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谈恋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决珩

作者:决珩  录入:03-11

  这一等,就生生将日头等到了天际的西边。从林间刮来的风逐渐变得寒凉,胭脂红色的火烧云爬满了半边青空,像是被火焰灼烧过后的深浅血痕。
  沈惊鹤的面庞已被风吹得有些麻木,然而他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背对着营帐。他根本不敢试图挑战自己的自制力,连一个转身的动作也无法做出——他只怕一旦自己转回了身,看到了隔着薄薄一层营帐之内躺着的人,他就会忍不住挥开一切挡在面前的人飞奔进去,一直到他身边,将他的手再一次紧紧握在掌心中。
  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内,借由若隐若现传来的刺痛感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冷静。牙齿无意识地咬着下唇摩挲,几乎将那片快没有血色的薄唇刻出浅浅伤印。
  身后忽然传来掀开帘子的声音,不响,却清晰无比。
  “六殿下。”
  是萧宁的声色,带着全神贯注医治良久后的些微疲惫。
  下一秒,沈惊鹤已是骤然旋身,往前猛地踏了两步,微微发红的眼角被死死瞪大。
  “他……他怎么样了?”
  沈惊鹤一瞬不瞬地盯着萧宁的嘴唇,要在他将每一个字吐出的那最初一秒就将其收入耳中。他的脑袋因为站立良久后突然的行动而有些眩晕,如鼓的心跳声一下下响彻在耳畔与胸膛,像是一柄柄小锤重重敲击着整副心魂。
  萧宁看到他溢于言表的惶然与希冀,眼底刹那间划过的除了一丝了然,似乎还有什么别的更深更复杂的情绪。
  他呼出一口气,看向沈惊鹤,别了别头。
  “我把他还给你了。”
  沈惊鹤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周身的所有力气,强自坚持了许久,直到这一刻亲耳听到梁延终于平安的消息,那些无数个昼夜曾被他深深压抑藏入心底的绝望与崩溃,才终于能毫无顾忌地发泄出。
  他长长喟叹了一声,有释然,有激动,更多的却是让自己语无伦次几乎想要落泪的感恩。紧紧掩住面容的双手有些发颤,一如他颤动不已的心弦。
  他的梁延回来了,上穷碧落下黄泉,终于还是回来了。
  “他刚被送回来时,情况看上去可不太好,若换作旁人,只怕早就已经死了百八回了。连我都很惊讶,就算是这样了他竟然还能强撑住这一口气。”萧宁站在原地,淡淡开口,“不过也得亏他撑住了,不然纵使我再怎么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也不可能将他救回来了。”
  “谢谢你。”
  深深看了萧宁一眼,沈惊鹤转过身来,头也不回地往营帐的方向踏去,宛如一只高飞的倦鸟终于可宿归巢,投到了自己最为熟悉的那片温柔深林之间。
  与他擦肩而过之时,萧宁动了动指尖,似乎想要触碰些什么。但到底,他也只是低首看着从指缝之间翛然掠过的那一束风,勾起唇角,自嘲地淡笑了笑。
  营帐之内的光线比外头稍微黯淡了些许,沈惊鹤屏住呼吸,目光在两旁闭目躺着的人群间一一细致扫过去,却始终没有看到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面容。
  一直到走到营帐尽头,等到不安与恐慌再一次叫嚣着要将他整个人吞没之时,沈惊鹤才在一抬眼后,发现营帐深处竟然还有一处被帘子隔开的小房间,里头似乎独自平躺着一个身影。
  他的鼻头一下有些酸。
  那个身影实在太为熟悉了……纵然只在光线中被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剪影,然而他又如何能认不得?
