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古代架空]——BY:枫桥婉

作者:枫桥婉  录入:02-10

  苍梧商队真正的货物是军器火药。
  而且是西洋火器。
  大胤并不抑制官民经商,朝廷更不轻易与民争利,但有三样东西,无论是世家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是不允许私自经营贩运的——盐、铁以及军器火药,尤其是最后一样,朝廷管控极严,私运者轻则流放,重则以谋反作乱论处。
  谋反……
  萧高旻看着箱子里与杂货混装在一起的西洋火器,神情冷凝到了极点,怪不得苍梧商队会直接向宜山书院无意中撞翻箱子的弟子们下死手,不管他们中有没有人认得出西洋火器,全部灭口无疑是最稳妥的做法。
  苍梧城的商队当然远不止这一支,这样的西洋生意当然也不会只做过这一趟。萧高旻不自觉地想起近几年忽然同样做起了西洋香料生意的定国公府,他疑惑很久了,为何定康周氏的货船从昌州沿海进,要过澜江水路,可入港时却偏偏特意避开九州最大的开海通商港口、也是澜江入海口的颖海城。
  初夏的天,萧高旻的身上却泛起了一阵阵的寒意。
  “世子……”一旁的暗卫见萧高旻神色不对,忍不住出言试探。
  萧高旻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不远处被暗卫捆着的商队首领,冷声吩咐:“人和箱子全都带回去,先关着,此事暂且不要声张。”
  叶书离摇着手里的折扇,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身旁的箱子,笑眯眯地开口道:“苏朗现在就在颖海城。”
  萧高旻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是嘛?那正好给他找点事做,派人传信……不,我亲自去。”
  叶书离闻言微惊,看着箱子里的火器,挑挑眉:“你亲自去?这事恐怕牵扯到的不止是苍梧城,私运这么多军器火药可不是图好玩。放眼整个大胤,能有身份与资格改天换地的就只有江锦城的那位。”
  萧高旻脸上的笑淡了下去:“人活在世上,总是要有私欲的,所以皇族与世家之间为了各自的利益,争斗从未停止过,但再怎么争也是大胤九州著姓大族自己的事,还轮不到这些西洋外族来插一脚。世家可以争权,可以夺利,但却不能叛国。”
  他眼前看到的军器火药只是冰山一角,若真如他所想,定康和苍梧是一丘之貉,那么能和西洋做了这么久的军器火药生意,可不只是用简单的金银就足够的,西洋人也不是傻子,如今皇帝并未对西洋实行严格的海禁,不给足够的好处,西洋人不会轻易放弃眼前既得的长远安稳利益去冒触怒大胤天子的风险,因为谁都知道,在大胤行商,军火是皇帝绝不能触碰的底线。
  正如叶书离所言,能有资格改天换地的只有江锦城的敬王,能有身份联合定康周氏、苍梧方氏与西洋人谈条件,许诺未来足够多好处的也只有敬王。
  萧高旻知道叶书离的言下之意,这件事并不仅是苍梧城的事,敬王有了不臣之心,归根结底就会是皇帝与敬王的博弈。
  萧高旻与其他的公侯世子不同,他的背后并不是宜崇萧氏永安候府,而是九州第一武府的宜山书院。只是派人悄无声息地去颖海城给苏朗传封模棱两可的信当然算不得什么,但今日他若自己亲自去颖海,其实就是在皇帝和敬王之间的争斗中,迈出了选择的第一步。
  就像漓山一样,宜山书院这么多年来也从未真正为哪个皇子真正表过态,因为书院是天下人的书院,不是帝王一个人的书院。
  很多年前,为帝王一人所用的洱翡药宗就是前车之鉴。
  一夕之间灰飞烟灭,青史无名。
  正因为如此,所以萧高旻即使是永安侯世子也很少在帝都停留。帝都是所有权力斗争的中心,他只要去了,他就必须做出选择,宜山书院就必须做出选择。
  所有的世子少主中,只有叶星珲和他是一样的,叶星珲的身后同样也不是一叶孤城漓原侯府,而是漓山。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漓山为什么真的让叶星珲去帝都,他是漓山少主,他去,就是漓山去,就是漓山自己选择入局。”萧高旻忽然开口问道。
  叶书离收起折扇,却只是沉默不语。
  *
  宁州,一叶孤城。
  叶见微看着手中的信,千雍境主燕折翡在怀泽水道口带走了星珲,苍梧武尊方鸿祯如今亦在怀泽城中。
  叶见微屈指捻碎手中信纸,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妫海燕岚是在拿星珲做棋子,借漓山的手对付苍梧方氏。
  曾经他不想,可是漓山既然已经明确在皇帝和敬王之间做出了抉择,如今就算是借给燕折翡这只手也无妨。
  漓山与洱翡药宗有故,但当年却也只能看着洱翡药宗因为弑君犯上的罪名,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妫海一族以及药宗所有的弟子,全部沦为刀下亡魂。
  只有极少数的妫海族人在这场屠杀中幸存下来,但从此再没人敢姓“妫海”。盛极一时名扬天下的洱翡药宗连半笔都没能在青史上留下。
  那时漓山冒着沦为犯上同党的风险,还是带走了妫海燕岚和年纪尚小的妫海明远。入骨的仇恨让昨日还是明艳少女的妫海燕岚在一夜之间就长成了“温婉和善”的惠元皇贵妃与心机深沉的燕折翡。
  只要能将仇人砚溪钟氏、定康周氏、苍梧方氏诛杀,所有人都可以是她复仇的棋子,与洱翡药宗有故,曾救下弑君犯上妫海族人的漓山当年更不会例外。
  从燕折翡推波助澜挑起齐王之乱,借皇帝的手诛杀砚溪钟氏的时候,叶见微就知道,漓山不能再独善其身,作壁上观,漓山只能自己选,是彻底沦为燕折翡的棋子,前路未知被迫入局,还是先为自己选一条路。
  所以叶星珲去了帝都。
  所以后来在鹿水,叶见微亲自对凌烨说“若什么要星珲做的,陛下无需顾忌太多。”[2.]
