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点头如捣蒜,发誓闭嘴保平安,然后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一样,带着又惊又怕又激动的表情鱼贯而入,跟在小主子身边贴身保护顺便大开眼界。
白月楼目标客户非富即贵,楼内装潢走风雅路线,宛如后世的高级会所,欲说还休,心领神会,绝对不把主营业务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夏云泽一开始真以为这是吃饭的地方,直到他们在雅间落座,一串大美女进来弹唱陪酒,他才恍然意识到他哥这是带他开荤来了!
当下娇躯一震,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这次他哥没有包场,从雅间窗户往下看正好能看到一楼大厅的迎来送往,周围丝竹之声不绝,伴着隐隐约约的谈笑声,到处脂香粉艳,弥漫着醉生梦死的欢乐气息。
夏云清冷着脸自斟自饮,浑身上下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美人们不很敢往他身边凑,就全聚到夏云泽这边,尽心伺候这个面容和善的小郎君。
夏云泽两辈子都没被这么多美女献殷勤过,虽然是逢场作戏照样窘得他满脸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可恨他看了那么多风月小话本,真到了风月场合需要大展身手的时候,两辈子单身狗竟然羞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被灌了几杯黄汤才略壮一壮胆子,牵起旁边美人的小手,结结巴巴地问:“要、要不要我帮你看、看看手相?”
夏云清差点把酒喷出来,哈哈大笑,冷峻的面容霎时鲜活灵动,令满座脂粉都失了颜色。
他觉得看他弟的窘态比看美人表演有意思多了。
“哥!”眼看他弟要恼羞成怒,当哥哥的怎么也要在小姑娘面前给他留面子,夏云清抿住连绵不绝的笑意,把脸扭向窗外。
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一群年青人说说笑笑地踏进白月楼,看样子熟门熟路,闲适自如,中间个子最高的青衣男子,不是他的老冤家又是哪个?
看他哥一张脸晴转多云,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夏云泽嗅着八卦气息飞扑过来,探头往下一看,“咦”了一声,大帅比?
这就颇耐人寻味了……他抚着下巴看向他哥那张冰冻三尺的盛世美颜,啧啧感叹:“哥,你头顶有点绿啊!”
第15章 自黑的最高境界
他哥冷着脸按住他的脑袋,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回去,看向一屋子美人,冷哼道:“还是你们伺候得不够尽心!”
金主发话,莫敢不从,小姑娘们娇笑着一哄而上,夏云泽“哎呀”一声陷进脂粉阵里,左支右绌,再也腾不出余力来管他哥的闲事。
夏云清多饮了几杯酒,越想越不痛快,就依着他弟给他的忠告,出门找别人的不痛快去了。
他摆摆手不让护卫跟随,独自穿过长廊,脸上光影交错,神情晦暗不明。
胸口憋着一股邪火,同他多日来的烦闷掺和在一起,烧得他坐立难安,直想找人打一架散散火。
顶级权贵七公主决定由着性子放纵一回,让那个不开眼的混帐醒醒脑子少来招惹他。
转过拐角,冷不防被人拽住手臂拉进一间雅室,房门一关,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带着一身不好相与的嚣张气焰。
“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对方语气咄咄逼人,先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驾势。
夏云清向来吃软不吃硬,何况自小被人宠着哄着,还没人敢用这种腔调跟他说话,当下嗤笑一声,反问道:“来这种地方除了寻欢作乐,还能做什么?”
说话间手指已抚上鞭柄,偏他这个冤家还要蹬鼻子上脸,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不怀好意地笑:“满楼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比你容貌好的,你来嫖人,倒像她们占你的便宜……”
夏云清怒极,一鞭子抽了过去:“你找死!”
两人缠斗在一起,这次男人没留手,夏云清很快败下阵来,被钳着手腕按抱在对方胸前,气红了脸,兀自挣扎不休。
“别动了!”耳边一声低喝,附带一巴掌拍在他金贵无比的尊臀上。
夏云清被他的无耻惊呆了,吓出一身冷汗——经历过龙阳小话本的开蒙,他隐约预感到再不服软就一定会发生点更无耻的事。
“燕成璧!”他瞪着一双凤眼,咬牙切齿,“你不在家备考,来这种地方又是做什么?”
分明是五十步笑百步,他哪来的脸跟自己叫板?
