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珲并未等待公主的答复,自问自答:“因为漓山一叶孤城也在宁州。漓山与皇贵妃有故,勉强可以算是殿下半个母族。”
作者有话说:
【1.】星珲当然不止两个感情好的师兄,这里只说了两个特别优秀的,是表明了故意要和姜承平划开界限,特意这样说。
【2.】清和长公主以后还会再次出现,关于她的事情是铺垫。
第18章 一梦
清和长公主倏地怔住,脚下的步子骤然一停,蛾眉紧紧蹙起,一双明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自她记事起,从未见过惠元皇贵妃母族的人,甚至从未听皇贵妃提起过母族,更不曾提起过漓山。
听老宫人说,惠元皇贵妃从入宫起就是孑然一人,温婉和善了一辈子,身上从无一点武道的影子,怎么会与九州一等一的武府学宫有故呢?
星珲见公主脸上明晃晃的震惊神色,并不意外,继续道:“殿下的母亲惠元皇贵妃燕氏,其实并不姓燕,她姓妫海,真名叫做妫海燕岚。”
又是一个平地惊雷,清和只觉得这人越说越离谱了,她的母妃在帝都皇宫的后妃册上记录的家世一直是姓燕名岚,竹帛青史,信而有征。
可叶星珲的神情不似作假,况且也没有骗她的理由,清和轻轻呼了口气,问道:“即便如此,这和漓山又何关系?”
星珲声音很轻:“漓山有位长老,名为妫海明远,是惠元皇贵妃的幼弟”,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悲伤神色,然而也只是一瞬,就敛了下去,深深看了一眼公主,继续说道:“殿下也不必怀疑,更不必派人去查,能让殿下知道的,漓山必不会隐瞒,不能让殿下知道的,就算将漓山翻个底朝天,也查不出什么来。”
他这话说的不假,天子着影卫查过此事,可翻遍了漓山的道牒,也没见出现过“妫海”姓氏的蛛丝马迹。
清和长公主喃喃:“我母妃从未跟我提起……那他现在好不好?”
星珲嘴唇抿成一线,沉默了一会,清和立刻反应过来:“他……”
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舅舅”也不在了,她到底还是孑然一人,就如同她母亲当年一样。
“妫海一族毕竟已经覆灭已久,其中牵扯甚多,殿下身份尊贵,与灭族之人太过密切毕竟不好,想必惠元皇贵妃不让殿下知道也有这层缘故。”星珲低下头,心里一阵苦涩,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若是日后有机会,殿下可以去广陵看看,三十六陂江南春水不比潋滟城差。”
“广陵?”
他一瞬间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显然不欲再提:“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臣失言了。妫海长老虽然已故,可当年也一直顾念着殿下,去世前放心不下公主,托人照看,否则殿下以为,您的影卫是怎么到达的帝都。”
清和嘴唇微微张了张,最也没说什么,只垂下了眼帘。
星珲声音坚定:“殿下是有福之人,早年遇人不淑,多有坎坷,日后必一生顺遂,尊贵平安。”
清和闻言,只轻轻笑了笑,微蹙的蛾眉渐渐松开:“有福之人……承你吉言。”
自母妃薨逝,她这些年,步步艰辛,已经不记得,曾经万福金安岁无忧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如今她要回去了,无论前路如何,她都想再博一次,为了自己,也为了她的孩子景行。
温暖的阳光正破开天边云层朝她奔来,岁月不蚀她心,所有孑然一身的苦难尽头,会是光芒万丈,百岁无忧。
星珲大概是看出长公主心中所想,从怀里取了枚玉符递给她:“殿下值得更好的,定会遇到良人,这枚东君令,算是漓山给殿下日后的添妆。”
“添妆?”清和看着那枚玉符,轻声疑问。
星珲笑了笑:“难道殿下还会再回到潋滟城吗?”
清和抬头凝视星珲的眸子,良久,接过他手中的玉符,摇摇头,坚定道:“谢谢你。”
“不敢,漓山可以为殿下做一件事,殿下日后若是想好了,就拿着它去大胤九州任意隶属漓山的势力。”
漓山从不轻易过问世事纷争,清和知道这样的一个承诺意味着什么,她轻抚手中的玉符:“什么事都可以?”
星珲颔首:“都可以,只要是漓山力所能及。”
“如若我要漓山在必要的时候,站在我皇兄那一边呢?”
星珲弯了弯眸子:“殿下知道的,漓山从不涉世事纷争,谁也不能改变此事。但这毕竟是东君令,如果殿下所求就是如此,东君本人可以帮陛下一次。”
清和心头一震:“是东君要你给我的?”
