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谈恋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决珩

作者:决珩  录入:03-11

  沈惊鹤为他眼中熠熠神光所摄,一时竟陷于沉默。
  “大人之累累功绩,之爱民之心,纵然立碑述传尚不嫌为过。如今这道礼,皆出于我等真心。倘若大人不受,却教下官自觉深愧天地黎民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惊鹤虽然心中百感交集,触动不已,但也还是不由得松了手,神色复杂地看白发郡丞领着众曹朝他久久一拜。
  这么多年来,他大小也走遍了十数座郡城,所见高位之官,即使是口口相传颇有美名之人,也往往只将治下一城、手底万民当作自己的政绩。他初到南越之时,本以为此处穷山恶水,隔绝多年,官员百姓纵然非刁蛮不驯,也难免疲懒度日。
  只是,当他真正在这座东南郡城安心待了数月之后,才真正知道,原来在看不见光明尽头的无边黑暗中,是真的有人仍将大地黎民时刻藏于胸中挂于心上,也真的有人面对穷困仍咬牙不放弃希望,相信用双手终能打拼出一条生路来。
  南越的众人因他感动,谁又能说自己不同样为他们而触动心扉呢?
  沈惊鹤躬身将他们一个个扶起。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下一秒,沈惊鹤竟然也抬手在胸前作礼,对着他们郑重一弯腰。
  “大人……这万万不可啊!”
  官吏们急忙避让,沈惊鹤却不顾他们相阻,仍然坚持完成了礼节。面对众人着急疑惑的神情,他展颜一笑,将心底那份感动细心收藏好。
  “就当做是……我对诸位这几月来一贯的支持,所行的回礼吧。”
  有了银两,众人心中也就有了底气。再次商讨起南越接下来进一步的发展计划时,许多以前只敢埋在心里、连自己都觉得天方夜谭的想法,也不知不觉一股脑地倒出来。
  沈惊鹤认真地听取着众人意见,在心中反复权衡盘算。
  孙默看了看他的脸色,开口询问:“诸曹已将心中想法说得差不多了,不知大人可有中意的?”
  沈惊鹤想了想,看向开口不多的张文勋:“功曹,方才众人大多提出的都是如何贴补百姓,只有你说想拨款修建书院、聘请宿儒?”
  “是。”张文勋往前一步,神色不动。
  “你为何有此想法?”
  沈惊鹤一双眼颇感兴趣地瞧着他。
  张文勋沉默一瞬,答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南越向来穷苦,活下来尚难,又谈何读书。但是自从大人发明了梯田之法,南越百姓眼见着不愁果腹。倘若再修建书院,让顽童得以受教习书,以后,他们也多了一条走出去看看广阔天地的路子。”
  沈惊鹤嘉许地笑笑:“你说得与我所想几乎不差,但我除了要兴建书院,还要拨银两奖励读书,认真向学的、月试优异的,再包括几年后读出功名的,都由府衙出资,大力奖赏!”
  孙默思索一会儿,也点点头:“这办法可行。南越以前也建过书院,但是请不到正经的教习,又没什么孩子愿意来读书,也便一日日地荒废下去。如今有了银钱,派人去修补翻新不是什么难事。下官也有几个相熟的秀才同在东南不远,若大人信任,这件事不妨就交予下官来办吧。”
  “郡丞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沈惊鹤又道:“这兴建书院一事到底是远计,须得徐徐为之,从长计议,让百姓从心底接受读书向学。而眼前,还有一事不得不加快提上日程。”
  “大人是说……?”高明忽有所感,眼前一亮。
  沈惊鹤笑看他一眼:“自然是修路一事了。南越三面被群山环抱,与外界交往甚是不便,无论是外面的人想进来,还是里头的人想出去,少说也得费上一通功夫。以前便也罢了,现今等到第一批晚甘侯采摘之后,还得运到苏郡去。如果没有一条通路,这桩生意,又如何能长久做下去?”
  座下众人心里十分清楚,假如修出一条方便与外界连通的大路,对于整个南越会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仅是晚甘侯的运送一事,日后不论是与外界互通人才,还是百姓自己挑着农产出外售卖,都会大大压缩时间和成本。
  他们早就苦于没有银钱修路久矣,现在万事俱备,自然一个个打起精神,卯足了劲儿,当下就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只是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苦着脸回头询问:
  “大人,这修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两眼一抹黑。就说咱们南越崇山高峻,又没什么筑路的人才,就光咱们几人在这儿讨论,连一张策划草图也拿不出来啊!”
  “谁说拿不出来了。”
  沈惊鹤喝完最后一口茶,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眼中含笑。
  “是不是都忘了,在任南越郡守之前,我可是当朝工部侍郎?”


