭着他的衣服。
墨轩眼角含笑,抚摸着他的头,单纯的仰起头,低喃了一句:“天气真好啊。”
容陌抬头,道:“嗯,真的很好。”
好的不真实,称得自己喜欢的人更加美好了。
其实,现在已经入冬了。
天空并非那般湛蓝,就是心里念着那个人,心情就会变好,就似看到了那人一般。
☆、撼城(伍)
三日后,长安城御用驿站中——
容陌正站在温涵身旁,等待着正在与马夫商洽的单凡,顺便学习一些与其交涉的知识经验。
多学一些为人处世,与人相处的知识,总是不会有错的。
他虽不能作为一名江湖游子深入市井深巷,四处游历,增长阅历。
但平日若是能有机会与人耳濡目染一番,也是极好的。
墨轩一人独坐在墙角,靠着冰冷的墙壁,睡得并不安稳:雪白的牙齿抵着下唇,已经咬出了一些血丝,即使在睡梦中也是冷汗涔涔的。
墨轩的皮肤本就接近玉那般通透,甚至有几分病态的白。
他再一紧张,就更有几分异于常人的惨白,如同大病将去之人,直叫人心悸。
容陌转身,见他那般苍白的脸色,心中不禁升起了心疼与不自知的自责。
墨轩的身体本就不好,自己为了一己之私,再将他强拉出来,陪着自己,是不是太过不懂事了?
但是,容陌不想后悔。
因为将他一人留在凶险的皇城之中,他会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相思之情,忍不住为对方牵肠挂肚。
况且,就是一介小官都敢在众人面前,撂他面子。他这一走,不知又会有多少没眼色的人上赶着欺辱他。
即使知道墨轩并未看上去那般软弱可欺,容陌还是制止不住自己的臆想。
何况,容陌还想尽量与他再看一些二人独有的风景,拥有再多一些的美好回忆。
不然,可能就来不及了。
这几日,容陌总会不由自主的是不是想到这些。
即使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
但还是会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个明显的事实。
他总是在怕,怕自己与墨轩连最后告别的机会皆会失去。
容陌这一生总是习惯性的失去自己珍视的东西。
习惯失去的人,就很难再想象自己可以挽留的事物。
因为他们不曾握紧,也不习惯抓住机会,只得忍受失去的痛苦。
容陌不愿再失去,只得拼尽一切地抓住任何在生命中重要的事物。
他不知道墨轩心中的真实想法,但就算是手段卑劣也好,他也会忘却众人的谩骂,继续努力地为自己想要留下的事,物或人而奋力争取。
容陌握着墨轩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细细的亲吻着。
他不愿惊醒他,只能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唤着:“子卿,子卿,子卿,子卿!”
无论如何,容陌对墨轩皆是怀着无力感。
不仅仅是因为喜欢他,他喜欢他喜欢到什么都不敢贸然,他想亲吻他,想对他做很多事。可是,不行啊。
容陌对墨轩始终怀着虚妄感,以前虽也有此感,但也并非如此的感受到。
反而是近一年,自墨轩始终卧病在床,他就逐渐有了恐慌。
与墨轩在一起越久,容陌就越发强烈地感受到这种无力感。
受从小长大的环境所致,他没有什么安全感。
而墨轩给不了他需要的,但容陌又是出了名的倔,只要是他认定的人,即使自己不符合他心中的那个框架,那个幻想,容陌也会揉碎了自己的骨头,拼命将自己组合成他想要的模样。
他有多爱一个人,就有多敢去拼命。
墨轩沉浸在梦境之中,隐约听到一些喊声。
他习惯性地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虚无与黑暗。
这是他熟知了十年的黑暗,太黑了,可这是他唯一的选择啊。
那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人,手中提着那把剑。
他似癫狂,似痛恨地俯在他耳边,一遍遍地问他:“要你那双眼睛,还是要你的命?”
“要眼睛还是命?快说啊!”
“快点选啊!快啊,要眼睛还是要命?”
“你若是做不出选择,干脆就不必选了。”
墨轩的手被镣铐串联在一起,半睁开眼,对身边的人的嘶哑的噪音很是厌烦。
黑暗中,他模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把剑给我。”
光是活着,说话,他就觉得已经花费了毕生气力。
既然已经这么累了,何必再这么折腾下去呢?
语罢,他接过那把剑,就向自己的双眼刺去······
“子卿!”黑暗中,恍惚之间,有他一人这般唤道。
墨轩恍然一回头,阳光尽数播撒在黑暗的宫殿之中,尽头站着一个人,与他想象过无数次,那人长大后的模样分毫不差。
这是他等候了一辈子的声音,也是一辈子的期许。
这一点,不曾改变过。
他站在那里,拼尽全力地喊了一句:“子卿!”
他站在那里,也站在未来,他和他的未来,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墨轩,墨子卿,活下去!”
哪怕是为了遇到我,也要活下去。
现实中——
墨轩猛然睁开眼,大口的喘着粗气,拨开眼前被冷汗打湿的碎发,无神的双眼亮的出奇,轻轻应道:“诶,我在。”
容陌眼眸也亮起了光芒,撒娇似的喊着:“子卿,子卿!”
