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润的花瓣沾了雪水,更显剔透无瑕,萧明玥浑身颤抖,把花朵揉在胸口,让那穿肌透骨的凉意漫过自己火热的胸膛。
大过年的书院放假,雪下个没完,在家守完岁,又去亲友师长家拜过年之后,燕成璧除了习武读书准备会试,剩下的时间就是窝在房里写他的风月小话本。
他哥简直痛心疾首,翘着胡子斥他不务正业,又不是囊中羞涩,做甚去写那些不入流的东西换润笔?
燕成璧嗯嗯啊啊地虚应了一番,表示谨遵教诲,回头该怎么写还怎么写,不过为了不让他哥自责零花钱没给够,写好的馆送了,关起门来自得其乐,书馆老板几次登门求稿,眼泪流了一缸都被他铁石心肠地拒绝了。
他的同窗几乎人人都匿名写风月话本补贴家用,不过像他这么露骨香艳的寥寥无几,难怪书馆老板抚着胸口怨叹痛失摇钱树。
黄公公登门的时候他刚写完一本娇贵公子夜路遇匪被掳走搞得凄凄惨惨最后哭唧唧地做了压寨夫人,文思泉涌一气呵成,落笔生花力透纸背,写完之后浑身舒爽。
芝兰宫的总管太监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哥派人来叫,燕成璧把墨迹未干的书稿摊在桌上,换上正装前去待客。
黄公公这次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告诉他皇帝透露出榜下捉婿的口风,让他赶紧订亲,免得金榜题名之后被皇帝一道圣旨乱点鸳鸯。
同时隐晦地表示七公主骄横霸道绝非寻常男子所能匹配,当年嘉善长公主远不及荣华公主暴烈,驸马没几年就郁郁而终,驸马家人还没处讨个公道,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呀!
他说得煞有介事,让燕成玦也跟着紧张起来,燕成璧只是低头称是,乖顺又老实,黄公公被他蒙混过去,自以为圆满完成任务,笑呵呵摸着袖子里沉甸甸的红包,回去向小主子表功不提。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燕成玦知道他弟看似温良其实脸皮厚比城墙,软磨硬泡都没用,只得叹了口气,问:“你可想好了?若是娶了公主,不说你们夫妻和睦不和睦,仕途上熬到四品京官也就到头了,还不能纳妾。”
“有了公主我还纳妾做什么?”燕成璧难得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大哥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
燕成玦看着他这个向来不服管教的弟弟,突然觉得说不定公主嫁到能让他改改性子,恶人自有恶人磨嘛!
“也不知道你是图什么。”可是想到他弟十几年寒窗苦读又有点惋惜。
燕成璧却一点也不在乎,大手一挥,笑道:“大哥放心,小弟自然凭本事平步青云,就算官场不得志也绝不会怪怨到公主头上。”
燕成玦也笑开了,他这弟弟虽然顽劣,倒是完完全全继承了燕家儿郎的旷达胸怀,让他十分欣慰,只盼燕成璧会试高中,得偿所愿吧。
一出正月,萧明暄带着数千人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即将翻越积雪未化的山川丘陵,去郴国接回他皇兄的新娘。
二月初九,会试开考,饶是燕成璧这样体力过人的连着三场考下来也有点疲惫,不过功夫不负苦心人,次月放榜,燕成璧发挥神勇,高中会元。
沉寂了许久的将军府门槛险些被人踏破,官媒们虽然知道这是块难啃的骨头也在各路请托之下前来碰运气,燕成璧把不想见的宾客全交给他大哥打发,以修习策论准备殿试为借口缩回房里,继续写他的风月话本。
写好的书稿装订成册,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打算新婚燕尔之际拿出来与他的小娇妻同读共赏,想必是妙不可言的闺房之乐。
想到那个绝美又顽劣的小东西,他心里就痒得像猫抓过一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落笔如飞,在话本里把他的小狐狸精从头到脚好好调理了一遍。
长瑞宫里,夏云清打了一串喷嚏,捂着发红的鼻头让宫女把插瓶的桃花搬出去,心里莫名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倒霉事要落到他头上了。
第18章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
河面冰融,春暖花开,人们迫不及待地脱掉厚重的冬衣,换上薄软鲜艳的春衫外出游玩,整个京城都活泛起来,裁缝铺尤其人满为患。
皇帝亲自主持殿试,看到燕成璧如松似柏气度不凡,不由得暗中感叹将门虎子即使做了读书人,一身的气势依旧渊渟岳峙耿介拔俗,对燕家的不喜又减去几分,觉得自己着实给小七选了个好夫婿。
主考官阅卷完毕,按等列分呈送御前,皇帝提起朱笔排出状元榜眼,燕成璧年轻英俊,点了探花。
喜报飞送至各人府上,一时间京城处处鞭炮声不断,连窝在深宫中的夏云泽都得了信息,喜出望外,恨不得一个原地空翻直接上天。
黄公公抹着眼泪给贤妃上香,夏云泽飞也似地跑到长瑞宫去找他哥,好消息要与人分享嘛!
