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听了元若拙的建议,找小二讨来热水为苏巽擦浴,动作轻柔地解开那人月白的衣衫,再将沾湿了水的毛巾缓缓覆在光洁的胸膛上。
因着发烧的缘故,苏巽从面颊到脖颈热度惊人,身体却是冰凉的,只剩下心口一片肌肤炽热滚烫,在毒素侵蚀下显出隐约的青紫。
他一定……很难受吧。
心头仿佛被群蚁啮咬,又是酸楚又是刺痛,段云泱擦拭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放得更轻,唯恐惊扰了他浅薄的睡眠。
依稀记得,上一回为苏巽擦身清理伤口,还是两年以前在塞北诛杀流寇,他为自己挡下致命的一刀。那道贯通腹部的伤口狰狞可怖,即使到了今日,也依旧清晰地盘踞在白皙的小腹处,久久难以消退。
被水流浸得温热的指尖珍重抚过那道疤痕,姿态温柔,却不慎触碰到了苏巽的敏感处,教他忍不住轻哼一声,身子轻/颤。
而他此刻正靠在段云泱肩窝,温软的唇瓣不经意间蹭到了那人耳后,湿热的触感如同电流顷刻间传遍段云泱全身,耳后的肌肤登时腾腾红透,晶莹如秋日海棠。
呼吸一瞬间变得粗重,他险些抑制不住手上的力道,脊背刹那绷得笔直,身躯坚硬如铁。而他陡然的僵硬让昏迷中的苏巽感到不适,低哼着动了动上半身,两处挺翘的浑/圆向下挪动寸许,竟不偏不倚地抵在了那致命之处。
他身上的亵衣早已被汗水浸透,雪色肌肤若隐若现,而段云泱为了帮他擦身也脱下了外衫,仅着了一件丝质里衣。轻薄布料的遮掩作用近乎于无,极致的刺激从摩蹭处汹涌迸发,段云泱脑海里轰然作响,理智一时被绞得粉碎。
不能……不能够……
猩红的雾色逐渐在他眼底弥漫开来,他压抑不住地闷哼,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略微后退,才拉开了危险的炽热与苏巽之间的距离。
他自问并非欲念熏心之人,但每每遇见苏巽,便如同植根体内的蛊毒发作,向来被压制的躁动与不堪此起彼伏,时而想不管不顾地将那人肆意占有,灵肉合一;时而又怜爱那人的孱弱身体,连温存爱抚也觉得疼惜。
情感与理智天人交战,他连顺畅呼吸也觉得困难,闭了闭眼压抑下内心的焦灼不安,这才重新在水中加热了毛巾,继续为苏巽擦拭着身体。
感受着掌下突出的骨骼,他心中发痛,向来稳定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抖。依旧是光洁的肌理,流畅的轮廓,却比两年前消瘦清减了那样多,在被褥下只勾勒出浅浅的起伏,紧贴他小腹的腰身更是纤细得不盈一握,喷吐在颈侧的呼吸短促而微弱,似乎稍有不慎便会断绝。
现在想来,在与自己相识的这段岁月中,他竟是一直衰弱下去的,往昔无谢楼的姿态潇洒,意兴风流,竟然是那人最为健康平安的时刻。
四下静谧,微微起伏的只有或悠长或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水滴溅落的滴嗒轻响。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段云泱拭去额角的细汗,将提前备好的干净衣衫为苏巽换上。
所幸擦浴起到了应有的效果,这样处理一番下来,苏巽额上的热度消退不少,紧绷的神情也舒展了许多,总算能呼吸均匀地沉沉睡去。
段云泱将他散落的发拨到一侧,俯下/身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吻,随后也登上床塌,搂住那人腰身和衣而卧。
“愿你今夜好梦,阿巽。”
次日,客栈中的众人便分为两路而行,一队由平昌军将士带领,护送着一干医者返回绍阳城,另一队则以段云泱为首,想着西北部的蒺藜草原进发。
从枫潞城一路前往蒺藜草原路途遥远,且越向西北方行走,人烟便愈发稀少,地势也随之变得崎岖不平,翻山越岭已成为了旅行中的常事。
眼下已近腊月,正是寒风呼啸,朔雪席卷的隆冬时节,他们一路前往西北方,短短三日便接连遇上了数场暴风雪,更有甚者,在行到一处半山腰时,岩壁上成摞的积雪骤然崩塌,阻住了众人的去路。
前进的队伍骤然停下,岩石倾落的巨响不绝于耳,原本昏昏沉沉的人立刻被吓得一个激灵,撑起身来:“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山体滑坡,清理出道路继续前进就好,你别担心。”
段云泱心疼地叹息一声,抬手为苏巽将肩头滑落的狐裘裹好。
他们此刻正卧在马车中的软榻上,车中生着炭火,暖融如春,可那人包裹在厚实衣衫下的手指依旧清寒若冰,脸容苍白殊无血色,下巴削瘦得几乎能割伤人。
