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都检查过了,敌人已全数伏诛。”
梁延神色淡漠,将湛流残沾的鲜血慢慢拭在脚底尸身的衣领上,一抬眼。
“后边的喧闹声怎么回事?”
“回将军,那处是海寇私设的牢房,关押了好几个掳来的人,不过活口现在都已放出来了。”
梁延点头,走出门,明显不是很感兴趣。他刚准备登上停泊在岸的军舰,忽然蓦地转身,皱眉看向正朝士兵连声道谢的一道人影。
那是……
“你可终于回来了!”
沈惊鹤自从听到梁延大胜凯旋的军报,就不顾属官相劝早早站到了港口等回岸的军舰。被骄阳晒了足足有半日,才在地平线上看见船只的黑影。
梁延刚下船,眼前一花,一道熟悉的气息猛地扑到自己怀里,耳边传来那人因欣喜而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后背的衣服也被牢牢攥紧。
“我一接到军报就跑到港口来等你了,你不知道我傻站在这儿有多久!”
沈惊鹤被梁延身上一股子海风味包围也不嫌弃,搂着他半是抱怨半是撒娇,看得梁延双目发亮,一颗心都融化了个彻底。
戳了戳眼前人气鼓鼓的包子脸,梁延珍爱地轻抚过埋在自己肩窝处乌黑的发顶,眸中含着宠溺纵容的笑。
“我错了……下次一定早些回来。”
低声下气地抱着人哄着揉着,哪里还有半分在海上神挡杀神的冷酷模样。
从军舰里鱼贯而出的近卫早已见怪不怪,一个个目不斜视地下了船,不去看阳光下那两个毫无自觉的发光体。
恋恋不舍地从梁延怀抱里挣开,沈惊鹤握拳咳嗽一声,又端起了以往清隽端方的模样。他踮起脚尖,好奇地望向仍有人头攒动的军舰。
“你这次出海那么久,是不是带回了很多被劫掠走的宝物?”
梁延刚要回答,突然想到什么,眼角眯了眯,面色一下变得有些古怪。
“宝物什么的倒还是其次……”
面对沈惊鹤愈发不解的目光,梁延轻咳一声,目光闪动。
“我这次,给你捡回了一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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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萧宁走在最后几个下船, 一边跳下摇摇晃晃的甲板, 一边还不断回头跟身边冷面的士兵抱怨着自己在海寇岛上受到了多少虐待。先是被这样这样, 又是被那样那样,让他本来应有的天人之姿都生生憔悴了几分。
士兵面无表情地大步走着, 对于耳旁聒噪的声音显然早已免疫, 半点不受影响。
萧宁锲而不舍, 还在继续喋喋不休着, 无意间转过头来, 却突然看见岸上一个目瞪口呆瞧着自己的人影。
“美——”
“人”字还在喉咙口打着转儿,萧宁余光瞥见沈惊鹤身旁脸色刷一下黑下来的梁延,立刻识相地把尾音艰难吞了回去。
他快活地小跑着迎上去, 大张双臂想要给沈惊鹤一个亲切的拥抱。
“我可想死你啦, 六殿下!”
砰地一声,人没抱着,萧宁自个儿却是撞在了梁延肌肉紧实的长臂上,力道没收住, 反被自己震得跌跌撞撞后退了两步。
梁延面不改色收回拦在二人中间的手臂,装没事人。
“有话说话。”
少动手动脚。
萧宁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 撇撇嘴没敢得罪刚把自己从海寇老窝里捞出来的梁延,悄悄腹诽着吃醋的男人真可怕。
“萧神医,你怎么会在船上的?”
沈惊鹤从吃惊中缓过劲儿来, 上下打量起久别重逢的萧宁。他比上次西南分别时似乎瘦了点, 虽然神色略有憔悴, 不过凭着那张好看的面皮, 乍看之下依旧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萧宁委屈地撅起嘴:“上次还叫人家萧宁,这次就变成萧神医了……呜呜,是不是嫌弃人家被海寇掳去那么久,不像以前那么清白,人称妙龄聪俊风流子,堪配西梁窈窕娘了?”
沈惊鹤抽了抽唇角。
顶着梁延不断散发的冷气,萧宁还是大着胆子凑前一步,一点一点挪到了沈惊鹤身边。
沈惊鹤看着他受气包似的小模样,无奈扶额:“你说你被海寇绑走了?我倒觉得他们关你的时间还不太够,你居然还有闲心与我在这扯嘴皮。”
萧宁哼哼唧唧:“我和你们从西南分别后,就继续云游天下,后来往东不知不觉走到了南越。本来还想在这儿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结果谁知道,坐诊第一天就碰上了来掳掠的海寇,见到我是医生,就把我强行抓回去给他们看诊了。”
“你就这么任他们捉回去?”
