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霄轻咳一声:“大人的事,小孩不要乱问。”
他如此说,燕阳就不服气了,嘟嘟囔囔的念叨,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岳霄无奈,他看凤哉等人还未从屋内出来,干脆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与燕阳胡扯会儿聊聊天,便问:“你看过戏吗?”
燕阳点头:“小时候三师兄带我去过山下的庙会。”
岳霄又问:“戏文里,若是大家闺秀爱上了穷书生,她的父兄会如何去做?”
燕阳后知后觉回答:“拆散他们?”
岳霄微微一笑:“你明明已经懂了。”
燕阳还是满脸茫然,岳霄便又往下说道:“沈兄虽不至于如此,可让他撒撒气总是要的。”
燕阳这才终于明白了岳霄的意思,不由万分吃惊,讶然问:“沈大哥不会如此吧?”
岳霄便笑着说:“这你倒是放心,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他二人还在此处闲谈说话,那厢沈清喻已从屋内出来了,他见燕阳在此处,干脆径直走过来,叫燕阳留在此处,盯着些凤哉,好生防范他,以免他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可他还未说完话,燕阳已经急匆匆开了口。
“不行!”燕阳说道,“我不能留在这里!”
沈清喻一怔:“为什么?”
岳霄:“因为你大哥怕我吃了你。”
沈清喻:“……”
燕阳说了这一句话,沈清喻便已明白了,他难免有些尴尬,可又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几乎怔在原地,而岳霄忍着笑,轻轻扯一扯燕阳,问他:“你三师兄带你看戏时,你是不是希望他们结局圆满?”
燕阳怔怔点头:“当然……”
他一顿,仿佛是懂了。
岳霄再问他:“那你是要留在此处,盯紧凤哉,照顾好你师父,还是跟着我们一同离开?”
“我知道了。”燕阳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少主!我会留下来好好盯紧他的!”
沈清喻:“……”
……
如今有凤哉为贺逐风诊治,这件事便算暂告一段落,宋家之事他们也已留了人去处理,张修明已死,张修远又去了毒龙谷,宋家的那些黑衣人群龙无首,要救出宋永年的父母,应当算不得太难。
沈清喻担忧的几件事,除了这凤哉是否值得人让人信任外,便只剩下了那个他猜不透的幕后人。
贺逐风的毒还需许多珍稀药材缓解,凤哉处并没有那么多药材,还需高逸回凌空派取一些来,而沈清喻本来就打算卖高逸这个人情,岳霄当下便允诺玄霜山庄会尽量出手相助。
沈清喻说了要燕阳与阿穆留下照顾贺逐风后,方在一旁捣药的凤哉忽而抬眼看了看他,轻轻笑了笑,问:“你是在防备我?”
他直白了问,沈清喻也不与他绕圈,直接便回答:“是。”
凤哉挑眉问他:“为什么?”
沈清喻:“因为你姓容。”
他说完这一句话,好似所有人忽然便都沉默了下来,此事原就只有他与岳霄二人知晓,他并未告诉高逸与贺逐风,虽说他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可如今他突然将此事说了出来,难免让他们几人有些吃惊。
“我不姓容。”凤哉也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容凤哉已经死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便将目光转了回去,专心致志地捣他的药,旁人实在难以看出他心中的想法,而过了片刻,他忽而又抬头,看了看沈清喻,问:“你们要去毒龙谷?”
沈清喻微微点头。
“你们此去毒龙谷,只怕凶险万分。”凤哉淡淡说,“就算有那抠门鬼在,其中惊险,不是你们轻易便可以想到的。”
沈清喻问:“这是何意?”
“谷外尚好,他们不会武,若真要动手,也只是蛮力,只是他们人多,你们大概只能勉强应对。”凤哉说,“可进了谷后,他们便能有几百种让你们求生不能的方法,以毒杀人,本就是最难防备住的。”
沈清喻不由问:“你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话。”
他觉得奇怪。
他方才还在防备凤哉,如今凤哉不生气便也罢了,竟然还主动与他们说这些话,难免便令人觉得有些可疑。
“因为我已不姓容了。”凤哉直接说道,“让容家不痛快的事,我很乐意去做。”
沈清喻:“你是想帮我们?”