第94章
  工部, 上辖山林川泽之禁, 下掌江堤道桥之建。身为工部侍郎的沈惊鹤, 自然也对修建道路一事并不陌生。
  有了沈惊鹤的帮助,再加上他传令部下四处寻来的能工巧匠, 很快, 南越开路一事就被提上了日程, 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整日里梯田和山路两头跑忙着督工, 梁延也没闲着。自打前几日里探子回报海寇似是要有大动向, 梁延就领着军曹开始准备出海行动,规划起了具体航线。
  虽说即将要出海,但是两个人都不像以往梁延出兵时那般担心。
  一来, 在这几个月里, 梁延带来的扮作侍卫的亲兵早就不断演习实战和入海出巡,渐渐熟悉了海上作战。几个梁延手下得力的将官还帮着南越驻军好好整顿了一番,如今原先的驻军挥刀用剑已是像模像样了。
  二来,比起梁延之前征战南北时嗜血难缠的敌手, 海寇们虽然狡猾了些,但地处偏远军备缺乏, 战斗力明显要弱上一个档次。
  “虽然如此,你可还是不能轻敌啊。”
  沈惊鹤一手搭在梁延肩上,故作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脸。
  梁延眼底一丝笑意划过, 很上道地也随着作了个揖, 一本正经接话。
  “末将受教。还请殿下静候凯旋佳音。”
  他说完后, 又将脸往前凑凑, 作势要亲。
  “此一去海战不知要多少日,殿下不先发发善心赐末将几枚吻,聊慰相思么?”
  “快走开。”沈惊鹤惊笑着一把将他脸推开,“我可再不上你的当了!上回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不到三四日,就有人灰溜溜地回来了。”
  梁延面有委屈地申辩:“这回不会了……探子送回了详细的海图,这次看他们还能躲到哪儿去!”
  东海,博浪湾。
  天边挂着浅红薄暮,夕照残影长长拖在海水中,桨声藏在海水的翻搅声中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只有花瓣状不断散开的金黄碎波昭示着军舰正在笔直地航行。
  一个士兵爬下桅杆,麻溜地小跑过来,向着负手站在船头的高大男子抱拳。
  “启禀将军,东面视野里已经可以看到一座礁岛,与探子送回海图中的模样有七八分相像。”
  男子抬手握住腰侧剑鞘,拇指在泛着冷光的剑柄上缓缓摩擦过,殷红剑穗缠着猎猎海风舞动。他没有说话,然而自从回到战场,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威势与压迫感却自顾逐渐蔓延开。五步之内,令人屏息。
  士兵忍不住在那寒胜海风的冷意中抖了抖身子,望向男子的眼神却仍旧满是崇敬。
  那可是大雍朝最年轻的战神。一剑曾当百万师,马蹄踏处,血流漂杵。
  男子微微侧头,似是思考了一会儿。良久,低喃着开口。
  “……那便,杀吧。”
  海风把梁延一举溃贼的捷报吹回了府衙,转眼又同长了翅膀似的传遍整个南越,让无数饱受海寇之乱的百姓喜极而泣。随之陆续回来的还有几艘满载海寇劫掠走金银财宝的军舰,由一小队士兵负责押运。
  沈惊鹤焦急地等在港口,却始终没见到思念的影子。他心中暗自提醒自己沉住气,耐住性子安排好了交接工作,又把受了伤的士兵一一让人送去了医馆后,终于忍不住揪住了那队士兵的队正。
  “梁将军呢?怎么没看到他回来?”
  一身海腥味儿的队正“啪”地敬了个礼。
  “梁将军靠探子送回来的线报,找到一处作乱最严重的海寇老窝清剿了干净,然后就先让受了伤的兄弟们送东西回来了。至于梁将军自己和剩下的大批部队,说是光敲山震虎还不够,定要乘胜追击,一雪前耻,在东海清出一条海路来。”
  沈惊鹤噎住了半晌,知道前头自己给人刺激狠了,一半无奈一半骄傲地叹了口气。
  “……这个家伙。”
  他咕哝了几声,挥挥手,让队正回去歇息了。
  从南越的博浪湾再到东海,如果能开出一条海路,不仅能让沿海百姓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安心发展渔业,更能吸引商人船舶停靠贸易。长此以往,将给南越带来巨大而丰厚的利益,更甚至跻身东南最富庶的几个郡之一。
  这一点,沈惊鹤清楚,梁延比他更清楚。
  梁延和近卫俯身紧贴在粗糙的礁石间。天色暗沉下来,海风裹杂着浓浓的咸腥味吹动地面细小的砂砾,海岛上的棕榈植物也跟着哗哗地抖动着枝叶。
  他们已在这狭小的石缝中一动不动匿身了两个时辰,灰黑的战袍和礁石完美地融合在了一处。如若不是还有间隔良久才隐约可闻的呼吸声,一眼望去几乎与无生命的石块没什么两样。
  临近轮班时辰,礁堡前驻守的海寇不耐烦地跺了跺脚,今天呜呜咆哮着的海风莫名比往常更为阴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娘的,这鬼天气,接班的那队人怎么还没来?”
