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映阳道:“不忙,后面的唐家仍在梅龙县住,咱们先去那儿打听打听。”
张恶虎道:“打听什么?”
白映阳道:“咱们先去确认,唐家搬走时屋内是否有鬼,若有,咱们再查杜家不迟,若无,咱们也不必费这一番功夫。”
张恶虎笑道:“对,还是你细心。”
二人查看唐家现今住址,是在城南胧月坊。
张恶虎道:“咦,昨晚在会盟武馆作法的宋道士、妙云仙姑,他们的道观好像就在胧月坊。”
白映阳哼道:“牛鼻子可恶得很,他们念杀鬼咒,把爹和娘都给赶走了!”
次日大清早,二人便来到胧月坊。
胧月坊原名“观月塘”,那儿云朗风清,原是酌酒赏月的好地方,可如今此地常年弥漫着浓烈的香烛之气,奇呛无比,白茫茫一片烟雾遮天蔽日,什么也瞧不见,且烟熏刺眼至极!
白映阳捂着眼睛咳嗽道:“咳咳……我以前还奇怪……咳咳……‘观月塘’为何改作‘胧月坊’,咳咳……今日始至此,方知原由……咳咳……”
张恶虎拿帕子给他擦眼泪道:“烟雾这么浓,不知唐家在何方位。”
迷雾中此时传来一女声道:“你们朝前直走半里,只管说明来意,自有唐家人给引路。”
白映阳进入胧月坊后,再也瞧不见周围是否有人,闭着眼睛问道:“你是谁?”
女声道:“贫道是拜月观的弟子。”拜月观正是宋道士和妙云仙姑的道观。
白映阳看不见路,只能抱着张恶虎胳膊走,所到之处不是白茫茫的迷雾,就是灰蒙蒙的浓雾……他呛得又咳嗽又流泪,抱怨道:“咳咳咳……怎会有人住这种地方,唐家人多半是疯了……”
话音刚落,猛听一女子怒喝道:“是谁胆敢说我们唐家的坏话!”
白映阳说唐家人怪话给唐家人听见,大为尴尬,忙道:“是在下说错话了,实在对不住!”连连道歉数声,才道:“梅龙县令张大人过访,烦请姑娘代为通传。”
女子冷笑道:“什么张大人、李大人,我从未听过。”
白映阳忙道:“适才是在下失礼,望姑娘海涵,我们想拜见唐老爷。”
女子冷冷道:“我家老爷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白映阳笑道:“劳烦姑娘代为通传一声。”
女子冷冷道:“我家老爷不在。”她说完,半晌,又听得几名女子一起嘻嘻哈哈笑起来。
白映阳暗骂自己多嘴,叹了口气,实在忍受不住烟熏味,赶忙拉着老虎先离开再说。
张恶虎道:“唐老爷在家中,可这些女子不给通报,如何是好?”
白映阳知他耳聪目敏,问道:“你适才听到什么?”
张恶虎道:“我听见另有一女子问跟你说话的那个女子道:‘月桂姐姐,老爷就在家中,你怎地说不在?’
“月桂冷笑道:‘他们既说咱们家坏话,还想见到老爷么!’
“又有一女子笑道:‘可不是,不过是头傻啦吧唧的恶虎和个姓杨的小白脸,理他作甚!’
“月桂道:‘咱们老爷虽不是武松,却比武松厉害,什么恶虎,一掌都能打死了。’”
白映阳笑道:“你叫我小白羊,她们还以为我姓杨呢……咳咳……”停下来喘了口气,又笑道:“她们这般嘲笑你,你居然不生气……”
张恶虎哼道:“我才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白映阳不断咳嗽,感觉连胆汁都要咳出来了。
张恶虎知他难受,经过拜月观时,走进观中让他喘口气。
拜月观中烟味较淡,只有两个少女正在跪拜三清,张恶虎惊讶道:“是阿绣。”
跪在蒲团上的少女回过身来,果然是张绣元,她身边站的少女是丫鬟竹琴。
张绣元笑道:“哥哥,小白羊,你们也来啦。”见白映阳咳得泪水涟涟,取出绢帕给他拭泪道:“小白羊,你们也来给白夫人祈福吗?”
白映阳笑道:“你来这儿给白夫人祈福?”