  像是怕打扰了什么,沈惊鹤将脚步放得更轻,一寸寸踏到帘子旁,轻轻将它掀起。
  是梁延。
  一个胸膛随着尚有些微弱的呼吸而浅浅起伏、棱角轮廓因为消瘦而更为深刻分明的梁延。
  沈惊鹤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又或者说,他根本无心去想。
  他所有能做的,也是在下一刻就的确如此作为的,是缓缓走到闭目沉睡的梁延身边,小心翼翼地贴着他坐下,将发颤的掌心贴到他苍白的脸庞上。
  真好,真好。
  眼前是他,掌心下的是他。一个,活生生的他。
  沈惊鹤深深闭上了双眼,如果不是梁延极浅的呼吸不时拂过手侧,他几乎都要怀疑起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美好得不似真实的梦境。等梦醒来了,他仍然一个人被抛在京城,在一片人仰马翻惊声高叫之间,任那捧滚烫的沸茶混着血水在伤痕纵驳的手掌上汹涌流下。
  “梁延……”
  他呢喃出声,呼唤着早已被深藏到心底的名字,宛若在乞求着期冀多时的救赎与安抚。
  他的声音明明比秋日晴空下漂浮着的细羽还要轻,可偏偏掌心下那个深陷入沉睡的人却仿佛听到了这微颤的两个字,眉心带着挣扎之色跳了跳,仿佛在奋力从晕眩的桎梏之中挣脱。
  沈惊鹤忽然感到面前有些异动,他睁开了眼睛,恰巧与一双沉黑而深邃的眼眸直直对上。
  惊心动魄。
  呼吸一窒之前,这是他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四个字。
  一只手有些艰难地从被褥之中伸出,缓缓贴到他的手背之上,微凉的手掌却让沈惊鹤浑身上下仿佛都被烈焰灼烧至,一下下更为急促而疯狂跳动起来的心脏将全身血液都点燃至沸腾。
  鼓噪的心跳声中,他似乎听到一道沙哑干涩的声音从天边外响起。
  “别哭。”
  眼前那人说话都有些费力,喘了一口气后,却仍是执着地一眨不眨盯住他的眼睛,唇畔好像极浅地温柔笑了一下。
  “……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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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沈惊鹤怔怔地望着他, 久久, 宛若百年光阴也只静止在这一瞬。
  “我早说了我没哭……”
  他嘴角扯开了一个带着些释然的笑容,然而那早已通红的眼眶和不听话簌簌落下的晶莹泪水, 早就已违背了主人的意志争先恐后泄露着他内心的惶然不安。
  他还在他身边。
  沈惊鹤握着梁延的手更加用劲地使了使力,像是要确定与他指节交错的这个人是如此真实地存在着。他如同劫后余生一般长长叹出一口气, 微微颤抖的眼睫半阖,面上是近乎虔敬的感恩。
  “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他犹自喃喃着, “梁延, 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知道的。”梁延双眼牢牢盯着他的面容, 开口的话声仍然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我听见了你的声音……在我几乎都要觉得自己坚持不住的时候。”
  沈惊鹤愣了愣, 睁大了双眼诧异低头。
  梁延又冲他笑了笑,明明说的是那一场九死一生惊险无比的经历,可是在他的口中却显得如此轻描淡写, “当时我周围好几个人已经支持不住倒下去了, 我也眼前一片黑, 就像是,马上就要睡过去了一样的感受……但是当我眼睛闭上的那一刹,我耳边好像忽然出现了你的声音, 叫着我的名字。”
  梁延抬起手,有些费劲地碰了碰沈惊鹤的侧脸, 眼神是几乎要滴出水来的温柔, “于是我就想啊, 我可不能睡过去。要是我就这么睡着了,我的小鹤儿该会多伤心……是你把我留下来了。”
  沈惊鹤只觉得胸口翻涌升腾的酸涩几乎逼上喉咙口,让他连开口说话的动作也被那团棉絮一样纷杂的情绪滞住,竟然显得如此艰难。
  “梁延,梁延……”
  他无助而急切地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却又根本无从得知自己究竟想要从面前躺着的这个男人身上,得到怎样的回应。
  “别怕,我在呢。”梁延像是对待爱重至深的珍宝一般,小心而轻柔地握住他的手指,贴近自己的唇畔若有似无地摩挲,“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马上好起来。等我们把金阳城拿下,我们就一起回家,好不好?”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得答应我。”沈惊鹤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对自己指尖作为,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因瘦削而更为深邃的面庞。想了想,他还是又轻声开口补充道,“早点好起来,这场仗,也是到了该做出了结的时候了。”
  梁延没有再出声,只是凝视着他满含关切的双眼,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
  西南王世子自打被西南王命令拘在家中以后,一直过得百无聊赖又烦闷至极。说是大军随时有可能打入,怕他一人在街上闲逛不安全罢,又连着好几日城外见不到一丝动静,更是听说燕云骑的主将梁延中了瘴毒生死未明。
  久而久之,他本就被骄纵坏了的性子更又不禁生了几分难耐与懈怠,连连在心中暗自嘲笑自己父王和新安军都被之前燕云骑的攻势吓破了胆子,只敢在这城中做这缩头乌龟,连敌人面都没见着就被吓得闻风丧胆了。
  这一日午后,他方从王府中一名美姬的房内离开,回到自己的院中,对着早已看倦了的景色皱眉发着呆。
  “这一天到晚的,真是没意思……父王也真是,在自家金阳城内转转,又能出什么事?”
