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爷再过年少有为,文武双全,此时也不过是十而又一的少年郎。
而容曙比他虚长了二十岁,多了那么多的心思,以及为人处世的道理。
这些优势,让七王爷如何与他争斗?
光是应付那些虚而不实的谣言就足够七王爷手忙脚乱的,更别提此时不怀好意前来添乱的容曙了。
想到那些谣言,楼洵就狠狠地皱起了眉,要就咬紧了下唇,以防自己火上心头,就会气急败坏的喊出来,平白为七王爷招惹事端。
但楼洵就是气不过啊。七王爷才多大,他们就凭着坊间那些捉风捕影的谣言,那般不怀好意地揣测他。
更有甚者,当着宫人的面,明里暗里的羞辱他,就为了败坏他的名声。
明明七王爷早已明确的说过,他不会与他们争夺皇位。
那些人还是不肯罢休,还愈演愈烈。
他们嘴里冒出的污言碎语,楼洵都为他们面红耳赤,害怕脏了自己的嘴。
更别提告诉七王爷,污了他的耳根清净。
走在前方的容曙并未注意到身后楼洵的小动作,当然就是知道,他也是不屑于在意一个仆人的心思的。
他现在志得意满着,满心欢喜地想要向他的手下败将炫耀一番。
纵使墨轩他再过天之骄子,又如何?
这天下依旧是属于他的,而墨轩一点也分不到。
容曙的眼中闪现出恶毒的光芒,他愉悦的畅想着:墨轩会对他俯首称臣的画面。
他不仅分不到一杯羹,他还会万劫不复。
如若此刻容曙面前会有一面镜子,他就能够看到,他的眼神正如他的母后在看向皇贵妃时,才会出现的眼神一般淬满了毒,满是妒恨。
但是谁在乎呢?容曙已经赢了。
他不仅夺得了皇位,还让墨轩身败名裂了。
可是,这样还不够。
因为这不足以让墨轩深陷毒沼,永无翻身之日,失去东山再起的机会。
容曙的计划早已在心中酝酿许久,直至发酵,生根发芽。
只待一朝胜利之日,释放出来。
此时,就是时机已到。
容曙推开长生殿老旧的大门,“刺啦”的开门声在空旷的大殿中传响回荡,显得格外的尖利,刺耳,积压的尘灰扑了他一脸。
容曙忍不住皱眉,厌恶的用手当做扇子,在鼻前扑打着,一连打了十几个响亮的喷嚏。
自从皇贵妃去世后,墨轩与墨秋凉就一直居住在长生殿中,皇上虽有心将他们接到自己身边管教,却被皇后以“不合礼数”为由,阻拦了,他只得作罢。
没了皇上的干涉,他们二人的日常起居就由皇后拿捏。
皇后与皇贵妃是出了名的不合,试问她哪会对他们尽心尽力。
皇后是巴不得让他们软禁在宫中,自生自灭的。
长生殿中央放置着一个圆炉似的小型祭坛,祭坛上放置着一个神龛,神龛上摆满了祭品。
祭坛前正跪着一个人,双手合十,在磕头祈祷着,口中念着容曙听不懂的梵语。
他一身素净的白衣,稚气精致的面容上满是虔诚。
容曙一见他那副圣洁,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就会心生厌恶。
也是,娼妓之子在他们这些自以为名门望族的眼中,就似地上的尘灰,丢弃的草芥,怎么可能担得起那般高洁的信徒之名?
墨轩显然是听到了容曙开门时,发出的声响,却仍然跪在神龛之前。
容曙看得十分清楚,那供着的牌位上,刻着的名字分明就是“沈凌——扬州艺伎”。
他忍不住怒从心来,走上前,一脚踢翻了祭坛。
祭坛上的香炉倾倒在地上,香灰播撒了一地。
墨轩这才有所反应,转过身,上挑的凤眸中浸满了冷光。
这是容曙之后,总会在睡梦中惊醒时,才会想起的眼神。
就如积雪初融的冰川一般,又似未开刃的匕首一样。虽然细小,却不容小觑。
墨轩转过身,行礼作揖,一身清傲的矜骨:“三皇兄。”
片刻后,见他不答,他才似如梦初醒一般,再次唤道:“叩见新皇。”
容曙顾不上他的无礼,黑着一张脸,双眸紧紧盯着青石地板上的烟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墨轩双手安静地搭在衣裳上,轻声道:“皇弟正在为祉国的百姓祈福,为国家气运而祈祷上天垂怜。”
“毕竟是三皇兄继位了,皇弟不愿让黎民百姓再重蹈四皇兄的覆辙。”
“三皇兄,也还记得四皇兄是怎么死的吧?”
