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孟翠桥早年去京城,结识了一名叫蒙白荷的女子,后来作了夫妻,孟翠桥便把妻子带回江南,但妻子却始终郁郁寡欢,孟翠桥为讨妻子欢心,把孟府东边花园布置得与妻子在北京家中的花园一模一样。
可惜花园竣工没多久,蒙白荷便因病逝世。
孟翠桥十分悲痛,白荷乡本是为了让妻子排解乡愁而建,而今却成了他思念妻子的地方,自那时起,每当孟翠桥想起亡妻,便来此园,坐在水边看着白荷,一待就是大半日。
白映阳跟随温玉福来到园中,见他过了石桥,走进假山,东一转西一弯,到得一处洞穴,洞内设有石几石凳,他走进去坐下,一动不动,目光呆滞。
白映阳见他傻呆呆的样子很是有趣,想着绕到他身后,出其不意吓他一跳,却听到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道:“你来啦。”白映阳瞬间杵在当场,只因这女声是张绣元所发,她对温玉福道:“你叫我来此,有甚话说?”
温玉福忐忑站起道:“表姐,那件事……你还没跟小白羊说吧?”
张绣元摇头道:“我不知怎么向他开口。”
温玉福道:“我有一个想法。”
张绣元道:“你说。”
温玉福道:“小白羊爱你,你也爱他,你们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早该结为连理。”
张绣元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温玉福道:“那件事……我们并非出自真心,不如当作没发生,别跟他说啦。”
张绣元奇道:“怎么当作没发生?”
温玉福道:“那晚……我们只是一时糊涂,对,只是一时糊涂!我们之前既无想法,也非存心做对不住他的事,只是一时没把持住……”
正在此时,洞外一人说道:“‘一时没把持住’是什么意思?”
二人同时惊得跳起,回头见说话之人是白映阳,更加魂飞天外。
白映阳面色铁青,一步步走到二人跟前,一字一字道:“‘一时没把持住’是什么意思?”
温玉福慌得手足无措道:“这……这……”
白映阳瞪住他,冷冷道:“你说,‘一时没把持住’,是什么意思?”
温玉福给他如炬的目光逼得连连倒退,“我、我”了半日,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上来。
其实白映阳何等聪明,大清早见二人在此相会,又这般对话,已然猜到七七八八,只是他不愿相信,故逼问温玉福,只盼他说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可他始终不说,白映阳身子愈发冷了。
张绣元见状咬了咬牙,大声说道:“这事不怨福儿,是我对不起你!”
白映阳调转头看向她道:“你说什么?”
张绣元黯然道:“是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
白映阳手足冰冷,颤声道:“为……为何……”心念一转,蓦地回身抓住温玉福衣襟,厉声道:“是不是你强迫她?”
温玉福歉然道:“我是……一时糊涂……”
张绣元道:“你莫怪他,他没强迫我,是我自己把持不住……”从脖子上解下一条金链子,递给他道:“这个金锁是你的,我现下还给你。”
白映阳大惊失色,如何肯接,颤声道:“为何……”
张绣元凄然道:“你一直待我很好,只是我……已非完璧……再也配不上你了!”说着把金锁往他手中一塞,双手掩面,奔逃而去。
白映阳望着她的背影,脑子一片空白,呆了半晌,抬手打了温玉福一个耳光,大声道:“你明知道阿绣是我未婚妻,为何要碰她?”
温玉福道:“对不起……”
白映阳又打了他一个耳光道:“阿绣向来与我好,她又是洁身自爱的好姑娘,怎么会对你把持不住,一定是你强迫她的,是不是?”
温玉福又道:“对不起……”
白映阳又打了他一个耳光道:“天下女人都死光了吗?你干么偏要勾引别人的老婆!一会缠着小桥儿!一会缠着阿绣!”
温玉福脸色惨白,不知如何作答。
白映阳见他不说话,更加愤怒,将他推倒,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温玉福练过武,虽然不高,也比全无功夫的白映阳力气大,但他心怀内疚,并不还手,低着头,任凭对方打了泄愤。
可没隔多久,突觉有暖暖的水滴到脖子上,跟着有什么砸在肩头,身后原本打他的白映阳此时没了动静,温玉福大感奇怪,回头一看,白映阳伏在自己背上,嘴角淌血,竟已晕厥。
原来白映阳心中悲愤难遏,捶打温玉福时又太过激动,气血一阵狂涌,竟尔吐出血来,随即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摔在温玉福背上,就此人事不知。
温玉福大吃一惊,抱他返回西厢院,命少施春画赶紧救治。
张夫人闻讯赶来看时,白映阳刚巧转醒,扑在她膝上大哭道:“娘娘,阿绣要跟我分手,这可怎么办?”