  他随手在果盘里的各色瓜果中挑挑拣拣着,很快又满是生腻地嫌弃撇撇嘴。
  一旁新提拔到身边的小厮见状,吞了吞口水,眼中神色闪烁再三,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开口的语调带着一丝奇异的劝诱。
  “世子爷……前两日楼里的姐儿们还托人带话来问呢,说是您怎么这么些时日都不曾来看过她们,心里都埋怨您对她们不再宠幸。小的听说这几日金阳城内外都是一片风平浪静,这王爷也真是,怎么就偏偏非要关着您不可呢……”
  “可不正是!要我说,父王就是太过小心谨慎,反而显得畏手畏脚了。”世子闻言一拍大腿,脸上划过一分淫邪的光,“这帮小美人儿,几日不见爷,瞧把她们给想成了什么样儿。走!今日爷还就不信了,走出门去花街那儿转上一圈,还能真出什么事不成!”
  小厮却像是突然被他的决定所吓到,瞪大了双眼,犹豫的声调之中充满着对西南王的恐惧,“这……世子爷,这样好么?可是之前王爷吩咐过了,说是您无论如何都不得离开府中一步,您,您若是……”
  世子粗暴地挥手打断他的话,黑着面色冲他吼道:“你这狗东西,到底是我的仆人还是我父王的仆人?怎么,我说的话都做不得主了?我可告诉你,这西南王府日后横算竖算都是我的,今天我非就要踏出这王府不可,我看谁能拦得住我!”
  小厮见他发火,连忙颤颤巍巍地低下了头,嘴中连声称是,直到终于让世子脸上显而易见的怒色平息了几分。却是无人看到,当他状似谦卑地随着摇摇摆摆的世子走出院门,直奔王府大门而去的时候,脸上却快速浮现过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
  “这就是西南王惟一的儿子?”
  士兵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摔在营帐之内的地面上,一手顺势揭开他脸上面罩,露出面罩之下眼底青黑、明显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面容。
  沈惊鹤一看他这与上辈子世家纨绔毫无二致的样子,就立刻了然于胸此人平时过的到底是种怎样的生活,当下眼底不由得流露出一二微妙的嫌恶。
  他早就听说这西南王世子仗着自己的权势与西南王的溺爱,平日里在金阳城内作威作福,欺男霸女,可谓是无恶不作。甚至是在如此千钧一发的战争关头,他竟然也能被他们收买过的人如此轻易地哄骗出府,也让他们有机可乘得以将其顺利掳来。
  梁延沉稳坐在营帐内的主座之上,经过两三日的休息和萧宁药方的调养,他的身子如今已是好了大半,只除了脸色还是隐约有一丝苍白之外,旁的却是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几日前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男人。
  “也要多亏他是这么一个好色又狂妄的草包。”梁延目光沉沉望着仍旧一动不动昏迷在地的世子,低声开口,“若非如此,恐怕我们也不能如此轻易就得手。”
  他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听不出任何虚弱的地方。然而沈惊鹤还是极快地在桌案之下握了握他的手,直到感到掌心之中的触觉是温热而非冰凉,关切蹙起的眉头这才抚平了一二。
  梁延转过头望他一眼,迅速回握住他准备抽回的手,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神无声地安慰着。沈惊鹤同他对视之后,幅度极小地翘了翘一边唇角,又朝桌案对面努努嘴,示意他接着对手下人布置命令。
  梁延这才将脑袋转回去,目光也是一派坦然沉静,只是桌案之下的手还是紧紧与他交握着不肯松开。
  “等到晚上西南王府发现世子不见,乱起来的时候,派人给王府送一封信。”他微微眯起眼,神色果决坚定,“就说如果还想要保住世子的小命的话,就在第二日天亮之前交出新安军偏将的人头。否则的话……我也不介意看到西南王一脉就此断绝于今。”
  “是!”
  账内的士兵接了命令,挺直了腰背一行礼,又匆忙转身出去交待命令了。
  沈惊鹤挑起眉头听了半天,等到账内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了,这才忍不住轻轻一笑,眼中藏着几分狡黠的神色。
  “没想到梁将军这样一个君子一般的人物,竟然也会使出这样的计谋啊……”他故意垂下眼睫啧啧感叹两声,又偏过头凑近了一些,斜睨着梁延的面容,“好一招离间计,只怕你这封信一送,西南王和邓磊那边却是要掀起了惊涛骇浪,龃龉和猜疑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了。就是不知,最后到底是西南王肯放弃自己的儿子成就大业,还是邓磊迫于无奈只得让自己的副将献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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