  幸运的是,凌烨比叶见微想象中更值得让漓山去主动选择。
  譬如,他从未真正强迫过已是天子近卫的叶星珲去参与皇权和世家的争斗,无论是到宛州处置公主驸马、查探江锦城,还是到昌州处理州试舞弊案,都是星珲自己愿意去的。
  譬如,他或许在上林苑论武之前,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楚珩是漓山东君了。
  譬如,凭借蔚山秋狝死士身上出现的那枚东君阵印,他其实是可以将漓山抓在自己手中,为己所用的。
  那是燕折翡送给凌烨的一件成为她棋子的厚礼。死士混入天子秋狝营地,暗杀天子近臣,当然可以视为犯上作乱。
  燕折翡送给凌烨的就是两把名为“犯上”的刀。
  第一把是杀向漓山的刀,“犯上”正着用,只要皇帝想向漓山动手,这就是绝妙的机会,要知道,当年的洱翡药宗就是因为犯上而覆灭的啊。
  但正如那日叶见微与燕折翡在鹿水见面时,燕折翡自己所说的那样,她做成帝惠元皇贵妃时,凌烨在她膝下长大,她知道凌烨不会轻易握住杀向漓山的刀,所以她真正想送给凌烨的厚礼是另一把刀——
  一把悬在漓山头上的刀,“犯上”反着用。让一个武道大派为己所用,有两个十分便捷的方法,其一是利诱,其二是威逼。前者需要利益,偏偏漓山既不争权也不夺利。后者,就只需要这把悬在漓山头上的刀,有“犯上”的把柄捏在手里,顺者昌逆者亡,只要漓山不想成为第二个洱翡药宗,就只能顺着皇帝,成为皇帝的漓山。
  漓山存亡几乎只在他一念之间。
  这场局里,燕折翡给了皇帝两个选择,无论怎么选,于皇帝而言都是利大于弊的,尤其是第二把刀,几乎是利到了极点。
  谋反叛国,犯上作乱是唯一可以真正覆灭一个世家大族的罪名。因而敬王是燕折翡的棋子,因为他勾结定康周氏与苍梧方氏谋反。皇帝也是燕折翡的棋子,因为只有借助他的手才能将定康与苍梧灭族。
  在这场棋子的博弈里,需要的就是皇帝的力量足够强大,所以燕折翡给皇帝送来了两把刀,她几乎确信凌烨会握住第二把。
  可是偏偏,凌烨两把刀都没有选。
  因为他从来不想做任何人的棋子。
  因为无论哪一把刀最终都会成为杀向漓山的刀。
  更重要的是因为,楚珩。
  ……
  叶见微看着手中碎成齑粉的信纸沉思良久,转身向外走去,该去怀泽城了。
  *
  怀泽城,总兵府。
  袁则良身披重甲,腰配长刀,带着阖府亲卫兵,朝怀泽水师营去。
  却不想,将将打开总兵府的大门,就先见到了位不速之客。
  袁则良看着背对着他立在总兵府门前正中一射之地的青年,心头涌上不详的预感。
  一旁亲卫兵见袁则良脸色难看,连忙拔刀朝青年走去:“什么人?总兵府前不准逗留!”
