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跑出了多远,累的桃灼两条腿都微微发颤。他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直至夜幕降临,桃灼才起身。揉着饥肠辘辘的腹部,似野猫般四处觅食。
月光微亮,拖着他孤独的影子时隐时现。
巷子口,桃灼与一条黑色流浪狗对峙着。那狗嘴里叼着一块熟的大骨头,连着好大一块瘦肉。桃灼不住吞咽口水,肚子里叫的更欢了。
野狗似乎看出了桃灼的心思,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恐吓着。以往桃灼就同猫狗夺过食,非但不惧怕,反是慢慢的靠近。
野狗发出的声音愈发强烈,眼睛紧盯着桃灼。桃灼忽然间做出一个飞扑的动作,口中发出尖锐的呵斥声。那野狗被吓了一跳,丢下骨头夹着尾巴就消失在夜幕中。
看着地上沾满灰尘的肉骨头,桃灼犹豫了小片刻,弯身去拾。
然而手指还未碰到,突然被人一脚踢开。
桃灼顺着眼前衣摆往上看,一脸猥琐笑意的男子闯入视线。
“小可怜儿,是不是俄肚子了?哥哥请你吃饭可好?”
他笑的实在不像个好人,桃灼摇着头,“不,不用了,我不饿。”
转身想走,却被那男子拽住了衣袖。
“别走啊,陪哥哥解解闷儿。”说着,就将桃灼往怀里拉。
两人撕扯之时,桃灼用力一推,那男子后退了几步后脑一下撞到墙壁上,而后直挺挺的躺下。
桃灼傻眼了,自己手上明明使不出多大力气的,怎么会伤人呢?
恰巧有人路过,不由分说的就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桃灼一时慌了神,吓得转身就跑。
待桃灼身影消失在巷子里,躺在地上的男人站起身,扑打着身上的灰尘,口中略有抱怨的,“咱们凌主子也是的,直接抓回去不就成了,非要搞这些花样。你说我个英俊不凡的影卫,如今混成了淫贼。”
那位高喊“杀人的”亦是一脸无奈,“凌主子爱玩,咱们也只能顺着。若是惹了主子不高兴,遭罪的还是咱们。”
发完牢骚,两人飞跃到附近的房檐上,顺着桃灼逃跑的方向追去。
翌日,街头巷尾的墙上,贴着桃灼的画像。前有将军府侍卫抓捕,后有衙门通缉,此时的桃灼犹如过街老鼠,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
将额头抵在膝盖上,桃灼可怜兮兮的抱成一团,胃里空,绞着劲儿的疼。这种挨饿的滋味,令桃灼总有种—脚踏进地狱的恐慌感。
忽见街道上的人群发出躁动,桃灼吓得急忙站起身,随时准备着逃跑。
“出事了,济世堂的沈公子要寻死了。”有人边跑边散播着消息。
那路边摆摊的都按耐不住,忙询问着,“在那呢?”
“望江楼。”
桃灼震惊的大脑一片浑浊,想着,他们说的一定不是师傅。
可济世堂也只有那一位沈公子啊……
也顾不得是否还被人追捕,桃灼随着人群就朝着望江楼的方向跑去。
骨碌碌的,玉白色的空酒瓶子顺着红色琉璃瓦的房檐滚落,落在地上啪的摔个粉碎。人群发出一声惊呼,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坐在楼顶上的沈枫。
沈枫又提起一瓶,仰头往嘴里灌着。醇香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沾湿了胸前的衣襟,透着撩人的清美。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声,“沈公子若是不嫌弃,我也可在床上效犬马之劳,定比那程将军的活儿好。”
一阵哄然大笑。
也有人卩卒骂着,“程将军已成亲,他这般要死要活的实在不知廉耻。”
似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那点阴暗,人群中杂乱的声音铺天盖地的钻入沈枫耳中,或是羞辱或是谩骂。
沈枫笑着,目光注视着下面拥挤不堪的人群。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我不过就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错哪了呀?
当桃灼赶来时,望江楼已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师傅。”桃灼焦急的喊着,奈何人群的嘈杂将他的声音埋没,他又挤不进去,眼睁睁的看着沈枫一人坐在楼顶,随时会有危险。
又一个空酒瓶坠落,沈枫拿起最后一瓶酒,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无半点血色的脸颊上被酒水染出嫩红,俊美之余带着娇艳,令那些对他心存肮脏之人感到血脉债张。
“沈公子,忘了那程将军吧,哥哥们不嫌你脏。”
沈枫依旧笑着,他握紧左手的酒瓶,猛然间砸在自己的右手上。瓶子碎裂,每一片锋利的碎瓷上都沾染着血迹。
缓缓抬起流着血的右手,沈枫说道,“我这一生救人无数,却落得个万人唾骂的下场。你们嫌我脏?我还嫌你们脏了我这只手。你们是不是从未踏足百家馆?是不是从没哭着求救济世堂?”