张夫人把其余人打发了,轻抚他头怜惜道:“我都知道了,阿绣适才对我说,她说她……跟福儿……唉!”
白映阳咬牙道:“福儿玷污了她身子!”
张夫人皱眉道:“你们一直很好,她怎么会突然跟福儿……”
白映阳怒道:“定是福儿强迫她,福儿专门喜欢抢人家老婆,先前纠缠小桥儿,现下小桥儿不在,他又来纠缠阿绣!”
张夫人惊道:“你别胡说,福儿怎会纠缠小桥儿?”
白映阳急道:“他以前爱慕小桥儿,还求过婚,小桥儿不理他,他就来纠缠阿绣!”
张夫人仍不可置信,隔了良久方道:“可我之前说把阿绣许给他,他没答允啊……”
白映阳急道:“他那时想娶小桥儿,自然不答应,小桥儿只爱老虎,他知没指望了,就把主意打到阿绣身上!”
张夫人摇头道:“福儿对我说,他只把阿绣当亲姐姐。”
白映阳一愣,又顿足道:“那必定是春画秋画搞鬼!他们一心想让福儿娶阿绣,好维护温家产业……还有上回我打了春画,他一定怀恨在心,要报复我!说不定就是春画偷偷喂阿绣和福儿吃春|药,否则他们并无男女之情,怎会把持不住?”
张夫人心道:“秋画对温家忠心耿耿,年初时,确是他向我暗示想让阿绣跟福儿成婚,我虽回绝了,但若他一心要撮合阿绣跟福儿,从中使计,倒不稀奇。”
白映阳见她沉默,摇她手道:“娘娘,娘娘,你也觉得我的话对,是不是?”
张夫人道:“事关重大,我要好好问过阿绣才行。”
白映阳急道:“可是阿绣要跟我分手……我不要跟她分开!”
张夫人叹道:“阿绣她已跟福儿……唉!”
白映阳想到此事,眼泪又夺眶而出,哭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跟阿绣拜过天地,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妻子!”
张夫人不知他所言是指曾在会盟武馆,在白夫人面前拜的天地,还道他是焦怒之下,语无伦次,劝他稍安勿躁。
白映阳道:“娘娘,我要马上跟阿绣成婚,你去跟她说好不好?”
张夫人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怎忍心拒绝,满口答应道:“好,我定然劝服她!”
可张绣元的性子跟张恶虎一模一样,都是死心眼儿!说自己失贞,是残花败柳,任凭母亲如何劝,就是不答应成婚,还把门窗关紧,白映阳来了也不相见。
为此,白映阳急得茶饭不思,夜不安枕,最终折腾得生了病,躺在床上起不来,直嚷着要见阿绣。
鞭蓉去说与张绣元,她却道:“我与他今生无缘,再见面不过徒增伤心罢了。”
白映阳知晓后大怒,不肯吃饭,把碗碟都摔出门去。
张家上下给他折腾得团团转,张夫人又哄又劝,他不听,张恶虎又打又骂,他不听,硬喂给他吃吧,他吞不下去,全吐了出来,如此到得第十日上,已是瘦骨嶙峋,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做不到,竟像死了般。
张恶虎急得去找妹子,张绣元也吓坏了,这才赶来看他。
白映阳见到她欣喜若狂,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可连日水米未进,全身发软,复又瘫下。
张绣元忙扶他坐好道:“你别起来!”
张夫人见女儿总肯来见白映阳,大大松了口气,带着徐姑姑等出了房间,让二人好好说话。
白映阳扑在张绣元怀中道:“阿绣,我好想你!”
张绣元见他瘦得皮包骨,很是怜惜,把桌上的蔬菜粥端来,拿调羹一勺勺喂他道:“你几日不吃东西,吃点粥吧。”
白映阳大是欢喜,津津有味地吃完,拉她手道:“阿绣,咱们成婚吧。”
张绣元把手抽回,黯然道:“我已非处子……不能再与你成婚……”
白映阳忙道:“你与福儿并非出自真心,我不在意的!”
