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恶毒的笑意令桃灼打个冷颤,杏眸紧张的盯着簪尖,凝进了恐慌与害怕。
眼看金簪刺过来,桃灼吓得猛然闭眼。
然而疼痛未落,却听得耳边“哎呦”的一声。
桃灼缓缓睁眼,只见顾安生捂着冒血的手背,与郡主陪着笑脸。
“混帐东西。”郡主抬手就打了顾安生一巴掌。
顾安生慌忙跪下,“少夫人息怒,少夫人息怒。奴才是奉将军命,请郡主过去听风楼。”
平南郡主一怔,“何事?”
“奴才不知。”
郡主低头将金簪又纟官入发中,狠狠的瞪了桃灼一眼才转身离开。
待身影不见,顾安生才站起身。将还在出血的手背放在唇边,轻吹了几下。
“你不该……。”桃灼哽咽着说不出话,唯有泪水晕染了视线。
顾安生看着桃灼此刻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我同在一屋住了许久,你又经常分吃的给我,我是应该帮着你的。可我也只是府中奴仆,哪敢跟少夫人顶撞。且帮了你这次,也救不了你下次。”
顿了顿,又说道,“公子为了程将军的事焦头烂额,这不,请郡主过去,好像就是为了让她在长公主面前美言几句。”
“程将军,他怎么了?”桃灼问着。
“肆意顶撞长公主,连累全家被关进大牢。”
桃灼忙问,“那会被砍头么?”
顾安生摇头,“我怎么知道。”
说完瞄了眼桃灼身上错杂的鞭痕,“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咱们公子可能抽不出空来管你。平南郡主骄纵,你多顺着她,也能少遭些罪。”
桃灼沉默不语。
咱们公子就算得了空,怕也不会再管我的死活。他认定了我是嫉妒,毁坏陌子秩之物。
只怕,每每想起我,唯剩下恶心了。
第40章
人心冷,路艰难,雨打杏花残。
刑部大牢外,停靠着几辆华贵马车。细雨霏霏,枣红色骏马甩着鬃毛上的雨露,发出一嘶长鸣。
经过众人多番努力,程家父子无罪释放。
三皇子萧慕一袭白衣素雅,腰系墨色长笛。伞下容颜依旧,唇角总是含着淡淡笑意。
“既程老将军无恙,我也放心了,这便回宫了。”
顾煙与沈枫急忙拱手行礼。
沈枫道,“多谢三皇子殿下挂心,我代子渊谢过。”
“不必,程家父子为我荆国立下汗马功劳,本也不该遭此劫难。也幸而父皇英明,没有伤到国之根本,万幸。”
看着萧慕离去的背影,沈枫与顾煙低语,“或许,三皇子会成为明君。”
顾煙摇头,“尊卑有别,他的身份地位越不过任何一位皇子,陛下不会把荆国交给他。”
当萧慕路过徐府车马时,恰巧徐天磊从轿辇内探头。
匆匆下了马车行礼,“多谢三皇子殿前为我姨夫和表哥求情,天磊在此谢过。”
萧慕依旧是淡淡的笑,“徐公子不必言谢,我人微言轻又不得父皇喜爱,实则没帮上什么忙。”
这可如何是好?徐天磊心中犯难。他一个皇子说出这么卑微的话,我若是奉承显虚伪,我若是接着他的话又显大不敬,我若不开口又显难堪
正为难着呢,好在萧慕打破了这份尴尬。
“听闻徐公子已在兵部入了册,不日也可出征沙场。祝徐公子凯旋,早日封将。”
徐天磊捏了捏耳垂,眼珠四下转了转见左右无人,孩童儿一般凑到萧慕身前低声说道,“不瞒三皇子,我是一点都不想上战场。若有机会,也请三皇子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几句,最好封我个闲散的官职。品级不高没关系,只要清闲就可。”
萧慕着实一怔,见惯了费尽心机往上爬的,徐天磊这般也算股清流了。
“徐公子为何不想上战场?”
徐天磊爽快的回着,“怕死。”
萧慕忍不住笑出声,亦是往徐天磊身边凑了凑,低声说着,“巧了,我也怕。”
这徐天磊是家中独苗,从小被宠的跟个宝贝似的。故而心思通透,纯真也顽皮了些。
眼下与萧慕说上两句话,就分不清尊卑了。笑哈哈的拍着萧慕的肩膀,嘴里嚷着:同道中人,同道中人。明明比萧慕大上三岁,又比萧慕高出半头,举止却反倒像个小孩子。
萧慕斜眼看着拍在肩上的手,眸色沉沉,未语。
徐天磊猛然反应过自己的失礼,急忙弯身拱手,一本正经的说着,“恭送三皇子殿下。”
萧慕点头,转身离去。
另一旁,沈枫也与顾煙道别。
“多谢你这几日为此事奔波,待子渊身体好些,我与他再登门拜谢。”
顾煙摆手,“哪里话,他是我身边副将,我怎会置之不理。倒是你,要去程府照顾他?”