星珲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当然,否则殿下以为我怎么拿到的东君令,怎么敢做这个保证?整个漓山还没人敢代东君行事。”
清和握紧手中的玉符,复又问道:“你不担心我将这些告诉皇兄?”
星珲只是笑笑:“自然不担心,东君令已经给了殿下,怎么用就是殿下的事了。这些既然与公主说了,那么势必也要让陛下知道的,转告陛下就拜托公主了。”也无需再着人暗查。
清和长公主与叶星珲二人谈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回来,此时正厅内只剩苏朗一人,正端坐在花梨木圈椅上,见他们二人回来,站起身来,向公主行了一礼:“安平伯府的人先回去了。”
清和轻蔑地扯扯嘴角:“他们本也呆不久,现下回去刚好。”又转头吩咐:“去备宴,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一旁随侍的侍女敛秋刚要应是,却听公主府大承奉张昴插了嘴,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是,臣这就去准备。”
清和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点头应允。
张昴少见的做足了礼数,恭敬告退。清和盯着张昴的背影,明眸微微眯起,现在想着讨好了,早干什么去了。
苏朗星珲在长公主府里用了饭,方才告辞离开。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上了马车,苏朗看着闭目不语的星珲,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今日,多谢你。”
星珲仍闭着眼,语调无波无澜:“不必。漓山有漓山的规矩,是姜承平自己作茧自缚,今日我如此,同陛下,同公主都没有干系。”
苏朗明知道他特意在公主与姜氏剑拔弩张的时刻过来,就是为了以漓山的名义帮公主一把,狠狠地教训一顿姜承平,现下这样冷言冷语,只是不想与自己多言。他心里五味杂陈:“你知道的,我此次来宛州,并不只是为了接长公主回帝都。”
星珲睁开双眼直视苏朗,冷笑了一声:“你想知道是漓山为什么会帮长公主,在此事中是用的是什么心,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将东君令给了公主。甜言蜜语把我带来宛州,不就是想试探漓山的态度和立场吗,你想要的答复我已经告诉过公主了,拉拢我是没用的,漓山绝不会因为我而动摇。碧波天色一掷千金,苏二公子后悔了么?”
此刻星珲脸上这副冷淡的神色,与几个时辰前面对姜承平时并无二致,苏朗心头顿时像是被尖锥子狠狠地锲了一下,疼得连呼吸都乱了几分,好半会才缓过来,他敛下眸光,涩声道:“所以那日,你不要那枚玉佩,是以为我只是在拉拢你?”
星珲眼底微涩,别过脸去,尽力冷淡道:“难道不是么?苏公子,你以为大乘的灵器会有人嫌多吗?我不想承你的虚情假意,是因为我知道你会后悔。”
他曾以为苏朗是真的对他好的,那日在中州,流匪劫道,羽箭破空而来杀意凛冽,苏朗侧身向前挡在他面前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那日在安繁,碧波天色,因着自己轻飘飘的一句“拍下来”,苏朗寸步不让一掷千金的声音,依昔就在耳畔。
他以为苏朗是真心对他好的,他差点就动心了。
他见到无矩大师留下的那枚太上护心玉佩,从未动过旁的念头,只是想给他。
他也是真的想过,那一晚如果苏朗和他酒后乱性了,他会和他一辈子好的。
可是就如同那一晚只是个误会,苏朗对他的好原来也都是水月镜花。
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以为。
那句状似无意的“去哪了”,将他彻彻底底地打醒,原来啊,一切都是黄粱一梦一场空。
作者有话说:
【1.】师兄有话说:叶星珲你真坑。
【2.】我也有话说:星珲就是很难过,但是下章就甜回来啦,信我=w=
第19章 命悬
“苏公子不亏,三千两黄金,能买两次命,带我来趟宛州,不止查清楚了你想知道的,我还特意送了枚东君令。都说颖海苏氏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果真名不虚传。”
“星珲,玉佩……”
“不必了,就当我傻。”
星珲,玉佩是真的想给你的,东君令我更是从来都没想过要。
夜色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苏朗一人独坐在院内的石桌旁,反复想着今日在马车上,星珲冷淡的神色,星珲决绝的话语,心里仿佛被谁剜空了一块。
他怨不了任何人,是他费尽心机要带星珲来宛州的,也是他三番两次试探星珲的,他的心从一开始就是脏的,哪里来的底气要星珲对他真心真意,不存芥蒂呢?
