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岐令点了点头,倒没有很失望,“天气不可精准预测,雨天说来就来,确实速战速决得好。”
喻旻笑着点头,“说得是。”
他看着山下集结的军队,橘红的夕阳照在山谷里,一半是光影一般是树影,星星点点落在将士们的铁甲上,铁血和柔情挤在一起,竟生出和谐的美感。
喻旻站起身,“哐”得一声,收剑入鞘,“再过五日就是夏至了。”
这话题跳得有点远,夏岐令反应了少时才接上话,“是啊...夏天一到整个戈壁就热闹起来了。”
喻旻笑了笑,未置可否。
“走了夏兄。”喻旻翻身上马,乌狸兴奋地扬蹄。一人一马被罩在逆光里,周身渡上一层光晕,恍如天降神兵。
夏岐令仰着头看过去,被过于亮眼的光晕晃得眼角酸涩,却怎么也移不开眼。仿佛周遭空无一物,只有年轻的将军孤高地骑在马上,朝他发号施令。
他听见喻旻朝他说:“五日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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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
雍州城。
固阳雄关在落日长晖中巍然矗立,浑黑的倒影斜在碎石满地的原野上,像是一只恪尽职守的看门猛兽。
一声尖锐的呼哨声在黄昏的雄关下被风带得悠扬又辽远。紧接着从石砌的城墙窄门里飞快蹿出两只身形尚小的狮子。
又一声呼哨响起,两只幼狮回应般高高扬起下巴朝一个方向嗷嗷直叫。
顺眼望过去,便看到远处有一人骑马的剪影,在空旷的戈壁上尤显寂寥。
城墙上值守的士兵只向远处望了一眼,接着便退回岗位,知道是禹王殿下又在遛狮子了。
大小黄听得懂指令,迈着短腿争先恐后地朝卫思宁跑去。
夏季的戈壁原野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候,飞禽和走兽数不尽数。正是两只学习捕猎本领的好时候。
大小黄如今比家猫大不了多少,多数时候都只能抓个兔子地鼠,再厉害些能扑住下来地面觅食的鹧鸪。遇上稍大些的猛兽就需要卫思宁替它们赶开了。
卫思宁背上挂着一只箭篓,手里握着把弓。一身灰白劲装,头发不似往常一般绾进发冠,而是高高束在脑后,少了份贵气骄矜多了份意气飒爽。
大小黄跟在马后面撒丫子边跑边嚎,碎石细沙到处飞溅。愉悦的呼哨声一串一串地从卫思宁嘴里溜出来。
大黄歪头听明白了,一马当先抬腿就往东南方的灌木丛里跑,一头扎进去就不见踪影了。小黄胆子小,见哥哥没了两只后退忍不住往后撤,俯身瞪着大黄消失的地方哼唧。
卫思宁在身后蛊惑:“进去啊,里头有野鸡。”
小黄听懂了似的,将信将疑地回头瞅他,放松地慢慢站直身子。卫思宁下巴朝灌木丛一扬,“你哥在里头呢。”
适时传来大黄奶气的狮吼声,小黄身躯一震,不再犹豫,猛地也一头蹿了进去。
卫思宁满意了,勒着马在灌木丛外溜达。不大一会从城墙另一边又跑马出来一人,卫思宁眯着眼瞧了片刻,认出是自己的近卫队长余飞,今日不该他当值。
卫思宁立刻吩咐其中一名近卫,“迎上去问问有什么事,可是大帅来信。”
片刻后近卫回来,倒真是来送信的,却不是来自前线大营。
卫思宁看了眼信封,上面空空如也,封口倒是有三道朱红横线——还是封加急信件。
他嘀咕道:“没说是谁送来的?”
近卫道:“说是皇城来的。”
卫思宁撕封口的手一顿,皇城加急,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的信了。
他把信封往近卫怀里一抛,兴趣缺缺地说:“定又是催我回京的,叫余飞看了随便回一封回去。”卫思宁勒了勒缰绳,马鞭抖得刷刷作响,自顾自说:“及冠礼过不过有什么要紧,值得接二连三地催我。”
他双腿一夹,马便撒着欢儿奔出去。近卫揣着皇帝陛下的亲笔信,看着奔出去的自家殿下,与同僚面面相觑。
同僚耸了耸肩,眨巴着眼,神情暧昧,悄悄说:“殿下在这自在快活着呢,回京肯定是不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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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前线大营。
赤羽军整装齐发,黑巾缚面,如初夏的凉风一般悄无声息潜入密林。
行至毒障外沿,入目处有条浅溪,弯弯转转从毒障林中拐出来。
喻旻掬了把溪水,林悦跟着蹲下来,“这水有异样么?”