沈惊鹤不可思议,不知为什么,在他的脑海里,就是直觉地认定萧宁总会给自己留有后手,不可能就这么束手就擒。
萧宁眼神微微发闪,摇头晃脑一笑。
“就当去海岛上欣赏欣赏风光了。再说了,在那待了好几个月,我可又见到了不少以前没见过的草药!”
沈惊鹤失笑,有心和萧宁再聊一聊,但是看到他眼角眉梢的倦意,还是将人先打发了回去休息。
萧宁还想再赖一会儿,可是一脸似笑非笑的梁将军已经叫来了两个士兵,下令好生护送着萧神医。萧宁垂死挣扎,左右两个生得跟黑铁塔般的壮汉牛眼一瞪,他也只好皱巴着脸郁郁离去。
望着萧宁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沈惊鹤忽然心下一动,冲着他的方向唤了一声:
“萧宁,你想回京吗?”
萧宁脚步一顿,快速转回头,眼底波光流潋。
“若有殿下同行,这天下之大,去哪里不是去?”
返回别院的路上,沈惊鹤时不时侧头看看满脸郁闷的梁延,眼底好笑。
“他就是这种不正经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真把他的话放心上了?”沈惊鹤拿胳膊捅捅梁延。
梁延瞥他一眼,从鼻孔里冷哼出气。
他的小鹤儿聪明一世,怎么偏生到了这种事上就变得如此迟钝?
不过,迟钝也有迟钝的好。
梁延低头望向拽着他的袖子左右晃晃的沈惊鹤,面色故意又委屈下几分。
“你还说。我在海上飘了有多久,就想了你有多久,日思夜想攒了一肚子的话想告诉你。谁知道刚回来,你就被萧宁缠着聊个不停,现在还不允许我生会儿气么?”
沈惊鹤无奈,只想着眼前明明是个高他足足一个头的大男人,怎么竟跟个孩子似的爱撒娇。然而感受到梁延打心底里对他的依恋与思念,他身上的每个细胞却又都在欢喜地咕嘟冒着泡泡。
“那怎么办呢……”沈惊鹤叹了口气,“要不,我赔给你?”
梁延的眼睛刷一下熠熠发亮,像夜里森林眼冒绿光的狼,看得沈惊鹤缩了缩脖子,忽然有些后悔说出的话语。
才不给他后悔的机会,梁延勾住沈惊鹤的小指一晃拉勾,又抬起大拇指在他眉心中间不轻不重一按。
“一言为定。”
当晚,沈惊鹤一手撑在自己房间的门框上,看着眼前抱着被子两眼晶亮的高大男人,颇有些头疼地扶着脑袋。
“这么晚了,你不回对面自己屋里,来敲我门做什么?”
也没见梁延脚下有什么动作,不知怎地三下两下就绕开他窜进了门,反手顺便把屋门也紧紧合上了。
“你不是说要赔我吗?我们白天都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趁着今夜月色甚好,不如来个抵足夜谈。”
沈惊鹤目瞪口呆,看梁延熟练地把他抱着的那床被子也堆到窗边床榻上,干巴巴开口:
“你确定……只是抵足夜谈?”
话一出口,自己先红了脸。人家一脸正气凛然,倒弄得自己好像另外揣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宽大的床铺塞下两床被褥竟也不显挤。梁延笑眯眯拉沈惊鹤坐倒在床上,捏了捏他微热的脸。
“小鹤儿在想什么?怎么脸红成这样?”
沈惊鹤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暗暗记仇。他可不信梁延真如看上去那般一本正经!