张绣元笑道:“正是,白夫人这样好的人,我求道祖保佑她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白映阳心中一沉,暗道:“可是她已不在了……”叹了口气,道:“那晚我与白夫人说话,正是拜月观的宋道士和妙云仙姑把她赶走了。”
张绣元“啊”一声道:“我不知道……我来此,是这儿离孟府最近,下回我不来了。”
白映阳笑道:“你是求道祖保佑白夫人,又不是求拜月观的道士,不相干。”
正说话间,有三名小道姑嘻嘻哈哈笑着走进来,见到众人,行礼道:“施主有礼。”这三名道姑中,就有那晚抱张绣元出来的小道姑,她陡然见到白映阳在此,手足无措,低下头来。
张恶虎见她如此,又是怔怔地看着,眼睛一瞬不瞬。
白映阳悄声对张绣元道:“上次是那位小道姑帮我们找到你的。”
张绣元当即上前,笑道:“妹子,上回你帮了我,我都还没感谢你,我姓张,名叫绣元,妹子如何称呼?”
小道姑道:“我姓唐,单名一个臻字,道号‘明月居士’。”
张绣元笑道:“何谓明月居士?”
唐臻道:“我家住胧月坊的‘明月居’,师父给我取道号明月居士。”
白映阳见她衣饰华贵,与其余的小道姑不同,居住的又是胧月坊中叫“明月居”之地,又姓唐,问道:“莫非你是唐老爷的千金?”
唐臻听他对自己说话,更是慌张,忙不迭点头,一张雪白的脸蛋红到脖子。
白映阳大喜,笑道:“唐小姐,在下有要事拜访令尊,不知是否可代为引见。”
唐臻焉有不肯之理,忙道:“请随我来。”
第75章 混淆
唐臻把四人领至家门,适才几名女子仍在那里说笑,发现“傻啦吧唧的恶虎”和“姓杨的小白脸”居然是小姐的朋友,都怏怏不乐,月桂更道:“小姐,你怎会有这种无聊朋友?”但她们还是开了门,在前面点亮六盏红灯笼,把一行人领了进去。
过了一条阴暗狭长的甬道,来到开阔处,此处再无烟雾,张恶虎等都长舒一口气,但觉芬芳扑鼻,睁眼看时,原来到了一处精致的小花园,周围均是松柏劲翠,楼阁台榭。
花园中有七、八名少女在石桌几边翻花绳、踢毽子,见唐臻等诸女,都笑着迎上来道:“小姐、月桂姐姐、月华姐姐、月令姐姐、月盈妹子、月牙妹子,你们回来了!”拉着她们的手,甚是亲热。
唐臻笑道:“有贵宾到,你们快快迎接。”
众少女见到来者是一位俊美公子、一位美貌小姐,一名漂亮丫鬟,原本并不如何拘谨,待见到张恶虎进来,一起脸色大变,慌慌张张把他们带进花厅,若不是唐臻吩咐上糕点,她们连茶水也不敢端进屋,只有月桂、月华、月令三名胆大的女子仍站边上侍候。
待张恶虎等坐定,唐臻命月令去请父亲。
白映阳、张绣元、竹琴适才给烟熏,兀自难受得紧,不断用绢帕擦揉。
张恶虎道:“唐小姐,胧月坊为何点如此浓的香火,大伙进来眼睛都睁不开。”
唐臻道:“我娘娘身子不好,爹爹沿街设了香鼎,点香祈福,保佑娘娘平安长寿。”
张恶虎道:“可这般点香火,旁人都不敢进来了。”
唐臻歉然道:“倒也是……“
月桂插嘴道:“不敢进来更好,外间人若随随便便闯入胧月坊,冲撞了神灵,如何是好!”
四人均想:“把人赶走,还叫祈福么,恐怕得折福。”
唐臻犹豫良久,又喝了两杯茶,终于红着脸,细声细气对白映阳道:“白……白师爷……今日来此……不知……所为何事……”她自中元节在会盟武馆见到白映阳,从此芳心暗许,如今壮起胆子主动跟他说话,舌头紧张得都有些打结。
白映阳道:“张大人新官上任,检查文书房,把一些积压多年未破的旧案拿出来,逐个翻查,看是否能侦破,令尊见多识广,我等想请他指点一二。”
唐臻点点头,见张恶虎一直在看自己,又低下头。
白映阳也听温玉福说过,张恶虎喜欢拜月观的这位小道姑,一见面就直勾勾盯着人家看,那晚在会盟武馆,白映阳只顾听旁人谈话,未曾留意,如今在此,果见张恶虎盯着唐臻,不禁心道:“莫非他真的爱上这位小道姑了?”于是暗地里也打量起唐臻。
但见她韶华正好,倩笑姽婳,肌白胜雪,双颊隐隐生晕,说不出的娇美动人!此刻她低着头,神情窘迫,自是因张恶虎看她的缘故,她垂头时,双眉似蹙非蹙,那神态,居然与孟翠桥有几分相似。
白映阳心道:“老虎想念小桥儿,多半得了相思病,见到唐小姐有些像他,就舍不得移开双眼……”他一同情张恶虎,就恨起孟翠桥来,暗骂:“便有天大的事,也不该无声无息走了,让老虎牵肠挂肚,着实可恶!等他回来,我非教训一番,方才解恨!”心里盘算着如何戏弄孟翠桥,让他大出洋相,嘴角不自觉露出微笑。
少时,月令走来道:“老爷来了。”
张恶虎等当即站起身,门帘掀开,一名中年汉子自内里走出来,他着一件灰袍,身形瘦削,仪表堂堂,面带微笑向张恶虎等人一拱手,说道:“张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老夫未曾远迎,失礼了!”此人正是胧月坊唐家老爷唐翎。
张恶虎等一起道:“唐老爷,幸会!”