喻旻看了眼烟雾缭绕的前方,说:“从里头流出来的,还是小心为好。”他唤来副将,吩咐说:“传令下去,人和马都别碰这水。”
歇整片刻后,喻旻林悦两人在此分道而行。
此刻斜阳照进毒障林,视野尚好。踏进去只觉空气里坠有沉沉的水汽,粘稠得有些呼吸困难。他站了片刻,并没有类似眩晕的不适。
喻旻把面巾往上提了提,朝身后做了一个准备急行军的手势。“能憋气的尽量憋,能少吸一口就少吸。”
同一时刻,李宴阳的青州军从另一方向进了毒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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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微亮。
柔然大营藏在毒障林尽头一处树木稀疏的平地里。这里平整开阔,头上没有经久不散的浓雾,周围也不是密不透风的山崖。
南北两端正好有两个大致相对的缺口,风呼呼地对堂吹。东边有个极大的穿山而过的大洞穴,外界的风呼呼地往里灌,通过洞**掠过整个柔然营地。正好将浓白的有毒障气堵在西面一角,半分都进不得。
此刻太阳初升,阳光竟穿过千峰万岭,第一时间照进这块稀疏林地。光束携裹碎粒尘埃,排着队打在灰白的营帐上
“老东西挺会选地方。”林悦拉下面巾,趴俯在一处凹地里。在环境恶劣的树林里急行军一夜,所有人都是一脸疲色。
杨云在他身侧两步距离,安静地靠在一堆长满青苔的断木上,目视前方,伺机而动。
林间湿气大,贴身的衣物被沾染地湿漉漉的,寒冷的铠甲罩在外面更是雪上加霜。绕是初夏的气候,也冻得人不由地哆嗦。
大约等了半炷香,林悦趴得手脚发麻。凝结的水汽在铁甲上汇聚成滴,稍微一动就顺着铁甲灌进衣服里。
他打了一个寒颤,企图找杨云搭话聊天缓缓神。他往杨云那边看过去,对上一张面无表情比身上铠甲还冷的侧脸,紧接着就打了一个更大的寒颤。前一刻生出的聊天热情瞬间就被浇灭了一半。
林悦蹬了蹬发麻的腿,叹气道:“你说你年纪又不大,怎么整日一副看破红尘的冷脸,你那脸紧绷着不会累吗。”
杨云微微侧过头,确定林悦是在跟他说话,表情甚至都没动分毫,无甚波澜地回了一句:“不累。”
“....行吧。”林悦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开始没话找话,“等咱们打退了柔然你可就是有战功的人了,你们老杨家后继有人。”
“嗯。”
林悦又说:“往后想留在北疆还是回盛京城去领个职?”
“都行。”
林悦仰着头望天,伸手去接叶片上摇摇欲坠的水珠,感叹地说:“北疆挺好的吧,这山这水可比盛京城有意思多了。”
杨云随手也摘了一片树叶,握在手心凉浸浸的,回应道:“嗯。”
“....”林悦此刻十分悔恨,跟着他的为什么不是周一辛。
并且再次问了自己一个千古谜题:为什么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杨云和跳脱活泼加话痨的周一辛会十年如一日地维持友谊。
周一辛不会想打他吗?他们不会想要互殴吗?林悦很费解。
他放弃了杨云聊天解闷的想法,很是痛心疾首地说:“你这么不爱说话,将来赤羽军交到你手里可怎么办。”
“....”杨云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轻微裂缝,但依然看不出他的表情要怎么归类,他侧过身子,问:“交给我?”
林悦猛地一巴掌拍上自己脑门,暗暗咬唇道:“要完....说漏嘴了。”
杨云探寻的目光直直看着他,“将军?”
林悦搓了把脸,应付道:“假如,我说假如.....”
杨云无甚情绪地“哦”了一声,缓缓坐回原位,目光再次移回前方的柔然营地。
林悦轻轻吁出一口气,这下也不敢找人瞎聊了。
下一瞬,一声爆破响在林子低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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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故
林悦一个激灵坐起,原本挂在背上的神臂弓已经持在手中,眼中精光乍现,仿佛刚刚萎靡的模样只是张面具。
他朝后打了一个整军的手势,“干活儿了!”
柔然营地是个绝佳的匿身之所,但并非易守难攻之地。恰恰相反,由于营地所在地形开阔,四壁合围,逃生之路窄而险,倒是个打围杀战的好地头。
喻旻精于此道,令林悦守住西面唯一的撤退大路。南北两侧的山崖缺口离地有三四丈高,柔然军不会作为首选撤退路线。
喻旻所率部作为围杀主力,此刻已经放出鸣哨,径直攻了进去。
清晨人畜刚醒,营帐前的火堆上甚至还温着羊奶茶和烤饼,咕咚咕咚的声响下一刻便被铁骑厮叫掩盖。
赤羽军的战马和柔然孤狼军的马算是同宗同源,极其好战,见了刀光兴奋不已,一时间竟然盖过了士兵的喊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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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悦蹲在壕渠里算着时间,距离鸣哨传来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林子里传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却不见一个柔然军逃窜出来。
他有些着急,但支援的信号未放出,他只能原地待命。
林悦拄着神臂弓又等了半盏茶,倒是听到柔然军的战鼓擂了一轮,他心下一紧,越想越心慌,“不成,咱们得过去。”
杨云立刻说:“若此刻暴露行踪敌军必设法从南北两面突围,岂不功亏一篑。”
林悦强制冷静下来,慢慢分析说:“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柔然军一个没撤,我担心大帅不顺利。”
杨云摇头道:“若不敌也该有支援信号。”他想了想,“孤狼军军风彪悍,必不会轻易撤退。”
林悦把弓挂回背上,往树干上一靠,“再等半个时辰,要是......”