唇角还是挂着笑,眼泪却不知不觉滑过脸颊,“我自幼学医,十四岁就代父出诊,整整十年。你们怎么就不记我的好呢?”
聚在下方的看客难得出现了片刻的沉默。
“你们既容不下我,我也不愿留在这肮脏之地。可笑我清高了一世,能带走的也只是满身骂名。”
众口镰黄金,使君生别离。
纵身跃下,再无半点留恋。寒梅傲骨,逝清魂。
“师傅,师傅。”桃灼哭喊着往前推挤,却依然不得半点空隙。
就在所有人以为沈枫必死无疑时,忽然一道红色身影掠过,从半空中接住沈枫。
红衣翩翩,足尖轻点,身形矫捷如飞燕,带着沈枫迅速离开,只留下瞠目结舌的众人纷纷议论着会是何人。
桃灼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心里惦念沈枫却又无能为力。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桃灼,桃灼心底一惊,吓得头都没敢回抬腿就要跑,结果却被人一把扯住了后衣领子。
第49章
正是将军府出来寻找桃灼的府中侍卫。
听闻桃灼从凤鸣轩逃走之时,平南郡主着实气的很,当即就对府中侍卫下了命令,找到后直接打死拖去乱葬岗。
自是不能招摇,几名府卫将桃灼拖进一处偏僻的巷子里,便拳脚相加不余半分力气的落在桃灼身上。
桃灼蜷缩着躺在地上,双手抱头缩成了一团。密密麻麻的疼痛砸下来,卷起的灰尘夹杂着血腥的气味。
“臭小子,害的哥儿几个没日没夜的找你。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得罪咱们少夫人。也别怪我们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好歹,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真以为在咱们将军身边呆了几日就飞上枝头了?什么东西,将军府是你这等小杂碎攀附起的么。”
那些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比落在身上的拳脚还要疼些。
此时,房檐之上,两名黑衣影卫将一切看在眼里。
那晚诈死之人正要下去帮忙,却被身边的一把拽住。
“小花,等一下。”
男子脸部紧绷的肌肉抽了两下,回身一把揪住对方衣领,“月无痕,你找死啊。”
“是凌主子给你起的,又不是我。”月无痕被勒的脸颊通红,无奈的解释着。
“凌主子可以叫,你不行。”
“好好好,玄苍玄苍。”月无痕指着下面被打的桃灼,“赶紧的吧,一会儿被打死了。”
松开月无痕的衣领子,风玄苍正欲飞下房檐,却又被拉住。
“你这么下去那小子还不一眼就认出你啊,脱衣服。”
风玄苍只觉额头上青筋突突跳个不停,若不是上头有凌主子压着,他真想玩一把自相残杀,剁了月无痕这个挨千刀的。
不出片刻,两名蒙面男子从天而降,其中一个还很时尚的穿了件无袖长袍。
只是电光火石间,将军府的几名侍卫就被打的个落花流水。
“什么人?可知我们是将军府的,这是将军府的私事。”为首的侍卫嗓门倒是不小,但瑟瑟发抖的身形出卖了他伪装的强势。
玄苍不屑的一声冷哼,“莫说你们将军府,就是再加上个平南王府,咱们凌主子也不放入眼中。”
被打到几乎昏厥的桃灼吃力的睁开眼,额角的血迹正滑落到弯翘的睫毛上,晕染出一片红色的模糊。
凌主子?桃灼脑海中浮现出那副如妖孽般美异的男子。
几名府卫自是不晓他们口中的凌主子,“你们到底是何人?有本事留下名号。”
玄苍双手抱怀,趾高气昂的,“爷儿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无名氏也。”
一旁无痕拿眼角斜着风玄苍,有点鄙视的意味。
且又不能拆穿他,只得有谎一起说,有孙子一起装。无痕点头说道,“对,他叫无名氏,我叫氏无名。”明知他们是敷衍,但拳脚功夫上又技不如人,只得扔下一句狠话你们等着,便落荒而逃了。
—同回身看向桃灼,只见他睫毛微动双眸轻眨,还活着。两人松了口气,相视一望,而后默契的飞身离去。
日偏西,余晖很暖,却透不过巷子里清冷的石墙,只洒下一片阴影将桃灼罩在暗色中。
沾染着血迹斑斑的手指轻轻划着地面的灰尘,桃灼依旧维持着那个防备的姿势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的如一潭死水。
良久后,桃灼费力的站起身,双手紧紧的握成拳。
你们想让我死,我偏要活着……
凤鸣轩繁华依旧,来往皆权贵,风流覆雅韵。
红昭正招呼着客人,偶然间抬头正看见门口一身脏兮兮的桃灼。顿时怔愣了一下,而后笑廊如花的迎了上去。
“小东西,怎么回来了?外面的日子不好混吧?”
