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先打上他几板子,偷东西嘛自然得给个教训。”
平南郡主慵懒的坐在贵妃椅上,拿过盘中剥去外皮的葡萄,一粒粒的送入口中,悠闲自在的看着桃灼被打的直不起身。
坚硬的板子打在后背,敲击着骨头仿似断裂一般。冷汗渗透衣衫,也将鬓角发丝沾染。
桃灼咬紧嘴唇,纵使口腔里泛出血腥味也不曾松开。
“郡主,将军过来了。”
忽有家奴通传,这令桃灼灰暗的眼眸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希翼的亮光。
平南郡主抬手示意不要再打下去了,然后又转头吩咐彩珠,“去搬椅子过来,给将军看座。”
熟悉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桃灼回头,墨色绣金丝的衣摆闯入眼帘。
顾煙在桃灼身边顿了顿脚步,却什么也未说的走向平南郡主。
“给将军请安。”平安郡主大着肚子不方便,只是略微的拂了拂身子。
顾煙未理会,坐在一旁的梨花木镂空椅上。
“桃灼,眼下将军也过来了,你也无需担心我冤枉你,说说吧,为何要偷窃?是否衣食上有了困难?”郡主嘴角含笑,再次坐下。
“我没有。”桃灼看着顾煙,“我昨儿一整天都在佛堂里随老夫人礼佛,且我只身一人,每月的月钱足够我度日,我何必要去偷那些女子用的物件。”
只想解释给他一人听,然顾煙一直垂着凤眸未曾理会,这让桃灼心里“忽悠”的一下,剧烈的沉坠。
郡主挑眼看向彩珠,“去请老夫人来一趟吧。”
待彩珠离开后,整个院子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郡主起身为顾煙倒茶的声音,略显刺耳。
桃灼一眼不眨的看着顾煙,看他轻抚茶盏,看他抿着茶水,看他一言不发的又放下茶杯。由始至终,两人的视线都没有交集。
过了一阵,彩珠回来了,身后跟着的是李麽麽。
“给将军请安,给少夫人请安。”
“麽麽不必多礼。”郡主盈盈笑着,“怎么不见母亲过来?”
“老夫人身体不舒服,不便走动,我过来替老夫人传个话。”说着低头扫了桃灼一眼,眼神中掠过无奈之色。
“老夫人说了,这府里本就是少夫人打点的,大事小情的都不必支会,少夫人做主就是。”
平南郡主按着贵妃椅上的扶手站起身,“多谢母亲信任,既然母亲身体不适,还请麽麽快回去照顾着吧。”
李麽麽应下后转身离开,也带走了桃灼的那点希望。
傻了不是,老夫人怎么可能为你作证而和少夫人起冲突呢。桃灼自嘲的一笑,隐隐觉得今日是凶多吉少。
“桃灼,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郡主问道。
桃灼不语,杏眸一直看着顾煙。
可将军,仿似置身事外……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是认了。你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家奴我们府上是万万不敢留的,就打发出去吧。”说完,转头看向顾煙,“将军觉得如何?”
顾煙依旧垂眸,睫毛似蝴蝶翅膀轻轻眨动。这份沉默,令桃灼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片刻后,顾煙站起身,扔下一句,“随你处置吧。”
桃灼多希望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一切都是错觉。直到顾煙从身边走过,衣摆带起的风丝掠过面颊,印证一切都是真实的。
“将军。”桃灼转头,对着顾煙的背影喊出口。
这一句将军,不是期盼也不是委屈,是桃灼对顾煙所有的爱意。
可顾煙终究没有回头,或许桃灼的爱,还不值得他停留。
—滴泪滑过眼角,似钻进心底带着密密匝匝的疼痛。
平南郡主走到桃灼身边,目光望着顾婵离开的方向,“他这个人,还真是绝情。他想留你的时候,有千千万万个理由,他不想留你的时候,一个理由都没有。”
话里几分惆怅,但郡主很快又显出得意,“来人,将桃灼,赶出将军府。”
这爱情,犹如黄粱一梦,终究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眼泪滑过扬起的唇角。笑,自作多情。哭,情根深种。
出了将军府,一辆蓝布马车停靠在门口。身后家奴推着桃灼,“上车,送你出盛京。”
桃灼回头,他期盼着能看见顾煙的身影,可期盼依旧是落空。