墨轩亦是不厌其烦地回应他:“诶,我在。”
容陌这才安下心来,失而复得地环着他的脖颈。
他从沉睡到清醒,短短不过半个时辰。他却是如履薄冰一般度过。
这是他生命里的光,怎么可以让他再次离开光明而生呢?
眼前这个人,名唤墨轩,字子卿,是他生命中唯一一束照进心中的光。
单凡与马夫交涉完了注意事宜,交代了此行的目的,甚至是皇上御赐的通行玉牌皆给马夫瞥了一眼,这才将此次出行安排清楚。
从长安城到招远城总共需行七百里,他们这一去,必须日夜兼备的骑行十几天,方才到达目的地,这还只是保守估计。
毕竟,招远城中旱灾告急,他们此去定不可拖延过久。
途中会有一队官兵与其在招远城城郊会和,并押送着粮草先行进入招远城,并赈灾济民。
而魏衍与白辰昨日早已先行出发,提早混入招远城中,了解情报,再与太子殿下汇报情况。
单凡他们这一去,并非是前往招远及邯郸游山玩水,反而是为了缉拿逆贼,秉公执法以及查清二城中的贪官污吏。
此行多加凶险,势必要多加小心。
待招远城的情况调查清楚,他们就得马不停蹄地前往邯郸城,再次重复一遍这个过程。
太子殿下也不是曾经想过兵分二路,分开调查。毕竟,可以节省时间。
只是单凡及白辰见太子殿下是首次离开皇城,难免心生担忧。
于是,这两人就联合了同样担忧的卫宪,一同劝说了太子殿下三日,总算是令太子殿下放弃了他固执的主张。
单凡也得以大展宏图,护送文科状元与太子殿下还有七王爷前往招远城。
就为了这一点,白辰与他抗争了三天,方才接受现实。
单凡手握着马厩的通行令牌,方才打算前往马厩,将出行所用的骑具及骏马皆领回来。
他一转身,就看见自己主子早已在角落抱上了七王爷。
单凡不免心情复杂的叹了一口气,看了看一旁同样是同病相怜的温院士,悲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愿他们能挺过去。
单凡在原地思索片刻,索性将温涵一同带向马厩。
总不能留温院士一个人在这里,等候两位主子吧。还是趁早离开为妙。
容陌从马夫身边搬来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墨轩身旁,依旧是握着他的手,轻声温柔的说道:“子卿,究竟是梦到什么了?”
容陌与墨轩向来是不会逼迫对方述说自己的往事,反而是无条件地相信对方,耐心的等候对方,直到他认为时机已到为止。
虽然,起初容陌也曾着手调查墨轩的往事。
但是,除了民间的谣言,以及墨轩曾经告诉过他的那些往事,他一概的调查皆是无果。
所有知晓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讳莫如深,死死捂在心头,不愿告诉他。
无论容陌如何威逼利诱,他也无法得到更多关于墨轩的事。
容陌四处碰壁之后,索性也就不过问了。
容陌拥有的,始终是之后的那个墨轩,却不是完整无缺的他。
容陌却是打定了主意,不会逼他去说。
因为他自己也有不愿让他人知道的往事,自己也断不会轻易的对他人敞开心扉,但耐不住自己又实在担心他。
容陌把自己一辈子的耐心皆是放在了墨轩身上,惟愿墨轩会稍微告诉他一些往事,与他共同分担着。
墨轩也不打算瞒着他,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他应该如何告诉这个涉世未深的十五岁少年,人间究竟是多么不友好的呢?
他恨了那么多年,早已被时间磨得棱角全无,恨意积淀在血脉之中,深入骨髓。
墨轩:“就是梦到了一些往事···无关痛痒,你若是想听,我就讲了。”
墨轩当年拜了天下神算,神医妙手的知生惑死为师,又佩有栖止,皇上宠爱其母墨凌,正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
甚至是宫中的侍仆,宫女皆是敬重着他,满心盼望他登基为皇。
这些自然是引起了皇后及其嫡子,当今皇上的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吗?我就问你们甜吗?情人节,我真的有在好好发糖。
我会说,我这一章,写一半,哭了,打字时,打到那一段,我又哭了。
(手动再见)
☆、撼城(陆)
“三皇子。”
楼洵站在皇贵妃的寝宫——长生殿前,低眉顺眼地作揖道。
他的眼底浮现出一抹厌恶之情,夹杂着些许恨意与抹不去,深入灵魂的恐惧。
来人同样是饱含嫌恶地瞪了他一眼。
楼讯一怔,立即从善如流的改口道:“皇上吉祥!”
容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走入长生殿中。
容曙是今日才举行加冕仪式,登基成为帝皇的。
他甚至连那身龙袍皆未来得及换下,就得意洋洋地匆忙赶来了。
容曙一身雪白,在阳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颇有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
这一身,落在楼洵眼中,却是格外的刺眼与醒目。就像是专门前来卖弄一番,耀武扬威的小丑一样。
他难免不屑地嗤笑一声,将担忧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宫殿之中。
长公主昨日已被侍卫强制送入冷宫之中,长生殿中仅剩七王爷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