张绣元凝视他良久,低声道:“我虽是粗鄙女子,却也听过‘好女不侍二夫’这句话。”
白映阳闻言直如五雷轰顶,他与张绣元青梅竹马,对她性格知根知底,她与自己相爱,又有婚约,未成婚尚且不让越礼,此番她失身温玉福,以她脾性,恐怕宁可终身不嫁,也不会再跟自己好了,白映阳心慌意乱道:“你……你不要我了吗……”
张绣元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白映阳大惊,从床上扑过去,抱住她腰身,哭道:“你别抛下我……”
张绣元见他坐在地上,心生怜惜,伸手搀扶他回床上道:“你很好,外间有许多美丽善良的姑娘倾心于你,她们个个都比我好上千百倍……臻儿对你一往情深,也只有像她这样清白的好姑娘,才配得起你……”
白映阳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哪想得起臻儿是谁,抱住不肯松手,大声道:“你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我只要你做我娘子!”
第91章 打架
张恶虎正陪着孟莲蓬在房中推枣磨,夜深了,但见妹子自宁安居房中出来,和丫鬟竹琴一同离开西厢院,他立刻跑去看白映阳。
进屋时见到桌上的粥碗已空,张恶虎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肯吃东西了。”一转脸却见小白羊失魂落魄地挨在床头,不知何故,走过去摸摸他脸蛋。
白映阳猛地跳起身,大声道:“全部都是福儿的错,他欺辱了阿绣!”
张恶虎道:“我知道,你这些天已说了几百次了。”
白映阳大怒,抓起枕头朝他脑袋一通乱砸,骂道:“他们主仆一屋子都不是好人,明日全都赶出去,再不许他进咱们家一步!”
张恶虎道:“这是小桥儿的家,可不是咱们家。”
白映阳道:“小桥儿走的时候,房契、地契都交给你了,现下这就是你的房子。”
张恶虎叹道:“那也不必赶他走吧。”
白映阳跺脚道:“他侮辱了阿绣,我……我再也不要见到他!”说着就哭了。
张恶虎忙把他抱进怀中安慰。
白映阳哭了一会儿,道:“你赶不赶他走?”
其实张恶虎不晓男欢女爱,他至今仍不甚清楚表弟到底对妹子做了什么,小白羊说是福儿侮辱了阿绣,在张恶虎心中想来,多半就如同上回在仙人亭,温玉福强吻孟翠桥那种程度,这虽令人不快,但他并不明白,张绣元为何因此要闹到跟白映阳分手的地步,微一犹豫,说道:“你若还生气,我把他捉来,你再打他一顿如何?”
白映阳道:“他是你表弟,你偏袒他,不肯赶他走,是不是?”
张恶虎道:“不是……”
白映阳怒道:“那你就赶他走!”
张恶虎叹道:“你听我说……”
白映阳顿足道:“我不听、我不听!你不赶走他,我从此不睬你!”挣开他手臂,跳下床,赤着脚就往屋外跑。
张恶虎跟随其后头,见他跑出西厢院,想他怒气冲冲,多半是去找温玉福理论,正要赶上,忽想他身上只穿了寝衣,便回转屋内去取棉衣棉鞋。
自白映阳知道温玉福与张绣元的事后,怨怼极深,张夫人担心温玉福若仍住西厢院,日夜相对,白映阳难免激动,与孟府管事岑伯商量后,把温玉福跟温家人,移到后罩房暂住。
白映阳正是去找温玉福,他一路小跑来到三进院,那儿楼上楼下,少说也有二十余间房屋,他不知温玉福住哪间,一个个拍门找。
后罩房住的大都是张府的粗使下人,见二少爷来势汹汹,忙出来迎接。
温玉福原本在屋内看书,听闻屋外吵哄哄,便出来看看发生何事,怎知一开门,陡见白映阳杀气腾腾走过来。他以往与白映阳感情甚笃,情若兄弟,今番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内疚不安,见他突然杀到,立刻就虚了,站在门口迎也不对,退也不好,不知所措。
白映阳更不打话,走到他跟前伸手就是一拳,打在他鼻子上。
温玉福未曾躲闪,登时鼻血长流!
张、温两家人都知近日二位少爷不和,白映阳来此,必是找温玉福晦气,但他们却不知二人何故争执,如今白映阳一上来就打伤了温玉福,双方家人无不大惊。
温家人怒而指住白映阳道:“你为何打我们少爷?”
张家人见状大怒道:“你竟敢用手指我们二少爷,恁地无礼!”
温家人怒道:“他无端打我们少爷,难道就是有礼了?”
张家人怒道:“便是如此,也该等我们大少爷来了再处置,由得你们放肆么!”
温家人怒道:“大表少爷一心偏袒他,来了又有何公道可言?”说着推推搡搡,拉扯二表少爷,定要他向自家少爷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