唐翎笑道:“张大人年少英雄,和夫人一起斩杀了危害梅龙县的两条蛟龙,为民除去大害!可惜当时老夫远在四川,不能助一臂之力,深为遗憾。”
张恶虎每每听人提及孟翠桥,心就往下沉,向唐老爷拱手道:“过奖。”
唐翎又寒暄几句,才坐下始问来意。
白映阳道:“晚生斗胆,请问唐老爷,十六年前搬迁来梅龙县时,可曾住在会盟武馆?”
唐翎道:“是曾住过。”
白映阳当下把会盟武馆常年闹鬼,中元节那晚找道士作法驱逐一一说了,又道:“我们疑心当中是否有甚冤屈,宅子才会鬼魂不散去。”又笑道:“张大人新上任,身为父母官,总要干几件实事,但此案年代久远,咱们年纪尚轻,许多内情并不知晓,听闻唐老爷当年曾在宅子居住过,特请赐教。”
唐翎笑道:“原来你们此行是为了查案子。”
白映阳笑道:“如无要事,原不敢叨扰。”
唐翎笑道:“张大人也信这等鬼神之说吗?”
张恶虎道:“既然有许多人都见到了,由不得不信。”
唐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几年前,有人向前任县令简大人报案,说现今会盟武馆那座宅院有鬼,疑心是有甚冤情,简大人派了捕快来求见,所问与你们一般。可老夫住在那宅子时,从未见到鬼。”
白映阳笑道:“既是如此,恕晚生冒昧,想请问唐老爷,会盟武馆那块地可是块风水宝地,倘若无鬼,为何舍得搬走?”
唐翎哈哈一笑道:“白师爷,不瞒你说,老夫本是四川人氏,会些许武功,在家中收徒授武,倒也自在。无奈十八年前,家乡闹了场大灾荒,逼于无奈不得不离开,在江湖上流荡,最后来到江南,见梅龙县风景如画,决定在此长居,便买下那座大宅,娶妻生女。”
白映阳点了点头。
唐翎叹道:“可老夫以前所收的弟子实在太多,他们听说老夫在梅龙县定居,纷纷上门追随。老夫在四川时所收弟子有三、四百人之多,来到梅龙县后,又新收有百余人,那座宅子虽大,却如何容得下这许多人口?我就把胧月坊都买下来,坊内有十余栋楼房,再来多少弟子都够住,旧宅子留之无用,便卖给后来的曾家。”
白映阳道:“原来如此。”
唐翎道:“老夫听说简大人也派人去曾家打探过,曾老爷却说他们一住进去就见到鬼,把家中人都吓病了。”
白映阳奇道:“曾家一搬进去就说闹鬼?”
唐翎道:“正是,不知是何原故,老夫从未见过鬼……不过老夫只在那宅中住了三个月,毕竟不甚清楚。
白映阳道:“唐老爷只住了三个月?”
唐翎笑道:“唉,毕竟老夫人缘好,大伙赏脸,都来拜师学艺,以前的弟子又多,才不到两月,大伙挤一座宅子,房间不够住,许多人要打地铺……嘿嘿,老夫怎能让弟子受委屈,赶紧买下胧月坊,搬将过来,也好让弟子安住。”
白映阳听他炫耀自己的人缘和财富,如此浮夸,肚里暗暗好笑,说道:“这么说,唐老爷丢空那宅子四个月么?”
唐翎笑道:“正是,一买下胧月坊,老夫就搬出来了,托牙商出售旧宅,不过那宅子太大,价格昂贵,一时倒不易卖掉。其实老夫不在意那点钱,叫他卖便宜些也不打紧,仍拖了四个月,牙商才来说卖给曾家,请老夫去过户……”
白映阳见他来来去去总是炫耀自己,其他再问不出个所以然,又闲谈几句,起身告辞。
唐臻忙站起低声道:“白师爷,你们若……闲暇无事,到……请到舍下坐坐……”
白映阳道:“一定。”
四人离开唐家时,不免又被胧月坊的烟雾熏陶一番,呛得昏天黑地,待离得远了,白映阳才道:“咳咳……唐老爷只住三个月就搬走了,中间有四个月之久……咳咳……”
张绣元道:“莫非你疑心牙商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