“你们进了毒龙谷,若需要帮忙,大可以来找我。”凤哉一顿,又轻声道,“若你们还有命回来的话。”
……
毒龙谷距此处,其实只有几日路程。
凌自初与江延同行,很快便赶到了毒龙谷外的小镇。
这镇子是容家外家族人群居之处,也有不少本不姓容的人在此处安居,外家人并不会用毒,镇子也只是寻常的小镇,凌自初与江延掩饰身份进入镇子时,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至此他们一路顺利,唯一的意外便是江延颇为嫌弃凌自初准备的用于二人乔装身份的行头,觉得这衣服又丑又格外土气,闹得凌自初万分无言,似乎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有人嫌弃他的衣着打扮,偏偏这人还是喜欢貂衣金刀品味差极的江延。
他们在镇上入住,稍迟些时候便出去打听消息,方知数日之后便是谷中一年一度的执礼大会,届时容家家主会为已可出师的少年弟子们受礼,要封谷数月之余。
山镇在峭壁之下,镇中人若要入谷,便需得攀上这峭壁,平日谷内会自峭壁上垂下绳梯,自镇中向上行至山上最陡峭之处,方有一处错综复杂的洞穴,其中仅有一条道路通向毒龙谷。
镇中并无多少人知晓那条路究竟要如何去走,更何况峭壁绳梯之下常年有人看守,外人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毒龙谷,只怕难如登天。
凌自初想,他们要进毒龙谷,第一件事便是搞清镇中人口中那山洞的构造,至少知道入谷的路要怎么走,否则到时候他们避开守卫爬上峭壁,却在山洞中迷了路,那就很麻烦了。
他与江延制定了计划,镇中进过毒龙谷的人并不多,却并不是没有人进去过的,他们可以从那人口中问出路线,或是找到地图,再不济,还有下下策,他们可以绑了那个人,让他做向导,带他们入谷。
不过今日天色已晚,他们便决定暂在此处歇息,明日清晨再分头去镇中询问。
夜半,山中暴雨。
至翌日天明,雨势虽小,却始终未曾停歇,这雨大得二人无法出门,镇中人大多也都躲在家中,显然今日是无法出门打探消息了。
凌自初想,这雨这么大,至多下一两日便要停,沈清喻他们没那么快赶此处,他们不必太过着急,可未曾想这暴雨竟下了三日,到第三日午后,大雨方停,凌自初松了一口气,想他们总归还是有些时间,可与江延出门还未走上多远,便见许多人聚在镇口,却也不知究竟为何。
凌自初还未走过去,便见一名老者轰散众人,说此处还不安全,要大家都回到家中去。
凌自初好奇,便多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那老者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他面生,略有警惕,倒还算客气,道:“山石崩了。”
凌自初一怔,此处群山环绕,地势本就复杂,进镇的路,他记得也仅有一条,且极为难行,若是山石崩到了那条路上,沈清喻他们还要怎么进来。
“山石崩了?”凌自初问,“崩到了哪儿?”
“把出去的路封咯。”边上有一个看热闹的人回答他,“怕是有些日子不能出去了。”
凌自初:“……”
他回头去看江延,无奈苦笑,问:“现在该怎么办?”
这大概便是天不遂人愿,谁也没想到暴雨会将路堵住了,天意如此,他们也实在没什么办法。
江延望着镇口,双眉紧蹙,却若有所思。
“没有办法。”他低声道,“等,只能等。”
第49章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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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喻与岳霄被暴雨拖慢了速度,好容易赶到毒龙谷外,又听闻山石崩塌,堵了进镇唯一的那条路,虽说官府与当地百姓已着手清理,可少说也需得十余日才可通行,他没有办法,只能在外面等。
他想,路堵了,他们进不去,可若是张修远在毒龙谷内,他自然也是出不来的。
此行他们原想太多外人进镇,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想必更容易出事,并未带多少人跟随,如今燕阳与阿穆又被留在了凤哉处,因而他们便只有两个人,可也正因如此,山道稍作清理之后,他们便可干脆以轻功跃过山石,提早进到镇子里去。
可就算如此,待他们进镇时,还是拖去了四五日时间。
镇子不大,镇内的外来人也不算太多,沈清喻很轻易便弄清了凌自初与江延暂且居住的地方,那是一家客栈,镇上只有这一家客栈。
沈清喻与岳霄结伴前往,到了那客栈询问店伙计,沈清喻还想不可太过直接,拐着弯方开口问了一句最近可有年轻外来人住店,店伙计便反问:“您是在问凌公子吧?”
沈清喻一怔,还不曾答应,那店伙计又说:“那位凌公子走之前便吩咐我,若有人来问他的下落,就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他。”
沈清喻接了信,心中更觉蹊跷,甚至已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凌自初留信给他,便说明凌自初与江延只怕早已不在这客店之内,而来毒龙谷之前,他们已说好了进镇后切不可轻举妄动,凌自初他们只需稍作调查,再等沈清喻他们赶来即可,如今怎么只留下了一封信,却不见了二人踪影。
沈清喻甚是心急,却也知不该在此处拆信,他同店伙计要了两间房,急匆匆地要走,岳霄却状若无意般与他道:“此处叫毒龙谷,那江湖闻名的容家莫不是就在此处?”
