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这就去安排。”
卫衍将手中的大氅帮皇帝披上,又帮他系好了领口的带子,才出去安排此次出行的扈卫。
景骊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帘后,才转过身来,在景珂的小脸上拍了拍,夸奖道:“看在你刚才表现得不错的份上,中途忘词的账,朕就不和你算了,待会儿要继续保持,再接再厉,争取让大统领和我们一起回宫去。”
“太傅说骗人是不对的,父皇为什么要骗大统领?想让大统领和我们一起回宫去,直接告诉大统领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骗人呢?”景珂根本就没有忘词,他只是不想继续欺骗大统领,才不愿接皇帝的话,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敢违抗皇帝的命令,说了谎话,大统领出去后,他就揉着小手,不解地开口询问。
“骗人的确是不对的,但是视情况而定,有时候我们也可以说些善意的谎话。就比如说这次,其实大统领也很想陪我们一起出去玩,但是他是大人,要以公事为重,不能因私废公,不可以在办公途中跑出去玩。我们说了这些善意的谎话,大统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陪我们出去玩了,这样不好吗?宫外可是很热闹的,珂儿不想去玩吗?珂儿不希望大统领陪我们一起去玩吗?”
如果不摆平小鱼饵这头,景骊的钓鱼计划,肯定会波折众多前景叵测,所以对于景珂的这点小小疑惑,景骊非常乐意解答,三下两下就把他们为什么要骗人的理由编了出来。
被皇帝这么柔声一说一问,再加上去宫外玩耍的诱惑实在太大,景珂因欺骗了大统领而产生的那点小小不安,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而且,他也很快认识到了骗人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不得不说皇帝此时以及日后的言传身教,对他未来的人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皇帝出行,通常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扈卫的人群,就算是微服私访,卫衍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除了点齐了人马布置暗哨外,他自己也亲身上阵,贴身保护皇帝和小皇子的安全。
景骊要的就是他放心不下,跟着他们一起去,他在安排这个计划的时候,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在他和小鱼饵联手之下,轻轻松松就降低了卫衍的警觉性,顺利地把他拐到了大街上,看来待会儿把他拐回宫去,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计划顺利实施中,要钓的笨鱼已经乖乖咬上了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只要他往人群里钻,就会上前来拉住他的手,低声下气地求他慢点走,如此幸事,夫复何求。
景骊对目前的状况很满意,就算只是沐浴着冬日的残阳,顶着冷冽的寒风,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也让他的心情很好。
不过,在天气很好,阳光很好,心情也很好,一切都很好的时候,还是有些很不好的东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比如说,某条小鱼饵往前疯跑一阵后,突然折回来,像没见过世面的野小孩一般,拉着笨鱼的衣服下摆,咋咋呼呼了一阵,就拉住了笨鱼的另一只手,硬要拖着他一起去看。
这种时候,识相的都应该学学他带着的那些侍卫,早就远远地散开围成一个圈,把中间的地方留给他们两个,绝对不会现出身形来碍他的眼,只有那条小鱼饵,景骊已经瞪了他好几眼,他还是不肯消失,不但不肯消失,竟然还想拐走他的笨鱼。
朕怎么会生出这么没眼色的小孩!