马车一路颠簸辛苦,苏巽又是重病的人,那里禁得住这样的折磨,是以这几日持续不断地发着高烧,心口灼痛夜不能寐,平日里也总是半昏半醒,少有神志清明之时。方才好不容易昏昏睡了过去,又被巨响惊醒,饶是身子虚软胸中犯恶,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见苏巽皱着眉,神情微微痛苦,段云泱心知他心脉处的毒素怕是再度发作,立刻取来一旁温凉的药汁喂他服下。
药汤苦涩,咽下的同时仿佛在喉咙中燎着了火,刺激得腹部阵阵绞痛。苏巽强自忍耐着呕吐的冲动,额上微微见了汗,低低/喘/息着道:“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我们正一路向北,前往草原,等向珞云族求得了灵药,你便不会如此难受了。”
轻如落羽的吻印在他眼睫上,段云泱将一枚奶糖喂入他口中,催动内力将温暖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不久,苏巽觉得稍微舒服了些,便动了动身体凑近他耳畔,轻声道:“……你千万莫要勉强,死生有命,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受得起。”
“不,不会的,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段云泱坚定地摇头,俯首埋在他柔软的发间,深深嗅着那人独有的清淡香气,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你别想那么多,只管放心交给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夜争执无果,心中原本也有芥蒂难消,可苏巽想到自己时日无多,心中便被酸涩的情绪胀满,恨不能将眼前人再多看几眼,深深刻入记忆,永远不能磨灭。
他眨了眨眼,清泪一行便从眼角滑落,骨节支棱的手指缓缓抚上段云泱的侧脸,哽咽道:
“本是我贪心不足,才妄想着伴随在你身边……你给予我的已经够多了,待此间事了,便回到平昌军中,继任公爷的职责吧。记得好好保重自己,别再过刀口舔血,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可人世间若没了你,我该有多寂寞,多无趣?阿巽,千万莫要轻言放弃。”
段云泱吻去他眼角晶莹的泪,张开手臂将他揽入怀抱,感受着怀中清瘦单薄的身躯,心头泛起抽搐般的痛:“你就算是为了我,再忍耐片刻,再坚持坚持,好吗?”
苏巽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刚才说了太多的话,孱弱的精神难以为继,喘/息着缓了好一会,才低声道:“……云泱,你这样好,值得世间最为美好的一切,我自知福薄,无法伴你长久,若以后……心中寂寥,记得寻找禀性温柔之人陪伴身侧,还有……你脾胃有恙,要记得好生将养……”
他越说越是声音低微,胸中漫上汹涌的咳意,忍不住蹙着眉细细弱弱地咳嗽,呛出殷红的血星,浸染了苍白嘴角。
“阿巽,你先别说了……身体受不住的。”
段云泱用手帕细致拭去他唇畔的血渍,另一只手托着他后背顺气,鼻子止不住地发酸,不由涩然道:“死生不过一刹,独自苦守着刻骨的回忆过活才是最大的残忍。我自问太过懦弱,没有苟且偷生的勇气,若当真抗不过命数,那便让我来殉你。”
“黄泉路上孤冷,人间亦惨淡无色,倒不若并肩而行,也不失为一种完满。”
随着话语吐露,高悬已久的心终于尘埃落定。是了,这是他心中之劫,命定之人,若能为其倾尽所有,他便是就此身殒,也了无遗憾。
“……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苏巽嘴唇颤抖,泪水涌得更凶更急,仿佛崩溃的前夕,“可我不愿,我只愿你安然无恙地活着。”
“一生顺遂,平安无忧,那样我若是泉下有知,也能心安了。”
心口的疼痛愈发剧烈,到最后他几乎词不成句,只闷哼着蜷起身体,拼命攥紧胸口衣襟,用力之大连指尖也泛出青白。
段云泱对此无计可施,唯有将他紧紧揽在怀中,将全身的热度传递过去。良久,直到难以言喻的绞痛消逝,苏巽才停止了颤抖,随即身子一松,脱力陷入昏迷。
“阿巽,别怕,我在这里……”
坚定的话音逐渐被悲戚呜咽所取代,段云泱抱着那气息奄奄的人,大滴大滴的眼泪终于汹涌落下,转瞬间濡湿了面庞。
“你等等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还是爆肝更新出一篇!!
