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福干脆闭上眼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白映阳身边去拉他的手。
原本坐在一旁昏迷不醒的翁婆,瞬间如惊雷般跳起,一脚踢开温玉福,把白映阳抱入怀中,轻轻抚摸他面颊,脸上流露出无限爱怜。
温玉福和叶鹰想把白映阳抢过来,同时朝她冲去,地上蓦地掀一股怪风,把二人掀了个跟斗,二人连忙跃起,又是一股怪风,再次将二人掀翻。
皇甫仁心道:“翁婆被鬼上身,多半是这些鬼魂作怪。”他自小怕鬼,曾听道士说过,若谁被鬼上身,用筷子去夹中指,即能把鬼驱出身体,当下不动声色,慢慢从侧面绕到翁婆身后,双手倏地抓住她两只手腕,摸到她左手中指,使劲往外一掰。
这一掰果然凑效,翁婆痛得大叫一声,数道白影自她身体飘出。
皇甫仁又去掰她右手中指,翁婆又是一声大叫,身上又冒出数道白影。
温玉福惊道:“是魂飞魄散了吗?”
这般两下一掰,翁婆再也抱不稳,手一松,白映阳自她怀中掉出,叶鹰连忙接住,抱着拔腿就往院门跑,没跑两步,迎面走进一人来,他收势不及,一头撞到那人怀中,直撞得金星乱冒。
那人道:“芙蕖?”又道:“是小白羊!”随即惊呼:“这么多鬼魂……咦,怎地消失了?”
叶鹰认得这声音是张恶虎,定睛一看,果然是他,但听他说鬼魂消失,无意就回过头去,适才盘旋在柳树底的数十道白影,果然正逐渐消散。
院门外又走进一拨人,分别是张氏母女、徐姑姑徐叔夫妇、菡萏雄红、春秋二画等张温家人,还有皇甫锯、皇甫义礼智信四兄妹、姜木中、康展仪等武馆武师、弟子。原来适才皇甫义见势不妙,命人去孟府通知张恶虎,却把张夫人也惊动了,于是带着人赶了过来。
众人亲眼看见数十道鬼魂自眼前消失,都惊得呆了,胆小者更是转身想逃,但这只是片刻的事,白影消失殆尽,马厩安静下来,周围又回复一片漆黑。
皇甫锯首先道:“这是怎么回事?”
钟延忙道:“师父,刚才那些都是鬼,它们上了翁婆的身,把白师爷带到这儿,不知是否要加害于他!”
张夫人听说“鬼上身”即吓得一颤,忙把小白羊抢过去,搂在怀中,见他不省人事,慌道:“怎么办?”
温玉福道:“姑妈,小白羊只是晕过去了,不必慌张。”
张恶虎一摸白映阳,感觉脉象平和,呼吸平稳,确实无大碍。
皇甫仁道:“翁婆被鬼上了身,现下不知如何。”
众人一起朝翁婆看去,见她坐在树底,双目紧闭,嘴唇发黑,一张面惨白如纸,已然人事不知,便在此时,她眼睛、鼻孔、嘴巴、耳朵蓦地冒出血来!
众人大惊道:“怎地了?”
皇甫锯叫道:“快去把平安大夫叫来!”
会盟武馆是习武场所,平日弟子们过招,偶有跌打损伤,但凡武馆均雇有大夫,以便救伤,平安大夫正是会盟武馆的大夫,常年居住武馆之中。
张恶虎走上前观看,见翁婆毫无生气,竟如同死了般,伸手去搭了搭脉搏。
突然,翁婆大叫一声,醒将过来。
众人大喜道:“她没死!”
翁婆睁开眼,定了定神,忽扑倒张恶虎跟前,连连磕头道:“多谢张大人救命之恩!”
众人大奇,张恶虎也不解道:“什么救命之恩?”
翁婆叫道:“这座宅子冤鬼太多,是凶宅,万万住不得人了!适才有许许多多鬼魂一起上我的身,老妪被阴气侵袭,抵受不住,又驱不走它们,险些丢了性命!幸得张大人阳元足盛,在老妪腕上搭了一把,这才把阴气尽数驱散。老妪这条老命是大人救回来的,倘若再稍迟片刻,老妪性命休矣!”说完问米的酬劳也不要了,飞也似的逃离会盟武馆。
武馆众人听翁婆如此说,无不丧胆,齐齐冲去皇甫锯面前,叫道:“师父,你适才也瞧见了,武馆真的有好多鬼,连那个师婆都被鬼上身,差点没命……咱们还是搬到别处去吧!”更有甚者,说张大人有煞气,妖魔鬼怪皆怕他,不如请来当武师,坐镇武馆。
皇甫锯大怒,他一直骂儿子胆小鬼,可如今那公认的胆小鬼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平日里嚷嚷不怕鬼的小兔崽子们,反而一个个先魂飞魄散,真是人不可貌相,唉!