沈枫点头,鬓角发丝潮湿着沾在脸颊上,几分疲惫又几分憔悴,但眼底却是清明。
“只怕,你们之间的事,会有所传扬。”顾煙语气中略有担忧。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且长公主一直对沈枫念念不忘,怕来日依旧艰难。
“传就传吧。”沈枫回头看了一眼程子渊所在的轿辇,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或许他说的对,又不能瞒一辈子,迟早是要说出来的。”
浅浅雨幕,顾婵站在细雨中看着沈枫上了顾府的马车。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而行。
若当年也这般磊落些,自己和子秩是不是会有另一番结局?思绪模糊,如春雨杂乱。
身边顾安生低声提醒,“公子,咱们也回吧。”
四月雨季浓,几经无晴。
马车上,顾煙这几日着实劳累,倦着靠在软垫上闭眸小息。
顾安生拿眼角掖着顾煙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公子,桃灼他……。”
只是提个醒,顾安生也没敢接着往下说,依旧偷瞧顾煙脸上神色。
顾煙的睫毛微微一动,也只是微微一动,便没了任何反应。
见状,顾安生也不敢多嘴。
雨天缘故,平南郡主没出琼花阁,如此桃灼也少遭了些罪。
身上的伤口还未结痂,雨水冲刷后整件残破的衣衫都被染红。发丝粘哒哒的粘在脸颊上,脖颈上,甚是不舒服。可桃灼又没办法触碰,由着它们凌乱。
虽是郡主没来,但负责刑罚的家奴却是在午后准时过来了。也不废话,扬起鞭子就往桃灼身上抽打,清脆的鞭响遮过了耳边的细雨沙沙。
桃灼侧头紧闭双眸,牙齿用力的咬着唇瓣,将每一次呼之欲出的痛,倔强的压回腹中。
血水滴滴答答,在脚下聚出红色的小水洼。
入了夜,顾安生撑着伞又偷偷来了后院,这次给桃灼带了两块槐花糕。
“我特意从厨房要的,那李厨子还笑我最近能吃了。”顾安生将槐花糕喂进桃灼口中,“甜不甜?”
桃灼点了点头,忍着嗓子口的疼痛强咽入腹。
“和你说个好消息,程家无罪释放了。”
其实这与他们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事,不过是拿出来闲聊。
桃灼木然的嚼着口中的槐花糕,片刻后抬眸问道,“公子还会管我的死活吗?”
“会,会吧。”顾安生避开桃灼的目光,闪烁其词。
桃灼并非心思过于细腻的人,可眼下境况却不得不敏感。他从顾安生的语气和神态里就看出,将军他,不会来了。
内心深处还是盼着将军的吧,桃灼牵动嘴角勉强一笑,嘲讽着自己的痴心妄想。
绵绵小雨下了两日,湿透了泥土芬芳。
将军府的马车“吱呀”的行驶在郊外泥泞的小路上,车結辘溅起点点污泥。
听闻有位焦老先生能工巧匠,多年来对玉石方面颇有造诣。顾煙特意将碎了的玉佩拿去请老人家修补,倒也不枉他一片苦心。玉佩被修复了原样,虽免不了有几道裂痕,但它是个完整的了。
靠在车厢里,顾煙轻捻着上面的“铿”字,难得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车外的顾安生回头往里瞧,恰好捕捉到顾煙唇角残留的淡笑。
“公子,焦老先生的手艺可真不吹的,不过两个时辰,就把这玉佩修复的完好如初。”
“细看之下还是有裂痕的。”顾煙由始至终,眼神都没从玉佩上移开过。
“能修复成这般模样已是不易了。”顾安生绕了个圈,才把话扯回正题上,“公子,我有个事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说吧。”顾煙心情好,抬眸看着顾安生之时,脸上都是浅浅温和。
如此,顾安生也胆子大了些。
“我瞧着桃灼实在是可怜,虽说他毁坏了公子之物该罚,诬陷咱们少夫人也该打,可打个几十板子赶出府就是了,不至于活活把人折磨死。”
顾煙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怎么是折磨死?”