容曙的身体倏然一僵,他的四弟容徽是如何死的,他当然知晓,而且称得上是一清二楚。
因为,容徽正是由他亲自动手,为了威慑墨轩,在他眼前,将他的头按入水中,硬生生憋死的。
后来,容曙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收买了一个四弟的随身太监,就以“天气回暖,水面过滑,不幸开裂,溺亡其中”的理由,而匆匆将他的同胞兄弟埋葬了。
最开始,容曙也不曾想过会害死他。
因为,容徽比他小三岁,当时也不过二十有五,若是奋力挣扎,是一定能逃脱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溺水而死呢?
而之后,容曙才知道容徽自幼就是恐水的,就因其乳母曾在不经意间,将其抛入了水中。
因此,容徽就留下了阴影,一遇水,就会全身僵硬。
这一点,容曙很难不怀疑自幼与他亲近的七皇弟是知晓的。
何况,那天他也在场,若是有心阻止,怎么会让他溺亡?
即使他也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幼童,容曙也很难不对他起疑心。
此刻,墨轩这般旧事重提究竟意味着什么?容曙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他伸手抄起墨轩的衣领,拽着他就往外走了。
容曙的身高将近八尺,而墨轩此时比他矮了一个头还不止,拖着一个不反抗的孩子,走离宫殿,简直是轻而易举。
墨轩抬头,望向秋白的阳光,并非十分热烈,仅仅是耀眼灿烂,直照得人心生寒意。
大概这是自己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面对这样美好的阳光了吧。
墨轩忍不住这么想着,艰难的转身,看了一眼担忧的楼洵,向他高声喊了一句:“别怕。”但他自己也没听清。
容曙将墨轩扔在冷宫的门前,命令着冷宫中的侍卫将墨秋凉带来。
墨秋凉也有一身挥之不去的傲气,不顾侍卫的阻拦,一听到容曙的声音,就冲了出去。
墨轩在看到墨秋凉时,一直保持冷淡的表情终于柔和了几分。
墨秋凉没有惊慌失措地喊他“皇兄”,墨轩也不想那么恶俗地骂容曙“卑劣”。
他转过头,向她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笑容:“凉儿,保护好自己。”
墨秋凉:“诶,我会的。”
容曙见其不为所动,只得变本加厉地将他拖入冷宫之中。
他们一路上,容曙皆是挑着最为粗糙的地面,拖行着墨轩。
按理说,他的背早已被摩擦得血肉模糊,不露出骨头,也得磨掉一层皮。
但墨轩却一声不吭,他一向就不是无病呻吟之人,遇到多大的苦楚,他皆不会喊出声,更不会向他人抱怨。
这是他自己的事,挺不挺得过去,皆是他的事,与他人何干?
容曙将墨轩扔在冷宫的地板上,他用脚尖挑起墨轩的脸,那双眸子依旧清亮,仿佛能刺穿人的表皮,透出人的内心。
正巧,容曙最为厌弃的既是他那双藐视万物的眼眸。
他抽出自己的佩剑,直指墨轩的脖颈。
墨轩弯了弯嘴角,眸中透出了一分笑意,不知是嘲弄还是讥讽。
容曙单脚踏上了墨轩尚显瘦弱的胸膛,狠狠地用鞋尖碾压着。
墨轩闷哼了一声,微微皱起了眉。
容曙见他有所反应,就越发变本加厉,狠狠踹着他的身体。
容曙:“疼吗?难受吗?七皇弟连求饶的话都不会说吗?”
语罢,他更加用力的踹了几脚,边用剑尖刺着他的表皮,很快就见了红。
“疯子。”墨轩吐出二字,咬紧了牙关,不愿再理会他。
容曙却是哈哈大笑,将手中沾满了鲜血的佩剑扔到他面前。
容曙:“你这人,一向是狼子野心的。即使朕已经登基为皇,但还是不放心啊,七皇弟···”
容曙俯下身,堪称温柔的对他说着,手拂过他的明眸,但脚下狠厉的动作却是不减丝毫力道,反而越发猛烈。
墨轩:“你究竟想做什么,直说就是了,何必惺惺作态。”
他偏过头,躲过容曙的手。
容曙:“朕思来想去,还是杀了七皇弟,比较合适。”
“可是,朕舍不得了。七皇弟不如将自己的那双眸给我吧。”
“快点做决定吧,要眼睛还是要命啊?快啊!”