第89章 吃醋
张恶虎把白映阳抱回家,张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一路上对儿子、侄子地喋喋不休道:“适才小白羊不是和你们一起回西厢吗,为何却去了会盟武馆,还被那个师婆抓去?”
张家人见夫人气得一张脸都变了色,跟在后头不敢相劝。
张绣元想小白羊多半是为了白夫人,才去的会盟武馆,对母亲道:“娘娘,小白羊一定有他的道理……”
张夫人怒道:“他有甚道理?你说说看!”
尚未经白映阳同意,张绣元不便把真相告知母亲,只得闭口不言。
张夫人大声道:“他就是任性,我说的话总是不听,定要去干危险的事!”
徐姑姑忙笑道:“小姐,小白羊年少贪玩,好奇些也是有的……”
张夫人怒道:“他若是好奇旁的,我也不管了,偏生是这种地方……范道长说过,他性属阴,绝不可到阴气重的地方,对他身子有害!会盟武馆那宅子既然常年闹鬼,你们还敢让他去,你们是不是全没了记性?”她气急败坏之下迁怒旁人,把张家上下一起骂了一遍,但重点还是骂张恶虎、温玉福二人:“旁人看不住他也还罢,你们两个混帐和他同住西厢,竟还看不住?”又把菡萏、雄红、泽芝、鞭蓉、鞭蕖、溪客、静客、藕花、藕叶、藕子、藕心等西厢院一众下人劈头盖脸乱骂一通,也不管他们是否是伺候二少爷的。
温玉福忙道:“姑妈,小白羊之前对我说过,会盟武馆闹鬼可能是以前有人被害,冤魂不散,他去是要查案子,不是贪玩。”
张夫人瞪眼道:“查案子只他一个去?”喝张恶虎道:“你这个县令干么不去?”
温玉福陪笑道:“原本表哥说陪他去的,小白羊说表哥若去了,鬼就不敢出来,什么也查不到,不让表哥跟着。”
张夫人大怒道:“你们便由着他性子?”
张恶虎见她越来越愤怒,也忙陪笑道:“娘娘,如今小白羊只是睡着了,并没受伤,你不必紧张。”
张夫人怒道:“你还敢说话,全是你的错!”说着举起手杖,就往他身上招呼。
众家人忙劝道:“夫人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张恶虎给她打了几下,倒不觉得如何痛,笑道:“娘娘,你打我不要紧,当心打到小白羊。”
张夫人怒道:“正该打他,他最不听话,等他醒来我要用藤条打!”
张恶虎感觉怀中的小白羊微微一动,去看他时却双眼紧闭。
原来早在会盟武馆,白映阳便已醒转,听张夫人因自己半夜跑到会盟武馆,还给翁婆抱走而愤怒难平,倘若自己立时起来,她多半要批评自己,于是装作没醒,如今听说还要拿藤条打,更不敢起来了,干脆窝在张恶虎怀中继续装昏迷。
张夫人一把年纪,打了儿子十余杖已累得气喘吁吁。
徐姑姑忙扶她道:“打也打过了,莫再生气,以后让小白羊再不去会盟武馆便是。”
张夫人大声道:“对!今后全家人一起把他看紧了,再不许去会盟武馆,他要不听硬是去,你们只管拦着,看我怎么收拾他!”
众家人忙道:“是!”
张恶虎道:“娘娘,会盟武馆是小白羊的家,今晚附在师婆身上的鬼是他的家人,他要查清楚前因后果,肯定还会去的。”
张夫人大惊道:“你说什么?”
张恶虎把白映阳抱回宁安居,放进暖阁躺好,盖上被褥,这才把那天晚上,在孟府祠堂院中,白映阳对他说的白夫人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母亲,最后道:“白夫人是小白羊的娘娘,小白羊去会盟武馆,正是要把她的死因查出来。”
众家人听罢惊疑不定,只有张绣元早知内情,不以为奇。
张夫人怔坐半晌,忽大发雷霆道:“他们已经抛弃小白羊,现下竟又来缠着!”喝令道:“徐叔!”
徐叔就站在人群之中,猛听夫人叫他,连忙上前待命。
张夫人道:“你明早立刻回张府,看看宅子修建得如何,我们尽快搬回去,省得这附近有些无聊的死鬼,尽来纠缠二少爷!”
徐叔正要说宅子只修得一小半,却见妻子徐姑姑在一旁连连摆手,当即道:“是。”
张夫人又道:“还有,你顺道去找范道长,请他给几道符,把孟府的后门都封起来!”
张恶虎失笑道:“娘娘,不如把小白羊关在暖阁里,拿把锁锁起来,从此他便无法出门,岂不更好?”
张夫人道:“怎么?”