他哥大概是犯了春困,每天睡不够,快巳时了还赖在床上不起来,听见他舅中了探花,也只是懒洋洋地抬抬眼皮“嗯”了一声,十分不捧场。
夏云泽不高兴了,心想论辈分我舅也是你舅,这么冷漠无情真是扎心,于是拿出他妈收拾他的架势,被子一掀,喝道:“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搬砖!”
他哥一身薄如蝉翼的丝衣挡不住突来的寒气,肌肤迅速泛起鸡皮疙瘩,当下火冒三丈,凌空一脚飞踢过来:“夏小九,你找死!”
打是亲骂是爱,夏云泽后跳躲开,笑嘻嘻地伺候他哥穿衣服,又厚着脸皮跟他哥起腻:“哥,你整天在房里捂得都快发霉了,带小弟出去踏踏青呗!”说不定还能偶遇个美貌小娘子让他有机会说几句土味情话。
春光如此明媚,少年内心骚动,十分想在远行之前给生他养他的祖国人民留点纪念品。
“不去。”夏云清穿戴整齐,又打了个哈欠,浑身像没了骨头,软塌塌地要往被子里拱。
哥你怎么了哥!失个恋而已至于从烈火骄龙变成冬眠懒虫吗?看你那油尽灯枯的样儿,丧就一个字啊!
“哥你振作点!”夏云泽扑过去摇晃他,“明天三鼎甲骑马游街,你不想看看咱舅长啥样吗?”
夏云清打了个激灵,被“咱舅”两个字雷得天灵盖一阵阵发麻,睡意全消,起身骂道:“你少放屁!你舅舅同、同我有、有什么干系!”
他心虚得厉害,又别扭得不行,想到燕成璧竟然比自己大一个辈分就觉得活像吃了一嘴沙子,只想呸他一脸口水。
幸好夏云泽不知内情,虽然无法理解他哥为啥反应这么强烈,直男思维还是让他第一时间道歉保命:“是是是我的错,怨我怨我,哥你别生气……哎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俩人面对面站着,他哥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嗤笑一声,曲起手指弹他的脑门:“小矮子。”
夏云泽嘴唇翕动,默默地咽下一口老血,暗下决心一定要练成壮汉让他哥跪下喊大佬。
亏他之前还以为他哥因为失恋才没精打采,原来人家在长·身·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他每天上窜下跳一身汗,增速还不如他哥呢!
这一脸悲愤欲绝的表情取悦了他哥,夏云清习惯性地揉揉他的头,眼中闪过一抹促狭,问:“你真想看去看你舅舅呀?”
夏云泽点头如捣蒜,眼中充满了学渣对学霸的向往——未来的靠山之一,金大腿一定要早点抱住。
哎也不知道他舅订亲没,如果没订亲就希望明天围观的群众里有小娘子挺身而出拿下他舅,夏云泽暗搓搓瞟了他哥一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提醒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啊哥!”
夏云清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赏他一个不屑的白眼,开始期待甥舅相认的精彩场面。
进士游街的场面十分宏大,前呼后拥,旗鼓开路,围观群众早候在道路两边,堵得里三层外三层,翘首等待一睹学霸风采。
他哥手一挥包下临街酒楼,楼上楼下站满了护卫,戒备森严,兄弟俩坐在窗边,一边喝茶一边等,夏云清这几日饭量渐增,叫了一桌子点心小食,虎着脸训他弟:“坐下!扭来扭去像什么样子?”
夏云泽上半身整个探出去,一边哼小曲一边单脚打拍子,撂他以前的壮汉体型还有几分豪迈不拘,换成现在弱柳临风的小身板,就只剩下矫揉造作了。
让人想在他翘起的屁股上踹一脚,最好踹飞出去摔到燕成璧头上,让甥舅两个卷成一团统统滚蛋不要再来碍人的眼。
夏云清把满心的烦闷压下去,一把将他弟拽回来,递给他一杯冰糖莲子汤让他降降燥。
夏云泽坐在椅子上还不老实,抻着脖子朝外看,眼看人潮涌动,他兴奋地喊:“来了!”
状元和榜眼都四十开外了,中年人再帅也有限,本朝历届科举颜值最高的都是探花!何况探花还是他舅!
夏云泽恨不得把“燕成璧是我舅”几个字贴脸上!啊老燕家复兴有望,我舅才二十就考上探花啦,喜大普奔有没有!金腿子舅舅有没有!哥你快看我舅过来了啊……卧槽大帅比?!