话里有讥笑之意,桃灼颇有些窘迫的垂下头。鼓足了几分勇气,才小声说道,“我想见你们凌主子。”
好不容易等他开窍了,红昭自是不会为难,“行,你去上楼等着吧,吃点东西洗洗身子,我这就派人去通知凌主子。”
红毡铺过黄梨木的楼梯,踩在上面有绵软质感。身边逢场作笑的娼妓走过,留下浓郁的脂粉香在空气中弥漫。身边澤话浪笑的客人走过,满身酒气掺着几分淫靡的气息。
桃灼顿了顿脚步,抬眼往楼梯的尽头看去。自此,身不由己,只为活着。
这晚并未见到凌少主,桃灼躺在柔软的床榻上难得安稳。只是梦里不断出现顾煙离开的背影和沈枫跃下的身影,桃灼几次惊厥,被噩梦吓得冷汗湿透了鬓角发丝。
翌日,睁眼之时就听见雨水打在窗纱上的声音。
顺着窗子望下去,忽见后院的笼子里圈养了两只小兔子。因无处避雨,两团肉呼呼的小东西依偎在一处。猛然间就想起自己曾送给顾煙的那对瓷兔,好似自回了将军府就没再见过,许是被顾煙丢在了角落。终究是不上心的,不似陌子秩留下的玉佩,他当成宝贝一样的呵护着。
眼底浮起淡淡哀伤,桃灼轻呼一口气,将那些不开心的回忆摒弃。而后披上衣服,快步下了楼。
小心翼翼的将两只小兔子从笼子里抱出,感觉它们浑身发抖,桃灼柔声安抚着,“别怕,我带你们找个避雨的地方。”
话音刚落,忽听的身后传来一声呵斥,“放下。”
桃灼被吓了一跳,回身只见一袭紫色华服的凌主子撑着一柄紫色油伞站在雨幕中。雨色朦胧,却掩盖不住他妖美的容颜。
“你要对我的小红小绿做什么?”凌少主问着。
小红?小绿?桃灼低头看了看怀里两只雪白的兔子,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可真是个好名字啊。
“我只是想给它们找个避雨的地方。”桃灼轻声解释。
“麻烦。”凌少主从桃灼身边走过,冷哼道,“避什么雨,过两天就吃兔子肉了。”
将两只小兔子塞进鸡窝,里面顿时一阵鸡飞兔跳。桃灼也顾不得了,快步跟在凌少主身后上了楼。
淋过雨的衣服贴在身上有些不舒服,桃灼低头扑去沾染的水珠,又擦了擦额前潮湿的发丝。
忽然间腰上一紧,被人从后面揽进怀中。那双手沁凉,搭在桃灼腰间传递着丝丝寒意。
凌少主唇角的笑意显阴柔,他轻靠近桃灼耳畔,语气暧昧的说着,“我听红昭说你找我,可是想我了?我也是想着你呢,说也奇怪,凤鸣轩里什么姿色的没有,偏我就看中了你这小模样。”
说完在桃灼耳垂处轻吹一口热气,激的桃灼全身汗毛竖起。惊慌之下一把将身后之人推开,许是没料到桃灼会挣扎,凌少主毫无防备之下后退了两步,肩胛骨一下撞到门框上,疼的他略皱起秀眉。
几乎是一刹那间,从窗子外飞进来一道黑影。未等桃灼反应过来呢,已然被人锁住咽喉,滞住了所有的呼吸。
“谁允许你进来的?”凌少主眼含不悅,“滚出去。”
来去间,那道身影飞快的令桃灼都没看清其容貌,若不是咽喉处隐隐疼痛,屋子里没有半点他人来过的痕迹。
凌少主坐在桦木椅上,抬手斟了杯茶水,沉着脸色问桃灼,“你找我何事?”
这变脸也变得太快,桃灼愈发笃定这凌少主脾气怪异且不能招惹。
犹豫了片刻,桃灼咬牙下决心的说道,“我,我想留在凤鸣轩。”
“这事归红昭管。”凌少主抿着茶,依旧脸色平淡。
“我知道。”桃灼轻舔了一下唇瓣,很小声的说道,“我是有一事想求你。”
“说。”
“我,我……。”桃灼双颊憋的通红,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支吾了半天眼见凌少主愈发没了耐心,桃灼眼一闭心一横的脱口说道,“我只想接身份尊贵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