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衍又不免发笑:“太子殿下想的未免太过简单了,谋反这件事,谁也不愿发生。但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很难制止这种恶念。怎么可能是您一句话的事?”
容陌:“哦,是吗?”
他反问了一句,垂下眼帘,青涩温和的眉眼毫无攻击性可言。
容陌轻飘飘地抛下一个重磅炸弹:“粮食被劫了。单凡已经去追查了。”
魏衍难免大惊失色,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不断地摇头:“怎么回事?不可能啊,不可能!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是好?出师不利啊。”
容陌:“怎么办?抢回来,就是了。”
他仍是入定一般的风轻云淡,精致的眉眼毫无一丝波澜。
容陌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牵过墨轩的手,一脸嫌弃地整理好床铺、
他原想着为墨轩脱靴的,却被他坚决制止了,只得作罢,在一旁遗憾的叹气。
墨轩耳尖微红,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坐在粗糙的床尾,慢慢褪下自己的靴子。
魏衍难以置信地看着容陌轻车熟路地叫小二打好了热水,脱了外衣,洗漱之后,又牵着墨轩整理着自己地姿容,忍不住的反问道:“太子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容陌已经准备躺入被窝,梦随周公,闻此言,忍不住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魏衍,真挚的回答他:“准备睡了,还请魏大人,温大人以及白侍卫先行退出房间,早点熄灯歇息。”
魏延还不死心,又接着反问道:“此时,难道不应商量一下之后的对策之类吗?”
容陌已经躺在了床上,披散着头发,更加疑惑的反问了一句:“你我既不了解城外土匪的动向,也不知晓山寨的所在之地;您又不知晓邹明的为人,也无法潜入官府之中。”
“此时,我们在这里干着急,商量出的对策定也是一塌糊涂,无用之策。与其在这里做无用功,还不如养精蓄锐,以备敌患。您说,对吧,魏大人?”
魏衍无言以对,彻底败给了他的歪理,还想再抗争一番:“这···”
容陌却明确的下起了逐客令:“拜托您帮我熄了油灯,出去时,记得帮我带上门。”
他那般,已是不想多说了。
白辰摇摇头,拉住了魏衍的肩膀,扯着温涵的衣袖,灭了油灯,带上了房门。
将他们拖了出来,白辰心情复杂地拍了拍魏延的肩膀,突然体会到了“同病相怜”。
白辰痛苦的开解他们道:“太子殿下的做事风格就是那般,您们总是要习惯的。”
见他们那般不放心的神色,白辰还不忘体贴的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殿下自有主张。”
即使他知道,谅是他和单凡,也没有把握,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想法。
白辰与魏衍,温涵不是同一间客房,见他们的脸色稍有缓和,也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魏衍和温涵无奈的互看了一眼,只得按照容陌所说,洗洗睡了。
其实,按常理来说,出了这种大事,钦差大臣定是要上报朝廷的。
只是,容陌这么一搅合,魏衍也就忘了这回事。
客房中——
容陌听着走廊中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待一切喧嚣皆平静之后,他才从被褥中爬起,转身拥住了墨轩,故意附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容陌低声道:“子卿,夜深人静,春宵苦短,不如我们······”
墨轩安然不动,顺着他的话,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轻声道:“嗯?做什么?”
原本存了几分小心思,想逗逗他的。
不料,容陌自己却先被他那声“嗯”弄得败下阵来。
容陌只得乖乖地缴械投降,眸子仍是一派的清明透亮:“我们去夜探王府吧。”
墨轩颦眉,正欲拒绝。
容陌却率先拽着了他的胳膊,轻轻地晃动着。
容陌:“子卿,子卿,随我一同去吧。子卿!”