景骊在心里嘀咕,脸上却依然挂着微笑的表情,就算他现在很想拆桥,目前也只能忍着,眼下这河还没过呢。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没打算让出笨鱼的所有权,暗地里和这没眼色的小孩较着劲,拉着卫衍的左手不肯放,不让他往前走。
“公子一起去看看吧。”卫衍当然不可能知道皇帝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也感觉不到弥漫在他身旁的那些看不见的硝烟。
此时一个拉着他往前走,一个拉着他不肯动,他为难地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一边是皇帝,一边是小皇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心哪一个好像都不好;不过一边是大人,一边是小孩,大人让着小孩是理所当然,想到这里,他很快就和皇帝商量起来。
见卫衍如此偏心,景骊实在气不过,但是他实在没脸在卫衍面前明着和儿子较劲,只能不情愿地抬起了脚,跟着他们往前走,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小鱼饵疯成这样。
他走上前去,才知道让景珂兴奋难耐一定要拉着卫衍去看的,是一个猎户模样的人跟前摆的淘箩,里面有几只毛茸茸的小雀儿。
“好可爱,大统领,我们买两只家去好不好?”景珂蹲在淘箩前挪不开脚,巴巴地望着蹲在他旁边的卫衍恳求道。
“公子,您觉得呢?”如果是自家的小孩这么一求,卫衍肯定忙不迭地点头了,只是景珂不是平常人,皇子之尊,尊贵是尊贵,要守的规矩同样数也数不清,卫衍不清楚在皇宫里面养几只小雀儿,会不会犯到什么忌讳,沉吟数息,他就把这个问题丢给了皇帝来决定。
“父皇……”见卫衍这么说,景珂抬起头来,向站在他们身后的皇帝祈求。
“叫父亲。”景骊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下,低声提醒他不要胡乱称呼,在人前露出破绽。
不过是几只黄黑相间的不知名的小雀儿,灰不溜秋的,他可看不出来有哪里配得上可爱这个词,值得这一大一小两个蹲在地上,眼也不错一下地眼巴巴地瞧着,又可怜兮兮地向他哀求,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就好像他不让他们买,会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此时,景骊终于也尝到了卫衍刚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就像卫衍抵不住他和景珂的联手攻击一般,孤身一人的景骊,同样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他只坚持了一会儿,就在他们的目光下屈服了,无奈地点了点头,应了他们的请求,然后就看到两人欢呼一声,埋头挑选起来。
既然买了雀儿,肯定要配笼子,既然要养雀儿,肯定要买吃食,卖雀儿的猎户见这两位客人出手阔绰很好说话,大力推荐了众多用具,听得傻瓜二人组一愣一愣的,连那猎户装雀儿的淘箩都谈起价钱来,如果不是景骊阻止,保不准他俩要把猎户手里的东西都搬回宫去。
到了这个地步,景骊的钓鱼计划可以说是圆满完成满载而归,到了要回宫的时候,都不用他多说什么,卫衍就跟着他们一起上了马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了马车后,卫衍一直和景珂围着小雀儿,讨论着要养在哪里,要怎么给它们喂食洗澡,要怎么教它们唱歌。
“你们确定这两只小雀儿会唱歌?”不是景骊要打击他们,一般的雀儿都是在春天孵化的,这冬天孵化的雀儿,天晓得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至于希望它们唱歌的愿望,景骊觉得此时能不报,就千万不要报,否则到时候有九成九的可能会失望。
“这是百灵鸟,肯定会唱歌。”
“嗯,到时候让它们唱给父皇听。”
正在兴头上的两人,并没有因为皇帝的话,而影响他们讨论的热情,继续说着只有他俩才听得懂的话。
“姑且不论会不会唱歌,朕觉得能不能养活,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景骊看着那两个亲亲热热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脑袋,就很不顺眼,不遗余力地继续打击他们。
“陛下……”
“父皇……”
对于皇帝的乌鸦嘴,两人同时用目光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当然,这样的不满,对皇帝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回皇宫的路途再遥远,也有到的时候,宫门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景骊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得意。
这河既然过了,接下来当然是拆桥了,所以入了宫,景骊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把景珂送回后宫去,两只小雀儿被他勒令养在乾清宫里,特许景珂隔两三日来探望一次。
望着景珂一步三回头泪汪汪的模样,景骊一路上累积的那些不满,终于得到了宣泄,至于卫衍,当然也有和他算账的时候,他很快就会让卫衍知道,冷落他这么久的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第三十二章 小别新婚
对于皇帝一回宫就把小皇子遣回后宫的行为, 卫衍没有多说什么,纵使他心里非常舍不得,也不敢对皇帝的决定有任何不满。
因为早在他开口之前,皇帝就把这么做的理由摆了出来。一张一弛, 文武之道;业精于勤荒于嬉,这些理由是如此得义正辞严,就算皇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的表情也已经告诉了卫衍那些他不曾出口的言下之意,刚才游玩已经去游玩过了,接下去当然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如果卫衍对此有不同意见,简直就是有误人子弟之嫌。
以卫衍的性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皇子被人带了出去。幸好皇帝又随口画了个过两三日会让人带小皇子过来一趟的画饼, 好歹让他有点盼头。
两只小雀儿最后被安置在寝殿的某个角落里养着,景骊又专门指定了两名小宫女,在卫衍不在宫里的时候代为照看。
虽然景骊对卫衍时不时地要去那边望上一眼, 有少许不悦, 不过总的说来,他的这点不悦,表现得还不是很明显, 毕竟,与两只扁毛畜生争风吃醋这种事, 就算是向来把醋当水喝的皇帝, 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做出来。
这笨鱼既然顺利钓了回来, 景骊就笃定起来, 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整治卫衍,他也就不忙着把卫衍开膛破肚,蒸炒煎煮了。
如此一来,那个卫衍毫不知情的清账时刻,就这么延了又延。如往常一般安生地用过了晚膳,又帮着皇帝处理了一些政事,甚至到了就寝的时候,皇帝的脸色都是温和如昔,卫衍根本就想不到,也不可能发现,皇帝心里存着要和他算账的念头。
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
经过了好几日的分别,再一次躺到一个被窝里,景骊当然不可能清心寡欲到盖着被子纯睡觉,而不去求欢。卫衍还没有躺下来,就被他一把拖进了被窝里,接下来的事根本就不需要赘言。
耳鬓厮磨,颈项交缠。
景骊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讨好卫衍,只把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瘫倒在他的怀里,除了那些甜蜜的声响外,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
“卫衍。”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好像突然想起了还有账要和卫衍算,随着手上一动,他的嘴角同时浮起一缕坏坏的笑容,“你可知罪?”