  一旁的同伴笑着安慰:“安心吧,快到点了,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冰凉的海风把他们的交谈声送入梁延的耳中,梁延慢慢活动了一下右腕,嘴边绽出一个极浅的笑容,在最后一丝绯红余晖的映衬下,诡异如刚爬出地狱的嗜血修罗。
  是啊,快到点了。
  出海已经半月有余,梁延的长剑湛流饱饮鲜血,更显灵性。随着潜伏的这队士兵慢慢爬起身子,它似乎也感应到主人身上逐渐蔓延出的杀气,激动地在剑鞘中嗡鸣着。
  方才抱怨的海寇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你、你有没有觉得突然变得很冷……”
  他对面的同伴刚要开口回答,忽然面色一变,一手指着他,哆嗦得说不出话。
  他疑惑地顺着同伴目光低下头,首先看到的却是脖子上横亘的寒铁长剑,还有剑刃下一道细长的血线。
  那是……自己的血吗?小说娃小说网
  健硕的身躯轰然倒塌,瞳孔失去焦距之前,大脑分辨出双耳传回来的最后一句话,那是一道低沉模糊的男声:
  “天的确有点凉了。”
  接班的海寇吊儿郎当地走到礁堡前。今天他们岛上的大当家宴请了周边大大小小的其余海寇,好像说是要联手对付一个最近咬得死紧的难缠敌手。
  这样的宴席是轮不到他这种小喽啰上桌的,在后厨随便填了填肚子,他就赶紧抄起家伙去接班站岗了。
  只是……
  他走到礁堡的关口,脚步顿住,撞入眼帘的却是大片大片蜿蜒开来的暗红,寒风挟着刺鼻的血腥味灌入他的鼻尖。他倒抽一口冷气,膝盖发软地转身要跑回去示警,刚一动作,脚边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滑。
  “砰”一声狠狠摔倒在地,他抬起头,同伴的尸首大睁双眼死不瞑目,正僵直地望着他。
  凄厉的尖叫声还没有冲破喉咙,神鬼莫测的一柄长剑忽然从颈侧划过。他徒劳地用尽最后的力气张嘴,唇角溢出的却只有一连串血沫。
  叮——
  梁延低眉敛目,一弹剑身,艳红的血珠立刻顺着光滑剑面跳跃抖落。另外两队身着战甲的士兵分别从礁堡其余两个方向快步跑来,啪地敬了个军礼。
  “将军,北面和西面也清理干净了。”
  “好。”梁延点头,冰冷无机质的目光缓缓扫过一点点暗下来的天幕,定格在礁堡刚亮起橙黄灯光的堡顶,“船只不够,不需要活口。”
  此起彼伏的痛呼和惊叫声响彻整座礁堡,刀影光淬,剑声寒啸,方才还推杯换盏的宴席转瞬已经成为最血腥的人间地狱。仍在拼命负隅顽抗的几位当家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今日还在商量如何联手阻止的强大敌人,竟然下一秒就提着淌血的长剑现身在了自己面前。
  乌合之众的海寇们哪里是燕云骑最精锐小队的敌手,面对士兵们嗜血的目光和冲天的煞气,抵抗的队伍很快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兵器没入血肉的沉闷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再次抽出时,刀剑的利刃就浸满了冒着热气的血光。敌人的血液高高激泼至天花板,杀到眼红的士兵们却丝毫不为所动。
  梁延一袭黑衣随着腾挪追击的动作翻飞着,仿若怒海生波间搅乱惊雷电光的蛟龙。在他周围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尸首,密不透风的寒光剑意几乎扫出残影,在他身侧生生隔出五步的真空。
  数不尽的痛苦闷哼与血肉横飞,梁延的眼神却依旧冰冷淡漠,手中饮血长剑犹如雷霆千钧,劈刺之间,无情收割着一道道生命。湛流高吟带出一蓬蓬血花迸裂于额角,滚烫的血珠喷溅在眉峰,淌过高挺眉骨,爬出狭长血痕。
  那双暗沉如渊的眼闭了闭,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血色。
  “继续。”
  杀戮与交锋仍在延续,随着哀嚎声一点点小下去,越来越多的敌人捂着脖颈闷哼倒下。半个时辰前还沸反盈天的宴会厅此时已经布满血泊,黑衣的士兵军靴踩过连成片的血水,看也没看道路两旁神情定格于惊恐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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