“好了……”梁延见自己真将人惹炸了毛,无奈地从背后把人圈入怀里,轻轻哄道,“别担心,我真就是太想你了,海上风浪颠簸也睡不稳。我啊,只想今夜好好搂着你睡上个安稳觉。”
梁延松了手,握着沈惊鹤肩膀轻轻掰过来,使他不得不面向着自己。
他一低头,神色比风间月色还要温柔。
“小鹤儿,我把你放在心尖上,也尊重你所有的想法。你若不愿意,或是还没做好准备,我发誓绝对不会勉强你半分。”
沈惊鹤怔怔地仰头望向那个眼底深情的男人,一颗心似是被微微拧了一把,酸酸颤颤的,又无可抑制荡漾出甜蜜的涟漪。
梁延深深望他一眼,开口道:“夜深了,早些睡吧。”乾坤听书网
他眉间的惫色做不得假,纵使梁延再是铁打钢铸的人,在海上风浪间激战了大半个月,能坚持下来,凭借的不过也就是征战多年锤炼出的非人意志力。如今好不容易得胜回归,心爱的人又在伸指可触的地方,他只想不管不顾地拥着爱人闭目沉眠于茫茫夜色中。
吹熄了灯,梁延抖开被子,先把沈惊鹤严严实实地塞了进去,掖好被角,自己才钻进另一床被子中歇下。刚闭上眼,却听见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
沈惊鹤将他自己的那床被子拽过去盖在梁延身上,自个儿反倒一挪一挪地蹭到了梁延的被窝中。梁延无奈地睁开眼,垂眼看向主动缩了缩身子埋在自己怀中的人,那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将脑袋搁在自己肩窝上,微热的吐息一下下轻拂过侧颈。
丝毫不管自己全身蓦地绷紧的肌肉。
轻纱似的月光模模糊糊透过窗棂,倾下一斛银华,照见了沈惊鹤一双星星般盈着水光的眸子,也照见了他耳廓淡淡染上的薄红。
梁延看得痴了,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样,低下头去,在他耳垂处印上一枚轻吻。
沈惊鹤身子敏感地颤了颤,他逃也似的闭紧了眼,一手揪住梁延胸前衣襟,闷闷开口。
“……好梦。”
夜色侵霜,无限思量,窗外梧桐影。
沈惊鹤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双眼还闭着,却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身后的感觉似有些异样。
他尚迷瞪着眼,伸手想往下一摸,却被身侧面容僵硬的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捉住。
男人嘶了一声,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
“别乱动……”
传入耳畔的声音低沉磁性,沙哑得不像话,仿佛正强忍着什么。
沈惊鹤刷地一下睁开眼醒了,两颊迅速漫上飞红,心跳快得不成样。
他本身是一个成年男子,并非天真不谙世事的稚童,自然不会傻得反问身后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延眼神乱瞟躲闪,不敢看他,艰难地抬手把两人之间努力隔出一大段距离来。
“你先……别靠那么近,一会儿就好了。”
沈惊鹤听到他磕磕巴巴的话,更加面红耳热。他连忙向后蹭开一点,半张脸埋在软枕间,湿润着眼望见梁延额前沁出一层薄汗,不知为何,呼吸也跟着略微急促了起来。
梁延一张冷峻英气的脸也罕见地微微发红,鼻息灼热,沉黑眼底因不可言说的欲望愈显深不可测。他别扭着姿势从尚有余温的被褥间坐起身,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僵硬,咬牙一闭眼,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头皮忽然微微一疼,原来是背后一撮已被汗水打湿黏连的乌发,不知什么时候已尽数落入白皙的掌心。
成熟的男性气息兜头盖脑扑面而来,被褥凌乱纠缠着堆在脚心,却让沈惊鹤四肢百骸都无端传导着难耐热意。他半敛着星眸,神思似微醺也似迷离,分开五指慢慢从梁延发间梳拢下,直到半湿的发尾微痒地拂过纤长指尖。
那痒如羽毛,酥麻地在指腹激起细小的战栗,一直颤悠悠挠过心尖。
“去哪。”
沈惊鹤缓缓坐起身,被子慢慢滑落,整个人没有骨头似的靠着梁延绷直的后背。
梁延倒吸一口冷气,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一滚。
“鹤儿……”
他的每个动作都在挑战自己脆弱的神经,梁延几乎要捏碎了紧攥的指骨,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转身把人凶狠地揉入骨血中。
他早就发现了,沈惊鹤有时总会莫名酒醉了似的大胆肆情,清俊风姿剥落了一半,剩下另一半骨子里天然带来的蛊惑媚意。幸而这副冶丽的模样从来只在他面前展露,若非如此,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因嫉妒对其他双误见的眼睛做出些什么。
然而,这次可和以前不太一样。
半个多月了,那道让自己思念不已的身影终于温热地紧贴着他的脊背,细碎的鼻息一下下扑在耳后敏感的部位。任梁延自制力有多么惊人的强大,此时他苦苦坚守的最后一丝神智,也正被不断撩拨得处于摇摇欲坠的危险边缘。
“别闹……”
梁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气息不稳,一滴汗顺着脸部深邃的轮廓缓缓滚落。
沈惊鹤双手发颤,鼻尖冒出热汗,但仍顺着自己心意紧紧环抱住梁延僵硬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