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在鼻间萦绕,无论是手腕处深深的血痕还是脸上不断涌血的伤口,都令顾煙忍不住的心慌。
抱起桃灼,顾煙吩咐顾安生,“速去程府请沈枫过来,快。”
—路上顾煙走的急,桃灼紧靠着他胸口听着里面传出的心跳声。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挨过的痛,好似都变得不重要了。这一刻,唯有他,也只有他,足矣抚平桃灼所有伤痛。
所有的顽强和坚韧都在此刻悄然剥离而去,桃灼缓缓闭上双眼,陷入一片黑暗。
好似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桃花灼灼绽放。总觉得丢失了什么,桃灼不断的寻找,永远也走不出这片无尽的芳华。
待桃灼醒来时,已是三日后。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在半空中折出一道淡淡的光芒,洒下金色的暖辉。
身体上传来阵阵痛痒,桃灼难耐的扭动着想伸手去抓,却被人一把攥在手腕下方。
“别乱动。”
“师傅?”桃灼微有一愣,“你怎么在这?”
沈枫挑眉,“你猜。”
桃灼不好意思的一笑,觉得自己着实问了句废话。
似一只讨巧的猫咪,桃灼用头顶不断蹭着沈枫的手臂,“师傅,我想你了。”
“没看出来。”沈枫一脸正经的,“你昏睡了三天,念了数百遍顾煙的名字,一次都没有我。”
“啊?”桃灼窘的小脸一红,“真的?”
“当然是假的。”
桃灼瞪了沈枫一眼,“没正形,哪有个做师傅的样子。”
沈枫一张俊脸凑到桃灼面前,唇边的笑容令桃灼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做师傅应该是什么样?”
桃灼刚要开口说:温柔的,慈祥的。忽见沈枫手中多出几根银针,未等细问,已经扎入体内。
剧痛令桃灼出现片刻的眼神涣散,像一只熟透的大虾弓起后背,紧握着双拳不断发抖。
好在这种灭顶的刺痛感只持续了小会儿,渐渐的从疼痛转为全身酸麻。
见桃灼脸色恢复,沈枫才笑着说道,“徒弟不听话,多半是欠收拾,扎几下就好了。”
医书有记载,以银针刺通经脉,有驱寒,祛毒,活血,活络等功效。这些桃灼都懂,但有一事不明。
“师傅。”桃灼苦着脸,“你为什么不在我昏睡那会儿行针灸?”
沈枫很认真的回着,“你那会儿又不知道疼,我扎着多没意思。”
差点一口淤血喷出来,桃灼气鼓鼓的把头扭向床榻内侧,不再搭理沈枫。那些如炼狱般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再被师傅活活气死多不划算。
拔出桃灼体内银针,见上面血迹已经恢复成正常的鲜红,沈枫暗自松了口气。
“从今晚起,每天泡药浴一个时辰,然后用我留给你的药膏涂抹伤口,尤其是脸上。我保你半个月以后,恢复个人样。”
桃灼气哼哼的嘟嚎,“我本来就是人样。”
沈枫掩唇偷笑,轻推了推桃灼的肩,“乖徒儿,别生气了,为师和你说一件惊天的大秘密。”
本是不愿搭理他的,但耐不住心里好奇心作祟。桃灼转过头,却依旧板着小脸。
“什么秘密?”
“想知道?先给为师笑一个。”
桃灼无奈的咧着唇角飢牙,沈枫摇头说着,“让你笑,也没让你学狗,你觥什么牙啊。”
“你……。”
眼见桃灼又恼,沈枫急忙安抚。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而后低头俯在桃灼耳边说道,“我想跟你说的是,你昏睡中是没念顾煙的名字,念的是将军。”
桃灼垂下眼眸,闪过一丝哀绪。
我爱你之心,人尽皆知。你待我之意,难以琢磨。
养伤的日子倒惬意,时常一个人坐在门外晒着暖阳,不愁吃喝还无人打扰,便是将军也不曾来过一次。
沈枫还要顾及程子渊,所以也只隔三岔五的过来瞧一瞧桃灼的伤势。好在也只是皮肉伤,结了痂就算是好的差不多了。
大概是为了让桃灼静养,顾安生也搬去别处住了。
夜里,烛光摇曳,将桃灼的身影无限放大。
水雾氤氧,如仙境般缭绕。桃灼仰头靠在木桶中,温热的水流滋润着肌肤上每一处细小的毛孔,鼻息间浓浓的草药味。
伤口处总是痒痒的,可桃灼不敢抓不敢碰的,怕留下疤痕。爱美之心倒也不分男女,所以银簪划过脸颊之时,那种绝望令桃灼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忽然被推开。
顾煙未料到桃灼寸丝不缕的在泡药浴,整个人停在门口僵住。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桃灼削瘦的双肩,精致的锁骨,顿时从下腹涌出一股莫名的躁动,令顾炸蠕动着喉结吞咽着干涩的口水。
桃灼也是傻了眼,下意识的往水里钻了钻,直到下颌都沉浸在水中。
回过神,顾煙急忙转身背对桃灼。
“你师傅这几日不得空,特派人送了草药,我给你拿了过来。”
桃灼点了点头,想着他也看不见,低低的“哦”了一声。
将拎在手中的两包药材放在桌上,顾煙一言不发的离去。只是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
“伤,可好些了?”