上了马车,桃灼急忙挑起窗帘又朝着将军府看去。随着朱漆大门被紧紧关闭,桃灼不争气的让眼泪爬满了脸颊。
从此,天涯陌路。
马车吱吱呀呀的行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便停下了。
随行的家奴喊着,“到了,下车。”
桃灼抬起衣袖擦干脸上的泪痕,从马车里钻出。只见周围依旧熙熙攘攘,还是热闹繁华的盛京,并非是城门处。
眼前楼阁繁华奢靡,有女子莺莺燕燕的歌声,也有男子放浪形骸的笑声。
抬眼望去,朱漆匾额上神韵超逸题写着三个大字:凤鸣轩。
未等桃灼弄清眼前状况,已被家奴和车夫左右架着,拖进这凤鸣轩。
管弦声声丝竹鸣,曼妙身姿舞苍穹。风流才子俏佳人,一曲凤鸣醉薄情。
二楼的小雅间,桃灼被两名凶神恶煞的大汉按跪在地上,挣扎不开。
“模样倒是不错。”年约三十左右的艳丽女子捏着桃灼的脸颊,左右的细打量着。
此人名为红昭,是这凤鸣轩名义上的老板。凤鸣轩是盛京里年代久远的一家青楼。但从前没什么名气,直到五年前红昭接管了这里,很快就名声大噪,成了整个荆国最大最繁华的烟花地。
家奴陪笑,“红姐儿,这小子是我们府里赶出来的,身子干净着呢。我家郡主说了,钱不钱的不打紧,只让他从里到外的脏透了就成。”
红昭用丝帕捂唇轻笑,“我就喜欢这不要钱的,回去问问你家郡主,可还有这样的。”
“哎呦我的姐儿,这天上哪能总掉馅饼啊。本我家郡主说随意找个窑子打发了,我是心里念着姐儿,才把他送这来的。”
这家奴好一番讨好,红昭笑的眉眼弯弯,“行,姐念着你这份好。想兰翠了吧?去吧,今儿姐不收你钱。”
待他们离幵,红昭坐在椅上端起茶杯,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桃灼眼中已布满了恐慌,防备的看着眼前女子,他怎么也没想到郡主恶毒至此,竟把自己送进青楼。
见桃灼不开口,红昭摇头轻笑,“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想逃,想寻死。可结果呢?还不是要乖乖接客。恐怕我这会儿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好像我要把你送进虎口狼窝似的。得,姐先饿你两天,你自己考虑清楚。姐不强人所难,但姐的耐心有限。”
随着他们离去,桃灼全身瘫软的跪坐在地上,久久未曾起身。
说两日就是两日,不但一粒米饭未送,就是连口水都没给。房门从外面锁着,窗户钉的严实,如囚笼一般困住桃灼。
蜷缩在床角,桃灼面色苍白,眼角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他怎么也想不通,将军为何轻易就信了郡主,甚至一句话都不说,任凭着自己被赶出府。
开锁声入耳,随着房门被推开,桃灼吓得急忙往后缩。只是身子已然靠在了墙壁,实在无处可躲。
红昭见状笑了笑,“你躲什么?我又不吃人。”
这红昭笑的时候着实妩媚,桃灼总觉得她不似郡主那般歹毒之人,斗着胆子轻声询问,“那你会放我走么?”
红昭被问的一愣,“我在这凤鸣轩经营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那你说,我会放你走么?”
桃灼不再说话,警惕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饿不饿?”
桃灼不理会,饿死也是好过被人糟践。
“其实我还真不愿收你们这些男妓,脾气倔起来真是软硬不吃,可比那些个小丫头片子难摆弄。”
说着话的,红昭坐在床边,伸手够着在桃灼的脸上捏了一把。
“这小模样俊的,真招人稀罕。”
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再烈的马不也是被人骑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饿你两天么?有的人饿怕了自然会乖乖听话。可有的人不怕饿,那就只能打。也有打不好的,那我就找几个人在床上玩他个三两天。别说,还就这招好使,人就是贱的,让他陪一个不陪,非得被好几个摧残够了才肯罢休。”
桃灼被她的话吓得一哆嗦,泛起的恶寒令指尖都不住发抖。
“知道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这招么?”红昭笑着为他解释,“因为那样就不值钱了,但凡不是被逼的没办法,我轻易不做亏本买卖。你好好考虑吧,一会儿我让人送饭过来,你看你是先吃着呢?还是咱们按着规矩一步步来?”