燕成璧扯了张椅子坐下,仍将他锢在怀里,嗅了嗅他衣服上只有酒香而无脂粉味,满意地轻笑一声,道:“同年的举子有人要回乡做官,我们凑份子为他饯行。”
“来白月楼?”夏云清推挤着他的胸膛,摆明了一个字也不信。
“食色性也,大家都想开开眼嘛!”燕成璧手臂圈得更紧,大言不惭地说:“我就不一样了,有这般绝色在怀,旁人再不能入眼的。”
“你说什么屁话!”夏云清头皮一阵阵发麻,又羞又气,鞭子如灵蛇一般缠住他的颈项,仅存一点理智让自己没有当场勒死他。
燕成璧也不恼,就着他的鞭子引颈向前,温热的气息喷到他脸上:“真心话。”
说完,一手扶着他的后脑,唇就覆了上来,夏云清吓了一跳,赶忙扭身挣开,鞭子也不要了,躲瘟疫似地掠到窗边,怒道:“我以至交待你,你为何这般戏弄我?”
燕成璧看他那不开窍的样子就来气,兼之在风月场所撞到心上人,绿云罩顶的憋屈感让他双眼冒火,恨不得把这个骄横傲慢的俏郎君按到腿上好好打一顿屁股,看他还敢不敢出来拈花惹草。
“至交?”他眯着眼,唇角勾起一抹慵懒笑意,“连姓名都不肯相告,你就是这么待至交的?”
夏云清被他盯得心虚,想起从初遇开始就以七公子自居,真名自然是不能透露的,他也不想编个假名字哄骗人,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来往着,更离奇的是燕成璧也不知道是乖觉还是迟钝,竟从来没问过。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夏云清心虚归心虚,嘴还是硬的,勉力把话题扭回去:“你这人好没意思,明明自己也来寻花问柳,又责怪我做什么?”
燕成璧叹了口气,道:“我真是来送同窗的,别说喝花酒了,连席都没入就出来找你,不信你过来闻闻我身上可有脂粉味?”
夏云清半信半疑,心里的不痛快倒消减了不少,燕成璧看他犹豫,冷不防鞭子一甩卷到他腰上,手腕略一用力,把这个清冷绝艳的美少年拽到自己怀里,搂着再也不肯松开了。
“你!”夏云清眼角都气红了,容色盛极,眼神似嗔似恼,真是颠倒众生,燕成璧倒吸了一口凉气,粗鲁地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恨声道:“……跑到这种地方来,分明是要气死我。”
鼻端沁入清爽的皂角香和淡淡的书墨香,没有一丝杂味,夏云清恍惚了片刻,觉得这样更不是待至交的态度啊!
心跳得飞快,脑袋也晕陶陶的,接受了十七年正统皇族教育,时不时还要被罚抄《宫规》《女戒》的假公主从来没考虑过被男人缠上怎么办,夏云清被搂住之后整个人都慌了神,只觉得双颊火烧火燎,口干舌燥,连话都说不出来。
像笼中鸟一样困囚在深宫里,他对婚姻大事没有任何期待——真公主跟驸马都没几对情投意合的,何况他还是个假的。
像他母亲说的,驸马只是个摆设而已,按制公主独掌一府,驸马非宣召不得见,须恪守君臣之礼,不可僭越。
这样他才能谨守秘辛,自由自在地过完后半生。
在夏云清的设想里,驸马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燕成璧。
燕家光耀门楣的希望不能折在他手里,哪个读书人没有封侯拜相位极人臣的野心呢?他不愿意为一己之私断送了他的前程。
而且,以燕成璧的性子,怎么可能折去一身傲骨甘当傀儡?
再加上这人分明对自己有了绮念,夏云清绝不敢再与他纠缠不清。
还是趁这机会断了他的念想,还彼此一个清净罢了。
“燕成璧。”他清了清嗓子,艰涩地开口,“你我同为男子,这样于礼不合。”
温热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燕成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并不接话,夏云清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你的业师沈大儒尚有娇女待字闺中,你可遣兄嫂为你求之,听闻她贞静贤淑,知书达礼,必能与你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在对方的逼视之下落荒而逃,夏云清剥去了一身的骄横,像误投罗网的小兽般无所遁形。
他浑然忘了自己还窝在燕成璧怀里,直到慵懒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难为七公子费心我的终身大事,燕某真是感激涕零啊!”
声音带着笑,眼里却一丝暖意也无,夏云清打了个哆嗦,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你我朋友一场,我自然愿见你夫妇和美,仕途坦顺。”
“好一个朋友一场!”燕成璧松开怀抱,就着摇动的灯影看他难得温软乖顺的容颜,“七公子如此厚爱,燕某无以为报,不如也为七公子保一门亲事可好?”