这一章后面就是v章啦!!会让yy努力把苏苏救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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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珞云(三合一肥章)
从山坡上倾落的雪堆虽大, 所幸其中掺杂的石块并不多, 众人协力清理了一个时辰左右,便基本疏通了道路。
确认队伍前进并无问题, 裴殊示意众人立刻出发,便返回马车中查看段云泱等人的情况。
刚刚撩起车门厚帐,他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抬眼望去,果不其然发觉段云泱正紧紧抱着苏巽,身边散落的巾帕上血迹殷然。
“前辈的伤势又发作了?”
他从未见过段云泱这般六神无主的神情,素来明丽的眼眸茫然空洞, 面上还有尚未干凝的纵横泪痕, 抱紧怀中人的姿势珍重而卑微。
仿佛再稍稍放松些, 那人便会犹如青烟一般,倏忽散去了。
这句问话稍微唤回了段云泱的注意力, 他如梦初醒般抬起头, 用力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只是嗓音依旧沙哑得过分:
“方才阿巽受雪崩惊吓,心疾发作呕了些血, 眼下又昏睡过去, 暂时并无大碍。”
语毕, 段云泱托起苏巽后颈,取过茶杯含了些温水,经由双唇相接缓缓渡入那人口中, 再将他苍白嘴角残余的血水拭净。
“我们大概还有多久才能抵达蒺藜草原?”为苏巽盖好被褥,段云泱立起身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阿巽身体太虚弱,旅途劳顿之下病来如山倒,若是再这般拖延下去,我担心……”
“越过这座雪山,便抵达了蒺藜草原的边境,云泱你也莫要太过心焦。加之舞炎部落聚居地位于草原中南部,我们抵达后先将烛阴前辈安置妥当,再行寻找珞云族,想来也利于他休养身体。”
裴殊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神色却并未显得如何轻松,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即使是身为舞炎部圣女的凌珂,也对寻找到珞云族的踪迹并无绝对的把握。
他们所追寻的原本便只是一个渺茫的希望,可此时此刻除了坚信不疑也毫无其他办法,毕竟比起愿望落空的摧心,更为可怕是的半途的绝望无措。
连苏巽也依旧坚持着,他们又如何能够轻言放弃?
车队终是缓缓启动,向着西北方继续前行,段云泱让苏巽枕着自己的双腿平躺,尽力减缓路面颠簸造成的冲击,衣衫倾落勾勒出保护的姿态,只望能为那人遮风避雨。
阿巽,你一定要撑下去。
一路上风雪席卷,众人走走停停,终于在次日傍晚抵达了草原边境。
段云泱从马车中走出,只见眼前目力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色泽绯红的营帐,点缀在白雪覆盖的草原间,愈发如同烈火般灼灼鲜艳。
“此处再往前便是舞炎部落的聚居地了,”凌珂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朝段云泱努了努嘴,“云泱,你我二人先行前往拜谒部落首领,待一切安排妥当,再将烛阴前辈等人接入。”
他默然颔首,转身细致叮嘱了元若拙几句,这才恋恋不舍地从马车上抽回眼光,跟随在凌珂身后,走进了舞炎部落领域内。
他们身着中原人的长衫长裤,与草原中常见的骑装大相径庭,一路上引来了众人纷纷侧目。
凌珂却恍若未觉,快步前行来到一座高耸的营帐前,接过段云泱递来的圣火令,径直向守卫敬礼道:“我是舞炎圣女娜伊雅,此人是我的义兄段云泱,今日前来叨扰,愿能拜见首领一面,烦请你前往通报。”
“娜伊雅”是十余年前的选举仪式上,大祭司赠予凌珂的称谓,自成为圣女之日起,这一称号将始终伴随着她,必要时只需将其通报,加之圣火令的佐证,便能畅通无阻地行使属于圣女的权力。
方才她与段云泱经过的只是部落牧民的聚居地,草原人民风淳朴,他们自然不会受到阻拦。只是经由此处再往前,便是部落的核心地带,非经准许不得擅入,否则将会招致戍卫的反击。
自从草原内乱离开部落伊始,圣女娜伊雅之名已十余年未曾出现,守卫先是怔愣了一会,眼底随即泛起震惊之色,右手抚住左前胸深施一礼,郑重道:“恭迎圣女大驾,愿您宽恕小人有失远迎之罪,小人这就前往通报,烦请您与贵宾静候片刻。”
紧接着他转身步入营帐之中,留下段凌二人在帐外等候。
段云泱淡淡环顾四周,唇畔缓缓浮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说来有趣,珂姐儿你阔别故土十年有余,圣女之名却依旧有如此威信,草原中人对神权的敬畏,可见一斑啊。”
“正是如此,毕竟部落百年来都延续着廿年选举一次圣子圣女的传统,从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因素影响而改变,也便是说,不论我是否在此期间履行了作为圣女的职责,谁也无法对神授予的地位提出任何质疑。”