这女人可比郡主厉害,一张口软硬兼施。把话说透也说明,结果只有一个,但过程随你选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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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没多一会儿,还真就有人把饭菜送了进来。香酥鸡丁,清蒸鲫鱼,鲜笋炒牛肉,桂花丸子汤,还有一盘精致的红豆糯米糕,正好铺满了那张桦木圆桌。
顿时香气四溢,在房间内徐徐缭绕。
桃灼直勾勾的看着,一遍又一遍的吞咽着干涸的口水。
“想吃就吃吧。”红昭眉眼含笑着引诱他,“何苦跟自己为难呢。”
桃灼紧抿着双唇,肚子里不争气的传出“咕噜”一声,把坐在床边的红昭给逗笑。
“你倒是吃不吃?不吃我可叫人撤了。”
桃灼谨慎的看着红昭,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佳肴,而后快速绕过红昭爬下床,赤着双脚就跑到桌子边。先是喝了几口汤解了这两日的干咳,而后夹起糯米糕就往嘴里塞。
“这就对了嘛,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都踏进这凤鸣轩了,再挣扎也只是苦着自己罢了。”
红昭亦是坐到桌边,见桃灼吃饭的模样如仓鼠一般,十分的可爱。便抬手在桃灼的头顶揉了几下,“啧啧,小可怜见儿的,我都喜欢,就别提那些色欲熏心的男人们了。”
桃灼挑眼看了看她,不言不语的只顾闷头大吃。
待填饱了肚子,桃灼抬起手背擦去嘴角的油渍,杏眼有了一丝庵足后的惬意。
看着满桌残余,红昭笑的甚是欣慰,“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烧洗澡水,干净干净,今晚儿就准备接客。”
“我不接。”桃灼声音不大,但拒绝的很干脆。
红昭笑容僵在脸上,“你饭都吃了,你又和我说不接?”
“是你让我吃的。”桃灼低下眼梢,不敢看她此时的脸色。
屋子里有片刻宁静,桃灼只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慌的厉害。
“小东西。”细长的手指勾起桃灼的下颌,红昭皮笑肉不笑的挑眉,“真有你的,敢跟我耍无赖。”
红昭说话的声音不似郡主那般阴柔狠毒,随地一口致命。可一字一句的却令桃灼头皮发麻。就像是绕在身上的毒蛇,随时要说桃灼这娇憨的小模样的确招人喜欢,可烟花巷里呆久了,虚情总是多过真心。红昭的职责是把这些雏都调教成凤鸣轩的招牌,而不是可怜着他们尊重着他们。
“小家伙儿不懂事,来人呐,教教他规矩。”
随着红昭话音落下,推门而入三名男子,速度快的看来是一直在门外候着呢。
桃灼吓得起身想逃,却未等抬脚呢就被制服住。桃灼个头小,脸上看着有点肉,实则身材削瘦。手上也没什么力气,挣扎了几下就累的喘粗气,成了案板鱼肉任人宰割。
被两人按着肩膀压跪在地,另一人蹲下身子抓起桃灼的手腕,而后从怀里掏出几根细长的银针。
针尖儿泛着冰冷的寒光,令人胆战心惊。桃灼吓得不敢乱动,只有目光落在针尖上,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啊。”凄惨的叫声从桃灼口中溢出,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将银针一根根的顺着自己的指甲缝插入血肉中。
不似从前挨打,鞭子或是巴掌落下都是大面积的疼痛,桃灼可以绷紧了全身去分摊。可这次不一样,疼痛都汇集在一个点,渗出一粒小血滴摇摇欲坠。
且十指连心,那份刺痛令桃灼眼神中都失去焦距,仿似随时会昏厥。
“知道为什么用针扎么?”红昭靠在座椅上,唇角笑意令人汗毛直立,“因为没有伤痕,不会影响客人心情。知道为什么扎指甲缝么?因为那里的肉才是最薄弱的。”
桃灼勉强撑起眼眸看向红昭,嗡动着双唇却没能发出声响,就不堪疼痛的晕了过去。
“红姐,他是不是服软了?”
“服个屁。”红昭翻个白眼,“这浑小子是在骂我毒妇。”
“那怎么办?泼醒了再扎?”
“算了。”红昭蹲下身子捏着桃灼的脸蛋儿,“这小东西倔强,十根手指都扎满了也没开口求饶,逼急了他在来个自尽不划算,等醒了再说吧。”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从四季芳华到岁月斑驳。
桃灼看见顾煙朝自己走来,一身银色铠甲,手握龙吟宝剑。
他拉着桃灼的手,笑的那样温柔,他说,我带你回家。
“将军,将军,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么?你怎么才来呢。”桃灼眼尾一片通红,亦是高兴亦是难过。
“我知道。”顾煙温柔的擦去他脸颊上的泪水,“放心,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子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