“嗯。”桃灼垂着眼眸不敢看他,轻声回答,“都快好了。”
“有按时擦药么?”
“有。”桃灼习惯性的点头,“就是后背……。”
猛然住了口,桃灼不再往下说了。其实后背的伤也无关紧要,留下疤痕自己也看不见。如今和他说这些,好像自己有什么想法似的。
皆是沉默,屋子里有片刻的宁静。
“我在外面等着,你敷药的时候喊我。沈枫说他给的药膏要按时擦,不然会留疤。”
关门声入耳,桃灼微张着红唇,喘着紊乱的气息。
心里似小鹿乱撞,又似闷鼓重击。疼着,乱着,也欣喜着。希望掩盖去曾经的失望,终是应了那句,好了伤疤忘了疼。
皓月当空,映着叠叠树影。
顾煙双手抱怀靠在门边,眼睑低垂,浓密的睫毛映出一片扇形的阴影。
与桃灼,顾煙不敢做多想。他不知桃灼在自己心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只是见他脸上伤痕淡化,心底隐隐透着欣慰。或许,在乎的还是那张与子秩相似的容颜。
良久后,房门再次被推开。
桃灼裹着素白色的亵衣,脸色潮红,发丝还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
“将军。”桃灼声音极轻,怕惊扰他似的,“进来吧。”
顾煙跟在桃灼身后,只觉他身形单薄,仿似不堪风吹。
以往桃灼脸上肉乎乎的有点婴儿肥,加上天冷衣着厚,倒也没看出他的削瘦。可如今,衣衫贴着潮湿的肌肤,透出的线条都是羸弱的美感。
今时不同往日,总觉两人之间有所隔阂。亵衣下滑露出细腰窄背,桃灼有些难堪的将小脸埋进被子里。
第42章
肌肤如凝脂,裹着一层还未干透的水雾。背后的蝴蝶骨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几道淡红色的伤痕都成了绽放的娇艳。墨色发丝凌乱的散落着,透出幽幽魅惑。
就连空气中弥漫着的郁郁草药香,都仿佛成了催情动欲的引子,掀起令人心神不宁的暧昧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
桃灼一动不动的趴在床榻上,泛白的指尖勾着被角。好似一只乖巧嫩白的小兔子,令人想一口拆吃入腹。
顾煙不自觉的舔了舔干涩的双唇,目光显得无处安放。体内该死的躁动肆意流窜,这让顾煙想起了那个酒后的夜晚。虽是记忆残缺,可爆发那一瞬间,犹如被推上浪尖的快感却烙刻在脑海中。
而曾给自己带来片刻欢愉之人,就半裸着后背,趴在自己眼前。
而这些关乎情欲的思绪又令顾煙产生深深的负罪感与背叛感,让他在理智与欲望之间挣扎着。
许久不见顾煙有所动作,桃灼有些难堪的将亵衣往上拉了一点。
“后背的伤真的无妨,又不似脸上明显,衣服一遮看不见的。”
桃灼轻声细语的给彼此都铺了个台阶,免得尴尬。
顾煙深深的吸了口气,摒弃脑海中杂乱的想法,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按在桃灼的肩上,“别动,这就给你敷药。”
将沁凉的药膏在手掌心摊开,与肌肤贴合的刹那却犹如火烧。
顾煙的手微微一抖,桃灼的身体亦是微微一颤。
等擦好了药,顾煙竟是燥的满头细汗。趁着桃灼低头系衣带之时,顾煙仔细的往他脸上瞧了瞧。到底是沈枫送来的药管用,如今只剩下浅浅的一条印子,估计过不了几日就可恢复如初。
“等你的伤好了,就去静安居随老夫人礼佛吧。老夫人心善,不会为难你的。”
不想把桃灼留在身边,怕失了底线更加对不住死去的子秩。又不想赶他走,眷着他的容颜,恋着那一点相思。
不爱又不放,这是顾煙的自私。偏桃灼看不透,还以为是他垂怜自己的孤苦无依。
五月春归浓夏初醒,绿满人间三千里。花枝摇曳燕归来,满城柳絮胜雪白。
程府。
近来沈枫成了常客,出入程府犹如进自家的后花园。倒也无人觉得好奇,只当是军营两年沈枫与程小将军交情好,所以才时常来探望。
路过百鲤池,见几尾锦鲤游的正欢畅。沈枫驻足,拾起石台上的鱼食随手往水中抛了一些。