少年的嗓音已经透出了些许沙哑,混着刻意的稚气未脱,墨轩一瞬间就心软,来不及拒绝,只得点头,算作应允了。
容陌自是喜笑颜开,不复之前刻意的可怜之相。
容陌将腰间配着的玉佩取下,放入宽大的衣袖之中,又束紧了过大的服饰及袖摆。
他转过身,取过墨轩先前放在桌上的发簪,爱不释手地玩着墨轩齐腰的长发,柔韧坚|挺的,却又时常是凌乱的,足以见主人的疏懒。
容陌以手作梳,梳理着墨轩的长发,为他束好了发冠。
容陌满意地看着他,他总喜欢照顾他,宠他,这样似乎就能将自己缺席的那段光阴中,缺乏的暖意补不回来。
墨轩:“走吧。”
语罢,就主动握住了容陌的手。
容陌一怔,还未来得及回味一番,他们就已到达先前就已探好路的城主府。
容陌存了一些私心,不舍地放开墨轩的手,反而攥得更紧了。
墨轩偏头看他,容陌抿唇,明知他看不见,却还是做足了可怜相:“子卿,我怕。”
墨轩不免失笑,知他是在与自己胡闹,也懒得骂他了。
他轻吻着他的额角,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在唇触及容陌时,墨轩的身体倏然一僵,耳根红了。
他一向是以礼待人,不习惯诸多亲昵,也就容忍了容陌一人。
如今,这般主动,倒是为他破了例。
容陌眼眸微动,捂着自己的脸,无声地笑着。
墨轩心有灵犀的转身,瞪了他一眼。
容陌从善如流地牵过他的手,刚想撒娇。
墨轩就用手遮住他的唇,低声斥道:“嘘,别胡闹。有人来了。”
容陌屏息敛声,随着墨轩躲在后院的屋檐上。
后院中——
守夜的侍卫提着灯笼,还不忘用手揉着眼睛闲聊:“你说,城主命我全日戒严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防百姓吗?可是我们专门训练的精兵足以打败那些起义队伍了,而且,那些起义队伍也成不了气候。”
侍卫:“可能要变天了,回去吧。”
他答非所问,心不在焉的转身回屋了。
容陌与墨轩互看了一眼。
容陌神情凝重:“他竟然真的大胆到豢养私兵,当诛。”
墨轩:“确实当诛。但无凭无据,谁也不会承认。”
说到这里,容陌的神情变的顽皮起来,轻声道:“我们不就是来寻找证据的。”
墨轩失笑:“也是,走吧。”
容陌总是那般意气风发的模样,无论什么皆无法阻拦他的模样。
他也就那么多年后,得以一瞥芳华。那一眼,此生不忘。
容陌:“子卿,你且过来,我好像找到线索了。”
他忽而惊呼一声,又迅速压低了声音,扯了扯墨轩的衣袖,将自己的所见尽数描述与墨轩听。
墨轩眼神一凝,随着容陌落在院中。
☆、撼城(拾壹)
容陌在屋顶上,就已看到了雇佣“私兵”的房间,房间内烛火高明,人影绰约。
但他并不急得去查看邹明的兵力,反而在找打铁房和武器的储藏地。
容陌捂住了半边耳朵,努力屏蔽着鸡鸭鹅围在他身边,愈发响亮的叫声。不自觉的皱起眉,避开地上的腌臜。
他一向喜洁,见不得这般不净的场面,更别提身边还有一位眼盲的王爷。
一时间,容陌对邹明的怒气更盛了几分。
墨轩是眼不见为净,自是处之泰然。
倒是苦了容陌,费心着牵着他,在前方走着,还要时不时转过头,看看他的情况。
墨轩却也忍不住用手遮蔽着自己的双耳,他眼盲,其他感官倒是更为敏锐了,双耳更是灵敏。
他虽被叫声干扰着,却也能清晰地听到铁匠的打铁声“乒乒乓乓”的,格外响亮。
墨轩双脚一顿,就向着发出声音的客房走去。
容陌虽不知他发现了什么,对墨轩却是全副信任,牵着他的衣角,默默让他避开地上的动物,就紧追着他的步伐,向前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墨轩不断地停下脚步,以倾听,辨认周围的动静,校正前进的方向。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间简陋的房屋前。
容陌也总算可以清晰的听到重锤击打铁块的响声,墨轩轻舒一口气:“到了。”
容陌看着墨轩不自觉露出的浅淡的微笑,也下意识的舒展了眉眼。
墨轩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容陌意会地点头,领着墨轩离开,绕到了打铁房后面的仓库门前。
容陌推开仓库的大门,月光的清辉一同照入了漆黑的仓库。
容陌被盔甲反射的光晃得睁不开眼,只得用手遮挡着。
墨轩亦是不适的皱眉,但好在他眼盲,也无容陌那般难受,只身先行踏入仓库内。