张恶虎道:“现下是小白羊要去会盟武馆,又不是鬼要来咱们家,大伙在孟府住了几个月啦,何曾见过有鬼?倘若小白羊想继续追查,咱们便是搬回张府,他还是会去会盟武馆的。”
张夫人怒道:“他们早把小白羊抛下,如此狠心绝情,现今为何又来缠着,难道是没儿子送终,想起小白羊的好吗?”
张绣元从旁劝道:“白夫人说,她不是有心抛弃小白羊……”
张夫人怒道:“她当然不会承认……就算她不是有心抛弃,但小白羊是我养大的,是我儿子,绝不能跟她回去!”
张恶虎笑道:“娘娘说哪里话,小白羊是想查明白夫人被何人所害,为她沉冤昭雪,再去坟前上炷香,也了却多年的一桩心愿,仅此而已。白夫人与白老爷已过世多年,你说小白羊要跟她去,这不是咒小白羊吗?”
张夫人张口结舌,呆了半晌,觉得儿子说得有理,可仍心有不甘,总觉得儿子是我养大的,凭什么她想见就见?
张恶虎天生愣头愣脑,张绣元虽比哥哥好些,但也不是很机灵,张夫人喜欢活泼的孩子,虽觉儿女也老实可爱,仍不免遗憾。自白映阳来后,他聪明伶俐,调皮淘气的个性让张夫人很是喜欢,加上身世孤苦,更添怜惜!张夫人将他视如己出,待他与张恶虎、张绣元绝无分别。
如今听说小白羊见到爹娘,还想认回他们,张夫人心中难免不是滋味,但跟死人计较,似乎太小家子气,只得忿忿道:“小白羊是我儿子,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跟阿绣成了婚还是,凭谁都不能把他带走!”说罢拂袖而去。
张夫人离开后,众家人也均随即散了。
张恶虎耸耸肩,回头见暖阁里的白映阳已坐起,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早知小白羊装睡,说道:“你听见娘娘的话没有,她说要用藤条打你。”
白映阳伸伸舌头道:“我明日假装生病,她就不打我了。”
张恶虎道:“娘娘吃白夫人的醋啦,你改日去哄哄她,好好对她说。”
白映阳笑道:“我知道啦!”
张恶虎在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坐到他身边,边削皮边对他道:“你被师婆带去,福儿急得一直追,在柳林里撞得晕头转向,身上擦伤不少,还有芙蕖,我听皇甫少馆主说,是他先追到马厩的,你可得好好多谢他们。”
白映阳道:“我知道。”又道:“我被翁婆抓住后,没多久就晕了过去,不知发生何事,白夫人与翁婆无冤无仇,为何要把她弄得七窍流血?”
张恶虎把苹果切成片,塞一片到他嘴里,说道:“翁婆说,她那般模样是因为附在她身的鬼不止一个,她身上鬼气多了,抵受不住,这才七孔流血,倒不是白夫人有意害她。”又道:“那么多鬼上翁婆身,想必是你的家人认出了你,一起附上她身,想与你说话咧。”
白映阳笑道:“我想也是。”
张恶虎道:“皇甫少馆主见到那么多鬼,居然没逃走,反倒是武馆的弟子,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说着,又喂一片苹果给白映阳。
白映阳道:“昨夜问米时,我问白夫人,她说久居京城,迁回梅龙县还不到三月,唐老爷是四川人,看来白夫人不是他害的。”
张恶虎道:“那他明明在宅子里住了七个月,干么要骗人说自己只住了三个月?”
白映阳摇头道:“我一时也想不通其中缘由……”抬眼见张恶虎双目红肿,猛地想起他两夜未眠,忙推他躺倒道:“老虎,你快睡觉。”
张恶虎道:“我回我房里睡,不然待会小老虎醒来见不到我,要出来找的。”
待他走后,白映阳睁眼静静坐在暖阁发呆,他白天睡了一整日,精神得很,再想到两个娘娘都对自己怜爱有加,心情大好,更是全无困意,兴奋了大半夜,才朦朦胧胧睡去。
待到鸡啼时,忽闻对面温玉福的房间,隐约传来少施春画的声音道:“少爷,你去园子看清晨花开么?”
温玉福的声音道:“是的……我自己去,你不要跟来。”
第90章 “背叛”
温玉福最喜欢起一大早,欣赏良辰美景,然后作画,如今出去,泰半亦是为此。
白映阳想到昨夜他为救自己,追翁婆进到柳林,弄得浑身擦伤,虽说翁婆是被鬼附身,鬼也并无害己之意,但温玉福委实一片好心,白映阳想要向他道谢,当即跟随其后出了西厢院,来到东边白荷乡。
白荷乡的景致并不似江南园林般,以素雅婉约为美,此园假山堆叠,松柏林立,潭溪开阔……端的是雄伟高壮,苍劲挺拔,水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