墨轩眼神一凝。眸中闪过一丝解脱之色,唯独没有惧意。
他冷声道:“把剑给我。”
语罢,就夺过了容曙手中的剑。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你们开心吗?
☆、撼城(柒)
容陌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了墨轩无神的凤眸。
他明知是徒劳,却仍然轻轻吹拂着他的眼眸,低声问道:“疼吗?要是疼的话,我吹吹,就不疼了。”
墨轩不忍,露出了浅浅的微笑,轻声应道:“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大概就是无论受过多少折磨,那个人一问,显露出半分心疼,就会觉得自己这前半生,满身的苦楚皆是值得了。
容陌略微皱眉,拽过墨轩的肩膀,认认真真的对准了自己的脸,就吻了下去。
墨轩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随后又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沦。
少年稚嫩柔软的唇瓣拂过墨轩的眼眸,温柔的在周围打转,温热的呼吸就似在自己的耳边流转一般。
墨轩仰起头,尽己所能地回应他,伸手,抚摸着少年顺滑又不失韧度的长发。
容陌见那人毫不抗拒,索性就得寸进尺了,顺着墨轩冰凉的面容向下。
刹那间,攫住了那人温热的唇。不含太多的欲念,就是水到渠成的温馨。
墨轩一惊,睁开了双眼。
他看不见容陌眼中的星辰大海,容陌却能透过他的双眼,看见自己的倒影,同样的迷醉。
墨轩对此,其实是满心矛盾的。
他私心地想要回应,加深这个吻。另一方面,出于理智,他是不愿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出手的。
即使已经喜欢他将近五年,墨轩同样也觉得自己在违背伦理原则。
容陌却不顾他心中所想,轻而易举的撬开他的牙关,长驱直入。
在他的引逗之下,牵动着墨轩的舌,又在他的口腔中肆意的碰撞。
墨轩眸中浸满了水光,捻着些许情|欲,微微喘着粗气。
他是不曾与他人做过那般亲昵的动作,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轻易就失守城门。
容陌这才满意地离开他的唇,吻了吻他的额头,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头挨在他的肩上。
墨轩哭笑不得,撩|拨了人,却又点到即止,立刻装乖的恶习究竟是和谁学的啊?
但也同样对他无可奈何,只得自己凭借内力压抑着。
墨轩也不是多敏感,就是难得与他那般亲近。
他们共处二年,不曾主动逾矩,只是停在牵手拥抱,以及偶尔亲吻对方的额角。
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墨轩比容陌大了半轮,思虑极远,又极为含蓄。
总担忧对方不曾与自己一般,有这般说不破的情意。
在未确定之前,墨轩也就不会主动打破那层窗户纸。
今日,他才知晓,这人哪里是不懂,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容陌眉眼弯弯,轻手轻脚地扑到墨轩怀中,低声唤着:“子卿。”
他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十分肯定墨轩对他这番是没辙的。
墨轩果然举手投降,用手轻弹着他的额角。
他无奈的摇摇头,却仍是伸手,将那人拥入怀中。
墨轩:“你啊你。”
如若将爱比作战争,那他情愿投降,因为自己再见到那人的一瞬间,就早已是溃不成军。
他只愿为那人加冕称王,那些大好江山,锦绣城池皆可抛。
当真是情愿做百姓口中的昏君,也想换那人真心一笑了。
单凡与温涵二人本是要进屋提醒二人,“该走了”,在看清屋内二人的姿势时,堪堪停下了脚步。
单凡忽然想起了白辰曾说过的一句话:“开玩笑,打扰人家谈恋爱,是要被驴踢的。”
温涵无奈扶额,算了,还是再等一会儿就是了。
所幸,那两人皆是理性之人,记挂着二城闹饥荒,仍在受苦的百姓。
温存归温存,此行的正事却是不敢忘的。
容陌为墨轩整了整凌乱的衣领,忍不住愉悦的皱眉,这是他之前弄乱的。
墨轩也是抬头笑了笑,容陌不自知的与他会心而笑。
容陌牵着墨轩走出马厩,欲盖弥彰的清了清喉咙,吩咐道:“走吧。让那些贪官污吏,后悔出来作乱了。”
他翻身上马,却见那三人仍然伫立在原地,不免流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
墨轩忍俊不已,笑出了声。
容陌那般可爱的样子,说着这般···“威风”的语句,总是叫人觉得出奇的稚气与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