“少夫人将桃灼吊在了小后院,每天上下午两次鞭打。我昨儿去瞧,身上的鞭痕错综复杂的,雨水一透,有的地方都流脓了。公子你也别怪我多嘴,毕竟我和桃灼在一起住了那么久。我之前还挺讨厌他夺了公子的宠信。可如今啊,见到他也只剩下可怜了。”
—直摩掌着玉佩的手微微顿滞,顾煙垂眸不语,顾安生也就回过头不再往下说了。
—路上顾煙思绪烦乱,他心里气着桃灼犯下的错,本不想管桃灼的死活。可顾安生的话又像钻进了心口窝,没法不去在意。
眼前总是晃动着那娇憨的面孔,耳边也似乎总是那句: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一直都相信。
临近傍晚,雨水小了许多,有了渐停的迹象。
桃灼仰起头看着依旧沉沉的天空,扯着嘴角苦涩的一笑,笑自己顽强的竟然还活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着青石路上聚集的水洼,声音都变得透彻。
桃灼眨去眼睫毛上的水汽,看向来人。
平南郡主撑着红色的油纸伞,嫣红色的锦绣百褶长裙几乎逶迤垂地。彩珠在后面弯身托着裙摆,这才不至于沾染上泥水。
见桃灼身上有些溃烂的伤口,平南郡主嫌弃的皱了皱眉。
“啧啧。”郡主感叹着摇头,“若将军见到你这副鬼样子,只怕恶心的昨夜饭都要吐出来。”
桃灼落下眼眸,不去理会她。
“行了,我也腻了,懒得总过来看你。你不是想死么,我今儿就给你个痛快。”说着,平南郡主对身后的彩珠使了使眼色。
彩珠会意,满脸阴森笑意的走向桃灼。
“咱们郡主心善,知道你喜欢吃糕点。这不,还是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油皮酥。”
边说着,掀开挎在手臂上的食盒,顿时有香味飘散出来。
“闻着是不是很香?”彩珠拿出一块递到桃灼唇边,“尝尝吧,吃着一定也很香,有鹤顶红的味道。”
桃灼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块油皮酥,缓慢的张开口。
生无可依,生无可恋,与其每日承受万般痛苦,倒不如一死落个清净。
眼瞧着沾满剧毒的糕点要进入口中,只听郡主又说道,“等等。”
第41章
平南郡主怎么瞧桃灼那张脸都觉得碍眼,算不上令人一望生慕的惊艳,只是干净清澈的惹人心生怜惜。
银色发簪泛着寒芒抵在桃灼左侧的脸颊上,那冰冷之意透过毛孔渗入血肉中。
桃灼紧抿双唇,斜着眼角看去也只能注意到郡主握着银簪的手。他面上不动声色仿佛毫无波澜,唯他自己知道心底的慌怕令呼吸都滞在嗓子口。
怎么可能不怕,身上的伤可遮,脸上的伤却无挡,有谁不珍惜自己的容颜。就算死,也不愿落个毁容的下场。
“你也很讨厌自己长的像陌子気吧?”郡主冷笑着,“放心,很快就不像了。”
漂亮的眼眸里几乎一瞬间臼聚起狠毒,平南郡主用力的顺着桃灼脸颊一划,瞬间一条长长的血痕花了容颜。
实在耐不住这份作践与疼痛,桃灼从嗓子口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攥着滴血的银簪子,平南郡主笑的舒畅,“贱奴,知道痛了是么?我就喜欢听你这痛苦的调调,你多哼哼几声。”
说着,平南郡主再次扬手举起手中银簪。
未等手臂落下,忽而一道银色光芒如闪电般劈过来,不偏不倚的正好打在郡主的手腕上。
“啊。”疼痛令平南郡主呼出声,手中簪子落地,手腕处泛出血色的伤痕。
“顾煙。”平南郡主气急。
桃灼只觉心脏似停了一下,而后又狂乱的撞击着胸膛。他下意识的想转头去看,又怕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污了他的眼。
卑微的垂下头,倒宁愿他不来。
手中的银色软鞭是用来防身的,平日系在腰间装饰一般令人看不出,今儿倒是派上用场了。
顾煙一步步走来,脸色阴沉。
当看清桃灼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顾煙难以置信的咬紧牙齿,攥着软鞭的手暴出青筋。
因平南郡主有身孕,顾煙实在不好对她动手,便一脚踹在彩珠的腹部,疼的彩珠脸色瞬间苍白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滚。”顾煙满眼狠戾。
平南郡主见状也不敢顶嘴,拽起彩珠就匆匆离开。
虽是气他毁了子秩之物,也恼他生了嫉妒攀附之心,可见他此时的模样,顾煙还是一瞬间的心悸,隐隐作痛。
解开手腕上的绳索,桃灼根本就站不住,直接跌进顾煙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