潋滟城临水,夜里的凉风裹挟着澜江的水气越过窗棂穿堂而来,吹得木窗外的树叶簌簌作响,惊得书案旁的火烛明明灭灭。
星珲起身走到窗前,正要伸手关窗,树影摇曳间,一道银光乍然袭面而来,星珲凛然一惊,脚下忙几个错步旋身掠开,甫一稳住身形,就见刚才站立的地方一枚燕尾镖深深钉入地面,地上铺的银线毯霎时黑了一片,星珲脸色骤沉。
然而来不及细想,就见又有数道银光相继破空而来,星珲随手拿起身旁花架上的青花美人觚掷了出去,镖瓶相撞,琅琅作响,清如敲冰戛玉,美人觚随即碎了一地。
来者不善,他不敢轻敌,一把抄起天地留白,拔剑出鞘。下一刹那,黑袍武者跃窗而入,一柄寒气逼人的长刀泛着青光直取星珲咽喉。
星珲错步回身,反手横剑挥出一道剑气,那黑衣武者却不闪不避,径直立刀迎上,轻轻一划,如虹剑气撞上长刀的一霎竟直接消弥无形,而刀势却丝毫不减一分,直击星珲手中的天地留白。
刀剑相撞,铮然作响。
黑衣人屈指在剑上狠狠一弹,星珲手心猛震,天地留白顿时脱手,他反应极快,一瞬间立刻后仰避开刀势,随即侧身空翻站定,脚尖朝就要落地的剑上一踢,天地留白重回手心的一刻,连忙飞身后退,跃至一丈之外。
只此一招之间,星珲已知对方境界远在他之上,至少也是归一境九层,江锦城的手笔可真是不小。
星珲立剑而立,目光如炬,那黑衣武者转过身来,低低笑了一声,房内四周纱灯应声而灭,下一瞬,足下脚步变换,形如暗夜鬼魅,已至星珲后方空门,一掌狠狠挥出——
苏朗站起身来,终是不甘心,去看他一眼吧,就一眼,等回了帝都,他们大概就真的桥归桥路归路了,星珲再不会愿意与他有多余的交集了。
苏朗抬脚朝星珲所在的院子走去,夜风拂面而来吹得人体间生寒,可他心里却更冷。
才走了几步,他又慢慢停下,星珲……已经这么晚了,他过去说些什么呢,以星珲半步归一的武道境界,想来自己刚踏进他院子,他就会有所觉吧,到时,他又能说些什么呢,星珲此时大概不会想见自己吧。
星珲心神剧震,陡然一惊,脚尖立刻点地而起,往前掠去。然而已经晚了,归一境的全力一击,黑衣武者掌风袭过之处,房内的木架花瓶全都化为飞灰齑粉,星珲勉强躲到边缘,却还是被掌风扫到,重重闷哼一声,半跪倒在地上。
他气血翻涌,真气逆流,五脏六腑疼得像是被烈火滚过,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急忙调运起内息。黑衣武者却不容他喘息,冷笑着一步步走来,持刀纵斩直朝星珲劈去。
苏朗几番犹豫,走走停停,终是来到院门前,手轻轻触到门上,停滞良久,还是推开了木门。
“吱呀”,门扉缓缓开启,几缕凉风拂过苏朗指尖,苏朗不由瑟缩一下,慢慢蜷起手指,抬脚走了进去。
院内一片黑暗悄寂,只有树叶偶尔被夜风穿过的沙沙声,房里的灯也已熄了,星珲似乎已经睡下了。
……罢了,就看他一眼吧。
苏朗放轻脚下,往前走了几步,忽地听见几声隐隐约约的闷咳,苏朗微有些纳闷,星珲何时着了凉?然而不容他回忆细想,就又听见似有冷笑和脚步声在房内响起。
不对!
苏朗心里一惊,剑眉骤然蹙起,忙施展轻功纵身掠过院内的树影,摘下几片绿叶狠狠朝房内掷去——
星珲就地一滚,狼狈躲过这一刀,黑衣武者持刀作势再上,星珲无法,指尖刚触到楚珩给他的那枚玉佩,就见几枚绿叶忽然冲破门扉,裹挟着内劲径直朝黑衣武者背后袭来,星珲手上动作一顿。
黑衣武者旋身挥刀斩落绿叶,又飞身一跃后退两丈至窗旁,他刚才一心只在面前的漓山少主身上,竟不察有人过来。
下一瞬,随着绿叶落地,苏朗破门而入,已挡至星珲身前。
凛冽的杀气充斥满房里的每一处角落,死一般的黑暗寂静里,只有星珲运气调息的浅浅呼吸声,苏朗五指凌空朝下一抓,天地留白被一道气劲吸上,握在他掌心中,他一双眸子像是淬了冰,目光冷的有如千年化不开的冰雪,直盯着对面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