“来了!”停在高处的斥候惊呼。
林悦杨云两人瞬间纵身蹿出去,林悦没穿重甲,身手轻灵,眨眼就上了一棵大树。杨云趴在地上听了片刻,抬头朝树上说:“骑了马。”
林悦奇道:“ 还能有马骑,看来大帅的确不算顺利。”林悦朝前望了一眼,隐约看到林中树枝攒动,看方向正是朝这边来。
林悦:“都上马,弓箭手上前阵!给我.......诶?等等!”他蹬了两腿,又往上爬了丈余,伸着脖子瞪圆了眼睛:“这是咱们的人啊!”
他生怕有诈,又仔仔细细屏气凝神看了片刻。对方行军速度极快,喻字帅旗在树影间时隐时现。他紧紧追着瞧,旗子下头拎着长剑骑着乌狸的不是喻旻又是谁!
林悦预感到了什么,忍不住爆了句粗,“你大爷!”
“....?”杨云抽了一半的佩剑生生卡住了,“您看清了么?说不好是敌军使诈。”
林悦此刻倒无比希望是柔然军耍的花招,两方距离越来越近,他看到军旗帅旗,甚至能看清士兵玄甲样式和战马的蹄铁颜色。
他惨白着小脸气呼呼地跳下来,神臂弓狠狠往副将怀里一抛,径直迎了上去。
边跑边跳脚控诉:“你大爷你大爷喻旻你大爷....我抹黑在林子里蹿了一夜,在这潮了吧唧的沟里趴了一早上!你连毛儿都不让我摸摸!你大爷!老子还是不是你的先锋官了!你大爷!”
乌狸见着熟人冲过来,原本撒丫的蹄子生生放缓停住,颠得喻旻一阵眩晕,紧紧抓着缰绳才稳住身形。他脸上还沾着血,额发凌乱。
黑色重甲看不出红,太阳光照上去泛着水光。身后的披风全是破洞,还缺了一角。
完全是刚经历一场恶战的形容,林悦还想接着骂,看到他这副样子却吓得愣住了。
他将长剑往肩上一扛,咧嘴笑道:“怎么,替你干完了活还不乐意啊。”
满是血污的脸几乎让林悦看不见他在笑,只听着语气判断他此刻状态还算好,刚刚悬起的心又缓慢归位,一时间又气血翻涌,不骂不快:“我用得着你!你带我干嘛来了,我不如在营地喝酒睡觉!挨饿受冻这么久柔然人的毛都没摸着。”
“行啦行啦,下回一定让你在前面。主要这次情况特殊,我赶时间。”喻旻下了马。扯扯湿漉漉的领口,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得赶紧洗洗,周身不是血就是汗,难受死我了。”
“该!”林悦仿佛出了口气似的,打量了喻旻一遭,“我在这候半天都不见你叫支援,活该整这么狼狈。”
喻旻陪着笑脸,“我这不是想着距离挺远,叫你过来也费时间,不如我自己辛苦点。赶时间嘛....”
“您干脆上书陛下撤了先锋官得了,我看您也不大需要”林悦白了他一眼,凉凉说:“您多全能啊,运筹帷幄行,冲锋陷阵也行。上至城门督战,下至下场杀敌,就没有您喻大帅不能做的。”
林悦当着大伙的面一口一个您,说得喻旻尴尬得不行,还得继续给他陪笑脸。
旁边的周一辛头一次见自家将军这样阴阳怪气,大帅一脸你够了别说了却毫无办法的表情,憋笑两个肩膀抖啊抖,被杨云拿剑头捅了后腰才停下来。
“我错了少爷。”喻旻服软道。
林悦重重哼了一声,算是暂时放过他。
这边周一辛被杨云拉至一旁,上下里外暗自扫了一通,见人全须全尾没有负伤,除了脸上有些脏污。
杨云递上一块干净的帕子示意他擦脸。
周一辛一见杨云就打开了话匣子,边拿着帕子蹭脸,边往喻旻那边偷瞄。随后才小声说:“你不知道大帅今天有多凶,疯狗似的……咳,我的意思是他很猛,我都看傻了。”他夸张得比划一下自己的脸,“伽来吙那个夜叉脸的副将你记得吧,壮得吓人那个。他带着人想撤逃,大帅一个人单枪匹马就冲过去拦他,我嗓子喊劈了都没喊住。”他拿手心碰了碰杨云的手,“你摸摸,我吓得手现在都是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