沈清喻还一怔,心想岳霄这是装的什么糊涂,他不曾接话,那店伙计倒是热情,顺口便往下道:“是啊,容家就在那峭壁后面。”
岳霄故作好奇:“真的?”
“当然是真的。”店伙计说,“我们掌柜的就姓容,听说是什么五房头派在镇中的……哎呀,你们来迟了一步,凌公子还在那会儿,掌柜的就已经回谷去了。”
沈清喻与岳霄对视一眼,心中不详预感更甚。
岳霄见这店伙计心善热情,好像还是个嘴上没门的,想套一套他的话,便故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去。
“回去?生意不做了?”岳霄问,“我看镇上就你们一家客栈,生意应该很好吧?”
“这里一个月来不了几个外人,不赔本就不错了,能有什么生意?”店伙计长叹了口气,“掌柜的不过是回去观礼,等开了谷便回来了。”
岳霄皱眉:“观礼?”
“他们容家的特殊玩意。”店伙计说,“每年都有,一来就封山,没有一两个月,进谷的路是不会开了。”
一两个月?
沈清喻心中不免万分着急,这店伙计寥寥几语,透露了这家客栈的掌柜的便是容家的人,也许还是五房头的心腹,那凌自初与江延当初在此处入住,保不齐就会被他发现身份。
若真是如此,如今凌自初与江延都不见了,毒龙谷还封了谷……他已开始担心,手中还攥着凌自初留给他的信,着急便想上楼拆开仔细看一看。
若这封信真的是凌自初留给他二人的,那信中应当就可以知道凌自初与江延此刻的下落。
岳霄从店伙计哪儿套完了话,便同沈清喻一同回了房,关好门窗后,沈清喻方拆开了凌自初给他留的那一封信。
……
大雨山崩封了镇后,凌自初与江延在镇中拖了几日,始终不曾寻到线索,而容家已快要封谷了,他二人难免都有些着急,江延更是早出晚归,也不知每日都在研究些什么。
凌自初四处问不到消息,已有些心灰意冷,若他们拖到封谷,他们便不好再单独行动,只能等沈清喻他们过来,找到山谷地图,想办法溜进去。此举极险,闹不好便要出事,他不知该如何才好,下楼遇见江延,便问了江延一句这几日他去了何处。
江延将他拉到无人处,方告诉凌自初,他发觉这客店掌柜便是容家人,江延见过他几次夜中外出,走到峭壁附近便失了踪影,那附近是一片荒林,除了绳梯之外再无其他,他却不时到那个地方去,一呆便是一夜,甚至有一日他回到镇中时,同那店伙计说了一句,他昨夜是“回家”了。
江延便怀疑,除开那绳梯之外,镇上是不是还有一条进谷的路。
他原不知掌柜的武功深浅,担心跟得近了会被发现,故而一直未曾看清掌柜的究竟消失在了什么地方,现今已大致摸清了掌柜的武功深浅,他算一算日子,今夜那掌柜的便要再回去,江延觉得今晚是个好机会,他可以再跟着掌柜过去看看。
凌自初武功不佳,容易被人发现行踪,他不能去,便只好收拾些常用的解毒药物,以备不时之需,交由江延,他担心得很,江延却觉得,他不过是跟过去探一探路,并不进谷,以他的武功,应当不会出事。
入夜之后,掌柜果真收拾了东西离开,凌自初看江延悄悄跟上,心中忐忑不安,一夜未眠,只担心他们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翌日天明,江延没有回来。
除江延外,客店掌柜也不见了踪迹,店伙计在院内碎碎念叨,只说掌柜的昨日一句吩咐也没有,今日竟不见了,也不知这店还要不要开张。
凌自初担心不已,他不知是不是出了意外,可他不敢贸然行动,以他的武功,他觉得自己若行动了,也只是去送死,他只能安慰自己,兴许江延只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慢些回来。
他等了三日,几乎已可断定江延是出了事,镇上的外人本就不多,江延出了事,凌自初觉得那些人应当很快便会找到他这儿来,而路未通,他出不去,想必沈清喻也进不来,他只能留了信,却又不知交给什么人,也不知这信到底会不会到沈清喻手上。
……
凌自初留信的时间,就在一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