微风撩动青丝,拂过白衣翩翩。容颜如玉,恍若谪仙,引得程府路过的侍婢红着脸颊频频回首。
“奴才见过沈公子。”
沈枫回头,见是程子渊身边的随从吉祥。而吉祥身边则是站着一位婷婷玉立的佳人,年约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带娇羞之色。
“适才咱们公子还念叨着,说是沈公子怎么还没来,原是留在这赏鱼呢。”
说完又机灵的为身边的小姐做了引荐。
“这位是济世堂的沈公子,”
姑娘低身行礼,半含羞怯的小声说着,“见过沈公子。”
吉祥又为沈枫介绍着,“这是咱们府上的表小姐,是与咱家公子指腹为婚的,程府将来的少夫人。”
仿似耳边响起的惊雷,令沈枫错愕的脑中片刻空白,连回礼都忘记。
只想着,他既有婚约,为何不曾听他提过?原那些海誓山盟都是说着玩的么?
衣袖下双手微握,指尖泛出苍白。
恰好此时程子渊过来,远远的喊着,“沈枫。”
满面含笑如春风,快步的跑到沈枫身边,程子渊垂眸轻扯他的衣袖,低语暧昧着,“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你多时了。”
忽闻得一声,“表哥。”
程子渊脸上笑容瞬间僵住,缓慢的回头看去。
“澜儿?”程子渊敛着眉头,“你怎么在这?”
表小姐垂下睫毛,不语,只是嘴角勾出一抹羞涩的笑意。
一旁的吉祥插嘴说道,“公子,老夫人特意把表小姐接过来,说是定个日子把亲事办了,冲冲晦气。”
霎那间仿佛空气都凝固,再无半点声响。
沈枫的高傲容不得他作贱自己,哪怕是心头滴血,蚀骨的疼痛,却依旧露出淡笑。
“既然如此,我也便不打扰程将军和小姐了,告辞。”
拂袖转身,未等离去却被程子渊一把拽住衣袖。
贴近他耳边低声说着,“沈哥哥,你先别走,我一会儿和你解释。”
而后吩咐着吉祥,“你先带表小姐随处走走,我和沈公子有些事要说。”
两人朝着凌云阁走去,沈枫自然而然的和程子渊拉开了一点距离。
程子渊垂头喪气的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儿,一路都在思量着怎么和沈枫说清楚。
进了屋子,程子渊回手将门关严。
“沈哥哥。”程子渊焦急的想解释,沈枫却抬手挡住他的唇。
“我问你。”沈枫依旧面色清冷,“你和那位小姐是指腹为婚?”
程子渊垂下眼眸,默默的点了点头。
“即是如此,你当初为何不与我说?”沈枫眼中染了怒意,气他的隐瞒,这与欺骗有何两样。
见沈枫生气,程子渊慌忙的解释着,“这是我父母订下的,我是不同意的。沈哥哥,我待你之心你是知晓得,这辈子非你不可。”
沈枫觉得这话很是小孩子气,生在这样的世家,面子看着风光,内里却有多少的身不由己。
悔婚?哪那么容易。且程家刚刚遭了劫难,定是容不下半点与人拿捏的话柄。
“这些话以后都不要提了。”沈枫苦笑,“你我无缘,我因长公主一事焦头烂额,你又身有婚约。如此,都不必勉强了,就此断了吧。”
半生清高,却在此刻眼中融进了一层薄薄的水膜,显得几分狼狈。
未料到分手被他如此轻易的说出口,程子渊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原你和我在一起是觉得勉强了?”程子渊质问着,难以相信。
“是。”沈枫淡声回着,“所以,天涯陌路,我们各自安好。”
这话伤了程子渊,却也疼着沈枫自己。他不似程子渊冲动,能把爱情表达的轰轰烈烈。他的爱都装在心里,默默的为程子渊考虑着以后的路。
沈枫是怕今日忤逆了长辈,将来有一日程子渊会后悔。
“告辞。”
沈枫转身往外走,强撑着自己不露出凌乱。
只是手指尖才碰到门边,忽然被程子渊大力扯回,身形不稳的后退了两步,腰间正撞到红木方桌坚硬的角上,疼的沈枫瞬间渗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