谁料,他一踏入门槛,墙壁就猛然跳开了几个四方大的暗格,密密麻麻的箭矢就从暗格中冒出。
容陌在屋外看得十分分明,面色煞白,正欲出声提醒。
墨轩就灵巧的一转身,身轻如燕的躲过从四面八方,冲刺而来的箭矢,顺带接过几支,以用来研究。
他一直是依靠本能生活的人,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其他感官也就相对得灵敏了。
墨轩的两位师傅,自小就算出他命中必有这一劫。
所以,自幼就开始训练他蒙着眼睛练武,与他们切磋。
知生惑死在江湖闯荡惯了,出手自是狠辣,毫不留情,也不怕使用阴毒的手段,直打到他伤痕累累,才会停手。
惑死为他疗了伤,次日就继续了这场开始就不公平的比试,也是毫不含糊。
墨轩不懂两位太傅的心思,只得随着他们锻炼身体,难免也会觉得委屈。
但是又不能和任何人哭诉,他也不允许自己那般软弱。
他的母亲,虽自小就逼着他练舞,逼他做种种不是男子所应为之事,却也是最为厌恶他流泪的人,他也不敢哭。
皇上政务繁忙,也不会经常干涉知生惑死的教学。
两位太傅更是担忧,只想着让他尽快学会他们所传授的武功。
不过是六七岁的孩童,墨轩却早已习惯将一切血泪与委屈往心里放。
不对,魔怔了。怎会突然想起这些,大概是因为向那个人稍微敞开了一点心扉,就开始想着告诉他所有,将一切放下了。
墨轩摇摇头,险些被一支侧面而来的木箭划破脸颊。
他一惊,伸手接过箭,触及指尖的却是一片柔嫩。
容陌笑道:“子卿,结束了。”
墨轩一怔,紧接着轻舒一口气,笑道:“嗯。结束了。”
他早已不是那个一腔委屈,无处诉说的孩子。他已经比其他人过得好太多。他一直都很知足,满足于现状。
墨轩这一辈子,就曾经努力争取过两次,就是现在。
墨轩:“屋中什么情况?”
容陌早已爱不释手地抚摸起那些做工良好的装备,哪里顾得上细数,只是粗略地扫视了一圈屋内摆放的盔甲盾牌,竟还能看到几只黑皮大炮。
不过,也就一两只,也就一会。
容陌敛了心神,低声念道:“五十,六十,三十,二。”
五十套盔甲,六十张盾牌,三十把弓箭,两只大炮。
并非许多,但也是“慢工出细活”,顶得上朝廷的配置了。
再加上之前从店家那得知的失踪铁匠的数量,他们若是再晚来数天,邹明就可组建一支优良的军队了。
墨轩面色凝重,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但他同样还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与容陌对视一眼,墨轩的声音低哑干涩:“他若是要反,那些强掳而来的外乡人,如何心甘情愿地为他打仗?”
容陌沉思片刻,沉声道:“钱,权,亦或是命。”
墨轩:“他们人多势众,若是要反抗,绝非不可能。”
容陌思索片刻,突然福至心灵:“你说,他们外出求生,定也有可能拖家带口······”
墨轩眸中的冷意愈发浓重,默念在唇间停留的二字,迟迟不开口。
“无耻。”容陌冷哼一声,算作是为墨轩开了这口。
容陌平复了一下心情,顾及着身旁的墨轩,他不敢把白辰教的那些市井粗话说出口。
就算是谈那般不在意形象的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也同样说不出口。
墨轩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他已经有一点点纹路了,容陌有一些无端的烦躁。
容陌拉开了他的手,扯着他的眉,变成了月牙形。
容陌带着些嗔怪意味开了口:“别皱眉了。美人皱眉,是为了惹人垂怜。若是子卿独允我怜惜,我也就允了。但也是难免会···心疼。”
他轻飘飘的二字,落在墨轩心头,不痛不痒地揪了一下,心尖软得快要滴水了。
容陌的耳尖也快红透了,烧得他直难受。
他揉了一把发烫的脸颊,生硬的转移话题:“接下来去哪查看,打铁房还是见见那些私兵?”
墨轩哑着声:“私兵。”
容陌转过身,僵硬得同手同脚,就向门口走去,准备向自己之前早已摸清的私兵歇息的厢房走去。
墨轩牵住他的手,将他拥入怀中,摸索着他的脸,不由分说的吻了下去。
容陌一怔,唇也被他咬个正着,混着些铁锈味。
他下意识的伸出舌头,正巧撞上墨轩的唇角。
容陌索性就反客为主,轻轻按住那人的肩,将他圈在怀中,顶着墙,舌就顺势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