“陛下……”卫衍没有想到,皇帝会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使坏,在这种情形下,“威武不能屈”只是一个笑话,为了让皇帝早点满意,为了让自己少受点罪,他睁开已经蒙上了雾气的眼睛,哆嗦着凑上前去,亲吻皇帝的嘴唇。
“你以为朕是叫花子?就这么好打发?冷落了朕这么久的罪,可是很重的。”话是这么说,不过景骊的动作却和他话中的意思完全相反,很快对卫衍小鸡啄米似的亲吻不耐烦起来,伸出左手托住卫衍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陛下……饶了臣……”卫衍在亲吻的间隙不住地呢喃叫唤,双手也紧紧抱住了皇帝的头。
“算你聪明。”这么委曲求全乖乖听话的卫衍,要有多可口,就有多可口,景骊威严的姿态顿时瓦解了,心一软,他就没舍得太过为难卫衍,稍稍折腾了一下,很快就放他过关了。
等到先前沸腾的情绪,全部冷却了下来,他才发现刚才卫衍实在太狡猾了,而他心软得也太快了一点。
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就有了少许不甘,凑过去,对着正趴在榻上缓气的卫衍的耳朵,狠狠地咬了一口。
“疼!”卫衍被他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不由得惊叫了起来,皇帝咬得很用力,恐怕留下了牙印。
“疼就对了,不疼你怎么能记住教训?”景骊说得如此煞有其事,不过听到卫衍的叫声后,他却伸出舌头在卫衍的耳垂上亲了又亲,分明是在安抚。
“臣又哪里惹陛下生气了?”以卫衍的想法,以前的事明明是皇帝理亏,他不去找皇帝麻烦就不错了,哪轮得上皇帝来找他理论。
所以这冷落皇帝的罪名,他是不会认的,他刚才的言行动作可不是在认错,只不过是他不想和皇帝计较,自然想不到皇帝是在为旧事和他秋后算账。他只从今天白日间和皇帝见面后的事开始回忆,怎么可能想得到,皇帝突然生气的原因。
“你惹朕生气的事多着呢。”景骊本来不想说,回头想想又不对,如果他不说,以卫衍的稻草脑袋,想要弄明白他生气的原因,实在是太难为他了,和一个懵懂无知搞不清原因的人生气,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恐怕很快就会把自己气坏,他就一桩桩一件件,把卫衍惹他生气的事情都摆了出来,“最最重要的是,你有什么话,就在朕面前说不好吗?给朕上什么折子,你是嫌朕还不够生气吗?”
“这是母亲的主意,臣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卫衍想不到皇帝是在为那本奏折生气,那件事他可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对母亲出的这个主意也深以为然,以后还要照此做下去,于是他打起了精神,准备好好分说一下。
当然,他的母亲当时其实想要他难得糊涂,结果却被他记住了前面那句话,这种事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听清楚原来是卫衍母亲的主意,景骊把快脱口而出的“这是什么鬼主意?”这句话愣是咽了下去,不过他嘴里不说,心里依然在不停地腹诽:这些人,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除了出些鬼主意教坏卫衍之外,就不能干点正事吗?就这么看不惯他俩过几日安生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