  苏朗转过身来,目光沉沉看着骑在马上的袁则良,淡淡开口:“颖国公府,苏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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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题外话】
  呜呜呜抱歉这章更的很晚。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燕折翡和陛下的利益是一致的。燕折翡在敬王党里推波助澜让他们坚定去谋反,是为了借陛下的手以谋反的罪名诛杀定康周氏和苍梧方氏。陛下心里想干掉钟太后的亲生儿子敬王吗?当然想。他看把尾巴翘到天上的苍梧城顺眼吗?当然不顺眼。
  燕折翡送给陛下的“厚礼”我之所以称为刀,不仅仅是因为厚礼的名字叫“犯上”,还有就是因为,漓山之于师兄是家一样的存在,如果陛下选了其中一把,他和师兄的感情从那个时候起,就完了,所以他都没有选。
  他是皇帝,对于政治比任何人都敏感,当然知道燕折翡送来的第二把刀,于他而言是多大的利益,捏着“犯上”,他可以瞬间将漓山抓在手里,为己所用,无论是用来对付敬王还是苍梧方氏都会好用。漓山只要敢说一个“不”字,犯上这个罪名就会落下去,然后漓山就完了,漓山再强,也不足以和国家对抗。
  为帝者,手掌乾坤山河,既能海纳百川,胸怀天下,也能阴狠毒辣,舍常人所不能舍,情对皇帝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但是我在第三十一章 末尾就写过了,他心里,独属于他自己的那一分,全都是给师兄的。所以他没有握住第二把刀。
  我觉得能够轻易被利益所打败的,不是真正的爱。一边说爱一边深深伤害对方底线的,在我笔下,大概也只能是悲剧,就比如以后番外可能会写到的成帝和做贵妃时的燕折翡。
  作者有话说:
  注释看一下就好~
  【1.】叶书离现在还不知道方鸿祯劫了漓山弟子,所以说没仇。
  【2.】叶见微说这句话,是在第五十一章。
  【3.】前文三十六章、四十九章等多次提到的走定康水路和苍梧陆路的“货”,除了劫走的人,还有军火。
  【4.】本章提到的剑法精髓有借鉴,来源百度百科“剑术”词条。


第67章 火光
  苏朗,颖国公府,天子近臣。
  袁则良的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暗自咬紧牙关,勉强缓和了脸色,试探道:“原来是苏大人,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苏朗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大人不敢当,初临贵地,倒是总兵大人不请在下喝杯茶?”
  袁则良神色不动,坐在马上抱拳致歉:“在下公务在身,恕难奉陪,还望大人见谅。”
  苏朗脸上仍是浅淡笑意:“总兵大人的公务可是说怀泽水道的船?我已派人帮大人去了。这杯茶现在可能喝得?”
  袁则良心中猛地一紧,面上却不露山水:“苏大人说笑了,海防军务此等要事如何能派旁人去,陛下既将怀泽军防交给了我,那袁则良自然是一丝一毫也不敢辜负圣恩。
  “不敢辜负圣恩?有理,若只为请我喝杯茶,袁总兵便推了军务,那确实说不过去。”苏朗点点头。
  袁则良心中微松,正欲再辩,却不想苏朗话锋一转:“那总兵大人请他喝杯茶如何?”
  山河地理纹,五瓜金龙印,天子之剑,浮云地纪。
  袁则良此刻才真正慌了神,背上倏地渗出冷汗,身后的一众亲卫连忙也跟着滚鞍下马,大礼跪了下来,口呼万岁。
  “总兵大人,不知浮云地纪的这杯茶可能喝得?”
  袁则良连称“不敢”,怀泽总兵府正门大开,恭恭敬敬地将苏朗迎了进去。
  苏朗仿佛真的只是过来总兵府喝杯茶,进了正厅便气定神闲地品手里的那杯雨前龙井,一句话也不说。
  他能沉得住气,袁则良却不能。但正案上摆着那柄浮云地纪,他和府里的亲卫们半分也不敢动。苏朗不发话,外面就是有天大的事他也得在这坐着。
  这会儿要是再看不出苏朗此番是什么意思,他就真的白当这么多年的总兵了。
  苏朗先在这里按住他,连松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接管怀泽城一切军防,更不用说连松成还带来了三千东海水军。他本人不过去,就算是府里的亲卫偷偷跑去怀泽水师营报信,副将也没那个胆子敢做主戒严海防,拦下顶头上司昌州总督连松成。
  怀泽水道口定康周氏的船,今日看来是不得不被截下了。
  船里劫的那些人都是次要的,最要命的还是西洋军火,那点伪装就算骗得过其他人,哪又能骗得过从军营战火里一路打拼出来的连松成?
  袁则良背后几乎都被汗湿,凉意从脚心直直窜到天灵,脸上勉强陪着笑,搬出定康周氏的旗号朝苏朗开口试探道:“苏大人,那毕竟是定国公府的船,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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