夏云清摇头,长睫颤动,目光闪烁,又开始心虚。
他的婚事只有皇帝能做主,可是御笔一点,圈住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
“我……”他低下头,轻声说:“我身份特殊,姻缘一事,就不必再提了。”
燕成璧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既然朋友一场,七公子可愿告知燕某,你究竟是何人?”
夏云清头脑一热,下定决心非断了燕成璧的念不可,遂长叹一声,拿出装委屈哄他父皇时的柔婉姿态,神情带着几分羞惭,声音低若蚊吟——
“我是荣华公主的……面首。”
短短几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像一团火焰燎过他的喉咙,说完了又觉得如释重负,他不敢再看燕成璧的脸色,转身往外走。
这样就好了,无论是七公子还是七公主,只要他脑袋没进水,都会敬而远之吧……
这样,才不至于被耽误一生。
他眼眶发热,肩背绷得笔直,拉开房门,逃也似地投入外面十丈软红,留下燕成璧伫立在原地,沉默许久,拾起地上的鞭子,轻笑一声,眼眸中满是讥诮——
“面首?”
护卫们依然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就是脸色有点古怪。
夏云清听见门内此起彼伏的娇笑声,推门的手顿了一下。
雅间里有人弹琴唱曲,更多的是美人笑中带喘的声音:“公子快饶了奴家,实在撑不住了。”
夏云清压下胸中憋闷的情绪,凤眼一挑,看向护卫长。
护卫长一脸想哭又哭不出来的神色,朝他竖起四根手指,再指一指房内,表示这是第四个了。
他真的好想死,不敢幻想雅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带公主逛窑子也就算了,公主还嫖了四个?他的九族都不够诛啊!
哎哟他弟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夏云清吃了一惊,推门进去。
然后被眼前一幕震撼了。
夏云泽这家伙,来白月楼这种地方除了给美人看手相,竟然还教人家做平板支撑!
他甚至叫人取来一斛珍珠当彩头,命琴师在旁边焚香弹琴,谁能撑半炷香的功夫,谁就去抓一把珍珠。
重赏之下,美人们当然踊跃参与,这些自幼练舞的小姑娘大多筋骨柔韧,几轮下来,珍珠已少了大半。
夏云清倚在门边,眼中笑意盈盈。
若能像小九这样,懵懂不识情滋味,不被情爱所累,一生该多么逍遥快活。
夏云泽看见他,举着酒盏笑得开怀:“哥,来喝酒!”
夏云清了却一桩心事,坦然接过酒盏,一仰而尽。
第16章 难兄难弟
夏云泽心里也苦,众美环绕还得装柳下惠,谁让门外护卫排排站,让他有心作乱没胆出手,只能教小姑娘健身过过干瘾。
当年他们健身房也搞过平板撑大赛,一等奖米面油,比如今的逼格差出十八条街。
“哥——”夏云泽脸颊泛红,软绵绵地凑上来,眨巴着一双水光盈盈的杏仁眼,真个我见犹怜。
就是一张嘴能把人气个倒仰——
“姐夫呢?你没把他打死吧?”
“你喝醉了,快闭嘴!”夏云清没好气地推开他,结果他弟借酒装疯,牛皮糖一样黏着他不放,非要问出“他姘头”是死是活。
小小年纪这么爱管闲事!夏云清被他缠磨得哭笑不得,不怀好意地想着要是告诉他那个人就是他亲舅,他弟会不会当场吓麻了爪?
心念电转,夏云清低笑一声,摇头作罢。
既然此生再无瓜葛,何必说出来徒增烦扰,以他弟的处境,要发愁的事太多,很不必添上这么一桩。
他哥笑起来真是勾魂摄魄,夏云清双眼发直,觉得我要是周幽王我也愿意为你烽火戏诸侯。
可是即使脸上带着笑,他还是能感觉到他哥心里难受,让他也跟着难受起来,恨不得挺身而出替他哥打爆负心汉的狗头。
只见他哥八风吹不动端坐美人间,还有心情喂美人吃酒,引得美人娇笑连连:“小郎君杯中的酒比蜜还甜呢!”
“哪里甜了?”他哥给自己倒了一杯轻啜,笑得连杯子都拿不住,“分明苦得很。”
他喝醉了!夏云泽一跃而起抢过他的酒杯,也不敢假手他人,就一路半拖半抱地把他哥弄下楼,塞进马车里去。
安顿好他哥,他也累得不行了,这小身板亏得练了几个月练出几分力气,不然支撑不住兄弟两个卷成一团滚下楼梯那才精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