一口莲子汤喷了出来,幸好他哥有先见之明甩开扇子挡住,盛世美颜绷出一脸嫌弃,脖子直得像打了钢板,死活不肯往窗外看一眼。
夏云泽呛红了脸,咳得差点背过气去,脑袋里面满坑满谷的羊驼都从嘴里狂奔出来,他使劲揉眼,死盯着骑马行至楼下的大帅比,再看看他旁边确实是两个中年人,胡子都垂到胸前了,让他想装认错人都办不到!
大帅比是我舅?我舅是基佬?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啃过我哥?还因为逛青楼被我哥甩了?
一连串灵魂爆击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夏云泽哆哆嗦嗦地转向他哥,眼神惊疑交加,还带着满满的委屈与难过,觉得他们坚如磐石的兄弟情开始摇摇欲坠。
“哥……”连声音都打着颤,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可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吃了这么大一惊,差点把自己噎死。
夏云清看着手里的茶杯,一时无言以对。
告诉他什么?自己和燕成璧之间有那么点欲说还休的暧昧情愫?你舅说不定还会变成你七皇嫂?
他光想想都觉得尴尬得无地自容,要他老实承认被他弟的舅舅挑动得情窦初开,还不如给他一刀痛快。
尴尬到极点,夏云清倒骄横起来,虚张声势地瞪起眼睛,沉声道:“告诉你做什么?我与他又无瓜葛。”
夏云泽啧啧摇头,表示不信,看着他哥泛红的耳垂,再看看楼下被小姑娘们抛了一身杏花的大帅比舅舅,胸中豁然开朗。
万没想到他严防死守,人家早就勾搭成双,那他何必夹在中间做恶人,说起来他哥的嫩豆腐都被他舅吃了不知道多少,吃了还不擦嘴,啥也别说了,肉偿吧!
接受了“他哥姘头原来是他舅”这个设定,想想还挺带感呢!
夏云泽搓着下巴,嘿嘿直笑,觉得这俩人简直天作之合,他哥嫁到老燕家,全家还不把他当心肝宝贝一样供着?这男扮女装的秘密完全可以带到棺材里,不仅自由自在,还能作威作福呢!
夏云清被他笑得浑身发毛,收起扇子要敲他,夏云泽当然不肯乖乖挨揍,一边喊“舅母饶命”一边抱头逃窜,不经意把他哥引到窗边,恰巧新科探花抬起一张帅脸,与他哥四目相接。
燕成璧微微一笑,拾起一枝杏花,将那柔嫩的花朵捻碎在指间,眼中闪动着灼人的热意。
夏云清像被火燎了胡子的猫儿一样向后退去,胸口震颤,一颗心险些跳出腔子,落到那人手上,任他捻捏搓揉。
都怪夏云泽那个祸头子,“舅母”也是能乱叫的?夏云清平复了失控的心跳,这次没有手下留情,按住他弟一顿饱揍。
第19章 有你哭的时候
这一科的进士们有不少未有婚配的,都被京城达官贵人们先下手为强招了东床,只剩下模样最好的探花郎,众人心知肚明他怕是要从天子门生变成天子女婿了。
护卫长把游街那天公主与探花的惊鸿一瞥密奏给皇帝——当然他略去了皇家姐妹花大打出手的场面——皇帝抚着胡子呵呵直笑,想当然地认为他家小七春心萌动了,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叫总管太监把圣旨宣到琼林宴上。
燕成璧喜提御赐姻缘,接旨之后,同科们纷纷前来道贺,有人惋惜有人羡慕——做了驸马虽然仕途上难有进益,但对于胸无大志只想过清贵日子的人来说,那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何况京城贵妇圈里人人皆传七公主可是个绝色美人,纵然骄横一点,不过有如此美人相伴,挨打受气也心甘情愿的。
燕老将军早已西去,但是老夫人还健在,又有诰命在身,接了旨第二天就带着长媳进宫谢恩来了。
先去拜见了太后与皇后,再由等候已久的宫女引到长瑞宫来,惠妃阶下亲迎,也不让拜,拉着燕老夫人的手就掉下一串眼泪。
“小七有这样的好归宿,也算全了我与阿瑜的情分。”惠妃抹着眼泪将婆媳两个迎进殿内,又叫人去唤两位公主来见客,小七自然是要来见未来婆婆和长嫂的,小九更是多年来连外祖母的面儿都没见过。
两个假公主在殿外相会,对视一眼,各自忐忑不安,夏云泽是担心自己得意忘形露出马脚,至于他哥,则是又惊又怕又懊恼,还掺杂着一点点愧疚和难以启齿的期待。
同时又恨燕成璧太荒唐,明知道公主豢养面首还要往上凑,真是色迷心窍!
殿内一片欢声笑语,门口宫女带着笑通传一声,两人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